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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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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黄门自然禀报了宁娆,宁娆暗中指使自己的父亲将小黄门的口供公之于众。三司会审,深入调查,真相大白,帝寝的坍塌就是砖石偷工减料所致,与楚王没有干系。
  江偃被洗刷了冤屈,燕栩被下狱查办。
  宁娆以为自己做的隐蔽,但朝官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狐狸,经此一事谁看不出皇后对楚王的回护之心。
  这深为‘南派’所忌讳,更让他们忌讳的是宁娆做为皇后,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儿,便是嫡长子,毋庸置疑是要被封为太子的。
  太子的母亲跟楚王牵扯不清,又如何能被‘南派’所容忍?
  那些时日江璃的心情很阴沉,他察觉到了宁娆和江偃之间似有若无的攀连,也感受到了宁娆对江偃的袒护,恼恨、嫉妒……种种如同生了根的细芽,无意识地在心中长成了枝叶繁茂的大树。
  他决心试探一下宁娆。
  新罗进贡了一方尧山美玉,江璃命人打磨成了玉枕,赠给宁娆。
  宁娆这一年多见惯了价值连城的宝物,并不觉有什么稀罕,从江璃的手中接过随手放到榻上,便不再看一眼。
  江璃和缓一笑,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道:“这玉枕虽然没什么稀奇,但是却有一个名典。”
  宁娆将胳膊搭在江璃的肩上,趴在上面,朝他脖颈间吹热气,姿态亲昵,软语问:“什么名典啊?”
  他搂着这般乖巧、依赖他的小妻子,有一阵的犹豫,但还是狠下心道:“宓妃留枕魏王才。”
  说完,紧凝着宁娆的脸。
  她脸上甜腻的笑容倏然僵住,低垂着眸光,睫羽颤抖,原本极自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变得无所适从,握住又张开,他覆在上面,果然触了一手的冷汗。
  两人缄默许久,久到江璃觉得她会和他说些什么时,她终于抬了头,目光闪躲:“景桓,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江璃定定地看她,看了许久,温淡地说:“好,你睡吧,我走了。”
  他明显觉得宁娆像是松了口气,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失望、沮丧亦或是还有些别的,终归这滋味难受极了,难受到他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去问她什么了……
  她为何而来,跟景怡之间有些什么,都随她,他再也不问了。
  他下定决心不再过问,甚至赌气打算晾宁娆一段时间,却又发现昭阳殿早已预备下的稳婆有些不妥。
  依照惯例,中宫有孕,是要提前预备下稳婆,而稳婆则是从各家宗亲勋贵中荐上来的。
  太医照看之余稳婆会来看一看胎,估一估生产的月份。
  偏偏他跟宁娆冷战的那几天,宁娆总是不舒服,夜间惊梦盗汗,人迅速的憔悴下去。
  起初他以为是她心事太重,恐怕连她自己都这样以为,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在昭阳殿后院的稳婆房里搜出了一些马钱子、生草乌……
  搜房是太医建议的,崔阮浩亲自领人去办,当时关闭中门,昭阳殿上下都不知道原委。只知几个稳婆被禁军带走了……
  婆子的衣裳都被这些药给浸过,马钱子、生草乌……都是堕胎的药,她们便是穿着这样的衣裳日日在宁娆的身边伺候。
  江璃暗中翻了籍册,查了她们的来历,几乎都出自‘南派’的官邸后院。
  也是,宁娆有孕之初,也是他登基之初,彼时四面楚歌,唯一能信赖的就是‘南派’,他又怎么可能从别处为宁娆甄选稳婆。
  查明真相的那一夜,他彻夜未眠。
  他恨、怒,想把那些胆敢把手伸到阿娆和他们的孩子身上的人碎尸万段,可他在盛怒边缘徘徊了一阵儿,却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大而化之。
  他登基不到一年,根基不稳,滟妃余党未除干净,还不是与‘南派’翻脸的时候……
  第二日清晨,寻了个名目,将这些稳婆都赶了出去。
  她们依序从后角门出宫,各归各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事情进行的很隐秘,昭阳殿上下都没有被惊动,宁娆自然也一无所知。
  江璃一边迅速从太医院挑选了两个心腹值守在昭阳殿,一天请四遍脉。一边暗中挑选新的稳婆,自然不能再在勋贵官员的家中挑,只能委派心腹去民间细细择选。
  这样一来,自然就慢的多。
  恰在这个时候,先帝陵寝修缮完毕,朝官上表,陛下为彰显孝道,应当亲去祭拜。
  他将太医召来反复问询,那时宁娆怀孕七个月,几个太医都十分笃定:会足月生产。
  江璃便给宁娆留下两个心腹太医,只身前往景陵。
  其实一直到他走,他都在等宁娆,等她来责问他为什么赶走了她的稳婆。可惜,没有等到,自那日试探过她后,她就像受了惊的幼兽,躲他都来不及,哪会到他跟前。
  江璃就这样走了,临行时甚至去鸿蒙殿给列祖列宗上过香,路过端华门时被刺目的阳光晃了一下,头晕目眩,向后踉跄了几步,崔阮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这是上天给他的警兆,可惜他没理会。
  江璃前往景陵祭拜皇考,太后也入鸿蒙殿诵经,祝祷大魏江山千秋永固。
  照例,太后召了亲族女眷入宫伴驾。
  这其中便有那位因贪污帝寝款项而入狱的工部侍郎燕栩的夫人。
  燕栩是太后的表哥,亦是‘南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也正因这份情分,江璃没有重判,只是削爵免职,贬为庶民。
  从贵妇人到平民,燕夫人自然满心怨怼,而太后将她召来,也是为了将她心中的怨恨化解一二。
  那夜她们在鸿蒙殿诵经,直到亥时。
  宁娆动了胎气,请在昭阳殿的两位太医看过,说是脉象紊乱,可能会早产。
  彼时各道宫门关闭,若要回太医院取药,必得从内直司取回各宫门的墨敕玉符,方能大开宫门,畅行无阻。
  宁娆撑着力气,让玄珠去向鸿蒙殿里的太后递信,请她为自己安排,因她实在痛得快要背过气去了,江璃不在,她没有气力去做更详尽的安排。
  这个信儿没有到太后跟前就被截下了。
  燕夫人矫诏,太后凤体有恙,将整个太医院连同昭阳殿的两个太医全押进了鸿蒙殿,而后关闭端华门,任谁敲都不会再开。
  宁娆只有让小静去找江偃。
  江偃那夜从昭阳殿出来,持剑硬闯端华门,冒着天下大不韪打伤了宫门守卫,看上去是荒唐至极、自寻死路,但其实在当时除了这样已没有别的办法。
  他打伤守卫,在重重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浑身是伤地闯到太后面前,扑通一下跌倒,气若悬丝却无比执拗地一遍遍重复:“皇后早产,母后救命……”
  太后慌忙亲自领着太医去昭阳殿,一夜的兵荒马乱,终于在鬼门关前救回了已奄奄一息的宁娆和那个还没出生就命途多舛的孩子。
  江璃回宫已是第二天了。
  他从自己母亲那里听完了整个故事,只觉通体寒凉,立刻抓捕了当夜在鸿蒙殿当差的禁卫和端华门的宫门值守,严加审讯。
  这样的一个局,凭一个燕夫人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的。
  但是审讯一无所获,那位燕夫人却先悬梁自尽了。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各种指向宁娆的谣言四起。
  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宗正府审讯江偃,江偃一口咬定自己吃酒误事,他夜闯端华门是一时冲动,与旁人绝无相干。
  结果就是被逐出长安。
  他离开长安那天,宁娆在昭阳殿的北窗前站了一天,从日出到日落,一动不动。
  江璃下朝回来,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腰间一紧,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能感觉到宁娆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温热,濡湿……
  江璃忙回头去看,见她满脸是泪,低着头,贴在她的身上,怎么拽也拽不开。
  “阿娆……”
  她哭得更加厉害,抽泣声都变得沙哑。
  江璃从袖间摸出一方丝帕,一点一点地给她擦眼泪,有些慌张:“阿娆,你别哭,别哭……我不会再问了,凡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可以不知道,我不会再强迫你,也不会再为难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可以,我绝不会再提。”
  窗外落日熔金,余晖洒遍了琼枝玉树,宛若最后的灿烂。
  从这一日起这一篇彻底翻了过去,他们默契地都不再提,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见的,只是宁娆一天一天飞速地成长,从一个心无城府、率真的女子迅速成长为缜密周全的皇后,她更好像在弥补自己曾经犯过的错,孝顺太后,善待宗亲官眷,并且跟那位曾为她九死一生的楚王再无任何瓜葛。
  ……
  江璃叹了口气,看着已经听傻了的宁娆,没忍住,又将视线移向那一地的碎瓷片。
  宁娆神情忧郁,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原来夜闯端华门是这样的,那这个人情可欠大了……”
  江璃沉默了一阵儿,道:“你欠的不只是人情。”
  嗯?
  宁娆抬头看他。
  “你刚才摔的的青釉葵瓶是前周汝窑烧制,乃是玄宗皇帝的爱物,瓶底还有玄宗的题词,作价……”江璃低头估算了一番,以一种严谨诚恳的语气道:“作价十二万两。”
  “啥?”
  宁娆也顾不上忧郁了,起身盯着地上的碎瓷片,错愕:“这个破瓶子十二万两?”
  江璃点头,“你眼光真好,这里边就属它贵。”
  眼光好?就属它贵?
  宁娆觉得自己快哭了,后退一步,凄惨地看着江璃:“那怎么办?”
  “赔啊,还能怎么办?”江璃一脸的理所应当。
  宁娆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胆颤地问:“我有钱吗?”
  江璃点头:“有,你有月例。”
  宁娆松了口气,咧嘴笑问:“月例?多少?”
  “每月一千两。”
  哇塞,这么多!比她爹一年的俸禄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一算,算一算……笑容渐渐垮下来。
  “一个月一千两,一年一万两千两,也就是我要扣十年的月例才能赔完……”
  江璃挑了挑她的下颌,笑道:“真会算,对极了。”
  呵呵哒!
  宁娆一蹦老远,泄愤似得猛力拍案几,拍的咣当咣当响,抗议:“你说十二万两就十二万两啊,你这分明是讹我!”
  江璃早料到她会这样,一挥衣袖,弯了腰温煦含笑地看她:“你不信我不要紧,叫你爹过来,他对古玩最有研究,当着你我的面儿,他要是估价少于十二万两,我半文钱都不用你赔。”
  “呜呜……”宁娆一边拍桌子,一边仰头大哭:“我怎么这么倒霉……”
  江璃抬袖捂着嘴偷笑。
  笑到一半,他似乎听见了细微的‘咔嚓’声。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宁娆哭得正起劲,拍桌子也拍的正起劲儿,没注意她手底下的案几已无比脆弱。
  蓦得,自案几中心裂开一道纹络,歪七竖八的蜿蜒伸展,裂痕抵到两端,‘咔嚓’一声,案几自中间断裂,两块板子向两端斜倒,上面的瓷瓶瓦罐‘呼啦啦’摔了一地。
  雪瓷、青瓷、羊脂玉摔出了一首高潮迭起的曲韵。
  宁娆:……
  不可能!不是她!她不赔!


第17章 惧内。。。
  江璃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凤眸中晃过极其复杂的神色,不可置信、心疼、绝望、气愤,最后眼中剩下一抹炙热的簇火,僵硬看向宁娆。
  带着精明和要清算的机锋。
  宁娆觉得后背冒着凉飕飕的风,后退一步,一个莲瓣缠枝鎏金大肚瓶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她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我再多赔几年月例,你……你刚才都说了只有这个青釉花瓶最贵,你……你别这么看我……”
  “月例?”江璃怒极反笑:“你觉得月例够赔吗?你觉得你自己能活到三百岁吗?”
  宁娆再后退:“那……那你想怎么样?”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碎瓷片,缩了脖子,试探着问:“要不我给你粘起来?”
  江璃眼里的那簇火烧得更烈。
  “你给我回你自己的房间,不许出来,春祭之前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江璃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气,背过身去。
  宁娆一愣,忙撒腿就跑。
  因为跑得太快,如一阵风从将要进来的崔阮浩身边刮了出去,闪入寺庙的参天古刹林里,顷刻间消失无踪。
  崔阮浩揉了揉眼,嘀咕:“谁啊,御前这般无礼,不要命了……”
  推开门……“啊呀!”他看着一地的碎片还有那被从中间劈开的案几,眼珠子快要掉出来:“这是遭了贼吗?”
  他四下里去寻江璃,见他弯身坐在穹柱前,一动不动。
  “陛下,您快起来吧,仔细让碎瓷片划了……”
  崔阮浩上前,想将江璃搀起来,可当他抬头时,手不由得定在半空。
  他面上的表情全部敛去,空寂苍白的像一张纸,看向崔阮浩,可视线却是虚泛的,像被什么打散了一样。
  “好了,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崔阮浩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陛下……”
  江璃低了头,是将额头搁在了蜷起的膝上,留给他一个泛着冷光的金冠束髻,不再言语。
  他只有拿着拂尘艰难地将碎瓷片扫的离江璃远一些,而后缓缓地退了出去。
  门吱呦一声被关上。
  江璃抬起头,沐在迟暮时分绚烂霞光里,却觉有些苦涩。
  他没有对宁娆和盘托出,这当中他隐瞒了一些事。
  譬如对于小静……
  他离宫时太医曾十分笃定地对他说,宁娆胎像稳固,绝不会早产。可他前脚刚走,这孩子便等不及要出来,这其中定然是有猫腻的。
  他暗中命人彻查,查到了小静的身上。
  在她的闺房里发现了催生立应散。
  江璃想要揪住她,挖出她背后的根须,甚至内直司亮出了刑具,半真半假地要对她用刑。
  而这一切却被宁娆阻止了。
  偌大的宣室殿,迟迟暮色的光芒透不进来,烛光暗昧摇曳,如同他们的心境。
  “阿娆,这个丫头成日里跟在你的身边,如此居心叵测,决不能轻纵。”
  宁娆沉默了片刻,突然仰头看他:“我将她赶出宫,一辈子不见她。”
  江璃抬袖用手抵着额头:“她私藏立应散,你早产就是她害的。明明是她害了你早产,却又装模作样地去找景怡,分明就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心可诛!”
  可是宁娆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一直等到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我将她赶出宫。”
  江璃盯住宁娆,那张倾城绝艳的脸上无丝毫波澜,沉默平静的犹如一个陌生人。
  从那刻起,他才恍然发觉,其实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宁娆。
  将小静放出宫后,宁娆变得沉默了许多,或许,只是对着他时沉默罢。
  英儒满月就被册封为太子,对于鸿蒙殿禁军和端华门守卫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自他登基,禁军大半掌握在‘南派’官员的手里,根系攀杂,牵根扯藤,要查起来简直是举步维艰。
  更何况他是新帝,一手创立‘南派’,一心辅佐他的太傅南安望已经过世了,他的身边没有可用的心腹肱臣,他是九五之尊,却又是那般的孤立无援。
  纵然满朝皆寂寂,无人对此事置一言,可‘南派’在沉默间已向他表态了:此事可到此为止,死一个燕夫人足够了。
  可江璃偏偏不放手。
  他的执拗由心魔而生,与日俱增的坚固,甚至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特别是景怡离京,宁娆与他的相敬如宾,她变得越来越识大体,甚至劝他:“景桓不必为了我跟‘南派’再起冲突,这件事的源头本就是我行为欠妥。”
  她说这话时眼神温默沉静,再也不见了过去面对他时的清澈炙热。
  可是敏感的江璃却读出了另一番意味:她其实一直不曾释怀,他赶走了稳婆,将要临产的她扔在宫里独自去景陵,这一切恰又发生在他们因景怡而起龃龉的时候,她是不是觉得那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其实就是她的枕边人。
  她劝他不要追查,其实是已在心里认定了真相,认为没有追查的必要了……
  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何她看向他的眼神是那般的沉寂、落寞?
  仿佛一把利刃插入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痛不可扼,他倏然挥袖扫落了龙案上的奏折,黄锦封的本子七零八落了一地,他凝着宁娆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查,一定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我一定会把证据和主犯都带到你的面前,让你知道并不是我……
  我……怎么会想让你死?怎么可能?!我……如何舍得……
  江璃深吸了一口气,放柔缓了声音道:“对不起,阿娆,我不是想对着你发脾气。”
  宁娆冲他轻挑了挑唇角,浮掠起一抹极浅淡的笑,弯身将被他扫落的奏折一本一本捡起来。
  ……
  朝中的局势越发恶劣,江璃始终寸土不让,哪怕刑部、大理寺的查证始终一无所获……
  君臣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是在七月十五的议事殿听政。
  江璃自登基后拟定了关于税负新政,涉其中的六部朝臣都应出席禀奏,可偏偏那一日大半朝臣告假,偌大的议事殿只稀稀落落地跪了些无关紧要的人。
  九层御阶之上,江璃的手攥紧,青筋绷起,骨节被撑的森白。
  朝会过后,安北王留了下来。
  王叔年事已高,总还有几分体面,不免对着天子谆谆劝道:“臣知陛下怜惜皇后,可若要为了一个妇人而与群臣为敌,那与当年先帝偏宠滟妃、祸乱超纲又有何区别?况且……这案子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陛下就能肯定刑部、大理寺负责查此案的官员就是和您一条心吗?”
  御座上的江璃缄默不语,紧攥起来的手缓缓松开。
  那日他将自己关在宣室殿里整整六个时辰,不吃不喝,紧闭殿门。
  崔阮浩怕出事,命人去将宁娆请了过来。
  宁娆进去时江璃正坐在南窗下的地上,纁裳墨缎铺陈了一地,腿蜷起,手搭在膝上,隐没在一片黑暗里。
  他听到响声甚至没有抬头来看一眼,只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宁娆从案台上摸出打火石,陆续点了几根蜡烛。
  昏黄的光亮透出来,在地上勾勒出江璃沉默的影子。
  “我不是一个自幼长在长安的太子。”江璃突然说话了,可他没有抬头看宁娆,只凝着地面,仿佛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我六岁被赶出长安,十六岁才回来,偌大的帝都,没有一点根基。太傅死后,满朝文武中甚至连一个我可信任的人都没有……”
  他轻笑了笑:“我是天子,天子又如何……”
  洒下一片阴翳,宁娆蹲在了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温声说:“都会过去的,你会成长,会一天天的变强大,总有一天会乾纲独断。”
  江璃凝睇着她的脸,突然说:“我将稳婆赶走是因为她们中有人穿着浸泡了堕胎药的衣裳接近你,那些时日你总是身体不适就是这个原因。崔阮浩暗自带人搜宫,怕惊着你,才没有对你说。”
  “我在离宫之前问过太医,他们都说你会足月生产……我至多去三天就会回来,没想到……会出后面的事。”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凝着宁娆的脸色:“你信我吗?”
  宁娆一怔,缓缓笑开:“我自然是信你的。”
  江璃倾身将她搂进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低沉地想,信我么?是我让你陷入了命悬一线的境地,却是景怡冒死为你带来了太医,在你的心中一定是会为景怡留下了位置。
  不管是你,还是父皇,你们都是牵挂着景怡的,我……永远也比不上他。
  ……
  晨起,清泉寺三百寺众诵经祝祷,礼乐奏了三阕,阳光阜盛,春祭启。
  宁娆和江璃着盛装率百官拜列祖列宗,拜四时之神。
  当祭品送到祭台上,礼官开始诵读祝祷之词,宁娆偷偷看向江璃:“我昨天问了玄珠,这个月的月例还没发,可不可以先给我这个月的,从下个月开始扣?”
  江璃目不斜视,端平前方,干脆利落道:“闭嘴!”
  宁娆没劲地剜了他一眼,把头转回来。
  偏那祝祷之词太过拖沓冗长,念了足有半个时辰还没念完。
  宁娆的身上穿了十二件礼服,头顶足金凤冠,在太阳底下晒得燥热,汗濡湿了里衣,紧拘在身上,难受,太难受了。
  她又开始偷瞟江璃,发觉他在垂毓冕冠的掩护下偷偷闭上了眼,忍着笑问:“还得念多久啊?”
  江璃站得八方不动,雍容地回了她两个字:“闭嘴!”
  宁娆瘪嘴,不死心地问:“从下个月开始扣,好不好?我长到十五岁,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她没指望江璃能搭理她,就是闲的无聊,想撩拨撩拨他。
  可没想江璃突然开口:“好。”
  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江璃接着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准你从下个月开始扣。”
  宁娆忙不迭想点头,可是头饰太沉,根本点不动,只能殷勤的热情的死命眨眼。
  虽然江璃始终闭着眼,也看不见她眨眼……
  “如果有人对你说,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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