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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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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辉放慢了声调:“若能兵不血刃,就终结这百年恩怨,何必再兴风浪,让天下生灵涂炭?”
  雍渊似乎有所触动,不像方才那般沉硬,目光渺远,仿佛陷入沉思。
  宁辉见状,继续劝道:“你跟在浮笙身边多年,若是他还在世,你觉得他愿意看见云梁与魏再起战火,而再一次置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一听“浮笙”二字,雍渊脸上的惘然骤然消散,涌上深重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可他们逼死了国主!是大魏逼死了他,国主那么好的人,被他们逼得在淮山自缢,此仇定是要报!”
  “这仇已经报了!”宁辉道:“当年逼浮笙自缢的齐王已经被滟妃满门抄斩,孟文滟把持大魏朝政十几年,打压迫害良臣,驱逐无辜的太子,照你的说法,难道云梁对大魏就没有亏欠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雍渊被他说得低了头,又是一阵缄默,良久,他似是平静了下来,道:“你让我见见阿娆,我不会害她,我只想保护她。”
  宁辉面露犹疑。
  雍渊也不逼他,只站在那里,默默等着他的回应。
  经过了一番顾虑重重的挣扎,宁辉终于点头,他看着雍渊,意味深长地说:“我至今记得浮笙将阿娆送来的场景,他说自那以后阿娆只是我的女儿,与云梁孟氏再无瓜葛。这么多年,不管是云梁鼎盛富庶时,还是破败消亡时,阿娆始终不曾牵扯其中。若非你们找上了她,她还只是一个天真烂漫官家小姐,会无忧无虑到老,断不会像今日这般,陷入重重险境之中。”
  “我自忖,对阿娆自幼的教导是忠孝节义,我教她要常怀善意,心底无私,所以她当初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才会那般义无反顾,哀天下云梁人之不幸,险些将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了。”
  “雍渊,我希望你不要让我最后觉得,我教阿娆教错了。这天下,有一个孟浮笙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太多舍身成仁的圣人,是不是?”
  雍渊安静听着,最末,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有一个国主就够了,我不希望两位公主去步他的后尘。”
  ……
  清晨,宁娆陪着母亲用了朝食,这些日子前线战事吃紧,江璃已顾不得每日来往于宁府和太极宫之间,独留了宁娆一人在宁府住了好几日。
  用完了朝食,宁夫人握住了宁娆的手,那绵软柔腻的触感宛如一块徐徐生温的冰,几乎要在她的掌间化开,渗出难以拆解的浓重不舍。
  纵然不舍,她还是道:“你能陪我几日,母亲已是满足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你已不是过去未出阁的姑娘,你是皇后,当下局势不稳,还是快些回宫吧,今日就回,别再耽搁了。”
  其实她不说,宁娆这几日也盘算着自己该回去了。
  且不论前些日子宗亲暗自筹谋要算计她,她该提起足够的小心,以免授人以柄。就当下朝局如此纷乱,她也挂念江璃在宫里陷入繁杂政务之余,身边无人看管督促,能不能按时用膳、按时休息……
  宁娆反握住母亲的手,莞尔:“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再找机会回来陪您的。”
  宁夫人点了点头,凝睇着宁娆,透出眷恋不舍:“你小时母亲总盼望你能快些长大,可你长大了母亲又总是怀念你小时候,那时一个小小的人儿,顽皮又难管教,当真是让人头疼,可是再头疼,你总归是在母亲身边的……”
  宁娆斜身抱住母亲,将脸紧贴在她的肩上,脉脉不语。只是这么静静的待着,眼眶不由得发红,眸中含雾,氤氲出泪意……
  她从母亲房中出来,才知彤云密布,天色阴沉,像是随时会落雨。
  父亲正从外院勾连的回廊里穿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宁娆躬身鞠礼,扫了眼她身侧的宫人,道:“娘娘可否移步,臣有话要单独与娘娘说。”
  宁娆点了点头,让玄珠和墨珠带着侍女们下去,又摒退了随侍的内侍,独自随着宁辉去了书房。
  惊雷轰鸣而过,电闪劈开了密布的乌云,银光亮戾的落下来。
  宁辉倾身把轩窗上的撑杆撤下。
  他回身,蕴出一抹笑:“阿娆,虽说你在府里住了这许多日,可真正能让我们父女两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寻常时候江璃将阿娆缠的紧紧的,好不容易等到他该回宫理政了,宁辉也得跟着出门去上朝。算起来反倒是宁夫人和阿娆单独在一块儿的时间长,他这个父亲只能隔着些许人遥遥看着女儿,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说。
  宁辉给阿娆搬了张梨花木的半月凳,让她坐下,望着出落的绝色倾城的女儿,微微一笑:“你小时候爹总是不让你来书房,因你一来啊,爹的这些书可就遭了秧,非得被你拆的四零八落。”
  宁娆也笑了,仿佛透过这雅致清朴的书房看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肆意洒落,不识人间愁滋味……
  窗外雷声滚叠而至,大雨瓢泼,呼啦啦的顺着屋檐浇注而下,砸在青石板上,迸出银碎飞溅的水坑。
  “从前女儿太不懂事了,总是让爹操心的。”宁娆将手搁在膝上,轻声道。
  宁辉一愣,眸光深隽地凝着她:“爹就你一个女儿,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操心。”他似是牵动了埋藏心底的情意,颇为感慨道:“阿娆,你不知,若是没有你,爹和娘的生活该少了多少乐趣啊。我们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从一个古灵精怪的毛丫头长成了容色倾城的少女,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知不觉你就成了爹娘的全部……”
  他眼眶有些发红,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在女儿面前落泪。还是将头歪向了一边,慢慢地说:“纵然……纵然你不是爹娘亲生的,可是我们待你之心不亚于这世上的任何一对父母。”
  宁娆站起了身,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嘴唇颤了颤,手紧紧攥着衣角,好容易才含泪挤出一抹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宁辉长吸了一口气:“从前总是觉得什么都瞒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就是为了你好。可这世间诸事诡谲莫测,人心险恶,不是无知无畏就能避开那许多灾祸。该让你知道的时候到了……”
  宁娆不由得忐忑、仓惶起来。
  “二十多年前,我在睦州读书,那时是我最狼狈贫困的时候,为了衣食生计而奔波,咬着牙念书科举,终日奔波劳碌,没有消停的时候。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你的亲生父亲。”
  “起先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他衣着华贵,谈吐文雅,气质雍贵,且为人良善,以为是哪个门阀世家里出来的贵公子,后来他告诉我,他是……是云梁人。”
  宁娆紧攥成拳的手骤然松开,柔滑的缎子从指间滑落,被攥出了细碎的褶皱。
  她嗓音微哑:“我真的是云梁人?”
  宁辉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分开了三年,再见面时他就把你抱到了我的跟前。阿娆,你的父亲不是不想要你,而是为了能让你活命不得不把你送出云梁。因云梁的巫祝卜算出,御出双姝,国宗覆灭。云梁臣民视你如灾异,想要将你活活烧死。”
  这一段话里含的意思太多,宁娆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从冗杂的信息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一句话:“御出双姝,御出?”
  宁辉闭了眼,喟叹道:“你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云梁国主孟浮笙。”
  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砸在了面前,震得她耳边嗡鸣作响,她只觉脑中好像有无数丝线缠绕在了一起,扭股成结,杂乱难解。
  良久,她艰难地问:“那孟淮竹就是……就是那‘御出双姝’中的另外一个?”
  “是,她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雍渊自屏风后绕了出来。
  宁娆歪头看他,正是自幼不时来看她,或囫囵或零散地教她一些拳脚功夫的义父。
  雍渊走到宁娆的跟前,蓦得,跪在了她的面前,抱拳恭声道:“淮雪公主。”
  宁娆像被这四个字戳到了,连连后退。
  她扶着壁柜一角,勉强撑住倾然欲倒的身体,艰难地回忆往事,却仍是无果,只有忍着痛意猜测:“我在失去记忆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因为知道了身份才去选太子妃,要嫁给陛下的,是不是?”
  雍渊一滞,起身,冲着宁娆点了点头。
  她颓然地垂下眉目,恸然摇头,勾起凄凉的唇线:“所以,我就是处心积虑,就是骗了景桓,我不光是个骗子,还是他的仇人……”她猛地想起什么,倏然抬头看雍渊:“我要做什么?或者说你们要我做什么?”
  雍渊目光沉定地凝着她,一字一句道:“嫁给大魏天子,成为皇后,生下太子,让大魏未来的皇帝身上流淌着云梁的血脉,然后……”他开始欲言又止。
  “然后什么?”宁娆颤音发问。
  “然后慢慢地毒死江璃,让太子登位,你来垂帘,学你的姑姑孟文滟,一点点掌控大魏朝局,以天下权柄来复我云梁昔日繁盛。”
  屋中骤然安静下来。
  三人沉默良久,宁娆抬头看他,眉宇间凝着刚烈决绝,冷声道:“这不可能!我绝不会这样做!”
  雍渊的面容无甚波澜,甚至还清浅地笑了笑:“是,你不肯。起先就是怕你不肯,所以瞒着你,只说让你嫁给皇帝,生个太子,就算你对得起云梁公主这个身份了。可当时机成熟了,对你全盘托出时,你激烈反对。”
  “你宁可饮下六尾窟杀,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肯杀皇帝。”雍渊凝着宁娆,喟然道:“我早就劝过淮竹,这美人计用不得,搞不好会折了夫人又折兵,可她偏不听。她已经被仇恨、被权术迷晕了眼,连自己妹妹都能下狠心,当时她逼你喝下六尾窟杀,若不是楚王拼了命从她的手里把你抢出来,给你灌下可解六尾窟杀的惑心毒,或许你现在已经没有命站在这里了。”
  宁娆心中升起微妙的情绪:“楚王?”
  雍渊点头:“是,楚王,他总护着你。当初淮竹找到他,正是他的母妃刚死,他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淮竹向他提出了这个计划,他起先是答应的。可后来他见到了你,跟你在一块处了几天,就说什么都不肯了。他不愿意让你嫁给他的哥哥,还把你骗出长安要带着你私奔,被淮竹追了回来好一顿打……”
  他脸上蓦然浮起微濛的笑意,冲淡了他刚硬冷肃的铁面,仿佛当年那些少年们莽撞、笨拙的往事也并没有那么不堪,反倒是在清苦悲怆的行路中值得流连回味的美好。
  宁娆拧了眉,喃喃自语:“江偃……景怡……”
  雍渊宁肃了面容,冲她道:“阿娆,你要记住,若你在宫中遇到了难题,必要时可向楚王求助,他是值得信赖的人……时局将乱,天下将乱,你不光要小心南派宗亲,还得小心云梁那边的人,小心淮竹,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宁娆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强摁下翻涌的愁绪,冲雍渊道:“谢谢义父的提醒,放心,我会小心的。”
  雍渊身负要务而来,自然不能在宁府久留,况且这里还驻守着禁卫,不得不万分小心。宁辉亲自把他送出了宁府,回来又嘱咐了宁娆一通,把她送上了回宫的车辇。
  雨势滂沱,红墙朱瓦之外如蒙着连缀成片的珠帘,雨雾濛濛,那跃然浮立的云台琼阁如同缥缈在天边,像一幅暗淡的水墨画,透出虚幻之感。
  宁娆在伞下遥望,心想,不过出宫了几日,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再回来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竭力熨平心里的凹凸,强迫自己静下心。
  本来应该直接回昭阳殿,先更衣梳妆再去看江璃,可走到外宫门,她没忍住,让风杖仪队先行回去,自己只带了玄珠和墨珠拐去宣室殿。
  宣室殿沐在大雨之中,殿前的云阶被水冲刷的莹亮,云阶之上跪了一个人。
  宽平的锦缎镧衫上以银线绣出麒麟浮云的纹饰,在地上平铺开,被雨水再三捶打,已经湿透了。
  崔阮浩举着油纸伞给江偃遮雨,围着他急得直转圈:“楚王啊,陛下圣旨已经发到尚书台了,您就算不乐意,您和陛下好好说啊,也不能跪在这儿,这文武大臣来回进出,天家威严何在?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另一边,是完全浸在雨里的陈吟初,她纤薄的夏衫罗裙紧贴在身上,一手指着江偃,娇面怒容,声音尖细:“你什么意思?!我哪里配不上你?要让你这般不要命地来拒婚……”
  被‘哗啦啦’的雨声冲淡了许多,但那声音还是传到了宁娆的耳朵里。
  她蓦然止步。
  看着江偃的背影,在这席天幕地的大雨里岿然不动,执拗地面着宣室殿。
  她耳边一阵轰鸣,微微眩晕,似乎尝到了烈毒灼心的滋味。
  那毒酒顺着喉线一流而入,如火般焚热烧灼。
  她的思绪出现了断章,再醒来时,眼睛勉强睁开,看见一线天光清明,她好似在一个人的怀里,那怀抱很是温暖,只是有些颠簸,还有水珠不停地落到她的脸上。
  真是奇怪,明明是大晴的天气,怎么会有水珠。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江偃哽咽的声音:“阿娆,我喂你喝了惑心毒,它能解六尾窟杀,你一定会没事的。”
  原来是他在哭。
  宁娆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坏,明明江偃平常就是个嬉皮笑脸惯了的纨绔子弟,一年到头都不见得会哭一两声,偏偏自己非要把他弄哭。
  她想跟他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一张口发觉喉咙里一片灼热撕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样颠簸了一阵儿,江偃把她放下来了。
  这是一片沿河的青草地,草柔韧且湿润,躺在上面并不很舒服。
  江偃抚着她的鬓发,道:“我不能把你送回去,若是被皇兄知道了说不清楚。我就把你放在这儿,然后派人去向城里搜寻你的城防军报信,你放心,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城防军把你找到。”
  听他这样说,宁娆放了心,可以安稳地把眼闭上了。
  可谁知江偃开始絮叨,让她总也不得安稳。
  “阿娆,听说惑心毒会损人的记忆,你这一觉醒来,会不会把我忘了?”
  “其实你忘了我也好,我本来对你来说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回到皇兄的身边,他一定会把你照顾好,保护好。”
  ……
  宣室殿外依旧大雨如注,宁娆从回忆中走出,蓦然想起她失去记忆之后第一次在祈康殿见到江偃,那时只知他一副顽劣浪荡模样,跟她嬉皮笑脸没句正经话,可如今却又不免想,那时他是怎么做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前面的陈吟初似乎被江偃的沉默所激怒了,她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谁!江偃,你别做梦了!她是你的……”
  “陈吟初!”江偃终于开口,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他的脸浸在水里,冲刷的清隽干净,十分平静地歪头冲陈吟初道:“我就是不想成亲,跟旁人无关,你不要……”他骤然停了口,因偏歪的视线落到了宁娆的身上。
  两人隔着雨幕对望了一阵儿,崔阮浩也看到她了,忙把伞塞给陈吟初,自己淋着雨出来把宁娆迎上台阶,躬身道:“娘娘,陛下知道您今日回宫,早等您多时了,快进去吧。”
  宁娆又回身看江偃,见他也在看自己,曈眸清澈如水,没有半分杂质。
  她把视线收回来,由崔阮浩引着进了宣室殿。
  江璃见是她,忙从御阶迎下来,握住她的手,关切道:“怎么选在今日回来?外面雨这么大,会着风寒的。手怎么这么凉……”他转头吩咐内侍让膳房煮碗姜汤送过来。
  宁娆凝着他的脸,轻声道:“我刚才进来时见楚王跪在雨里,还有吟初,在那里大喊大叫,你怎么不让他们走?”
  江璃脸色转冷,哼道:“我怎么没让他走?是他自己执拗,连圣旨都敢违背。既然愿意跪,那就让他跪吧。”
  宁娆嘴唇嗡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蓦得,外面传进内侍尖细的声音:“不好了,楚王晕过去了,快禀圣上!叫太医!”
  宁娆心里一咯噔,被江璃握住的手不可抑制的颤了颤,一抬头,见他神色复杂、夹杂些许凉意地盯着自己。


第51章 。。。
  外面大雨倾盆,水注顺着飞檐浇灌而下,传进嘈杂混乱的声音。
  殿门‘吱呦’一声被推开,崔阮浩进来,神色慌张地躬身道:“楚王晕过去了,奴才先让人给挪到西侧殿,特来禀陛下该如何处置。”
  江璃盯着被他看得低了头的宁娆,不由得咬了咬牙,歪头冲着崔阮浩冷声道:“怎么处置?找太医啊,他要是在宣室殿出个好歹,传出去朕能说得清楚吗?”
  崔阮浩察觉到了皇帝陛下那阴骘外露的怒气,不敢再多说话,忙躬身揖礼快步退了出去。
  厚重的殿门隔绝了些许外音,虽仍有雨声在耳,但好似都化作了背音,衬得里面愈加静谧。
  江璃仍旧握着宁娆的手,细嫩玉滑的柔荑在他的掌心里攥成了拳,骨节凸起,握得紧些还硌人……
  他垂眸看向宁娆的脸,不知是不是阴雨连绵的缘故,这张秀致的小脸也显出一些暗然郁郁的意味,全无往日的神采。
  想起刚才一听景怡出事,她那副快要溢出来的担忧模样,他就心里来气,把她的手甩开,转身回了龙案后坐下,压抑着心底的不快,尽量让声音平缓:“阿娆,我还有些政务要理,你先回去吧,等……”晚上再去看你。
  他及时把后半句收了回来,明明两人数日未见,明明他想她想得紧,她可倒好,一回来不先对他嘘寒问暖,倒是对景怡关心得很。都这样了,他要是再巴巴地追着人家说‘我晚上去看你’,那不是太掉价了。
  因此甩下这句话,江璃就不搭理宁娆了,提笔蘸饱了墨,掀开奏疏,深埋其间,一副不理外事的模样。
  宁娆起先被江璃甩开手,那股劲儿搡得她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好容易站稳了,就听江璃那阴阴凉凉的声音从御阶飘下来,再往后就干脆无视了她,低头不理人了。
  她提起侧裙脚步轻缓地上了御阶,在他身侧探头看了一会儿,又歪头看看黑着一张脸的江璃,放软了声音,诚恳道:“别看了,景桓,这一页就这么几个字,你都看半天了也不翻,照你这架势,天黑也批不完这一本,还是别看了,歇歇吧。”
  江璃握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落在了奏疏雪白的纸页上,迅速洇开,模糊了字迹。
  “啊呀!”宁娆大叫:“这下想看也看不得了!”她抻出脑袋,一本正经地贴上去:“我看看……好在只盖了几个字,连猜带估量应该也知道大体意思,只是这奏疏干干净净地送到御前来,再送回去就脏了,会不会有损天子体面啊?”
  江璃歪头扫了一眼紧贴着自己胳膊的宁娆,十分矜持冷淡地把胳膊往里收了收,搁下笔,朝外喊:“崔阮浩!”
  大黄门抱着拂尘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立在门边,再不肯往前一步。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朕能吃了你?”
  听江璃话里没好气,崔阮浩忙上前挪了几步,心想,陛下千万得公正,谁惹了您找谁撒气去,别让他这无辜人受池鱼之殃。
  一叠奏疏从御阶上飞到他脚边,江璃道:“拿回凤阁,让内舍人再誊抄一份,天黑前给朕送回来。”
  崔阮浩弯身把奏折捡起来,应了喏,偷觑一眼江璃的脸色,一溜烟似的出了殿门。
  他这一走,殿内又安静下来。
  江璃知道宁娆紧挨着自己,虽然忍住了不去看她,可她身上那股萦淡细缕的清香总是似有若无地往他鼻子里钻,搅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暗恼自己的没出息,强自定下心神,又去拿奏疏。谁知刚把手伸出去,只觉膝上一甸,宁娆竟弯身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不光坐到了他的腿上,还搂住了他的脖子,犹犹豫豫地靠近他的耳边,像是要说什么。
  江璃要推开她的手不自觉停下了,轻轻摩挲过她那柔软纤滑的衣角缎子,心想,先听听她说什么,要是说得不合他意,再把她掀下去也不迟。
  这么等了一会儿,怀中人却迟迟无动静。
  江璃耐不住性子,低头看去,见她就这么倚靠在他怀里,面颊紧贴着他的衣襟,双眸阖上,鼻息清浅,像是……像是睡了。
  江璃:……
  她到底有没有点觉悟!知不知道她惹了他,应该说些好话来哄哄他!不哄也就算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地睡了!瞧瞧她那一脸陶醉舒适的样子,还时不时摇着脑袋往他脖颈深处蹭,敢情是把他当榻椅了!
  一股气瞬时梗在了江璃的胸口,纾解不得,憋闷得他直想杀人。
  他下定决心要把宁娆掀下去,扔到地上,让她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遥想当初她刚刚失去记忆的时候,自己对她色厉内荏,她可是怕自己怕得要命,哪敢这般无视他的感受。不过短短数月,自己就把她惯得不成样了,再这么下去,还不得被她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不行!若是那样,天子威严何在?他作为夫君的尊严何在?
  这样想着,他越发坚定了要把宁娆掀下去的决心,手伸出来,朝着她身侧比划,心想抓着哪一处、以什么姿势把她掀下去比较好,最好能让她吓一跳,长点记性。
  比划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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