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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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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母若是不肯救我,登儿便不起来了!”
  幼帝语带稚音,双手紧紧攀住她的衣角,睁大眼睛,仰头望着她,双眸一眨不眨。
  一个月后,隆元二年的暮春,为了李穆准备已久的北伐大事能如期发兵,高洛神几乎是在仓促之间,完成了和他的婚事。
  无疑,这是一场全城关注的盛大婚礼。
  一个是高门贵女,才貌无双。唯一一首流传出去的少女时与族中诸从兄弟共同进学时所作的怀古之诗,至今仍被坊间传抄。
  一个是大司马,普通南朝人的心目中,代表着南人血气和无上荣光的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冗长婚礼过后,高洛神一身嫁衣,独自坐在大司马府那间专为今夜而铺的洞房之中,静静等待着自己生命中第二个丈夫的到来。


第3章 
  李穆并没有让她等待多久。
  他的到来,比她想象要快得多。
  这是两年前她在宣城被他送走之后,两人第一次再次见面。
  他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那时候,或许是在江北备战繁忙,又匆忙回兵救主,他无暇顾及别的琐事。高洛神记忆里的李穆,披着染血战甲,留蓄寸许长的凌乱髯须,以致于遮挡住了他半张面颜。
  淡淡血腥之气,眉下一双深沉眼眸,便是当时那个前来救城的兖州刺史留给她的最深刻的印象。
  但是今夜,面前的这个男子,却和高洛神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他身着黑衣大冠,腰束嵌玉鞶带,那把遮了面容的髯须不见了,脸上干干净净,两颌之侧,只泛出一层成年男子剃须后所特有的淡淡的胡茬青痕,露出的下颌线条清隽而瘦劲,双目炯炯,整个人显得精神又英俊。
  他和陆柬之,或是高洛神所习惯的父兄他们的气质,完全不同。
  柬之在世之时,不但是建康年轻一辈士族子弟中的佼佼者,更是少有的从军建业者。
  他的手,执风流笔毫,亦执杀人之剑。
  但,纵也投身军旅,军功卓著,但柬之的身上,却少了李穆的杀气。
  和穿什么无关——这是唯有经历过尸山血海、蹈锋饮血才能有的沁入了骨血里的一种令人不安的隐隐压迫之感。
  他进来后,便立在她的面前,注视着她,既未开口,也不靠近。
  高洛神知自己今夜朱颜皓齿,极是美丽。
  从七年前柬之去后,今夜是她第一次,如此以盛妆示人。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高洛神甚至能听到他发出的一下一下的呼吸之声。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紧张无比。
  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迎上他的目光。
  和他对望了片刻后,她朝他,慢慢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仿佛犹疑了一下,肩膀微微动了一动,随之自己除了头冠,迈步走到她的身畔。
  这种时令,若穿得单薄了,夜晚起风之时,高洛神偶还会觉得冷。
  应是饮了酒的缘故,他却仿佛有些热,薄汗已然隐隐透出衣背。
  “可要换衣?”
  迟疑了下,高洛神低声问。
  他便抬手,待要解去腰间那条束缚着他的腰带,手臂忽地一顿,停在了半空。
  一只纤纤素手,已朝他腰间伸了过来,指尖搭在带扣之上,停住了。
  他望向她。
  她已从床畔站起身,个头与他肩膀齐平。这般站在他的身前相对而立,被他衬得愈发娇小。
  一双羽睫微颤。她垂下了眼眸,并未看向他。
  不过短暂的迟疑过后,那只玉手,便为他解了扣带,将它从他身上轻轻除去。
  他不动,只是微微低头,默默看着她继续为自己解衣,旋即顺从地转身,抬起双臂,方便于她。
  外衣。中衣。当身上那件早被汗水沁湿了背的内衫亦半除之时,他感到身后那只隔衣搭覆在他后肩之上的手停住了。
  他等待了片刻,最后感到那只手,抽离了自己的肩背。
  他慢慢地转过了头,见她神色略僵,双眸视线定定地落于他的后背,仿佛见到了什么世上最为丑陋的东西。
  “我可是令你厌惧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喑哑而僵涩。
  在他后背之上,布了数道旧日战事里留下的伤痕,俱是不浅。
  尤其左肩那道一直延伸到腰后的刀痕,伤口之烈,当初险曾要了他的命。如今虽已痊愈,但疤痕处,依旧皮肉不平,宛如爬了一条青紫蜈蚣,看着极为狰狞。
  高洛神抬起眼睛,对上他那双暗沉的眼眸,片刻后,微微摇头。
  “我在想,这里如今可还疼痛?”
  她轻声问他。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并不见厌惧。而是吃惊过后,自然流露而出的柔软和怜惜。
  他眼底的那片暗沉,瞬间霁散。
  “早不痛了。”
  他凝视着她,亦低低地道。语调极是轻柔,似在安抚于她。
  高洛神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取来一件干净内衫,见他自己已除了汗衣,露出精壮上身,面庞不禁微热,不敢多看,微垂眼眸,将衣衫递了过去。
  他自己穿了,系妥衣带。
  经此对话,二人之间起先的那种疏陌,仿佛渐渐消失,非但高洛神,便是李穆,看起来也显得自然了许多。
  “大司马……”她一顿,改口。
  “……郎君从前曾救我于危难,我却一直不得机会向你言谢。此刻言谢,但愿为时不晚。”
  “你无事便好,何须言谢。”他微微一笑。
  或是有了近旁那片红烛暖光的映照,此刻他望向她的目光,看起来是如此温柔。
  面前的这个男子,和传言里那个手段狠辣,排除异己,一切都是为了图谋篡位的大司马,实在不同。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忽然感到心头茫然,便沉默了下去。
  他仿佛觉察到了她的情绪,亦不再开口,只是不停地看她。
  二人之间片刻前的那种短暂轻松消失了,气氛再次凝滞。
  “你必是乏了,早些歇了吧。”
  他迟疑了下,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静默。
  “我知你嫁我,并非出于甘愿。你不必顾虑。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他又说道,语调平和。
  高洛神的心底,顿时生出了一种仿佛被人窥破了阴私的羞耻之感。
  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便转过头,避开了,背对着他,慢慢解了自己的外衣。
  锦帐落了,二人并头,卧于枕上。
  她闭着眼眸,双颊酡红。
  他小心地靠近了些,试探着,轻解她身上中衣。
  那只曾持将军剑杀人无数的大手,此刻竟微微颤抖,以致数次无法解开罗带。
  最后一次,终于叫他顺利解开衣带之时,那手却忽又被她的手给轻轻压住了。
  “郎君,日后你会像许氏一样移鼎吗?”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偏过头,凝睇枕畔那情潮暗涌的男子。
  李穆和她对视片刻,抽回自己的手,坐了起来。
  高洛神亦不知自己,怎就会在这种时刻,如此贸贸然问出了这话。
  话才出口,她便后悔了。
  她仰于枕,望着侧畔那个凝重如山的男子的坐起背影,心跳得厉害。
  良久,不闻他开口。
  她闭目:“是我说错话了,郎君不必上心。”
  “你可知道,我当初投军的初衷?”
  他忽反问。
  高洛神睁眸,见他转过了头,俯视着自己。
  她睁大眼眸,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巡睃过她那张娇花面庞,笑了笑。
  “我十岁那年,家中坞堡被北人所破,我父战死,所幸得一忠心家卫的拼死护卫,我母得以带我死里逃生。我至今记得我母带我渡江之时的情景。北岸有追赶而至的胡兵在放乱箭,不时有人中箭落水,渔舟狭小,挤满了人,哭声震天,近旁一艘因人上得太多,至江心被浪打翻。和我一路同行逃来的乡邻,在江中挣扎呼号,很快被浪卷走,不见了踪影。”
  “还在北地之时,他们无时不刻都在盼望大虞的皇帝能派军队过来,盼望赶走胡虏,让他们得以拜自己的皇帝,穿自己的衣裳,耕种自己的土地。盼了那么多年,大虞军队确曾来过,不过打了个转,便又走了,什么也看不到!到了如今,连最后能够容身的一块地方也没了!”
  “他们只想活下去。没有死于兵火,躲过了北人一路追杀,也没被身后乱箭射中。现在只要渡过这条江,就能抵达汉人自己的地界。眼看那些就在前方了,一个浪头打来,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
  他顿了一顿。
  “从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日后我若能出人头地,必要兴兵北伐,光复两都,让胡虏滚回自己的地界,让汉家重掌祖先的土地。”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之初衷,始终未改。”
  他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述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大虞南渡以来,英雄人物辈出,便是高门士族,亦不乏不能领军光复汉家之佼佼者。令尊便是其中之一。但你可知,为何明公数次北伐,皆功败垂成,无果而终?”
  高洛神慢慢地坐了起来。
  “非我南人兵不勇,将不谋,而是门第阀阅,各怀心机,以门户之争为先,不愿你高氏因北伐伟功独家坐大,从后多方掣肘所致。”
  “便是萧姓皇室,恐也不愿明公北伐有成。萧室自南渡后,早安于江左。既无心故都,他又怎愿见到臣下功高震主,压过皇室?”
  他望了她一眼,眉头微锁,沉吟了片刻。
  “以你之高贵,今日下嫁于我,自有你的所图。你既开口问我了,我不妨告诉你。往后之事如何,我不知。迄今为止,我无不臣之心。”
  “但,”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
  “凡有阻我北伐者,无论是谁,为我李穆之敌,我必除之!”
  高洛神一直默默地听他述说。沉默了良久。
  “郎君,朝廷之事,我从前不大上心。我只知道,父亲当年在世之时,生平最大夙愿,便是北定中原。他若还在世,必会支持你的。”
  李穆凝视着他,眸底渐渐泛出一丝悦色。
  “夫人……”
  “唤我阿弥吧,家人都这般叫我。”
  她嫣然一笑。
  “阿弥……”
  李穆目光微动,低低地叹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收拢,最后将她小手,紧紧地包在了自己生满厚茧的滚烫掌心之中。


第4章 
  双手被他掌心如此紧紧包握,令高洛神心跳有些加快。
  她不敢看他投向自己的两道炽热目光,垂眸,忽想了起来,从他掌中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下了床。
  她走到桌边,端起酒壶,往那双静静置于桌上的镂着阴阳吉铭的盏中注酒。双双满盏,端起。在他的注目之下,一步一步地回到了他的面前,将那只镂有阳铭的玉盏,递给了他。
  “从今往后,妾之余生,托于郎君。请饮此合卺之酒。”
  她微微仰面,轻启朱唇,吐气如兰。
  舒袖如云,素腕若玉,琼浆和玉手交相辉映,泛着醉人的葡萄夜光。
  李穆凝视着她,眼眸深处,溢满了柔情。
  他接过合卺盏,大掌牵了她的一手,引她坐回到床榻之侧,二人交臂,相互对望着,各自饮了杯中之酒。
  饮毕,他放下杯盏,朝她粲然一笑。眉目英毅,神采奕奕。
  锦帐再次落下。
  感觉到那双唇轻轻碰触自己的耳垂,闭目之时,她的耳畔,忽似回旋起了从前那个新婚之夜,柬之笑着,深情唤她“阿弥”时的情景。
  她的身子,不禁微微发僵。
  他似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迟疑了下,抬头,放开了她。
  “睡吧。”
  他柔声道,替她轻轻拉高盖被,遮至脖颈,声音里不带半分的不悦。
  高洛神闭眸片刻,又悄悄睁开,看向了他。
  他闭着眼眸,安静地仰卧于她的身侧,呼吸沉稳,仿佛已是睡了过去。
  但她知道,他并没睡着。
  “为何对我如此好?”
  她轻声,含含糊糊地问。
  他睁眸,转脸,亦望向她。
  烛火红光透帐而入,他眼眸深沉,微微闪着光芒。
  ……
  许多年前,京口有个自北方逃亡而来的流民少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给病重的母亲看病,走投无路之下,以三十钱供驱策一年的代价,投身到当地一户张姓豪强的庄园去做僮仆,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干着各种脏活累活。
  一年之后,当他可以离开之时,管事却诬陷他偷了主人的钱,要将他送官。倘他不愿去,便须签下终身卖身之契。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当地这些豪强利用流民无根,为了以最低代价圈纳僮仆供庄园驱用所惯用的办法。
  愤怒的少年将那管事打倒在地,随即便被蜂拥而上的仆役捉住,痛打一顿之后,铁钉钉穿了他的掌心。
  他被钉在庄园门口路边的一根立柱之上,风吹日晒,杀鸡儆猴。
  他的母亲卢氏闻讯赶来之际,他已被钉在道旁三天了,水米未进。嘴唇干得裂血,人也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昏死了过去。
  他在母亲的哭喊声中挣扎着醒来,看到瘦弱的母亲跪在不远外的庄园门口,不住地朝着那些家奴叩头,请求饶过她的儿子。
  家奴却叉手讥笑。
  他的母亲出身于范阳卢氏,本也是北方世族之女。萧室南渡之时,卢姓一族没有跟随,后再来到江东,已是迟了,在业已登顶的门阀士族的挤压之下,沦落成了寒门庶族,子弟晋升之途彻底断掉。这些年来,人丁分散,各奔前程,再没有人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嫁了盱眙李氏的族中女子。
  母亲不该遭到如此的羞辱。
  他想叫自己的母亲起来,喉咙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一阵悦耳的铜铃之声。
  对面远处的车道之上,不疾不徐地行来了一辆牛车。
  犍牛壮硕,脖颈系了一只金黄色的铜铃,车厢前悬帷幔,车身金装漆画,车厢侧的望窗半开。驭人端坐车前,驾术精妙,牛车前后左右,步行随了两列护驾随从。
  一望便知,这应是哪家豪门主人出行路过此地。
  豪强庄园主人如此惩罚家奴的景象,或许在这里,已是见惯不怪。
  牛车并没有停留,从钉着他手掌的那根柱子旁,走了过去。
  空气里,留下一阵淡淡的花香。
  “阿姊,他们太可怜了。你帮帮他们吧……”
  忽然,一道女孩儿的声音,随风从牛车中飘出,隐隐传入了少年的耳中。
  那声音宛若乳莺初啼,是这少年这一辈子所听过的最为动听的声音。
  “我们只是路过,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另个听起来年岁较大的少女话声,接着传来。
  “可是阿姊,他不像是坏人,真的好可怜……”
  “你就是心软。听阿姊的,不是我们的事,不要管……”
  那女孩儿仿佛叹息了一声,满是同情和无奈。
  少年勉力抬起脖颈,看向前方那辆牛车刚刚离去的方向。
  车厢望窗的一个角落里,露出了半张小女孩儿正回望的面庞。
  她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鹅黄衣衫,雪白皮肤,漆黑的头发,一双圆圆眼眸,生得漂亮极了,宛若一尊玉雪娃娃。
  她的视线,此刻正投向自己,眼眸之中,充满了不忍和怜惜。
  不过一个晃眼,一道帘幕便被放垂下来,女孩儿的脸,消失在了望窗之后。
  “阿弥,你若不听话,我便告诉叔母,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牛车渐渐远去。
  “求求你们了,先放下我儿子吧,再不放他,他会死的……他欠你们的钱,我一定想办法还……”
  母亲还在那边,流泪磕头,苦苦地哀求着刁奴们,被其中一人,一脚踢在了心窝,倒在地上。
  “你拿什么还?”
  另一人打量,“粗是粗了些,打扮打扮,送去伺候人,应该还是有人看得上的!”
  猥琐的狂笑声,夹着母亲的绝望哭泣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阿娘,你不要管我——”
  少年目呲欲裂。
  就在这一刻,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他怒吼一声,一个发力,竟生生地将自己那只被钉住的手掌从木桩上挣脱了下来。
  他的手心,鲜血淋漓,他却丝毫不觉疼痛。
  他双目赤红,奔了过去,持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护在了自己母亲的身畔。
  周围的人被惊呆了,反应了过来,怒气冲冲,围上来叫嚣着要打死他。
  就在这时,那阵叮铃叮铃的铜铃之声又近了。
  方才那辆已经去了牛车,竟又折返回来,停在了路边。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问究竟。
  卢氏如见救命稻草,一边流泪,一边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那人便命放人。
  刁奴们自然不肯,叫对方勿多管闲事,速速离开。
  对方冷笑:“高公家的人要管的事,也是闲事吗?”
  谁都知道,高公乃是时人对高氏家主的尊称。
  刁奴们愣住了。
  张家在京口虽是一霸,亦勉强可归入士族之流,但比起名满天下的高氏,怕是连提鞋都不配。
  倘若牛车中的人,真是出自高家,自然不敢不从。
  但是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
  倘就这样轻易放走了人,日后消息传开,张家又如何在京口旁族面前挽回颜面?
  刁奴们迟疑不决之时,车厢中传出一道少女的冰冷声音:“你们是张家之人?我阿叔在建康时,也有所耳闻。据说你们张家和京口官员勾结,借朝廷之名,私下增税,那些交不起的北归百姓,便叫你们圈走朝廷发放安置的田地。不但如此,连人也被迫卖作你张家庄园的僮仆!张家从中盈利几分,朝廷便损失几分!我本还不信,今日看来,事情竟是属实!京口本是朝廷安置北归流民的重镇,你张家不想着为朝廷分忧解难便罢了,竟还趁机从中渔利,压迫我大虞北归子民!再不放人归家,可知后果?”
  少女年岁应该不大,声音却带了一种威严之感。
  刁奴们再不敢怀疑,急忙放开了少年。
  牛车再次启动,掉头朝前去了。
  “阿姐,谢谢你呀——”
  那女孩儿的娇稚嗓音,隐隐再次传出,已是带了几分欢喜。
  “实是拿你没有办法。下次再不要这样了。天下之大,你哪里管得来这许多的事……”
  叮铃叮铃的铜铃声中,风中的花香和那女孩儿的娇软声音,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
  那时候,那个被铁钉透掌钉在道旁的少年,又怎敢想象,有一天,卑贱如他,竟能娶到牛车里那个他曾惊鸿一瞥,冰雪玉人儿般的小女孩?
  ……
  李穆微笑着,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了,忽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闭了闭目,试着捏拳,脸色骤然一变。
  再次睁开眼眸之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而阴森,隐着一种深深的,受伤般的痛苦和绝望。
  “你在我的杯中,做了什么手脚?”
  他一字一字,厉声问道。
  方才是今夜二人相处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里,她又一次看到他对自己笑。
  难以想象,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李穆,于内闱之中,竟是如此温柔之人。
  她被吓住了,更是吃惊,实是不明白,就在方才,他的笑容和望着她的的目光还叫她感到有些耳热,才不过一个眨眼,为何变得如此冰冷,甚至叫她害怕。
  她呆呆地望着他布满煞气的一张苍白面容,双唇微张,不知该如何作答。
  “郎君……你怎的了……可是哪里不适?”
  她犹豫了下,试着朝他伸出了手,却被他一掌挥开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披着敞襟的衣裳,赤脚大步朝着门口的兵器架奔去,脚步却带着虚浮,仿佛醉了酒的人。
  才奔出几步,李穆想了起来。
  今夜大婚,兵器为凶,那架子被撤了出去。
  “来人——”
  他朝外厉声唤了一声,身形一个趔趄,肩膀一晃,身躯竟撞压在了近旁的凭几之上。
  几上酒壶杯盏纷纷落地,发出碎裂之声。
  高洛神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慌忙披衣下床,追了上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臂膀。
  “郎君,你怎的了?”
  他没有回答,朝外又厉声吼了一句“来人”,随即再次推开她,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而去。
  尚未走到门口,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
  “大司马,不好了——”
  门被人仓促推开,一个先前被派来侍奉高洛神的李府仆妇奔来,满脸的惊恐。
  她尚未说完话,一声惨呼,一柄利剑从她后背贯胸而出,人便倒在门槛之上。
  从小到大,高洛神何曾见过如此的景象?尖叫一声。
  李穆面额触地,紧闭双眸,神色痛苦,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滚滚而下。
  一丝殷红的血线,正慢慢自他唇角沁了出来。
  高洛神惊呆了。
  此刻,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兵从门外蜂拥而入,个个手持染血刀剑,转眼之间,便将李穆围在了中间。
  喜烛跳跃,火光照亮了士兵身上的甲胄和刀剑,闪耀着猩红色的冰冷光芒。
  高洛神终于回过了神。
  “你们是谁的人?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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