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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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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字句之间,起伏连贯,完全听不出换气之声。
  陆续爬起来、被张斗魁督促着练拳脚的几个劫匪,有些敬畏地避开了顾岳跑步的路线,那蒋铁头一头雾水地凑到山猴儿身边问道:“他这是在念么子东西?听着像唱经一般。”
  另一人则颇为心喜心动地问道:“会不会是顾家的练功密诀?”
  山猴儿嗤他一脸:“谁家密诀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念出来给咱们大家听?”
  又有一人道:“去问问师爷……啊师爷起来了!”
  莫师爷扯着懒腰,两眼迷离,一步一摇,慢腾腾地走到池塘边的那株大柳树下站定,长呼深吸数次,吐尽夜间浊气之后,清清嗓子,打算吟一首应景的诗词,以表示“一日之计在于晨”之意,顾岳此时恰恰从他身前跑过,□□到“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
  论……”,莫师爷一个激伶,突地睁开了眼:“《正气歌》?”
  山猴儿等人知道莫师爷的习惯,打他出得门来,便一直跟在他身后,打算等他真正睡醒之才再问,突然听到莫师爷开口说话,一个个从薛柱子身后探出头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师爷说么子呢?那顾小哥在念叨么子呢?是不是顾家的练功密诀?”
  莫师爷不耐烦地掉头吼道:“不懂就别瞎嚷嚷!这是《正气歌》!文天祥丞相在狱中写的,哪是谁家的练功密诀比得上的!”
  山猴儿他们不知道文天祥是谁,但还听得懂“丞相”是什么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啊,文曲星下世才能当得上的大官,诸葛亮可不就是蜀汉的丞相?当下敬畏地缩回了头,不敢再问下去了,以免觉得自己更蠢更无知。
  张斗魁手里把玩着盒子枪,走过来诧异地问道:“师爷,顾家这男伢,跑步练功时念叨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只背过听过“敌抓我发心莫慌,抓腕折肘打敌翻;还有一招拿腕脉,压肘折指撞敌档”这样的拳脚功夫口诀,现在听顾岳念的这些文诌诌的词,听是听不懂,却可以凭直觉感受到那其中含而不露的浩荡光明之象、风云雷霆之气,令人懔然起敬,肃然生畏。
  莫师爷慨然长叹:“说给你听也听不懂。唉,果然是天地正气,浩然长存!”
  张斗魁脸上僵了一僵。师爷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掉书袋的毛病,实在让人头疼。
  好在没人附和,莫师爷只感慨了一会,便醒过神来,说道:“这顾小哥,家里有来头,自己又有本事,心高气傲,所以不太瞧得上咱们这些弟兄们,连练功时都不肯和山猴儿他们过过手。这可不太好。咱们还指着他结善缘呢。”
  张斗魁打量着池塘对面的顾岳:“搭不搭理咱们弟兄,可由不得他乐意。叫山猴儿――”
  莫师爷截住了他下头的话:“山猴儿这几个可都有些怕他,还是捎信让豹子回来一趟吧。”
  张斗魁想了想,招手叫山猴儿过来,叮嘱他去送信叫人。山猴儿呆了一呆,搔搔头,说道:“我上回才和豹子打过一架,他发狠说下回见我就要我好看。”
  莫师爷鄙夷地瞄他一眼:“你能和豹子打架?”
  山猴儿嘿嘿陪笑:“这不是明知道不是豹子对手么,还不就弄了点儿小手段……”
  张斗魁拍了他一巴掌:“去去去!豹子要给你好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山猴儿接了莫师爷丢给他的铜牌,笑嘻嘻地钻进山林里去了。
  此时顾岳绕着池塘跑了一圈,又快要跑到大柳树下头来了,张斗魁拈拈盒子炮,很有些手痒,但略一踌躇,还是将这地儿让给了顾岳和莫师爷,他觉得自己这帮人,现在大概只有莫师爷还能让顾岳另眼相看一看,不幸沦落草莽的读书人,总是比一群泥腿子更能让这些读洋书的少年们看得中些、好说话些。
  莫师爷笑眯眯地摇着折扇,招呼顾岳暂歇一歇,免得镣铐磨破了脚腕。
  顾岳无语。莫师爷怎么就能够这样毫不脸红心亏地说出这番关心的话来?
  莫师爷一点也不在意地凑近了顾岳,压低了声音问道:“顾小哥,这《正气歌》,我只听说可以令神鬼辟易,百邪不生,怎么居然还可以拿来练功?”莫不是这是顾家的不传之秘?顾家子弟多俊杰,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若是顾岳老家的那些叔伯们,听到这样有意窥伺的话,多半要翻脸的。顾岳毕竟不在老家长大,又是读的新学堂,对这些旧式的门户传承规矩,本就不太清楚,更不用说在意,当下只看了看莫师爷,随口说道:“这是先父教我的呼吸之法,听说是顾家祖上从一个游方道士那儿学来的养气练气法,李家桥那儿很多人都会念几句,不过好像能够一口气念完的不多。先父也得分两次才能念完。”
  莫师爷听得两眼放光,他方才听得清清楚楚,顾岳一路跑一路念,三百字的长诗,一气到底也还罢了,更兼不紧不慢,从容得很,闭着眼睛根本听不出来他是跑着念完的。莫师爷语气之中的诱导之意忍不住更浓了一点:“哦?这是什么道理?”
  顾岳不以为意:“不知道,”
  莫师爷噎得一时说不上话来。顾岳是很认真很诚恳地在回答他的问话,惟其如此,更让莫师爷无话以对。
  莫师爷还没缓过神来,顾岳又接了一句:“真奇怪,我从前念得很费力,这一路上没什么时间好好练功,今天却念得很轻松。”
  莫师爷不太明白个中缘由,却也知道顾岳是真真切切在疑惑不解,才会脱口说出来,于是顺口便接了上来:“嗬嗬顾小哥,都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见这家乡水土很是适宜顾小哥么!”
  顾岳没说话,脸上神情,变来变去,诸多感慨,连他自己也理不清楚。
  他的父亲和后来的国文老师都曾经给他讲过这首《正气歌》,可是直到父亲战死之后,他孤身回乡,这一路上,才真正对诗中的悲壮慷慨有所领悟、有所体会。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突然有了长进?
  可是他宁可没有这样的长进。
  顾岳的心情突然低落下去,莫师爷自然也感觉到了,自然也当什么也不知道地转过话题和顾岳闲扯阳县的风土人情。
  早饭前顾岳去看过马三元两人一回,马三元托他向张斗魁求个人情,派人往茶山村送个口信,就说他们两人平安无事,让那两支还在茶山村等消息的小小商队放个心。
  拖累马三元两人被关在这儿动弹不得,顾岳颇为过意不去,早饭时便向张斗魁提了出来。
  这个人情,张斗魁倒是愿意送给顾岳。不过因为脚程最快的山猴儿已经被派了出去,余下的脚程都差不多,马三元两人至少得多等一天,才能拿到回信。
  早饭后顾岳拿了一本《军制学》坐到柳树上的石头上慢慢读,莫师爷拿了一册《三国》坐在他不远处,薛柱子仍然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
  顾岳偶尔抬头,视线触及莫师爷身后的薛柱子,薛柱子似乎一直都是那副木呆呆的样子,看得多了,顾岳不免生出油然的感慨:难怪得这伙人叫他“柱子”,可不就是根柱子么!这么傻乎乎的家伙,真能保住莫老头的平安么?
  午后酷热,莫师爷躺在过堂的竹床上吹风,薛柱子趴在他旁边的泥地上睡觉,两人将这过堂挡得严严实实,其他想吹穿堂风的人只能绕着走。
  顾岳尤其耐不住这样的酷热,很想泡在柳荫下的池水里不出来,看看手上脚上的铁镣铐,到底还是忍住了,他可不想这铁镣铐生锈之后开不了锁。
  于是只好躲到柳荫下站午时桩。
  和他一起躲到柳荫下的,还有那蒋铁头以及另外一个被叫做“黑皮”的劫匪――顾岳猜测是因为这劫匪长得特别黑,才得了这样一个绰号。
  蒋铁头和黑皮对顾岳还有些敬畏,不敢靠得太近,不过这两天到底还算是有些熟悉了,聊起来也不算太拘谨。顾岳和他们聊了几句,心念忽而一动:“我看你们在先前那个村子里,很是警觉,到了这个村子,倒是悠闲得很。”他本想问,是不是因为这地方偏僻,道路难走,官兵不肯下来剿匪,所以才会这样安然悠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觉得这样问似乎有些不太好。
  蒋铁头和黑皮互相看看,心想莫师爷和顾岳很说得来,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告诉顾岳也无妨,黑皮便道:“这村子都姓蒋,是咱们兄弟没出五服的同宗。”
  顾岳等着下文,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疑惑地看着蒋黑皮。
  蒋黑皮也疑惑地看着顾岳。他说得够明白了吧?
  面面相觑片刻,顾岳忽然明白了。
  这个村子姓蒋,是蒋铁头兄弟的同宗同族。所以,这个村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卖他们的;而蒋家兄弟,不到走投无路,也不会带人来危害这个村子。
  这是生长于昆明城中、自小读的是新学堂的顾岳,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想明白的道理。
  而一旦想明白了,顾岳再看眼前这个宁静的小山村,心里便不知是何滋味。
  即使经过了唐继尧勾结滇南匪吴学显谋害顾品珍这样的大事,顾岳心中,总还以为,官匪不同道,良民与劫匪也不应同道,便如清浊异路、黑白分途一般,是天经地义之事,虽有例外,也不能改变这样的大道理。
  可是这一路行来,看了太多违背他心中常理之事,尤其是眼前的所见所闻,更令他生出诸多迷茫。
  顾岳又想到莫师爷。莫师爷其貌不扬,但这两天闲聊下来,顾岳即便阅历不足,也看得出,莫师爷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又一心引着这伙劫匪要走正道。可是莫师爷这样的人,仍然不得不在这草莽之中存身。
  顾岳不觉问道:“莫师爷是哪里人?”随即醒悟,又补了一句:“这个可以说吧?”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莫师爷这样很有些头脑和本事的人怎么就变成土匪了?
  蒋黑皮摆摆手:“没么子不能说的。师爷家里,从前可是峰县有名的大地主,莫老太爷还是秀才出身,捐了六品的功名,县太爷见了都要拱手行礼的,师爷是生得晚了,没赶上考科举那会儿,可也读了一肚子书。那个时候,峰县人提起莫家来,哪个不竖一竖大拇指的?”
  顾岳诧异地道:“这么说莫师爷出身富贵人家?怎的……”
  蒋黑皮叹气:“谁又想得到呢?后来一改朝换代,莫老太爷就失了势了,被从前的仇家踩得狠了,一口气没上来,就丢下一家子走了。能顶事的当家人一走,莫家就艰难了,师爷的大哥,被仇家引着变成了鸦片鬼烂赌鬼,师爷那时年轻,说不上话,劝不动莫家大爷,又没法子对付那个仇家,一气之下跑到外地去了,好几年不通音信,再回来时,莫家已经败完了,家产全到了那仇家手里,连家里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师爷一时急痛,迷了心窍,露了行藏,那仇家想要斩草除根,时时注意着,这不就将师爷给抓住了?”
  顾岳怔了一怔。原来“家破人亡”四个字,说起来如此轻巧,亲身经历者才知道其中惨痛。
  想到昨日听莫师爷说张斗魁对他有救命之恩,顾岳问道:“想必莫师爷后来是被张头领救了?”
  蒋黑皮笑道:“可不正是?那仇家将师爷关进水牢里,恰好和黑牛兄弟关在一处。张大哥去救黑牛兄弟的时候,顺手就将师爷一起带了出来,后来又帮师爷报了大仇,师爷感恩不尽,就这么成了咱们大明山的军师。”
  大明山上的弟兄们,平时还挺乐意向外头人讲一讲莫师爷的这番经历的,饱读诗书的才子,落难狱中,得遇明主,恩仇两断,多么快意纵横!
  顾岳不免追问:“莫师爷的仇家是什么人物,这般厉害?”居然能够私设水牢、还有本事抓了大明山有点头脸的劫匪关了进去?
  蒋黑皮道:“听说是莫家村东头的邱家,两家是多少年的过节了,年年抢水抢地抢龙头,打生打死,从前是邱家抢不过莫家,积了几辈子的怨,嘿,”他大约觉着有些不妥,似乎有暗指莫家也不是冤枉被害的意思,赶紧转了弯,“邱家后来扒上了新任县太爷的大腿,又办团练又入商会,手下有钱有人有枪,立了个寨子,号称金汤什么什么的,”他搔头寻思究竟是什么金汤,顾岳忍不住补了一句“固若金汤”,蒋铁头明显困惑了,“汤”能有多牢固?还“固若金汤”?
  蒋黑皮连连点头:“就是这句话,师爷讲三国时,说到哪个城的城墙建得牢靠不好打,都说是‘固若金汤’来着。张大哥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打掉邱家那个寨子,那一仗啊,真亏了张大哥枪法好,连着撂倒邱家五个枪手,又亏得豹子哥身手好,从后院的峭壁下翻进去,砍倒岗哨开了侧门放了弟兄们进去,不然还真难打下来。师爷说梁山好汉打祝家庄都打了三回,咱们打邱家寨两回就打下来了,那比梁山好汉还英雄!”
  蒋黑皮说得眉飞色舞,蒋铁头也结结巴巴地凑过来道:“张大哥那一回,真威风,豹子哥也,也,真神气!”
  蒋家兄弟谈得兴起,不知不觉,将大明山上那十来个最有本事的劫匪,数了个遍,顾岳忽然意识到,他们谈来谈去,一直没有谈到莫师爷那个保镖薛柱子。顾岳有些不解,薛柱子要是没本事,莫师爷也不会总将他带在身边。这样想着,不觉便问了出来。
  蒋黑皮呆了一下才道:“薛柱子是师爷的人。”他费劲地想怎么说清楚这个意思,顾岳已经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薛柱子只管跟着莫师爷,并不真正算是你们大明山的人?”
  蒋黑皮瞧瞧过堂里躺在地上的薛柱子,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薛柱子其实以前都被人叫做薛傻子,听说他家好几辈子都是师爷家的佃户,薛柱子生来就不开窍,力气大又不会干活,总弄坏东家的东西,还吃得多,一个人的饭量顶得上三个,也就是师爷那时候心善,愿意养着,还肯费心费力教他干活养自己,不然师爷不在家这几年,薛柱子早不知饿死在哪块地里了,要不就是变成毛匪被枪打了。听说师爷再捡到薛柱子的时候,这家伙都饿得半死了。”
  顾岳感觉有些怪异,原来莫师爷当年也有过心善的时候?
  不过他总觉得,以莫师爷这般着迷三国的行径来看,善待据说力气极大的薛柱子,倒更像是将薛柱子看做虎痴许??一类的猛将,有意招揽。
  顾岳看看薛柱子:“就只力气大,莫师爷就放心用他做保镖?”
  蒋黑皮嘿嘿笑道:“一力降十会呗!薛柱子那身力气,可是能够捉住疯牛的!”
  顾岳怔了一怔,捉住疯牛……这可真是天生神力,放到从前,有这么一身神力,哪怕什么招式都不会,也足够这薛柱子压着整个大明山的劫匪打了。
  可惜,今昔不同……顾岳想也不想便将昨晚蒋黑皮在池塘里泡澡时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身手再好,一枪放倒――哦,应该是力气再大,一枪放倒。”
  蒋黑皮没想到顾岳居然听到了那句话,又记住了他的声音,饶是他脸皮厚,这个时候也难免要黑里透一透红,有些闪躲地笑道:“这个枪么,到底不是人人都有,再说了,张大哥后来又教会了薛柱子打枪,枪法虽然比不上张大哥,也算是咱们山上前三的了。”说到此处他又小声嘟囔着道:“都说傻子实诚,干啥事要么不会,要会就一定会到十成十,这话还真没说错。”
  顾岳再看那木呆呆的薛柱子,观感就大不一样了。
  闲聊之间,不觉已是午后,太阳初初西斜,便被西边山峰挡了大半,暑气立时降了不少,顾岳站完了桩,仍旧拿了书出来,在柳树下读书。莫师爷带着薛柱子也过来看书,蒋家兄弟便退到一边,跟着张斗魁到山坳里练枪法去了。


第7章 盗亦有道(七)
  连着两天,日子都过得挺悠闲,顾岳和这帮劫匪混了个半熟,要不是柴房里还关着马三元两人,自己手上脚上还戴着镣铐,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身在匪窝了。
  第三天太阳落山时,顾岳正和莫师爷闲聊着峰县那边的风土人情,池塘前头那条通往另一道山坳的小路上,忽而树枝摇动,守在那头的一名劫匪,兴奋地叫起来:“是豹子哥回来了!”
  顾岳抬头望去,却见那个豹子,人如其名,身形剽悍,豹头环眼,行路如风,果然很能镇住场面,看长相和张斗魁很有几分相像,应该是一家兄弟。跟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山猴儿,另有三名劫匪,轮换着用竹轿抬了个圆头大耳、一身福态样的中年人,急步行来,不多时已到了柳树下,放下竹轿。
  豹子和张斗魁、莫师爷拱手相见,并无寒暄之类的废话,伸手帮那行动蹒跚的中年人从竹轿中站了出来,说道:“大哥,师爷,这位是衡州商会的副会长蔡明冲蔡老板,往邹县走亲戚,给咱们交了买路钱后,又遇着宝峰山高麻子的一伙手下,抢了行李还杀人灭口,高麻子捞过界又不守道上规矩,兄弟我觉得决不能放过那帮狗崽子,便叫山猴儿去探了探,才知道高麻子居然带了七八十号人马、二十几条枪,明摆着是来抢地盘的!”
  那个豹子,嗓门极大,顾岳离得近,只觉耳中嗡嗡作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声如洪钟,还有张飞喝断当阳桥的故事是怎么来的了,若说这豹子能喝断一座木桥,只怕不少人都会相信。
  张斗魁恼火得一掌狠狠拍在身旁的柳树斜枝上:“高麻子这狗娘养的!”
  莫师爷摇着折扇,皱着眉说道:“高麻子怕是听说咱们得罪贵人、被赶下大明山,所以急着来趁火打劫了。宝峰山那地界,偏远荒凉,可比不上大明山这样的风水宝地出息大。”
  大明山地当三县交界之地,附近好几条繁忙要道,人烟稠密,物产丰盛,所以大明山上结寨立营的劫匪们,只要别做得太过分犯了众怒,日子总是过得挺滋润。
  蔡老板惊魂未定,站立不稳,又不敢再靠着那豹子,只好挪了几步,扶着树干站定,向张斗魁躬身道谢:“多谢张头领的兄弟仗义相救,蔡某感激不尽。”
  蔡老板直到现在,双腿还在哆嗦。他很担心自己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大明山的劫匪,说是守规矩,到底守的还是土匪的规矩,自己这送上门来的肥羊,还不知要敲多少酬谢才肯放回去,可是白天里遇上那伙宝峰山下来的青天白日杀人抢钱的劫匪,真是将他吓破胆了,不敢不跟着这救了他于命的豹子走,当时只想着离那伙恶鬼越远越好,现在却很是后怕……同行十几人,这个豹子,却只救了他一个,明摆摆地是看中他的身家了吧……蔡老板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上硕大的金戒指,不自在地拉扯着衣袖想遮盖一下,可惜满口金牙,怎么也遮盖不了,一开口便闪瞎人眼。
  蔡老板的眼角余光,留心到周围劫匪打量他的金牙和金戒指时那艳羡不已、含意不明的目光,心里简直要哭出来了。他真不该为了做生意有脸面,就装了这满口金牙,万一这伙劫匪要敲下来怎么办?
  张斗魁挥手让人将明显吓坏了的蔡老板送下去休息。
  事关重大,他需要和弟兄们好好商量一下。
  豹子跟着张斗魁大步往房间里走去,不过经过顾岳身边时,停了一下,上下打量一会,转向张斗魁道:“这就是李家桥那小子?”
  张斗魁嗬嗬笑道:“可不正是?顾小哥,咱们要商量怎么收拾高麻子那帮乱匪,你也一起来吧?”
  顾岳这小子,不是痛恨土匪、一心要剿匪灭盗吗?现在给他这个大好机会,应该会好好抓住吧?
  顾岳呆了一呆,一时间很难下决断。他本能地觉得,不应该和大明山这伙劫匪搅合得太深,可是想着宝峰山那伙杀人越货的劫匪,他也的确很想去冲杀一番。
  莫师爷抚着折扇笑得神秘:“顾小哥,你可知道何为‘投名状’?”
  顾岳心中“咦”了一声,转过视线来看着莫师爷。
  莫师爷笑眯眯地道:“林冲上梁山要交投名状,咱们要招安也得交个投名状不是?顾小哥,你说,衡州那边,会不会很乐意收这个投名状?”
  收了投名状,衡州那边,或许才会真正相信大明山招安的诚意。
  顾岳没有回答。莫师爷自是看得出他心中的动摇不定,哈哈一笑而去。
  张斗魁他们几人商量了许久,顾岳瞧着那边房里的灯很晚才熄灭。和他一间房的蔡老板,提心吊胆地张望了好几次,直到灯灭了才略略放下心来,觉着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来折腾他了,这才有闲心来打听顾岳的情形。说起来蔡老板是真心好奇,劫匪绑票不希罕,希罕的是,绑个学生伢还要用铁链锁起来,锁起来之后又似乎相处得很熟络很亲近的样子。
  顾岳对蔡老板的试探,一概摇头不答。他想着马三元两人不幸被拖在这儿动弹不得,还是不要将这蔡老板也牵连进来为好。蔡老板常年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察言观色早成习性,哪里看不出顾岳的这点顾虑?当下呵呵笑道:“小哥不愿多说,想来是好意,不过蔡某既然已经到了此地,想来也不是轻易能够出得去的,以蔡某的猜测,至少也要等到那位张头领收拾了宝峰山下来的劫匪才成。”
  蔡老板对自己看人的眼力向来自信,更以为,做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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