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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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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于她自己,这一段是空白的,她无法做到当成有,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丝绦结从左手滑到右手里,仍旧没有头绪。
  江璃全看在眼里,幽邃漆黑的墨瞳里透出一丝精光,低敛了声音,缓缓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在这里睡,只不过……”
  宁娆抱着膝盖嘟嘴:“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人言可畏。我刚才来祈康殿时紫章华盖,阖宫皆知,我来找你,整个祈康殿的宫人都看到了,女史大概也记下了。若是我这个时辰从寝殿出去,明天一早恐怕会有流言四起。”
  宁娆抬眼看他:“什么流言?”
  “帝后不睦,皇后要失宠了。”
  “失宠就失宠,什么了不起……”
  “那你可低估了朝官与百姓的想象力,从皇后失宠他们会延伸出无数的讯息,譬如,太子大概也快要被废了,御史台大夫也没几日可蹦跶了,还有……六宫虚置,是不是该给内帷寂寞的陛下纳几个妃嫔。接下来他们就会清点自己家中甚至族中适龄的未婚少女,想法设法往宫里塞。这偌大的太极宫,你就等着鸡飞狗跳吧。”
  宁娆:“……”
  广大的朝官和子民也操心太甚了。
  她为难地看向江璃,江璃敛着袍袖,依旧一副矜持寡淡的模样:“真不是我想睡在这儿,我就是怕麻烦,怕被外官折腾。”
  宁娆犹豫了犹豫,一咬牙,一狠心,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腾出位置,半是威胁半是警告:“你睡觉老实点,敢抢我被子,小心我把你踹下去。”
  江璃弯唇要笑,弯到一半迅疾地收回来,不疾不缓、看上去颇为清心寡欲地坐到床榻边,开始拆解自己的腰带。
  腰带之后是外裳,再是玉冠,然后是手中的扳指。
  他掀开被子进去,见宁娆像条鱼儿似的往里挪了挪,温煦一笑。
  “阿娆,你会害怕吗?”江璃的声音悠悠淡淡,好像落日里缥缈的孤鸿影。
  宁娆紧攥着被子,抿了抿唇,没出声。
  江璃翻身转向宁娆,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一个人若是失了五年的记忆,还强要她顺着从前的轨迹来生活,是不是有些难为她了?”
  宁娆仰躺着直勾勾地看彩釉图方的穹顶,道:“可是每个人都有她的本分和使命,既然过去的我选了这样一条路,我就该走下去。不管这五年的记忆有还是没有,我都是我,没有人能来替我。”
  江璃不禁笑了,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快睡吧。”
  宁娆乖乖地闭上眼。
  出人意料的,这一夜她竟睡得很沉,一宿无梦,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而身侧空空的,早已不见了江璃。
  玄珠和墨珠进来为她梳妆,宁娆摸了摸发髻,想起之前江偃跟她说过的话,随口问:“我在闺中时有个从小玩到大的丫鬟小静,她应是随我一同进宫的……”
  两人沉默了,还是墨珠没沉住气,道:“娘娘不记得了,是你把她赶出了宫。”
  宁娆一诧,转身看向玄珠,玄珠犹豫片刻,冲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
  墨珠道:“我和玄珠姐姐也不知道,过去都是小静姐姐在娘娘身边最亲近,好些事只有您和小静姐姐知道。”
  宁娆定了定心神,问:“我是怎么把她赶出去的?”
  墨珠道:“她是您的陪嫁,您让宁夫人来把她带走了。”
  母亲?宁娆反应过来,自己出了这样大的事,母亲竟没来宫里探望过自己,着实有些奇怪。
  她问:“去了清泉寺后,能让母亲来见我吗?”
  “当然可以。”
  宁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清晨启程去了清泉寺,到午膳时分,宁夫人就来了。
  宁娆一把抱住她,可怜兮兮道:“母亲,你也太狠心了,女儿九死一生,连记忆都丢了,你竟不来看我。”
  宁夫人一怔:“什么九死一生?你爹不是说你就是感了风寒,太医几副药下去就好了吗?”
  宁娆:“??”
  宁夫人道:“你爹还说,好容易把你嫁出去了,就别跟着操心了,好赖有了接手的,就让你祸害别人去吧。”
  宁娆:“!!”
  不是亲生的!绝对不是亲生的!
  宁娆目光莹莹,惨兮兮地看母亲,母亲猛地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记忆没了?”
  宁娆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她娘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只道可怜劲儿的。
  母女两人寒暄了一阵儿,宁娆问起了小静的事。
  宁夫人道:“你让我领走时也没说清是因为什么,只是放了狠话,再也不许她沾宫门,不过……”她思忖道:“我知道她住哪儿,你若是想见,我可以让她来见你。”


第15章 小静。。。
  宁娆眼睛一亮,忙点头。
  她身边的这些人口风太严,对于过去皆讳莫如深,若是能另辟蹊径,未尝不是一种良策。
  两人达成一致,宁夫人又心疼地捧起宁娆那宛如羊脂玉雕琢的精秀小脸叹息:“我可怜的女儿,可吃苦了……”
  ……
  江璃那边就没有这么温情、和馨了……
  他在宁娆之后住进了清泉寺,两人的厢房之间隔了三进庭院,按照祖制,在春祭之前两人不能见面。他虽挂念宁娆,可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授言官以柄,便不时遣崔阮浩去看一看,宁娆是否住的习惯。
  崔阮浩去了几次回来禀道:“娘娘刚吃了两只素鸭,一大盅玉米羹,温习了一会儿春祭礼仪就睡了。”他看了看江璃发乌的眼睑,费了大劲才把后头的话憋回去:人家吃好喝好,心大着呢,您还是多关照关照自己吧。
  江璃点头,听见宁娆安好,他便觉心事去了大半。提笔蘸饱了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陈宣若的回禀。
  “刑部那边仵作验过尸,安北王府存放戏法道具的库房应是钟槐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死因是利刃破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
  江璃蹙眉:“若朕没有记错,钟槐出身行伍,是有功夫在身的。”
  陈宣若道:“这也臣疑虑的地方,依照钟槐的身手,若是要他无任何抵抗的被杀,恐怕是熟人所为。只可惜,库房被火烧毁,只能勉强验出钟槐是死在那儿的,再多一些的线索都随着大火被付之一炬了。”
  江璃道:“那日安北王叔设宴,宾客都是官宦贵胄,这其中可有与钟槐相熟的?”
  陈宣若叹了口气:“那日宾客七十一,单是与钟槐有私交的就有四十多个,交情深些的也有十多个,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的交往还不知有多少。都是皇亲国戚、高官显贵,臣怕人心惶惶,也没敢严审,只是请到御史台问了几句话。”
  江璃将笔搁下,抬头:“你做的对,这等情形,安北王府都快烧干净了,他们也知道该有的证据也都没有了,就算谁心里有鬼,也都得闷在心里。”
  陈宣若点头,道:“臣去大理寺调阅了钟槐在任的历年卷宗,足有几十个大箱,要看完也需要些时日。”
  江璃思忖片刻,道:“这案子不管再难,你也得让它水落石出,朕把它交到你手里,你可知道朕的良苦用心?”
  陈宣若端袖鞠礼:“臣明白,臣定会竭尽全力破案。”
  江璃舒缓一笑:“去吧,此案朕予你先断后禀,若有亲贵阻扰你办案,可先行处置再来向朕回禀。”
  陈宣若忙谢恩,鞠礼告退。
  他走后,崔阮浩给江璃换了杯新斟的毛尖。
  茶烟氤氲,飘转而出,模糊了奏疏上的字,那一页总也翻不过去。
  江璃目光愣怔,出神了许久,叹道:“春祭过后就是太傅的祭日了。”
  崔阮浩是江璃身边的老人,当年他被逐出长安时才六岁,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只有崔阮浩和当年的太傅南安望。
  一些事,南安望死后,也就只有跟崔阮浩追忆一二了。
  他很明白江璃的心事,因此避重就轻:“一晃而过七年了,日子真是快。”
  江璃轻挑唇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七年前,朕刚从沛县回长安,滟妃虽死,可她的余党犹在,一心想要扶景怡登位。太傅怕朕吃亏,暗地里笼络了一批朝官勋贵,当时人称‘南派’,当年辅佐朕不可谓不尽心。”
  “只可惜,太傅命薄,刚刚在长安站稳了脚跟,便被云梁人所害。”江璃唇角的那抹笑渐渐变凉:“如今七年过去了,当年的‘南派’依靠从龙之功各个加官进爵,尊崇至极,也开始不安分了……”
  崔阮浩缄然,他又何尝不知,这些年的‘南派’没了太傅的约束,将贪腐结党之事做了个遍。
  桩桩件件都犯在了陛下的忌讳上,只不过他一直隐而不发。
  但隐忍也是有限度的,如今钟槐的案子就正好犯在了当口上。
  钟槐堪称‘南派’的顶头人物,位列三台,却胆敢私放官犯,明面儿上是贪赃枉法,侧面儿上说明这些人已经没有顾及、无法无天了……
  崔阮浩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他们自己作死,陛下查办他们也是应当,太傅生前最是疼爱陛下,若他地下有灵,必会体谅陛下的。”
  江璃沉默了一会儿,便不再多言,开始低头处理政事。
  崔阮浩在一边看着,知道江璃向来寡言,今天能一次跟他说这么多,恐怕是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难以纾解。
  过去这种时候还有皇后在他身边,也唯有皇后知道如何安慰他,能让他毫无防备地倾吐心声。
  可如今皇后这个情形,还能指望她干什么。
  不添乱就是谢天谢地了。
  崔阮浩有些感慨,从前皇后在,不管是后宫琐事还是与亲眷贵妇的交往,都被她料理的井然有序。
  不光不需陛下为后宫事操心,恰恰相反,陛下其实一直是被皇后照顾着的。
  陛下的饮食起居被她照料的格外细致,不管国事再繁忙,她总能算计的好时间督促陛下休息。陛下心中烦闷、心情低沉时她也总有办法化解。
  可那时人人都知天子英明勤政,却鲜少有人注意到皇后的付出……
  恐怕连陛下自己都对所享受、所拥有的一切习以为常了。
  如今失去了,大概才会知道当初所享受、所拥有的一切是用多少心血堆砌起来的。
  而皇后,曾经是多么的不容易。
  ……
  那个曾经多么不容易的皇后一觉睡到晌午,她抻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床榻上起来,没心没肺地捏了快绿豆糕塞嘴里,吃得满嘴掉渣……
  抹了抹嘴,在南窗跟前坐住,看了会儿外面疏落的竹影,很是无聊,问玄珠:“今晚上吃什么啊?”
  玄珠:……
  娘娘啊,您可是刚吃完了午膳。
  她耐着性子道:“是寺里备的斋饭。”
  宁娆一脸的没劲儿,却也没说什么。
  墨珠进来禀:“娘娘,宁夫人来了。”
  宁娆忙从椅子上起来,见母亲身后跟了三四个梳寰髻,穿粉衣的侍女,她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便是小静。
  她想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正想冲上去,却见小静温默看她,婉转的视线淡淡地划过她身边的墨珠和玄珠,冲宁娆摇了摇头。
  宁娆一怔,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道:“墨珠,玄珠,你们先下去,我要和母亲说几句话。”
  两女揖礼告退。
  宁夫人吩咐几个侍女在门边守着,领着小静入了幔帐里。
  宁娆等不住上来抱住她:“小静……她们都说是我把你赶走了,怎么会是我?我怎么会那么对你?”
  小静伸手抚住宁娆的背,眼红了一圈,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略带哽咽道:“我听夫人说了,姑娘全忘了,当初姑娘是为了保护我才将我赶出宫的。”
  “啊?”
  宁娆诧异,小静抹了一把泪,问:“姑娘可还记得当年楚王夜闯端华门?”
  这个倒是听玄珠说过,可是……这又跟她和小静有什么关系?
  见宁娆一脸懵懂,小静抓住她的手,激动地说:“姑娘,你怎么能连这个都忘了!”
  她咬了咬牙,似是被回忆牵动了太多情绪,整个人都在颤抖:“你该记的,这宫中只有楚王是真心待姑娘,除了楚王,姑娘谁都不能信!”


第16章 回忆。。。
  宁娆听得发愣,倒是宁夫人先反应过来,冷下脸低叱道:“小静,你胡说什么!”
  小静全然不顾,只抓着宁娆的手:“姑娘,你还记得吗?当初你生太子难产,可是陛下却先将所有的稳婆都撵出了昭阳殿,扔下你一个人出宫,我冒着大雨去太医院请太医,可是那帮太医却全被太后叫了去。当时太后在鸿蒙殿诵经祝祷,太医们随侍在侧,宵禁一到,端华门关闭,外面的人又如何能进去?那时你命悬一线,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让我去找楚王,楚王冒雨赶来,打伤了端华门的守卫,令宫门大开,他独闯鸿蒙殿,这才把太医给姑娘拽了回来。”
  宁娆怔怔地她含泪泣诉,头一阵眩晕,眼前倏然模糊且飞快旋转,有淡薄的疏影渐渐在她脑中汇集,一点一点成形……
  窗外大雨滂沱,她捂着肚子满头冷汗,滴滴落在榻上,湿濡濡的晕开。
  眼前之人是年轻稚嫩的江偃,他的声音哽咽:“阿娆,宫门都关了,且不说出不去进不来,□□绵长,从外面请郎中怕你撑不住了。”
  他的手握了握,抓住宁娆的,像是下定了决心:“你等着我,我一定把太医给你带来。”
  宁娆已疼的意识模糊,却还是触到了他眼中那一抹决绝的机锋,心中不安,想要叫住他,可是他身形一晃,已迅速从侧门闪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片脚步叠蹋的纷杂,有太医给她请脉,有宫女进来送热水,隔着雨幕,忙乱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啼哭破开了沉闷,让一切归于沉寂。
  至此往后,再也没有那夜的仓皇无助和兵荒马乱,一切安稳平和,伴着春雨淅沥,江璃回来了。
  她脑中仿佛有千根针扎下,跌倒在案几前,小静和母亲慌慌张张地来扶她:“阿娆,你怎么了……”
  她的头好像要裂开一样,在痛楚中脑中成形的画面却愈加清晰。
  江璃抱着一个明黄的襁褓坐在她床边,将那皲皱的小婴孩给她看:“阿娆,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大魏的太子。”
  太子?她心里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要一个太子的名分又有什么意思?
  她躺在榻上,脸色虚白地看着江璃……欲言又止。
  宁娆陷在梦中,看着四年的自己格外上火,恨不得上去揪着自己的耳朵大喊:问他啊!问他为什么把稳婆赶走,问他为什么在你生产时丢下你!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给他一巴掌,管他是不是皇帝,卯足了劲抽他!
  可是……四年前的这个宁娆只是凝望着江璃沉默了一会儿,以略微沙哑疲倦的声音说:“景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江璃神情微滞,面上的笑暗淡了几许,但还是给她掖了被角,温和地说:“好,那你歇着吧,我把英儒抱走,省的他吵到你。”
  他起身,动作极其缓慢,好像在等着宁娆随时能叫住他一样……
  可是没有,宁娆闭上了眼,宛若玉砌的姣美面庞越发像雕像,在叠帐挽纱后安谧宁静,仿佛很快就睡了过去。
  江璃走后,她睁开了眼,歪头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不言不语。
  再往后便是沸沸扬扬的朝堂公审和给楚王定罪。
  夜闯端华门,惊扰先祖安宁,这在大魏开国以来闻所未闻,朝野震惊,罪名自然也小不了。
  朝堂之上,在宗亲的逼问下,江偃一口咬定是自己喝醉了酒,稀里糊涂闯了端华门,宗正府决议褫夺他的封号,江璃迟迟不定,僵持了一段时间,双方各自退让了一步,留下江偃的封号,将他逐出长安,非圣寿春祭不得入长安。
  宫中内外鲜少有人知道江偃是为了宁娆才闯下大祸,凡是知道的,也都被江璃清理掉了。
  自然也包括去向江偃报信的小静。
  宁娆将小静保下来,却也留不得她,只有将她逐出宫,方能获一线生机。
  这个梦做的极其憋屈,宁娆悠悠转转地醒来时觉得自己几乎是被气醒的。
  她捂着头坐起来,宁夫人忙上前来看:“阿娆,你没事吧?”
  她懵懂地摇了摇头,小静已不见了,遂向母亲投去疑惑的眼神。
  宁夫人叹道:“我怕出事,毕竟当年是大张旗鼓地将她赶出宫,还是尽早让她走吧,免得留久了再惊动旁人。”
  宁娆点头,一股怒意袭上,快速下榻穿鞋,冲着在外面忙活的玄珠和墨珠道:“送我娘回去。”
  便头也不回地往清泉寺江璃的住处去了。
  她想过了,回忆起来的情形毕竟含糊混沌,好些事都不明不白的,全然衔接不上,若是就此下定论未免草率。可这事就不是个能含糊的,她非得拽着江璃问个明白。
  一脚将厢房的门踢开,里面空空荡荡的,江璃独自一人坐在榻上,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些瓶瓶罐罐,他正拿着其中一只青釉葵瓶仔细端详。
  抬头,一瞬露出茫然的神色:“阿娆?你怎么来了?”
  宁娆负着手进去,她在来的路上想过了,她自失去记忆以后在江璃面前怂惯了,这一番若不拿出点气势恐怕他不会跟她说实话。
  因此她弯身,掠了一眼案几上琳琅漾彩的珍玩,权衡了一下,从江璃手里夺过那个最不起眼的青釉葵瓶,往地上狠狠摔去。
  响亮的碎裂声,震得江璃一怔,茫然地看向地上狼藉的碎瓷片,凤眸中一瞬闪过无比心疼的神色。
  他像被牵了线的皮影,动作僵硬地仰头看宁娆,面容极其无辜,视线里充满了无声的谴责。
  宁娆叉着腰,恶狠狠地问:“你给我说清楚了,我生英儒的时候你都干什么了?把稳婆赶走,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出了宫,你想干什么?要我死吗?”
  江璃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又想起这些了吗?”
  他的半边面隐在厢房壁橱投下的阴翳里,显得脸色晦暗不明。
  “阿娆,虽然你记不起过去五年的事了,虽然现在的你比之过去莽撞了许多,但我却认为,现在的你性子极好,起码有事你会直接来问我,而不是藏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也在折磨我。”
  江璃抬头看她,俊逸的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那笑中带了一丝嗔责与埋怨:“你怎么会以为我想你死?若是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这般深情的表白倒让宁娆无所适从了,她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为什么?”
  江璃的目光放空,些许恍惚,开始追忆往事。
  若要溯本逐源,该疑惑的那个人其实是江璃才对。
  从他认识宁娆的第一天起,他就觉得这姑娘仿佛是为他量身而生,方方面面都与他契合无比。
  她总会投他所好,从吃食点心到典籍丹青,如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开始,他以为这是缘分,可相处的久了,她那藏在沉静娴熟之下的活泼跳脱,那隐在端庄周全之下的爽朗不羁,甚至不经意流露出的本性禀赋,无一不在告诉他,那所谓的妥帖、契合不过是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宁娆戴着它只是为了能处心积虑地接近他。
  江璃烦恼过一阵儿,他幼年吃足了苦,少年时苦尽甘来,大权在握却又不免寝食难安,最忌讳的便是别人对自己的欺瞒,他甚至揣度、试探过宁娆嫁给他的真实目的,但都不了了之。
  别扭了一段时间,他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不管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宁娆,还是不经意就要露出狐狸尾巴的宁娆,都已成了他心中不可割舍的部分。
  知爱存时,已深入心髓。
  她欺瞒他也好,处心积虑接近她也好,就算她将他的忌讳都触了个遍,只要她是宁娆,这些都无所谓。
  他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样过下去,只要阿娆将她的秘密藏好了,他便睁只眼闭只眼,就当做不知道。
  可这世上并没有永恒的秘密,特别是阿娆,那时她还太过年轻,也并没有练就后来的城府。
  乾业元年二月,先帝陵寝遇洪涝坍塌,墓壁毁损了大半,甚至连棺椁都露了出来。
  作为新帝,江璃自然是要追究的。
  根据先帝遗诏,择址俢陵都是他生前最钟爱的幼子楚王所筹办,所以楚王江偃首当其中。
  虽说他责无旁贷,但帝陵工事庞杂,经手的人太多,若要都算在江偃的身上,也确实有失偏颇。
  但世事并非只有对与错,特别当时他初初登基,朝野上下一片动荡,‘南派’与滟妃余党依旧剑拔弩张,‘南派’为了彻底打压滟妃余党,有意借此时机大做文章扣给江偃一顶慢待帝寝的帽子。
  出于本心,江璃心疼这个弟弟,但作为皇帝,他仰仗‘南派’的扶持登上帝位,宣室殿的御座尚未坐稳,对于‘南派’的意思,他也只能依随。
  就在事情的走向渐渐不利于江偃时,宁娆猝不及防地掺和了进来。
  内直司负责当时陵寝所需砖石的采买,一个直接经手的内侍同昭阳殿的小黄门吃酒,无意中吐露当时得工部侍郎燕栩示意,在砖石的采买上暗做文章,贪了一笔赃款。
  小黄门自然禀报了宁娆,宁娆暗中指使自己的父亲将小黄门的口供公之于众。三司会审,深入调查,真相大白,帝寝的坍塌就是砖石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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