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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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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胤定定地望着洛神。
  面前的这女子,她分明是自己那个从小看到大的阿妹,却不知何日起始,她和自己,和高氏,以及高氏所效忠的这个朝廷,渐行渐远。
  高胤知道,如今她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就在今夜,如此的一刻,在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缕糅杂了绝望般的深深疲倦之感。
  便如同被禁锢在了一间不见天日的幽室之中,依稀知道,只要跨出一步,推开那扇门,光亮或许就在前方,而自己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的绝望疲倦之感。
  他也终于有所体会,当初伯父身处高氏这个家主之位时,他曾做出的每一个抉择,又曾是何等的艰难和无奈。
  他沉默了良久,说道:“阿兄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就代你转话。但愿……”
  他顿了一顿,还是没有说出这一句话,只是露出了笑容。
  “大司马乃是值得信靠之人。阿妹能得如此佳婿,阿兄放心了。阿兄走了。”
  他朝洛神点了点头,开门而去。


第153章 
  黄沙漫漫,驼道苍茫。
  一支全副武装、大约千人的鲜卑军队,于半个月前,从北燕国都燕郡出发,晓行夜宿,西行而去。
  西面,与鲜卑人的燕国毗邻着的,便是匈奴人刘建于数年前趁着北夏内乱之时所立的西凉。
  从军队出发之日开始,高桓便一路尾随。
  这支军队,看起来仿佛是去给鲜卑人在雁门郡的守军运送辎重,但从它出发之日开始,夹杂在数十辆辎重车中的一辆外观极是普通的马车,便是高桓想要接近的目标。
  倘若慕容喆所言不虚,长公主确实就在慕容替的手中,那么比起禁卫森严的皇宫,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更能藏人?
  他潜入燕郡之后,打扮成鲜卑人的模样,凭着纯熟的鲜卑语和阔绰的出手,很快就和几个时常出入赌场的皇宫内卫混熟,相互间称兄道弟,迂回打听自己想要的消息。一日酒后,终于从内卫口中探听到了一点消息,道这支从燕郡西去的军队,名为运送辎重,实际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将马车里的人送至西凉,交给西凉皇帝刘建。
  马车之中,据说是对母子,但身份神秘。到底是何人,慕容替此举目的又是为何,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鲜卑人的骨子里,便慕强卑弱。慕容替从前取代慕容西做了皇帝,这几年间,令鲜卑人的地盘不断扩大,压制了西凉国等旁的胡族所建的北方邻国,鲜卑人对他执政渐渐认可,心态日益膨胀之余,也是知道,与他们眼中真正的强敌李穆,始终还少了一场一分高下的战争。
  阖族之人,对不久前皇帝终于发动的入侵长安的战事,报以了极大的期待。
  没有想到,这一场几乎倾举国之力,起于潼关,终结于上津口的中原之战,即便最后借力那千载难逢的水汛,竟也没有取胜,以一败涂地而告终。
  失败,并不仅仅体现在战事不胜,不断后退,乃至最后将以洛阳为中心的黄河之南也拱手相让。更在于北燕皇帝慕容替因此一役,威信扫地。
  那内卫提及慕容替,语气本就带了些不敬,谈及他一改从前对匈奴人的强硬态度,此行以如此的阵仗,只为掩护送人过去,似对西凉有所谋求,愈发牢骚不停,竟开始缅怀起慕容西在世之时的威猛无敌,言下之意,便是慕容西倘若还在,此仗未必就会输得如此惨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桓立刻便联想到了长公主母子,随即尾随跟踪,想要一探究竟。只是那辆马车始终被士兵和辎重车牢牢夹在中间,莫说靠近,这么多天过去,连马车里人的样子,都未曾看到过一眼。
  眼见离西凉越来越近,再没几日,便要抵达两国交界的雁门郡一带了,他心中焦急不已。当天,恰逢风沙大作,队伍无法前行,扎营在了一个避风口,是夜便不再犹豫,决定深入虎穴,夜探营房。命几名随从在附近等着,自己换上鲜卑军衣,伺机潜入,朝着营地中心而去。
  营房里处处戒备,每隔一段路,便有夜巡的守卫来回经过。高桓一路躲闪,借着夜色和帐篷的掩护,躲过一路的岗哨,渐渐靠近营地的中央。
  那里守卫愈发森严,几乎数步一岗。其中一顶帐篷的周围,更是站着数名卫兵,寸步不离。
  一个士兵大约累了,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帐篷,操着鲜卑语,和身畔一个同伴嘀咕道:“不过一个汉人妇人,外加一个孩童罢了,能出什么事,天天要咱们这么守夜……”
  抱怨的话语,还没讲完,身后那片暗影里,迅速走来一人,抬手“啪”的一下,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扇到那士兵的脸上。
  士兵捂脸抬头,见来的是今夜当值的领队,急忙捂脸低头,不敢吭声。
  领队怒声厉叱:“你知那妇人是何身份?别以为快要到了,就敢偷懒!那人至关重要!出发之前,陛下曾有话,此行若是有所闪失,莫说你们,连我在内,也要以死谢罪!”
  卫兵悚然应是。那领队教训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高桓隐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抑制不住,一阵激动。
  倘若说,他原本还并不如何确定的话,那么方才,因了那一段入耳的对话,心中的希望之火,顿时开始燃烧。
  一个身份特殊的汉人妇人,加上一个孩童,十有八九,说的应该就是伯母母子二人。
  他恨不得立刻能冲进去看个究竟,但那顶帐篷周围,守卫实在森严,他寻不到机会能再靠近,只能继续潜在附近,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希冀能亲眼看到里头的人出来。
  仿佛心有所感。就在他摒息敛气等待之时,只见那帐门忽被掀开,从里面弯腰出来了一个人。
  月光映出了一道纤细的妇人身影,孤瘦如竹,腰背却挺得笔直。
  虽然还隔了些距离,但高桓依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妇人,不是别人,真的竟是自己那个已然失踪了数年,本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长公主伯母!
  萧永嘉似是深夜不眠,从帐篷里信步而出,立在帐门口,仰头,出神般地眺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近旁几个士兵见状,如临大敌,立刻走来,挡在她的面前。
  一个会说汉话的士兵开口,命她立刻进去。
  萧永嘉神色平静,冷冷地看了一眼围住自己的士兵,慢慢环顾了一圈黑漆漆的旷野四周,随即转身,弯腰入内,身影消失在了帐门之后。
  虽不过短短一瞥,但对于高桓来说,已是足够。
  他浑身血液沸腾,抑下跳得几乎就要跃出喉咙的心房,慢慢地后退,随即转身,朝着营地外围迅速撤离。
  就要快要离开之时,突然,猝不及防,从他侧旁的一片暗影里,转来两个跑来作伴撒尿的巡夜士兵。
  “口令!”
  士兵看到了他,立刻操着鲜卑语发问。
  高桓来不及闪避,顿了一顿,迅速看了眼四周。
  这里靠近边营,附近并不见人。
  他的脑海里,立刻估量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人的前提下,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这两名突然遭遇的鲜卑士兵,然后迅速离开。
  他低着头,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而去。一只手,暗暗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站住!对口令!”
  士兵停住脚步,露出警惕的表情,再次发问。
  高桓眼底掠过了一道杀机。就在他要拔刀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对口令的声音。
  有人赶了上来,快步走到高桓的身边。
  高桓感到自己那只握刃的手,被对方暗暗地压住了。那人又陪着笑,继续用鲜卑语向对面的士兵解释:“他是新来的,一心想着打仗发财讨老婆,不想被配来和我赶车,心里生着闷气,脑子又憨蠢,方才刚睡醒,一道出来方便,一时没记起口令!”
  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很是低沉而苍老,但在入耳的那一瞬间,高桓却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心中诧异无比。实在想不出来,此刻,就在敌营之中,怎会突然冒出来如此帮着自己的人。
  但对方是友非敌,这一点,完全可以确认。
  他立刻松开了按着匕刃的手,顺身边这人的口气,用鲜卑语骂了几句粗话,随即嘟囔道:“早知当兵是来拉车卖苦力的,那日强行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老子也不会来的……”
  洛阳一战失利之后,北燕补充兵员,到处强征兵丁。巡逻士兵听他如此抱怨,疑虑顿消,道了声无事回帐,撇下离开了。
  等那两人走掉,高桓立刻看向身边之人。月光之下,站了个和自己相仿打扮的鲜卑低级老兵,佝偻着腰背,身影苍老,半张脸更是被凌乱须发给遮挡住了,完全看不清本来的容貌。
  但是,就在对上对方那双在月色下闪烁着夜芒般的双眼之时,他的胸口,猛然再次一跳。
  那种微妙的熟悉之感,再次朝他袭来。
  他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人。
  他打了激灵,险些没有跳起来,就要脱口而出时,那人迅速看了眼四周,摇了摇头,低低地道了声“随我来”,转身便领着他离去。
  高桓心头砰砰地跳,激动万分,立刻跟着那人,迅速潜出营地,来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暗处。
  “伯父!怎会是你!”
  高桓要向面前这人下跪。
  “六郎起来!”
  那人挺直了腰背,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立刻伸手,托住了高桓。
  站在高桓面前的这个鲜卑老兵,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年间,一直销声匿迹的高峤。
  “伯父!你怎成了如此模样……”
  一时之间,高桓根本无法将面前这个须发凌乱,满面风霜、一身愁苦的老兵模样的人,和自己的伯父高峤等同起来。
  他定定地望着,眼眶发热,声音也随之哽咽了。
  高峤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伯父一切皆好,不必担心。”
  就是这一个微笑,一句话语,让高桓在瞬间,仿佛又捕捉到了自己伯父往昔的几分神采。
  他终于稍稍安心了些,更知这并非细说旧事的好时机,定了定神,先将自己此行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伯父,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伯母!”
  高峤道:“我也知晓了。你的伯母和你……阿弟,确实就在此处。”
  他顿了一顿,闭目,仿佛亦是在平定自己的情绪,很快睁开眼睛。
  “这些年,我和我派出去的人,寻遍了大江南北,不久之前,才获悉了这条线索。”
  “伯父可知,慕容替将伯母和阿弟送去西凉,意欲何为?”高桓迫不及待地问。
  “我听闻,慕容喆如今人就被关在长安?”
  “是!当日长安城下,叔父和阿兄为是否强攻长安起了争执,她假冒阿妹,仿伯父笔迹,假传伯父之命,险些酿成大祸。本是要杀她的,就是从她口中得知伯母下落,这才暂时容她活命至今。”
  高峤点头:“这就是了。匈奴皇帝刘建对慕容替之妹很是倾慕,从前曾求婚于慕容喆,慕容喆却不应。慕容替战败,不甘就此作罢,意欲联合刘建,东西夹击长安,这才将你伯母送去西凉交给刘建。”
  “我知道了!这要想拿伯母换慕容喆!只是以胡人的无耻,我怕姐夫便是送回了慕容喆,他们也不会轻易同时放回伯母和阿弟!”
  高峤眺望了一眼远处营房的方向,收回了目光。
  “六郎,你不必再滞留于此,速速回去,把慕容替勾结西凉匈奴意欲夹击长安的消息告诉你姐夫,让他提早准备。再转告他,该如何备战,便如何备战,不必考虑别的。伯母和你阿弟的事,交给伯父。伯父必会将他母子二人救回来的!”
  高峤神色不惊,语气平静,无任何的发力,更不带半分信誓旦旦的意味。
  但就是看似寻常的如此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在高桓听来,却有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安心了下来。
  他点头:“侄儿无不遵照!侄儿这就回去了。伯父你要小心!侄儿盼着早日能够见到伯父伯母,还有阿弟一道归来!”
  他说完,向高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忽听高峤又道:“等一下。”
  高桓停步转头。见他上前几步,从怀中取出一张折起的羊皮卷,递了过来,说道:“这几年间,伯父为寻你伯母,走遍北方,足迹亦出了关外,间隙便陆续记绘。此虽为草图,但上头标识了北燕境内各重要的关隘布防与粮库所在。你带回去交你姐夫,供他作战参考。”
  高桓惊喜不已,回过神来,急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恭敬地道:“侄儿代姐夫,多谢伯父用心!”
  高峤凝视着他,微微颔首:“几年不见,六郎你亦干练如斯,伯父欣慰之余,更是放下了心。事情紧急,不宜耽搁,你快些回吧。”
  高桓不再停留,拜别高峤,转身疾奔而去,奔出去一段路,回忆着方才和伯父阔别多年、不经意再次碰面的一幕,念及伯母母子身处异乡、沦为人质,伯父苦苦追寻、两鬓风霜,心中只盼上天垂怜,能叫伯父顺利救出伯母母子,好叫一家人从此团聚,再不分离。
  他下意识地再次回头。
  身后,方才自己和伯父说话的那里,已是空空荡荡,不见了人影。
  他摸了摸怀中的地图,心中感慨万千。回过头时,目光蓦然一定。
  就在他的前方,一片浓重的夜色里,在古道畔的矮岗之上,竟还立了一道人影。
  距离不算很远,但也不近。只见那道人影面向着营房的方向,仿佛在眺望着那里,一动不动,凝重如山。
  月光从半山照下,依稀照出了一张满面乱髯的脸。
  高桓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人就是伯父。
  但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
  伯父必定已经潜回营地,暗中护在伯母的身畔,又怎会再次在这里出现?
  更何况,虽然夜色昏暗,看得并不清楚,但很明显,这道粗犷的身影轮廓,绝对不可能是伯父。
  高桓猛地停住脚步,手再次按在了刀柄之上,眼前突然一晃,一个眨眼,那道人影竟倏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高桓迅速追了上去,疾步登上那片山岗,眺望四方。
  月夜之下,四野空旷,黄沙如雪。
  空荡荡的,何来人影可见?
  他迟疑下,疑心是自己看岔了眼,摇了摇头。再次摸了摸怀中的地图,急着回去报讯,遂不再停留,跃下岗头,疾步而去。
  ……
  长安。
  大兄那日走后,如今应当还在等着朝廷的回复。洛神听闻,驻在上洛的广陵军,暂时还是没有撤离。
  但对于长安来说,随着李穆的回归,这支军队的威胁,仿佛已是不复存在了。
  这些天,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渐渐开始流传在亢龙道,追赶而来的民众在拜谢李穆之时,白虎现身于岗的事情。人们再联想到那日长安兵危之时,白虎穿过军营,奔到城门之下,雄姿矫健,最后蹲在了李穆夫人身边的一幕,各种玄之又玄的说法,不胫而走,传遍了全城。
  李穆陪伴了洛神几日,前些天又忙碌了起来,出城而去,今日才回。
  洛阳虽已回归,但河北的大部分地方,如今都还在慕容替的手中。
  他的北伐之业,尚未完成。和北燕之间,必定还有一战。
  洛神知他忙于备战,白天回来,又和蒋彛锓胖热伺雒嬉槭拢托牡氐人恢钡鹊桨恚沼诘鹊剿乩戳耍苁腔断病A饺艘坏烙梅埂
  饭毕,李穆送洛神回房。
  洛神想起高桓去北燕境内去打探母亲的下落的事。算着日子,也是有些天了,不知如今他消息打听得如何,心中牵挂,忍不住问他。
  李穆拥她入怀,安慰她说,应该很快就能有高桓的消息了。
  洛神靠在他的肩头,想起如今还被关着的慕容喆,不禁微微出神。
  慕容喆的口风极紧。此前无论如何审问,除了那日透露了半句长公主下落的消息之后,便再也没有多说半句了。
  洛神知道,李穆应当是存了以慕容喆和长公主母子交换的一点准备,才一直留她活命。
  也是巧,她刚想到慕容喆,外头便传来了仆妇的通报之声:“李郎君,方才狱典来报,说那个鲜卑女子要求见大司马,道有要紧之事,要当面相告。”
  虽然觉得反常,但洛神的第一反应,便是慕容喆或许松口了,立刻看向李穆。
  李穆神色平淡,目光微动之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伸手握住了洛神的手,柔声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瞧瞧。”


第154章 
  慕容喆入监之后,便状若痴哑,终日面墙而坐,一句话也不说,更是不再透漏半句关于长公主下落的详情。
  连前些时日,看守向她传达慕容替败退河北的消息之时,她亦毫无反应,宛若置身事外。
  唯一的一次失态,据那看守言,便发生在得知那消息的当夜。
  那夜深夜时分,看守仿佛隐隐听到牢里传出一阵压抑的饮泣之声,等过去时,却见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沉默和冷淡。故今日,听她突然如此开口,立刻便去通报。
  慕容喆并未遭虐,但比起从前,还是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正闭目坐于墙边,听到牢外传来脚步之声,睁眼,望着站在门外阴影里的那个男子的身影,眼底慢慢地闪烁出了一缕光芒。
  “你要见我,何事?”
  李穆并未叫人打开牢门,只站在铁栅之外,开口问道。
  慕容喆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唇角微勾。
  “犹记当日,我奉叔父之命去向你传信。一晃数年,今日再见,将军雄姿如故,我却成了阶下之囚。”
  她的声音沙哑,神色似在自嘲,又似在感叹。
  李穆的视线,穿过铁栅,落到了她的脸上,目光平静:“慕容公主,你若是想通了,痛快交待长公主的下落详情,待她平安归来,我可饶你一命。倘若还在打别的主意,不必枉费心机。”
  慕容喆抬起眼眸,盯着李穆,说道:“我虽掳走了她,但你莫忘了,当日若不是我恰好也在,以当时情景,何来她存活于世?何况这几年间,我奉她如母,对她没有丝毫的怠慢。这便是你对我的报答?”
  李穆冷冷地道:“胡人虽也称人,却多不知何为人道,更遑论礼义。便是衣冠者,亦只知心术而不知耻。慕容公主,你便是其中之一。”
  “当日我曾警告过你,勿再以我夫人面目示人。你可知今日你何以还能活着,有如此待遇?”
  “实话告诉你,你愿详说长公主之事,最好不过。不说,亦是无妨。慕容替扣她多年,自然是要以她要挟于我。以他今日之败,倘若所料没错,不久必会推她出来。只要她现身,我未必不能救她。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重要,更非不可或缺之人。已是饶你不死,你还想要如何?”
  慕容喆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狼狈之色,沉默了片刻,仿佛终于定住心神,低声道:“你先前对我说过的话,我自然不敢忘记。你说的是,我确实厚颜无耻。但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
  她从地席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夫人可也随你同来了?若是来了,可否容我单独和她叙几句话?”
  李穆道:“你有何话,说便是。”
  慕容喆道:“事关长公主母子,我只能和夫人说。”
  李穆皱眉,面露不快之色,本不欲搭理,但知洛神心中对母亲极是牵挂,只是没有在自己面前时刻表露而已。冷冷地盯了慕容喆一眼,终于还是转头,吩咐了一声。
  随从去了,很快,引着在外歇着的洛神进来。
  李穆转身迎了上去,将慕容喆之言转述了一遍,低声道:“你不必进去,就在外头。我在近旁。若有事,呼一声便是。”
  洛神点头,定了定神,快步来到关着慕容喆的那间牢房之前,隔着铁栅,停在了门外。
  慕容喆除了一开始,道了些关于长公主母子的事情,后来便什么也不说了。今日终于肯开口。她想到母亲和自己那个从出生后便素未谋面的阿弟,心中一阵难过,又一阵的期待。
  她是多么渴望,能快些将母亲和阿弟救回来,父亲也归家,往后一家人团聚,再不分离。
  “慕容公主,你要怎样,才肯说出实情?”
  洛神知道她必定是要和自己讲条件。虽然还不知她要的是什么。所以开口便直接如此问道。
  慕容喆的双目,凝视了洛神片刻,答非所问:“李夫人,说起来,我料你不会信。从我记事开始,这些年来,我过得最轻松的时刻,便是被囚于此的这段日子。”
  见洛神似乎一怔,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笑容带了几分惨淡。
  “我从小便没了生母,七岁开始,被家族选中,加以严苛训练,吃尽了苦。慕容替并非我的胞兄,但在我小的时候,唯一对我好些的,便只有他了。这也是为何,我后来不计一切为他做事的原因。这一回,为了助他大事能成,我假扮成你,来到长安。没有想到,最后不但事情没成,功亏一篑,连我自己,也陷入了如此境地。”
  “你们以为我会无比沮丧,想着如何尽早逃离是吧?你错了。”
  “我竟感到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这些年来,我已尽我所能去报答长兄了。事不成,是为天意,非我没有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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