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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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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韶韩的妻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在灶间忙碌,顾韶韩带顾岳进去和她们打了个照面,算是认认人。大堂嫂姓李,是李长庚的族姐;二堂嫂姓齐,从杉山铺嫁过来的,不过她母亲是何家嫁过去的姑娘。顾韶韩还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此时天色已晚,都陆续回来了,年纪大约在四五岁到七八岁之间,好奇地围在顾岳身边,问他昆明是什么样子的,武学堂都学些什么。顾韶韩忙着和帮工聊天,估量天气,安排明日活计,由得顾岳被几个堂弟堂妹问个不停。又有家里养的一大群鸡,日暮归来,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顾岳恍惚之间,只觉得眼前一切,似乎百年不变,昆明城中的风云变幻,已是如此遥远模糊。
因着吃饭人多,顾家搬了三张八仙桌摆到正房前头的小晒谷场上,女人孩子照例都是不上桌的,端了碗或在灶间或在晒谷场边上蹲着吃。像顾岳和顾豪岳这样的半大小子,本来也是不上桌的,因着顾岳远来是客,顾豪岳明天又要下田,算是充个大人用,故而也都坐到了八仙桌旁。
借着夕阳余辉吃过饭,闲谈几句,李长庚已过来,帮着顾岳将行李扛到他家去。
李长庚在家中排行最小,上头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分出去住了――李家和顾家不同,顾家从军者众多,留在村里的男丁少,因此往往不怎么分家,住在一起便于照应从军者的家小;李家男丁却是一成亲就要独立门户的,即使住在隔壁,也算是两家人。李长庚另有一个姐姐,因着李家桥刚好没有合适的人家,便嫁到了河对面的杉山铺。所以现在李长庚家里就只剩他和父母三人。
李长庚的母亲,也是顾岳的大姑姑,已经将顾岳的床铺安排好。
李长庚家原本是五间瓦房,六间板屋,两个哥哥成亲时一人分了一间瓦房一间板屋,往后就靠他们自己盖房了;给李长庚留了一间瓦房一间板屋;李长庚姐姐出嫁之后,家里又腾了一间房出来。所以大姑姑安排顾岳睡李长庚那间房,李长庚去他姐姐以前的房里睡。
大姑姑个子很高,比尚未完全长成的顾岳还要高一点儿,一抬手就揉上了顾岳的脑袋,唏嘘感慨了好一会,才放手让李长庚带顾岳去河边洗澡,自己转身又往灶间忙去了。大姑姑家里喂了三头猪,连带的也多了不少活出来。
顾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的伯父和姑姑,对父亲的死,不是不感伤,但很快便摆脱了这样的感伤,忙着手里的家务和明天的农活。前人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眼前却是亲戚也没有多少“余悲”了。
或许就像战场之上,无论多么亲密的同伴战死,也没有余暇来让他们感伤,最重要的始终是眼前的战斗和对面的敌人?
很奇异的,这样平淡的态度,又让顾岳心底压着的那块巨石,不知不觉之间,轻了许多。
离开之前,李长庚在房间四角各熏了一把艾草,关紧门窗,转头向顾岳解释道,这样熏一阵子,到睡觉时候,蚊虫会少得多。
从演武场经过时,却见演武场上乘凉的人极多。夜色初起,山风徐来,演武场地势开阔,比起村子里头来,自然凉爽许多。李长庚拉着顾岳去认了认他的两个哥哥长松和长柏,大嫂二嫂,还有大哥家的两个侄儿。
大嫂姓顾,算起来还是顾岳没出五服的堂姐;二嫂姓邹,她母亲是顾岳的堂姑,说起来也得叫一声表姐。不过论起远近,还是得从李家这边称呼,叫一声大表嫂二表嫂。两个表侄儿,大的五岁,小的三岁,正满场乱跑,玩得开心。
喧闹之中,忽而听得有幼童尖叫:“悠!要悠!”立刻又有几个幼童争着叫“悠我!悠我!”
顾岳听得诧异,转头望过去,却见那边一群妇人飞快地围了个大圈出来,顾岳的伯娘、大堂嫂和李家大表嫂都在其中,十来个幼童兴奋地飞跑过来,你推我挤,想要抢在第一个跑进那个大圈里去,被他们的兄姐一个捉一个地按住,只放了跑在最前头地那个小男孩进去,正好钻在顾岳伯娘跟前。顾岳伯娘一弯腰抄起这男孩,喝了一声:“起悠喽――”
那群妇人齐声呼和:“起悠喽――”
顾岳伯娘又喝了一声:“桂芳媳妇接好喽――”双手一扬,那男孩便咯咯笑着腾空飞向对面,顾岳眼睛一缩,心头一跳,却见对面已经有个年纪妇人向前一步跨了出来,身子微弯,右腿后蹬,双臂曲举,她身边另两个妇人也在同时蓄势欲接,以备不测。男孩稳稳当当地落在那个年轻妇人的臂弯里,那妇人顺势略略挫身后仰,高声喝道:“少华婶娘接好喽――”
顾岳伯娘右手边的中年妇人应声而出,男孩再一次腾空飞起,顾岳注意到他在空中时四肢舒展,身躯放松,显然早已习惯被这样抛来抛去。
饶是如此,顾岳仍是觉得紧张。
那男孩被悠了三趟之后,很不情愿地被赶出圈子来,另一个幼童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李长庚笑着说道:“仰岳表弟吓到了吧?二舅舅没有和你说过咱们村子喜欢悠小孩?我小时候也经常被悠来悠去的,可惜上了七岁就不让悠了。”
言语之间很是遗憾,又为顾岳从没尝过这滋味而可惜。
顾岳的神色有些古怪,觉得李长庚脾气很好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小时候去我舅舅家里玩,看到后山上的猴群也喜欢这样悠小猴子来着。”
李长庚果然没有生气,还很以为荣,笑呵呵地道:“咱们村的小孩子,就像小猴子一样,从小这么悠来悠去,长大了才一个个都手脚灵活胆子大啊!”
说话之间,顾岳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边,看了一会,不觉若有所悟。这些农家妇人,与他沿途所见的各地农家妇,大不相同,不但皆是天足,举止干练、行动自如,悠小孩时,更很有几分惯于相互配合、令行禁止的行伍之风。
直至此时,顾岳才真正意识到,世代从军的顾氏一族,世代习武的李氏一族,还有虽然读书进学却习于行伍生涯的何氏一族,给这个村子,带来了什么。
第13章 七月流火(三)
三、
顾岳和往常一样鸡鸣即起,借着朦胧星光,迅速穿衣洗漱,隔壁房里李长庚也起来了,两人一道跑至演武场,不多时人已到得差不多了,顾岳略一计数,大概有成年男丁五十余人,半大少年三十余人,又有二十来个年纪不一的男童,只不见女子身影。李长庚小声向他解释道,女眷早上忙于家务,所以习武操练大多是见缝插针,不限时不限地,连带着各家女童也都在自家房前屋后由长辈女眷顺手教导。
顾岳不免觉得,这样一来,各家女眷用功不够,功底肯定不足;可是昨晚看她们轻轻松松游刃有余地将十几个幼童抛来掷去,下盘稳当,眼力准确,反应敏捷,臂力足够,功底都很扎实,这又让他很是不解,难道说李家桥的女眷习武另有诀窍?这也不太可能吧?
而此时钟声响起,操练时辰已到,演武场立时静寂下来。
今日领队操练的是李长庚的父亲李水厚,站在演武场上方一尺来高、条石为基的土台上,待到钟声停歇,便起头一句:“天地有正气――”一边高声吟诵,一边拉开了明山拳的架式。底下近百人,也在高声诵念的同时沉身下腰,起手回腕,蓄力出拳,一字一顿,“气”字吐出,正好将冲山式完全施展开来。
《正气歌》共计六十句,明山拳也正好六十式,一句一式,句意与拳势恰恰相配,巧合得让顾岳一直都在猜测到底是明山和尚传下的拳法原本就暗合《正气歌》的诗意、还是那位神通广大的张天师特意为配合明山拳选了这首《正气歌》传给顾家。
不过,能够将这六十句配着拳式一路走完的,不过十来人,其余人或是气短气促、呼吸不畅,或是诗句不熟、丢三拉四,又或者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兼顾,陆续都停下了吟诵,收敛精神专心打拳。
李长庚在第四十五句时停了下来,已经是年轻人里非常拔尖的了。
所以坚持到最后的顾岳,十分醒目,不时有人以眼角余光向这边打量。
操练完毕,东方已是晨光初现,众人都急急赶回家去拿农具准备收割,即便对顾岳很感兴趣的人,也没这个闲暇来试探了。
李长庚带着顾岳回自己家拿了镰刀和扁担,到村口与其他人汇合。
收割季今日便要开始,全村男丁,除了家中的确有事和负责警卫防匪的十三人,其余人都要先去顾韶韩的田里割禾,即便如此,因着田地不少、抢收如抢火,顾韶韩还是得从外村另请十个帮工,要赶在这短短三四天里收割、脱粒、晾晒、去秕、归仓、垛草,以免耽误后头的人家收割,又或是遇上夏日暴雨坏了收成。
到得田边,顾岳毫不意外地看到,数十人早有默契一般,一伍一什地分成了小队,各有年长者为伍长什长,按着顾韶韩划定的分界,各据一片稻田,闷头开割。
顾岳自然与李长庚分在一伍。伍长是李长庚的一位堂祖父李高升,另外两人则是顾岳的族叔顾学韩与族兄顾望岳。
李高升打量着顾岳:“学生伢没干过农活吧?让长庚多教教。镰刀也是刀,李家桥的男伢儿,哪有玩不了刀子的?”
李长庚笑着答应,带着顾岳走到田埂边那一垄,免得碍着另外三人,先割了几把示范给顾岳看,然后才直起身,摸摸头,想着应该怎么解释给顾岳听,只是这样喝水吃饭一样简单自然的事情,太熟悉太习以为常的动作,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去教人,想一想才道:“要不你先试着割几把我看看?”
顾岳掂了掂手中的镰刀,四下里看了一回,转头问李长庚:“斜刀?腕力?”
李长庚又试了一把,恍然明了:“对,对,是斜刀,是腕力。横刀容易被稻杆挂住,用臂力又太费劲了。嘿,你读书多,还真是不一样。来吧,咱们得尽快赶上前头的人,不能落太远。”
他们这一伍的另外三人,已经割到前头好一段了。
顾岳与李长庚并肩排开,弯腰割禾。
李长庚手掌宽大,一把拢过来的稻杆比寻常人要多个两三成,又是手长脚长,一弯腰便比其他人多罩住两三行稻谷,是以同样五步一垛,李长庚顺手在身侧堆出来的稻谷垛,很显然也要比其他的稻谷垛更高大一些,他的周围,清出来的空地也明显更宽大一些,不多时便将顾岳抛到了后面好一段。
顾岳闷着头挥镰割禾,开始时的动作自然还有些不太熟练,毕竟镰刀对于他来说太过轻飘,一时之间不太好把握,过得片刻,才慢慢体会到掌中木柄的细微颤动与弯如新月的刀锋斜斜划过稻杆时的流动,动作虽然不曾加快多少,但已流畅许多,少了最开始的那份生硬。
稻田里的水早两日便放得差不多了,泥土半干不湿,赤脚踩在上面,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泥土中的草茎。今年的年成不错,稻谷生长得密不透风,晨风从头顶掠过,丝丝凉意也随之掠过,朝阳初升,不知不觉间,顾岳已经大汗淋漓,金黄的禾叶时时从手背、手臂、小腿乃至脸颊边划过,留下的划痕被汗水刺激得隐隐生痛。而因为长时间地以同一个姿势弯腰劳作,顾岳感到自己的动作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灵活了。
顾岳咬牙坚持着不去四面张望,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还没有赶上李长庚就行了。
李长庚一垄割到头,反身又从那头往这头割,交错之时,也只默然而过。
顾岳是闷头苦干,李长庚是打定主意要早早割完自己半边,好去给顾岳帮忙,自然不可分心去打招呼。
日头渐高,村中各家女眷送早饭出来,李长庚招呼顾岳上田埂来,一道到江边去洗手洗脸,江边有十几株大柳树,正好在树荫下休息吃饭。顾韶韩只包他请的外村帮工的饭,其余人都是自家送饭,家境好坏,饭碗上大致可以看得出来,不过大多还是按紧了扎扎实实地装了一大海碗白米饭,再压上几块咸肉腊鱼,加点腐乳,浇点鲜红的剁辣椒――这是农忙时节,不吃饱吃好一点儿,哪有力气干活?
因着顾岳远来是客,大姑姑还特意在他碗底卧了一个荷包蛋。
翻出来时,顾岳有些窘迫地看看李长庚,想要分半个给他,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更不合适,李长庚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姑姑更是一巴掌拍在顾岳头上:“快吃,我还等着洗碗去!”
休息了片刻,趁着太阳还不算高,大家还得抓紧了再干个把时辰。不过这一轮,每伍都要轮流分出两个人来打稻。顾岳这一伍的打稻桶,早上出来时,便由伍长李家叔爷扛了过来,此时正摆在收割过的田地中央。上宽下窄的杉木桶,开口这面,长约六尺,宽约三尺,高只二尺许,三面均内竖篾席,以免摔打稻谷时谷粒飞溅出去;打谷这一面的木板,往往要额外加固一层,并且不可过于光滑,以便于脱粒。
李长庚和顾岳排第一轮,两人先将附近的谷堆都抱到打稻机两侧来堆好了以便于随手取用,打稻倒无什么特别的诀窍,不过是动手不动肩、高扬重打、每摔打一次都要记得轻轻抖动稻束好让谷粒更快脱落而已。至于如何才是用力得当,既不至于浪费力气,又能够尽快将稻穗上的谷粒摔打出来,看看旁人如何做,自己再做几次,自然明了。
李长庚一边给顾岳示范,一边不无自豪地说:“打谷费的是牛力,别村的男丁,一个时辰最多只能打一分田的谷子,咱们村好些人都可以打到一分半,手脚最快的差不多可以打两分田,所以咱们村的谷子,每年都收得最快。”
脱落在打稻桶里的谷粒,积到半桶,李长庚与顾岳便抬着木桶将谷粒倾倒在箩筐里,装满谷粒的
箩筐则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田埂边。
暑日渐渐当空,汗下如雨,飞扬的稻芒和着汗水一道刺人肌肤。
陆续有人收工,各挑着一担谷粒,晃晃悠悠地回村去。
顾岳有些紧张,自己这个生手,是不是拖了后腿?他们这一伍,似乎落在后面?不过也不好四处张望,仍是埋头专心打稻。
好在等到他们收工时,稻田里还余下两三个伍不曾完工,他们这一伍并没有落到最后面,这让顾岳多少松了口气。
镰刀都收在打稻桶里,用稻杆盖一盖以免被晒得太烫了。李高升拍拍顾岳肩膀:“不错不错,学生伢很吃得苦。没挑过重担吧?先挑个八分满,免得撞翻了反倒麻烦。”
李高升和另两人挑着箩筐先走一步,李长庚将顾岳那一担里的谷粒匀一些到别的筐里去,顾岳想要阻止,李长庚道:“高升叔爷说的有道理,你以前没挑过重担,这可不是力气大下盘稳就行了。咱们村的箩筐又比别的村大,他们一担一百三十斤,咱们村里一担够装一百六十斤。还是先别满挑的好。”
扁担一上肩,顾岳就知道李长庚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平日里不论父亲的要求还是讲武堂的训练,讲究的都是立如松,行如风,坐如钟,腰直背挺,眼明手快,如刀在鞘,如弓欲张;然而重担在肩时,挑担人却得像那根颤悠悠的老竹扁担一般,弯而不折,韧而有力,脚下步履配合着箩筐起伏摇摆的节奏,慢慢加快,却又不能快到失去控制。
顾岳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步伐,不断调节快慢轻重,注意扁担在肩头的位置,带好套住箩筐的绳索,稳住下盘,以免被晃动的箩筐带偏,耳边不时飘过其他人的说笑之声。李长庚在他前头,边走边说:“听说骑马的讲究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骑的人得控紧了缰绳,还得合着马的步子去。”
顾岳“唔”了一声。
滇马瘦小却能负重,善走山地,当地人多用来驮货,不怎么骑乘,顾岳也只骑过几回,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的确如此,当骑者随着马行的步子,或左或右,或起或伏,在鞍上轻轻摇晃身体,让自己与马儿成为一个整体时,不论骑者还是马儿,都要轻松许多。
进了村子,将箩筐里的谷粒倒在演武场上,再用木耙耙平摊开,在烈日下曝晒。
李长庚将箩筐叠放在演武场侧边的木棚子里,顾岳注意到,木棚里头的横栏上,每隔一段便挂着一个木牌,上面标着各伍伍长的名字,各伍的农具,包括今日挑谷的箩筐和扁担,都放在这个木牌下头。
顾岳不免好奇:“咱们村里的人都能识字?”
李长庚:“比别村的人应该多一些吧,至少都认得自己的名字,家里能吃饱饭的,也多少上过几年学,柏树湾小学堂不收咱们村学生的学费的,只收书本费。”
顾岳略一想便明白了,柏树湾小学堂的校产,其实大半是何思慎的家产,不觉感慨地道:“何姑父毁家兴学,真是造福一方。”
李长庚点头:“是啊是啊,所以六丙瞎子才说,姨父将来肯定是要进县志的。哦,六丙瞎子也姓何,听说原来不是瞎子,因为算命太准了,老天爷看不过去,弄瞎了他一只半眼睛,现在只留下半只眼,三步之外就看不清人了,话也不敢明说了。姨父将来要进县志的话,还是他瞎眼之前说的。”
李长庚话语之间很是得意,连带得顾岳也隐隐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来。
第14章 七月流火(四)
四、
夏日的午后,酷热难当,吃过中饭之后,村子里静悄无声,都在歇午觉。待到太阳西斜、暑气渐消时,又要开始忙碌。
李长庚和顾岳搬了竹床躺在正堂里,前后门大开,南风习习,很有几丝凉意。一觉醒来,村中仍是静悄悄的,顾岳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过了片刻,才醒过神来,看看李长庚还睡得正熟,
便悄悄起来,想着看一看父亲生长的村落。
村中道路复杂,顾岳不敢走远,只在附近能够看到李家后头那一小片毛竹林的地方略转一转。
李长庚家离李家祠堂很近,祠堂房屋高朗,开阔通透,李氏族人,家里房舍狭小闷热的,往往带了凉席到这里来睡午觉。顾岳有些意外地看到,正堂大门外的深阔的屋廊下,何思慎摇着薄扇,靠在竹躺椅里,闭目养神。
顾岳脚下略一迟疑,何思慎已经察觉有人过来,睁眼看看,用蒲扇示意顾岳过来,顺手又将躺椅后头一张小竹凳拖出来。
顾岳在一旁坐下,何思慎似知他心中疑惑,仍是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别大惊小怪的,李家祠堂占的位置好,阴凉又开阔,最重要的是墙高门厚,易守难攻,所以农忙时节,男丁大半出了村,各家都会将小孩送到这里来集中看管。我凑巧在村里,自然得做一做这个看管人。”
农家孩子本就皮实好玩闹,当地向来有“四岁五岁讨人嫌,七岁八岁狗也嫌”之说,习武之后更难以管束,何思慎积威甚重,再闹的刺头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地溜边走,所以农忙时节他若在村里,这个看管人,还真是当仁不让。这个中内情,顾岳却是以后方知,此时只想到当年长脚郑七趁农忙季节攻入李家桥的事,便拿来问何思慎:“是不是那一回有过教训?”
何思慎叹了口气:“正是如此。死了七个男孩,五个女孩,还有好几个落了残疾。李家桥还没吃过这么大亏,也是大意了,从那以后,不敢再以为威名在外就松懈了警备。”
顾岳紧绷着脸道:“匪患如此深重,衡州驻军太不得力!”
何思慎:“我读过一本德国人写的兵书,名为《战争论》,那著者反复强调: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我国自两宋以来,皆是以文统武,以为军略决于政略,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前清以来,处处匪患深重,无非病症之表;若不能治本,终究无从根治。”
顾岳不以为然:“什么以文统武,重文轻武才对!两宋以来就是犯了这个毛病,自坏长城的事干了一次又一次!自以为不论外寇还是内匪,靠着半部《论语》、坐而论道就能对付!”
何思慎看看他,不由笑道:“所以现在都说要革新政治啊。从梁启超到□□,将国家未来,都寄望于新人新政,尤其是年青一代,以为非得有中国之少年,方能有少年之中国。”
不论梁启超的文章还是□□主编的《新青年》,在新学堂中,都盛行已久,对于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学生而言,他们引以为豪的蔡锷督军是梁启超的得意弟子,在由滇军发起的护国战争中,梁启超又曾任护国军政府秘书长,因此对梁启超又尤为崇敬,不少人都能背诵数十篇梁文,慨然以担当未来重任的“中国之少年”而自许,顾岳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此时此刻,这番慷慨期许,似乎有些与周边气氛格格不入。
因此顾岳微微涨红了脸,嗫嚅着不知如何回应。
何思慎转而又道:“你以前没干过农话,习惯吗?”
顾岳:“还好,长庚表哥很照顾我。”想一想又加上一句:“我也没拉多少后腿。”
顾岳这句话里隐约的骄傲,让何思慎又笑了起来:“这还只是半天,等到整个农忙季过去了,你再说这句话吧。”
此时已陆续有人出工,顾岳赶紧起身回去。
下午村中稍大一些的孩子都挎着篮子跟到了收割过的田地里,捡拾稻穗,这些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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