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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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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点头:“我明日便看,看完上奏陛下。”
他说着,忽然想起一人。
“杨宣怎不在上头?”
萧道承摇了摇头:“正想和相公说。实在可惜。相公虽数次召他,他却不肯归都。今日方收到的消息,他去往宣城请罪,许泌非但没有怪他,竟还杀了儿子许绰,说是以此告慰那些死去的北伐将士的英灵。”
高峤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杨将军分明心有大义,却时运不济。如此忠烈之人,不能为朝廷所用,实在叫人痛心!”
萧道承跟着唏嘘了几声,觑了眼高峤,见他望着外头的天色,笑着,又递上另份卷宗,说:“我知相公今日急着回,好替长公主庆贺生辰,也不敢再留相公。只有最后一事了。此为秋后问斩的死囚卷宗,请高相公查阅,若是无误,便奏请陛下勾决,到时将这些人予以正法,一律问斩。”说着,命那随从将卷宗呈上。
此事干系人命,高峤一向重视。每有死囚,报上勾决之前,他便是再忙,自己也必会浏览一遍卷宗,以免冤假错案。点了点头,翻了翻面前厚厚一叠卷宗,道:“放着吧。我有空就看。”
萧道承应了,又道:“这批要问斩的死囚,孤王都看过卷宗,无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死有余辜。只其中一人,事有特殊,孤王先在相公这里提醒一声,免得相公以为孤王滥用法度。”
“朝廷先前不是三令五申,天师教不得再停留建康从事活动吗?孤王知此事干系重大,相公先前提醒过后,孤王一直亲自过问。如今那些人多已离去。其中有一女教首,据说是个香主,名叫邵玉娘,却违抗命令,竟不肯离开,被官差抓了投牢,亦是抵死不走,狡辩说早已脱教,还留在建康,只为寻一故人。问她故人是谁,她却又不肯说。孤王疑心她图谋不轨,更是为了震慑那些沉迷其中的冥顽教徒,想着杀鸡儆猴,便将这女教首投了死牢,等到秋后,一并问斩。”
“我知高相公对人命一向重视,也不敢自作主张。想着还是先告诉相公,到底是否问斩,由高相你定夺。”
他翻出其中一册卷宗,递到高峤的面前。
高峤方才一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便动了一动,接过卷宗,迅速翻开,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压下心中涌出的无比惊诧,看向萧道承,迟疑了下,问道:“这个邵玉娘,年岁几何?何方人氏?”
“三十五六,不肯道来历。但听她口音,祖籍应在江北。据说还有个弟弟,名叫邵奉之,亦是天师教的骨干之一。那邵奉之倒是机灵,朝廷禁令一下,人便不见了,应已早早离京……”
萧道承的话还没说完,高峤便已惊呆,视线盯着手中那份卷宗,突然回过神,问道:“这个邵玉娘,如今人在死牢里?”
萧道承点头:“正是……”
高峤放下卷宗,抬脚匆匆出了衙署,一口气赶到天牢,报出死囚姓名,径直便被带到了一间关着女囚的牢房之前。
牢里暗无天日。窄得连人都躺不直的空间里,角落被一只泄桶占着,臭气熏天。地上堆着杂乱稻草,蚊蝇飞舞。一个女囚蜷缩在里面,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拷伤,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死了似的,一张脸被乱蓬蓬的头发遮住,看不清模样。
随同的狱官说道:“高相公,这女囚乃是天师教的人,公然抗命,不肯离开,新安王疑心她另有图谋,遂打入死牢。这些时日一直病着,人都烧得糊涂了,也没吃几口饭下去,下官怕她死在此处,正寻思着上报……”
地上那个女囚仿佛被狱官的说话之声给惊醒,呻吟了一声,那张被乱发遮挡住的嘴里,发出一句有气无力的低低嘶声:“冤枉……”
狱官觑着身畔的高峤。
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地上的女囚,神色很是怪异。
这些年,这也不是他头回下死牢亲自提审死囚了,狱官也是见惯不怪。便厉声喝道:“邵玉娘!你可知此为何人?他便是当朝尚书令高相公!口口声声冤枉,却又不说实情,你又何来的冤屈?”
那女囚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乱发翻开,露出半张面孔,眼睛睁开,视线落到牢门之外的高峤的身上。
那双原本已经看不到半分生气的眼,如同被注入了什么东西,蓦然圆睁,定定看了高峤片刻,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呜咽了一声仿佛带着哭腔的“高相公”,两眼一翻,人又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狱官急忙打开牢门,上去探了下鼻息,又拍了几下她脸,见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忙道:“应是昏死过去了!”
高峤望着地上那个双眼紧闭的女囚,这一刻,他内心的震惊,几乎无法用言辞来形容。
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但就在方才,他看到她露出来的这张脸时,依然还是认了出来。
竟然真的就是当年的邵玉娘!
他原本一直以为,这个邵玉娘早就已经死在了当年去往江北的路上。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活着。不但活着,还入了天师教,如今又因这身份被打入了死牢,以如此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高相公,怎么办?”狱官问他。
高峤定了定神。“给她换个清净的地,速召医来!”
狱官立刻安排。来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地上昏死过去的邵玉娘弄进上头一间好些的囚室里。没片刻,郎中来了,看了病,又被婆子喂了些糖水下去,终于,人苏醒了过来,慢慢地转过半张脸,看着高峤,一语不发,不停地流着眼泪。
当年高峤北伐受伤之时,邵氏姐弟前来送药,当时,也照顾了他一些时日,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后来高峤带这姐弟回建康,发生了那些事。并且,就是因为她的意外死亡,才直接导致了他和萧永嘉这十几年来的夫妻离心。
可以这么说,在高峤的半生里,邵玉娘出现的时间并不长。掐头去尾,一年也不到。
但这个女人加在他生活里的影响,却不可谓不大。
高峤便是想忘,也忘记不掉。
以为早已死去的人,突然又活生生地出现了。
他此刻百感交集,无数个疑虑积在心里。见邵玉娘苏醒了,命人全部退出牢房,问道:“当年你既还活着,我后来沿江派人到处寻你们,你为何一直没有露面?又怎的加入了天师教?”
邵玉娘痴痴地望着他,哽咽道:“高郎君,当年我是出于对你的一片爱慕,一时糊涂,做了那件错事,被你训斥过后,当时我便羞愧万分,下定决心,等寻到合适的落脚之地,便远远地走开,免得再被你瞧不起,被长公主怨怪。不曾想,我还未寻到去处,长公主便派人来,气势汹汹要赶我兄妹回江北。也是我做错了事在先,无可奈何,那日只能仓促去往渡口。”
“本想就此回了江北,往后便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还不放过,原来她是一心想要我死,派人追杀上来。我被逼跳入江中。也算我命大,阿弟熟悉水性,落水后将我死死护住,我兄妹二人抓住一段浮木,漂了一夜,九死一生,被经过的船只救起。…”
她落泪纷纷。
“高郎君,你本就瞧不起我,长公主又恨我入骨,一心要取我性命,我侥幸逃生之后,又怎敢再露面……”
高峤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千万莫错怪了人。当年那些拦截之人,和长公主没有分毫的关系!她丝毫不知。那些人是郁林王妃朱氏所派。”
邵玉娘一愣,随即哭道:“高郎君,朱氏可向你亲口承认,当年是她派人杀我?”
高峤摇头。“即便没有亲口承认,也是一样。”
“高郎君,我听闻,郁林王妃早已死于一场火灾。人都死了,旁人便是将她没有做过的事栽到她的头上,她也是无法自证清白。并非是我要在你的面前说长公主不好。而是一来,朱氏和我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她为何如此恨我,要置我于死地?二来……”
她抹泪,低声道:“当日我被追杀时,曾亲耳听到扮作盗匪的吩咐手下,说长公主发过话的,不能叫我活着离开……”
“大胆!你竟敢污蔑!”
高峤勃然大怒,厉声叱道。
邵玉娘打了个哆嗦,苍白着脸,挣扎着爬了起来,不住地磕头,泣道:“若有半句不实,叫我不得好死!高郎君你不想听,我便再也不说了。原本当日就是我错在先的,我罪该万死,谁派人来要我的命,都是一样。”
高峤定了定神,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罢了!你后来又是如何加入天师教,此次怎又不肯离开,以致入监?”
邵玉娘潸然泪下。
“当日救了我的船主,乃是天师教的一个头目。便是因此,我才加入教中。”
“那头目当时便觊觎我,我一个弱女子,如何反抗?想着高郎君你瞧不起我,长公主不容我存活于世,我又失了身,怎还有脸再回去寻你?只能含恨忍辱,委身于人。这些年,我被迫无奈,也做了些错事。但早就心生厌倦,不想再过这般日子了。奈何一入教门,又怎能轻易脱身?去年,我又被派去京口发展教众,迫于上命,还得罪了李穆。我早就追悔莫及,一心想要退出,却又不敢,怕教中人要对我姐弟不利。正好朝廷下令,不准天师教的人停在建康,我便偷偷留了下来,想借此躲过他们的控制。不想又被官府的人抓了,说我图谋不轨,一番拷打,将我投入了死牢。”
“这些日,我被打得半死,又病得厉害,浑身没有半点气力。我原本以为,我就如此死在牢里了。没有想到,竟还能再见到高郎君你的面……”
邵玉娘哀哀恸哭,整个人瑟瑟发抖,最后哭得软倒在了地上。
高峤望着,心烦意乱,忽然想起自己答应妻子,今日要早些回的。定了定神,道:“我知晓了。我会和人说的,将你从勾决单子里销去。你安心吧,先在此养着身体。我还有事,先去了。”
他转身要走,邵玉娘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腿。见他低头望来,慌忙缩回手,怯怯地道:“高郎君,求求你,千万不要叫长公主知道我还活着……先前我在京口,曾和她偶遇于路上,当时我挡了她的道,我本想退让的,奈何我当时坐于辇上,被身后教众推着前行,身不由己,长公主大怒,险些掀翻了我的坐辇。我很是怕她……她对我更是恨之入骨……若是叫她知道当日那女天师就是我,我还活着……”
她仿佛想起往事,脸上露出一抹恐惧之色,默默垂泪。
高峤眉头紧皱,转身走了出去。
那狱官还在外头等着,见高峤出来,忙迎了上去。
高峤吩咐他,暂时将里头那个女囚转到干净些的女牢里,再叫郎中给她继续看病,务必好生照看。
狱官便明白了。这女囚或是十分重要,或者,是和高峤有些故旧,看她虽半老徐娘,倒也风韵犹存。自不敢多问什么,连声答应。
高峤出了死牢,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
此时天已黑透,萧永嘉的寿筵也近尾声了。
高峤得知高雍容来了,其余女眷,也都是自家人。那县主也是认识的,不必避讳。匆匆换衣,压下满腹心事,匆匆赶去寿堂。
洛神知母亲一直在等父亲,久等却不见他回。母亲看着还没如何,自己心里是真的着急了,正想起身再去前头瞧瞧,忽然,远远瞧见父亲身影出现在了堂外,正往这边来,忙迎了出去,低声埋怨:“阿耶!今日阿娘生辰,你说好要早些回的,怎又回得如此晚?阿娘一直在等你!”
“怪阿耶不好!怪阿耶不好!你莫恼!”
高峤忙小声向女儿赔罪。
洛神回头看了眼正和边上县主在说着笑的母亲,轻声笑道:“我是不恼。就怕阿娘心里恼了,嘴里却是不说。等下客人走了,阿耶记得好生向阿娘赔个罪。”
高峤点头,入内,停了下来。
里头的人,也都看到他了,一齐瞧了过来。
高峤向高雍容行了个简礼,对众妇人笑道:“今日阿令生辰,我本该早回,奈何衙署里又出了点事,被绊住了。有劳诸位过府替她庆生,她有孕在身,不能饮酒,我代她敬诸位一杯。”
早有一旁仆妇替他送上满杯。高峤饮了,众人便都叫好。
怀德县主却不肯轻易放过,要他再饮一杯,向萧永嘉祝寿。
当着众人的面,高峤有些拉不下脸,但见萧永嘉靠坐那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厚着张老脸,也说了祝词,又喝了酒。
满堂大笑。
县主却还不作罢,说他连今日竟都迟归,要再喝一杯,方显他赔罪诚意。
高峤满口答应。县主叫人取来一只海碗大的杯,往里咕咚咕咚地倒酒,满了,端着,要高峤喝下去。
妇人们恍然,都跟着起哄。高峤一边笑,一边不住地看萧永嘉,投去求助的目光。
萧永嘉心里原是有些恼丈夫的。说好要早回,迟便罢了,事情再忙,何至于竟连个消息也不记得派人回来说一声。但此刻见他被县主如此捉弄,猜他急着赶回,晚饭必是没吃,已是空腹喝了两杯酒,这一大海碗再下去,腹胃怕要受不住。便看向一旁的阿菊。
阿菊会意,正要上去替高峤解围,却听高雍容已是先开了口。笑吟吟地道:“今日伯母生辰,伯父竟也迟到,原本当罚。只是伯父乃是被我朝廷之事给绊住的。若真要罚,本该罚陛下与我才对。不如由我代伯父喝了这一杯,好叫伯母消气。众位意下如何?”
说着,端了自己面前的酒,笑着看向众人。
县主和妇人们见皇后都如此开口了,也就作罢了。见高雍容喝了酒,纷纷喝彩。
萧永嘉看了眼高雍容,笑了笑。
高雍容又道:“伯母身子重,想必乏了,大家今夜便先乐到此处,下回有机会,再聚如何?”
寿筵已是闹了有些时候,妇人们见高峤回了,本就有意告辞,听高雍容开口,点头,纷纷起身,又叫萧永嘉不必出来相送。
萧永嘉怎肯托大?被女儿挽着胳膊,亲自将客人送出去。
高雍容再三地叮嘱萧永嘉,好生保养身子,又叮嘱洛神记得常来宫中走动,道自己很是想念她,终于坐上停在门外的凤车,去了。
萧永嘉又送走其余人,被女儿扶着回来。没走几步,便见丈夫迎了出来。
高峤叫女儿回房歇息,自己扶住了萧永嘉的胳膊,小心地道:“阿令,今日你累了吧?我送你回房去。”
第112章
一回房,高峤立刻向萧永嘉赔罪。
萧永嘉倒也没恼,只问他吃了晚饭没。得知他果然还空着肚子,埋怨了几声,便叫人送来先前特意替他留好的晚饭。
高峤揣着满肚子心事,又何来的胃口。胡乱吃了些作罢。阿菊领下人来服侍家主就寝。两人收拾完,也是不早了。
萧永嘉对自己的一头长发一向很是爱护,每晚睡前都要反复梳通,才会上床。
今夜也是如此。
高峤坐在床沿上,望着妻子在镜前梳着她那一头垂落的长发,背影专心致志,似乎并没打算追问今晚迟归之事,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些,胡思乱想了片刻,想到今天她生辰,自己如此叫她等了一晚上,她却连半句责备也没有,不禁愧疚。压下心事,起身走了过去,来到她的身后,将梳子从她手里拿开,将她整个人抱起,送到床上,放躺了下去。
萧永嘉如今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隆挺。
高峤放平了她,手掌轻轻抚她小腹,柔声道:“你的头发已经很好了,不必再如此梳理。今日应当累了,歇息吧……”
萧永嘉点了点头,顺口般地又问:“景深,今日可是出了什么烦心事?”
高峤心里“咯噔”一跳,一时不敢和她对望,借着帮她盖被的空,视线避开了,说:“会有什么麻烦事。只是衙署里日常罢了,有些事紧急,不可留到明日。我一时忙碌,竟忘了时辰……”
萧永嘉望着丈夫的一张脸,摇了摇头:“你哄我。平常你也不是没有晚归过。我瞧得出来,今晚你回来,和平常不同。你有心事。”
高峤心里发慌,脸上却依然勉强地笑:“阿令,你莫多心,我何来心事?只是今日是你生辰,我说好早些回来,却又晚了……”
他声音渐渐轻了,望着萧永嘉投向自己的那两道带着审视似的目光,终于沉默了。
“要是朝廷里的烦心事,你不想说便罢,我也帮不了你什么。睡吧。”
萧永嘉不再多问,自己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高峤望了她片刻,慢慢地跟着也躺了下去,却如何睡得着觉?眼睛一闭上,脑海里便全是今夜和那邵氏见面的一幕,心底思虑重重。忽觉身畔妻子翻了个身。睁眼,见她背朝里,一只手压着腰。急忙驱散了心中杂念,伸手过去,掌心贴于她后腰之上,替她来回抚揉。
过了一会儿,萧永嘉转脸道:“咱们的这个孩子,比从前阿弥在我肚子里时,要皮了许多,有时把我折腾的……”
她叹气,眼中却满满全是笑意。
“我好多了。你也累了,不必替我揉了。睡吧。”说着,又顺手替丈夫理了理鬓角,指端温柔,又带了几分亲昵。
高峤望着着她,想她替自己怀着孩子,最近月份渐大,腰酸腿肿,晚上都睡不好觉,却无半句怨言,对自己还如此温柔体贴。那邵氏的事,若还是瞒着她,倒显自己心虚似的。
只要和她说清楚了,想必她便能理解。
高峤胸口慢慢发热,只觉再也忍不下去了,说:“阿令,今日我确实遇到了件事。我若和你说了,你不要生气。”
萧永嘉嗯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
高峤定了定神,鼓足勇气,终于把自己去了死牢、见过邵玉娘的经过说了一遍。见妻子的神色从乍听到邵玉娘这名字时的惊诧转为错愕,最后沉默下去,久久不言,慌忙解释:“阿令,你千万不要误会!她还活着,我确实高兴,但绝无半分别意!只是想着当年她对我毕竟有恩,后来虽做错了事,但也罪不至死。这些年她的经历,我方才也和你说过,很是坎坷,如今被投入死牢,更是阴差阳错,一场误会……”
萧永嘉忽然抬眸,打断了他的解释。
“罢了,你不必如此紧张。你当我还是从前年轻那会儿吗?她没死最好。省得我心里总觉欠了人什么。”
高峤终于松了口气,感叹:“阿令,你真好。我原本就是怕你多心,这才没有回来就和你说。你信我就好,我放心了。”
萧永嘉问了几句邵玉娘的情况,得知她入狱后被拷问,如今病得很重,高峤已叫狱官另给她安排牢房看病,点了点头。想了下,又道:“她应是恨极了我吧?在你面前,可有说我不好?”
高峤立刻想起邵玉娘指认妻子派人杀她之事。
他下意识地不相信。但看那邵氏,也是信誓旦旦,不似是在说谎。
一来,事情已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人活着就好,高峤实在不想为这个和妻子再起纷争。二来,也有可能当日,是那些朱氏的人见邵氏姐弟跳水逃走,为嫁祸,才故意如此说话,引出了邵氏的误解。
“她怎会恨你?又怎会在我面前说你不好?你莫多想了。”高峤哄道。
“方才你说她做了天师教的香主。她从前可是去过京口?”萧永嘉问。
高峤一愣,含含糊糊地道:“应是去过的……”
萧永嘉出神了片刻,慢慢地道:“景深,她未在你面前说我的不好,我却要先做个恶人了。她既去过京口,我便想了起来,先前我在京口遇到的那个蒙面女香主,想必就是她。记得当日我和她相向而行,遇在道中,要她让道,不算错吧?她分明知道是我来了,还故意冲撞而来。你说,她恨不恨我?”
高峤忙道:“这个她向我解释过的。说当时她坐于辇上,被信众推涌着前行,也是身不由己,这才冒犯了你。她亦很是惶恐。阿令你大人大量,莫和她计较了。”
萧永嘉淡淡一笑:“从前她对你有救命之恩,后来因了我的缘故,险些丢了性命,侥幸逃生之后,这些年如你所言,过得又如此坎坷。如今既遇上了,你帮她一把,也是应该,我不会反对。方才和你提这小事,不是要和她计较,而是想提醒下你,莫忘了先前天师教在京口都做过什么。当时被敬臣阻止之后,为报复,还派人刺杀,敬臣和阿弥险些遭难。”
她自嘲般地一笑:“大约是我做惯了恶人,心眼又小,看别人,难免和自己一样。并无别意,只是提醒下你。”
高峤一愣,迟疑了下。
“你说得在理。但她一个女子,死里逃生,沦落到天师教中,一些事情,想必也是身不由己。她自己也是说了,她早想脱身,做回个寻常百姓,奈何入教已深,先前一直难以摆脱,这才被迫做了违心之事。此次之所以违抗朝廷命令,私自留在建康以致被捉,也是想要趁这机会匿身脱教……”
他顿了一下,看着妻子。
“人孰无过?我是想着,先叫她把病养好了,事情查清楚。倘若她真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便成全她,给她安排个稳妥的去处,也算是了结从前和咱们的是非恩怨。”
“阿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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