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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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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若能回到出嫁前的那一日,该有多好。
  倘知道会是如此结果,当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从安排,就那样嫁了过去。
  她开始怨恨那个名叫李穆的人。
  对于阿耶和阿娘,也并非没有迁怒。
  但是数日之后,当她终于下了床,看到阿耶阿娘的样子之时,忍不住又红了眼圈。
  阿娘眼眸红肿,泪痕犹见。
  阿耶双目凹陷,神色憔悴,两鬓仿佛骤然又多出了几丝华发。
  洛神想再任性一回,继续去怨恨他们,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告诉她。
  无论是阿耶,还是阿娘,他们做的事,哪怕叫她伤心难过气愤,但他们,确实有他们的无奈之处。
  他们是爱她的。
  倘若她有了生命危险,阿耶阿娘一定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愿意用自己性命去换她平安的。
  这无可置疑。
  她当体谅他们。
  始作俑者,为当初强行娶了自己,乱了她心,今又弃她而去的男人。
  幸而,如今她脱身,也不算晚。
  他走便走了,当梦一场。
  最后,洛神这般劝慰自己。
  ……
  日子一天一天,过了下去。
  转眼,从李穆离开算起,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时令也入了暮春三月。
  兴平十六年的三月三日,南朝太平无事。草长莺飞,春风骀荡,正当游目逞怀,及时行乐。
  一年一度的曲水流觞之会,在乐游苑里举行。
  这一日,高许陆朱,建康这些最为显赫的门阀和依附着他们次等士族、门生以及弟子,齐聚在了台城北的乐游苑。
  名为曲水流觞,春日雅乐,实则是建康门阀贵族圈的一次关于门庭和实力的暗中显摆较量。
  今年的格局,和去年相比,并无很大的变化,依然是高、许、陆三家为大,但和去年相比,显然又有些不同了。
  高氏依旧为大。去年虽因联姻寒门蒙了羞耻,但根基深厚,加上李穆巴郡一战,天下扬名,高氏真正的实力,不可能因这场联姻受到多大的实际影响。但与陆家,确实几乎连表面和气,也是难以维系了。
  相比之下,许氏倒意气风发。尤其最近,随着关于兴平帝身体不妥、高峤也有意退隐的传言在暗中流传,作为太子舅父的许泌,在许多人的眼里,便成了下一个可能取代高峤的人,身价水涨船高,今日众星捧月,笑声不绝,也是在所难免。
  这样的场合,高峤需要露面,高氏子弟自也同去。
  一体山墙为隔,乐游苑的西苑,桃花流水,那里,便是女子们祓禊游玩的地方。
  陆脩容早几日,给洛神送来了一信,约她当日同去,道许久未曾见面,有些念想。
  昔日闺中密友,如今日渐疏远。
  洛神每每想起,本就惆怅,她既主动邀约,自己便是再无心绪,也不会拒绝。
  这一个月来,萧永嘉更是担忧女儿抑郁不乐,原本就想叫她出去散心,借此机会,这一日,亲自护送女儿过去。
  洛神坐于牛车之中,抵达了乐游苑。
  苑外,那条足能容四五辆牛车并排通行的车道之上,此刻已是香车玉舆,奴仆如云。
  长公主的车,在无数道艳羡目光的注视之下,直接从大门入内,停在了去往西苑的步道之前。
  萧永嘉亲手替女儿戴上幕离。
  洛神随母亲下车,改坐肩舆,在仆从的簇拥之下,入了西苑,到了一名为“飞羽”的馆舍。
  此处属于萧永嘉所有的私业,故不见闲杂外人。虽可听到隔墙不远之外的阵阵嬉笑之声,但周围却花木环蔽,十分清净。
  洛神便约了陆脩容在此见面。
  陆脩容比她来得要早,已在等着了。
  和好友有些时日没见面了,骤然重聚,洛神低落了多日的心情,这才振奋了些,脸上露出笑容。
  叙了几句,陆脩容又笑着拜见萧永嘉。
  萧永嘉见女儿终于露笑,也是松了口气,知她两人应有私话,自己不便在旁,叮嘱人好生服侍着,自己便出去了。
  洛神和陆脩容坐在窗畔。
  洛神隐隐听说,陆脩容的丈夫有些才名,却生性风流,故见面后,不敢问她婚姻。
  或许是心照不宣,陆脩容也没有提及半句关于洛神的婚姻之事。
  她只叹气,说洛神瘦了,又回忆早几年,两人一道来此时的欢乐情景。
  说了些话,她便拉了洛神的手,两人出去,来到了那条桃花溪畔,取了罗帕垫在溪边石上,一起坐下,望着面前飘着片片粉红桃花的清溪流水,缓缓穿过山墙,流向了对面的东苑。
  一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阿弥,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便是在此处,你在溪头,大兄在溪尾,隔着山墙,一箫一琴,共联东风引的情景……”
  “一晃眼,竟就这么些年过去了……”
  忽然,陆脩容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
  洛神抱膝不动,视线落在水面的几片桃花叶上,出神了片刻,微笑:“许久没有陆大兄的消息了。他去年去了交州,如今如何?”
  陆脩容沉默。
  洛神转脸看向她。
  陆脩容慢慢地转头,望着洛神说道:“阿弥,实不相瞒,我今日约你出来,便是想你帮忙。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洛神一怔,点头。
  陆脩容迟疑了下,说道:“大兄当日在重阳赛会上落败,我父亲十分气恼,当时对他大加训斥,道他令陆家蒙羞,大兄自跪宗祠。过后,为避流言,父亲又安排大兄去往交州做太守,原本是想过些时日,就让他回来。”
  “去年起,父亲为大兄安排婚事,只是大兄一概不应。父亲大发雷霆,数次派人传信,痛斥大兄不孝,说他若是不应,便一辈子待在那里,永不许回来……”
  她望着洛神。
  “阿弥,我知大兄为何不愿接纳婚事。他是心中还放不下你。他对父亲,原本极是孝顺,如此忤逆,是我生平前所未见。我极是担心。”
  “原本若是这般,我也不会来寻你。但大兄去了交州之后,又染了热瘴,病一直不好。我私下问过母亲派去看他回来的家人,道他在那里,如今很是消沉,病得几乎形销骨立……”
  她的眼睛红了。
  “我知我不该来烦扰你的。但我又想不出,如今除了你,我还能向谁求助……”
  她紧紧地抓住了洛神的手。
  “求你,看在往昔交情,能不能写一封信给我大兄,劝他早些放下旧事,勿如此忤逆家父,更要保重好自己身体。我真的担心!我不想大兄因过去之事,这一辈子,真就死在那种地方。”
  “如今应也只有你的劝,大兄才会听了。”
  洛神一时心乱如麻。
  她没有想到,自己从前和陆柬之的事,到了今日,在陆家竟还余波不断。
  她更没有想到,陆柬之如今竟会是如此情状。
  “阿弥,求你了,你帮帮我!”
  她潸然泪下。
  洛神迟疑了下,慢慢地点头。
  她本就记挂着陆柬之。
  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何故,如今消沉至此。
  便是出于过去的知音交情,她也不忍置之不理。
  她沉吟了下,说道:“阿容,我作一琴谱,烦你代我转给大兄。他见谱,当知我心声。”
  洛神通音律,陆柬之亦知雅乐。从前她每每新作曲谱,第一个便会叫人送去给他鉴赏,陆柬之从没有误过曲意,有时还会替她润色一二。
  如今各自踏上了不同道路。
  这一辈子,从陆柬之当日输给了李穆的那一场重阳日比试开始,两人便缘分尽了。
  洛神清楚这一点。
  她依然会牵挂他,心底里盼他一切都好,但真若化入笔端,反倒叫她茫然,不知应当从何落笔。
  不如以曲代言。
  知音若他,必能懂她的心声。
  但愿往后,他能振作精神,做回他陆家世子该当有的样子。
  陆脩容起先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露出感激之色,含泪道:“阿弥,多谢你了!”
  洛神伸手帮她拭去面上泪痕,笑道:“莫哭了。我作了琴谱,便叫人送去给你。”
  陆脩容再三道谢,因怕被陆家人瞧见自己在此,再坐片刻,便带了人匆匆告辞。
  洛神知她难处,也不强留,亲自起身,送她出了馆舍,目送她背影离去,自己慢慢转身,沿甬道回来,想着方才所言之事,心事重重,回到溪边,出神了片刻,闭目冥想,正在构思琴谱,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睁眼转头,见琼树过来,面带怪异之色,到了近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事?”
  洛神问她。
  琼树迟疑了下,说:“小娘子,京口沈家来人了,方才竟寻了过来,说想要拜谢小娘子。”
  洛神一愣,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再一想,才恍然,终于记了起来。
  去年她初嫁京口,遇到了蒋彛奚蚴系哪锛抑拢笔币皇逼还鐾钒锷蚴辖萄盗怂哪锛倚值埽詈笪蚴铣ち常中砼到衲甑那黪幔峤懈呒腋蚣曳⒁谎
  当时事后不久,洛神便写信给大兄,提了这事。
  高胤对妹妹的叮嘱,向来有求必应。所以到了这会儿,洛神早忘光了自己去年随口一提的那事儿,却没有想到,沈家人真的因了自己的一句话,来了此处。
  更没有想到,对方竟还寻了过来,要拜谢自己。
  琼树说,来人是沈氏的长嫂何氏,这会儿人就在外头等着。
  洛神如今又何来的心情,再去见什么京口来的何氏,一口就给拒了:“你说我不便,叫人带她四处逛逛,再送走便是。”
  琼树应了,转身离去。
  洛神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了片刻,忽却又将她叫住。
  “带她进来吧!”
  终究还是抵不住内心深处某种翻腾着的不可言明的情绪,她犹豫再三,开口说道。


第62章 
  何氏穿衣打扮,一身鲜亮,看起来与建康高门大户出来的气派夫人无二,只是举手投足缩手缩脚,再加上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几分喜滋滋的讨好神色,难免小家子气。
  被领到了洛神的面前,更是毕恭毕敬,恨不得膜拜才能表达自己此刻对她的感激仰慕之情似的,开口便替丈夫说了一大通奉承感激的话,又道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云云。
  洛神耐着性子听她讲完,请她入座——方才她便请何氏入座了,她却执意不肯。这回又请,何氏终于应请,感激地坐下。
  洛神叫人给她上茶,问沈氏的近况。
  何氏忙道:“小姑都好。只一样,她男人这回随李将军走了,家里只剩她带着俩孩子。这回出门前,我想着她不容易,还特意亲自去了趟京口,给她送了米面钱物,还有两匹布。天气热了,正好给家里俩孩子做身新衣裳。”
  她带着笑脸:“我知夫人和我小姑好。蒙夫人的记挂,放心就是。本就是一家人,她男人如今又帮李将军一道替皇上办大事去了,家里少了个顶梁柱,我这个做长嫂的,岂有不照看的道理?”
  她觑了眼洛神,脸上笑意更浓:“何止是小姑,我上回也特意去探了李老夫人。老夫人实是和气,人又好,还叫我往后多走动。”
  听她终于提及卢氏了,洛神心微微一跳。便顺着何氏之言,信口般地问了一句:“我阿家她们,可都好?”
  “老夫人好着呢!”何氏点头,“就是有一样,前些时日,不小心跌磕了一跤,伤了一边腿脚。好在也无大碍,上回我去瞧她时,说再休养些日,应便能好了。”
  洛神一惊,追问详情。
  原来李穆升卫将军后,便有不少人带家带田地前来投奔,以期得到荫蔽,免交田粮,也免各种徭役摊丁。
  李穆一概拒了,只留了一对赵姓远亲夫妇。这趟离家之前,叫赵氏夫妇来家中帮阿停做事。
  那赵氏手脚勤快,人也忠厚老实,就是有一日,一时忘记叮嘱,将用过的一根晒衣竹竿顺手横在门边忘了收起,人走后,竹竿被风吹倒在地,卢氏经过之时,未多加留意,踩在了上头,没站稳,摔倒在地,不慎伤了条腿。
  何氏见洛神似有些焦急,急忙安慰,再三地说无事,道:“老夫人也就只是下地不便,我瞧她精神头还好着呢……”
  她说着,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哎呦”一声,自己拍了下嘴巴。
  见洛神瞧了过来,忙陪着笑脸道:“瞧我这嘴巴!老夫人当时听我说要来建康,还特意叮嘱过的,说若是见了你,叫不要提这个,免得你空记挂。”
  “夫人安心便是,老夫人无事!”
  洛神沉默了下去。
  那何氏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人。
  此次能随丈夫来一趟健康,入这乐游苑,见识了一番建康高门豪族贵妇们的风范,已是得了极大的脸面。回去之后,足够她炫耀上大半年了。此刻又厚着面皮来这里拜谢高氏女郎,见她说了些话,便似乎乏了,也不敢再继续贴着不去,于是笑着起身,恭敬告退。
  洛神亲自送了她几步,何氏受宠若惊,再三地拜谢。
  洛神停下脚步,叫人送她出去,自己立在甬道之上,见母亲还没回,便带了琼树,沿溪慢慢朝前而去。
  事已至此,伤心如她,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再不将李穆放在心上了。
  本就不是同路人,又无情如斯。他日后是死是活,富贵抑或潦倒,她都不再关心了。
  但是他的母亲对自己,却是如此的好。她先后两次被父母强行带走,卢氏非但没有半点抱怨,反而总在安慰她。现在卢氏摔坏了腿,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她不知也就罢了,分明已经知道,不去看她一眼,心中如何能够安稳?
  春光明媚,空静鸟鸣,桃花流水,潺潺而过。
  洛神却眉头紧锁,分毫没有赏春的兴头,手里折了一枝垂杨柳,满腹的心事,沿溪流往上,不知不觉,行到了那道山墙的尽头。
  山墙尽,花木荫翳。对面就是东苑,隐隐听到那头的男子畅饮作乐之声,随风飘墙而入。
  桃花流水,便是从这片山墙脚下穿流而过,连接起了东西两苑。
  溪边花木湿漉漉的,浓翠欲滴,打湿了洛神的一片裙角。
  洛神不禁又想起从前,此时此地,她和陆柬之隔墙共谱箫琴曲的一幕。
  当日喜乐,如今想来,竟犹如一场春光美梦。
  怔立之时,突然,听到山墙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慕容替,你敢——”
  是个男子的声音,咬牙切齿,充满了不可置信似的惊诧。
  声未毕,伴着一道痛苦的闷哼,又一阵似是花木被压倒了的悉悉簌簌之声,那头安静了下来。
  一缕浓重的猩红色的血,随了流水,从山墙脚下的那头流淌了过来,在水面慢慢地晕开,渐渐消散。
  洛神惊骇万分。
  虽然看不到,但她已经能够想象,就在这一刻,一墙之隔的那头,正在发生着什么。
  “小娘子,血!”
  琼树吃惊地喊了一声,话刚出口,便立刻意识到不妙,猛地捂住了嘴,惊慌地看着洛神。
  洛神立刻拉了她,转身就走,却已是迟了,身后墙头之上,已经迅速地翻过来一道人影。
  那人身形敏捷如鹰,一个纵身,便从墙头飞身而下,扑至了洛神和侍女的身后。
  洛神才要张口呼叫,脖颈一凉。
  一柄锋利的,染了血的匕首,已架了过来。
  她的面前,多出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二十多岁,白肤紫眸,面目美丽,却发鬓凌乱,额头渗汗,衣衫也是不整,衣襟散开了,露出一片锁骨,似刚被人扯乱还不及整理。
  他的唇亦破了道口子,唇角沾了一点殷红的血,缀着整张脸,人看起来,透着一种诡异的艳色。
  但此刻,他盯着洛神的一双眼,却阴沉无比,眼角微红,宛如抹血。
  洛神僵住了。
  和这从墙头翻身而下的男子不过一个照面,她便确证了方才隔墙入耳的那个名字。
  投奔大虞的鲜卑宗室,慕容替。
  她也猜到了,就在片刻之前,山墙的那头,到底上演了何等的一幕。
  显然,这个鲜卑人,在方才被人施加凌辱之时,出手杀了对方。
  只不过,她不知道那个死了的人,到底是谁罢了。
  慕容替那只执匕之手,依旧还压在洛神的颈侧,几乎电光火石之间,另手又掐住了张嘴要叫的琼树的脖颈,五指如爪,猛地一收,琼树便无法发声,双眼翻白,拼命却徒劳地挣扎着,一张脸,因为无法呼吸,迅速涨红。
  洛神感知到了这个鲜卑人那扑面而来的杀意。
  不知为何,就在这一刻,她的脑海里,竟掠过不久前的元宵之夜,自己和李穆在夜市经历过的那一场杀戮。
  方才因无意窥破旁人阴私而致的那种惊慌之感竟消失了,丝毫不惧。
  “慕容替,你知我是何人?你杀我侍女试试?”
  她微微扬面,直视着对面之人。
  “方才你既敢在此行凶,想必已是算计好了脱身之法。只要我不说,你便能活下去。但你若敢伤我一根发丝,今日这场曲水流觞,连死三人,其中还有我,你以为你能安然脱身?”
  慕容替慢慢地转过脸,盯着架在自己匕首之下的这个还是少女模样的女子。
  她神色冷漠,姿态高贵,目光之中,丝毫不见惊慌,反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高氏女郎,他知道。
  那日在京口镇初次偶遇。他虽只远远地看过她一眼,当时她亦面覆幕离,但这身段,还有这声音,他方才立刻便联想了起来。
  想来整个健康,除了高氏女,又有哪一女子,敢用如此充满威慑力的口气说话?
  而且,他也确实,被她一语道中了心中的顾忌。
  杀死一人,就算那人地位高贵,慕容替也自信能将尸身处理掉,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
  但若再加上高氏女郎,便难说了。
  “他逼我太甚,我乃迫不得已。要我不杀你,也可。你如何能够保证,不会将今日所见讲出去?”
  他压低了声,一字一字地问。
  洛神视线掠过他不整的一片衣襟,蹙眉,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遇你?你又何来资格,要我的保证?”
  她说完,见他脸色凝重,目光闪烁,抬手便推开架在了自己脖颈侧的匕首,偏过头,盯着他:“还不放开我的侍女?”
  慕容替眯了眯眼,终还是慢慢地松手,终于放了琼树。
  琼树一下跌坐到地,捂住咽喉,不停地咳嗽。
  洛神帮她抚揉了几下,抬头,冷冷地道:“此处是我母亲私舍。我不管你杀了何人,把尸体给我搬得远些,免得秽了地方。”
  她扶起琼树,头也不回地去了。
  慕容替盯着前头那道慢慢远去的背影,凝立片刻,迅速地整理好衣裳,蹲到了水边,洗去匕首上的污血,入鞘藏回到靴筒里,又低头,鞠水洗了洗方才被咬破的唇。
  一阵刺痛。眼底掠过一缕余恨不消的狠厉目光。
  忍了许久,也是那个人该死,今日终于叫他寻到机会,杀了那个胆敢羞辱自己之人。
  却没想到,竟撞到了高氏女郎的手里。
  他站起身,下意识地又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
  前头已是不见人影,只剩花影摇曳,流水淙淙。
  他站起身,视线扫了眼地上那枝从她手中掉落的柳条之上,收回目光,回到墙边,一个纵跃便攀了上去,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墙头之后。
  ……
  出了如此一个意外,洛神在回来的路上,思及那鲜卑人的胆凶和狠厉,才起了阵阵的后怕。
  再三叮嘱惊魂未定的琼树,命她不可将方才所见说出去,慢慢地,才定下了心神。
  靠近馆舍,便见阿菊寻了过来,知母亲已回,急忙入内。
  萧永嘉对这种场合,多年年起,就兴致缺缺,今日不过是为了陪女儿才来到这里的,见陆脩容已经走了,便问洛神可还要游玩。
  洛神又何来心情?母女二人便出来,一道坐上牛车回去。
  路上,洛神一直靠在母亲的肩上,闭目假寐,一语不发,直到回了家中,才道:“阿娘,今日京口那边来了个人,说阿家摔了一跤,我有些不放心,反正也是无事,我想回去看看她。”
  见母亲露出迟疑之色,笑道:“阿娘放心便是,我看过阿家就回。”
  ……
  次日,萧永嘉叫高胤护送洛神去往京口。
  在路上走了几日,船到京口之时,已是入夜,天完全地黑了。
  和先前那两次,洛神抵达京口时,几乎轰动半个京口镇的排场不同。这一回,她是悄悄上的岸,坐在一辆车中,穿过夜色笼罩下的半个镇子,抵达了李家的大门之前。
  离开才不过一个多月,感觉却已经仿佛过去了很久。
  大门紧闭,门口的灯笼也没有点亮,冷冷清清。只有那丛老玉兰的枝干,比洛神离开时,又茂盛了许多,疯长的开满花的枝头从墙上伸了出来,默默地迎接着她的归来。
  洛神踏上了台阶,定了定神,抬手抓住那只门环,叩了数下。
  过了好久,才听到门里传出一阵渐近的脚步之声,接着,门开了一道缝,里头露出个陌生妇人的脑袋,提起灯笼,照了照,打量洛神和她身后立着的人,目露疑惑之色。
  “你便是赵家的?”
  洛神问道。
  妇人点头:“小娘子何人?来此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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