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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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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替神色平静:“你去瞧瞧,有机会,事成最好,不成,也无损失。倘若平日,我自然不敢有这等打算,但南朝正乱着,天师教到处叛乱,高峤必定焦头烂额。只要乱了,任何事都有可能。许泌那里,我人虽走了,从前却留有眼线,据我的消息,他极有可能也会趁机起事。倘若这消息确实,无异于火上浇油,你行事更是便利。”
  慕容喆原本紧锁着的眉头渐渐平了下去,思索了下,笑了。
  “阿兄说的是,浑水好摸鱼。阿兄既有吩咐,我便去瞧瞧。但愿许泌不要辜负这大好的局势,水搅得越乱,我才越有机会。我准备下,尽快动身,阿兄你等着我的消息。”
  慕容喆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慕容替宛若泥雕木塑,在透入瓦洞的那片月光下又立了良久,慢慢地抬起自己的一条胳膊,举到面前,盯着摊开的手掌,捏拳。
  无数次了,任他不死心地如何发力,自那日后,这条胳膊所受的伤,虽已痊愈,但却始终绵软无力,连一把剑,也是握不稳了。
  他猝然松开了因强行发力握拳而开始不停颤抖的手,手臂颓然垂落,无力地悬在腰际,闭目,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
  也是在这个漆黑的深夜,大江上游,荆州江陵,营房之畔,香坛设毕,香烛缭绕,上面摆了用来祭祀神明的五牲。
  四周站满了人,皆一身披挂,却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杂音,到处站满了手举火杖,一身盔甲的士兵,气氛肃穆无比。
  火光映得此处亮如白昼,将坛前每一个人的面孔都照得须发纤悉,一目了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站在神坛前的人的身上。
  许氏家主,曾历任侍郎、司徒、又被朝廷从荆州刺史改任为江州刺史的许泌,今夜,一改之前萎靡病态,双目炯炯,精神抖擞。
  他和众人相对而立,目光从面前那几十个军府将领的脸上逐一扫过,沉声说道:“朝廷无道,奸佞得势,迫害忠良,以致天怨人怒,引发民乱。非但不思过整改,反而对我一再逼迫,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过是为自保而已!我许泌今夜在此,和诸位歃血发誓,今后若得天助,富贵共享,如有违背,天诛地灭。诸位愿丛我者,便我共饮此酒!”
  他声音铿锵,说完,从近旁一个副将手中接过匕首,划破自己手指,往神案前的一只酒缸里滴入一滴血。随后众人纷纷效仿,逐一上前,各自破手滴血,最后分倒入碗,一齐将这血酒喝入腹中,完毕,再齐齐摔碗。
  在几十只碗同时落地发出的砰砰摔裂声中,许泌意气风发,哈哈大笑,目光再次睃巡了一遍堂中之人。
  众人议论着不日发兵征讨建康的大计,群情踊跃,无不激扬,独有一人,显得与众格格不入。
  他的视线,落到了立于一角的杨宣身上,定了片刻。
  杨宣独自站在那里,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许泌不动声色,朝他走了过去,笑道:“杨将军,所思为何?可与我说否?”
  杨宣立刻道无,要向他见礼,不料许泌竟伸手过来,顺势将他引到了神坛前,叫他和自己一同面向众人,高声道:“诸位,我荆襄能有今日局面,杨将军是为首功,我平日一向将他视为手足,早就有了这个念头,趁着今日神坛在前,我许泌,和杨将军结为异性兄弟,我为兄,他为弟,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再次叫人取酒,自己亲手斟了,送到面露吃惊之色的杨宣面前,递了过去。
  不仅是杨宣,便是大堂中的那些军府将领,也无不吃惊,纷纷看了过来。
  当日许氏大军战败,溃退回了南阳南,随后撤退回到荆襄,南阳也落回到了北夏的手中,先前已经取得的北伐胜果化为乌有不说,阳翟一战,更是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许泌当时被新安王排挤,不能自安,以养病为名离开建康,回了宣城,当时杨宣前来请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许泌会降罪于杨宣,即便留他脑袋,必也会少不了一番惩戒痛斥之时,他的反应,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杨宣当时在他室外跪了一夜,天明,许泌出来,双目通红,神色憔悴。他亲手扶起杨宣,终于说话。开口第一句,非但没有责怪于他,竟是下令,将自己的儿子许绰推出去,在军前斩杀,以告慰那些枉死的将士之灵。
  谁人不知,许泌虽儿子不少,但对许绰一向看重?无不吃惊。他面前的亲信和军中将官,纷纷苦劝。杨宣更是不敢起身,请求饶过许绰,道自己当时退让,未能保好帅印,罪责更大。
  就在众人以为许泌不过只是做个样子,好叫事情揭过之时,他接下来的举动,才真正叫人震惊。
  他竟不顾众人求情,真的下令捉来许绰,当场要于辕门之外斩杀。
  许绰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哭泣求饶,辩说当时是怕陆柬之先取城池,压了自己这边,为了和他竞功,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请求父亲饶过,保证下回再不敢了。杨宣更是苦苦求情。
  许泌涕泪交加,却不肯饶他,最后还是斩了许绰。
  这事虽然已经过去有些久了,但众人无不记忆犹新。今夜见许泌竟又要和杨宣结拜兄弟,无数道目光,顿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泌见杨宣怔定,并未立刻接自己的酒,盯他道:“怎的,莫非杨老弟看不上我这个长兄,不愿和我结拜?”
  杨宣回了神,立刻下跪:“许刺史愿结拜于我,乃我福分,只是末将身份卑贱,绝不敢有半分肖想。恳请刺史收回成命。刺史好意,末将心领,感激不尽。”
  许泌顺势将他托起,把酒递到他的面前,大笑:“杨将军怎和我如此见外?既不弃,那便与我结拜,往后你我以手足互待,岂不快哉?”
  在许泌和周围目光的注视之下,杨宣终于强作笑颜,接酒饮下。
  许泌大喜,握住他手,称他“贤弟”,其余众人亦是反应了过来,无不艳羡,上前争相恭贺。
  杨宣终于回了自己的住处,脸上方才一直挂着的笑意,倏然消失了。
  离天亮,没多久了。
  很快,他也将不得不带领军队,从这里出发,沿江往下。
  目标,便是建康。
  天师教作乱,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乱便已经波及南朝腹地各郡,人数竟多达数十万之众。
  高峤正调军全力镇压。
  许泌终于按捺不住,在等了一个月后,暗中联合了竟陵、江夏两地的郡守姚耽和冯显,决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起兵沿江而下,放手一搏。
  身为许氏将领,杨宣不得不从。
  曾经他也暗中怀了期待,盼望许泌能因阳翟之败降罪于他,哪怕杀头,如此,他便也能有了一个能够和旧主彻底决裂的理由。
  但从许泌挥泪斩杀许绰的那一天开始,他原本暗怀着的那点希望,便彻底破灭了。
  他岂又不知,许泌一改从前的态度,先杀儿子,今夜甚至纡尊降贵,愿意和他结拜兄弟,目的为何。
  其实,即便没有许泌今夜的这一场戏,他也未曾动过背叛之念。
  他只能奉命领军东进,没有旁的选择。
  这几日,叫他感到忧心忡忡的,并非是否应该听从许泌之命领兵起事,而是另一件事。
  许泌并不惧高峤。
  南朝之中,他唯一忌惮的,是如今还远在陇西的李穆。
  他知道许泌瞒着自己,已派人悄悄潜去京口,意图伺机将李穆之母卢氏掠来,以便日后,万一李穆回兵之时,手中能有威胁之利。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
  他犹豫了良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悄悄唤来心腹,叮嘱了一番。
  目送那道消失在了夜色中的离去背影,这些日来,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稍稍松去了些。
  对这场即将发动的叛乱,以他一己之力,无力改变什么。
  他能做的,只是如此。


第118章 
  洛神在京口伴侍阿家,转眼已是数月。这日卢氏将她唤到面前,说道:“阿弥,你阿娘应是快要生了,高相公又要平乱,阿家这里一切都好,你不必再留我左右,早些回去,侍奉你的阿娘,我方可安心。”
  阿娘的产期,应也就在这个月底了。洛神这几日,都在想着这事,正想寻个机会向卢氏说明,不想没等自己开口,她先便想到,主动叫自己回去,心里很是感动,答应了,又道:“阿家,不如你也和我一道去建康,如何?”
  卢氏笑道:“京口太平,阿家便不去那里给你们添麻烦了,你自己回吧。等长公主生产了,记得传个信给阿家。”
  天师教乱从三吴开始,短短时间之内,席卷开来,遍及江南腹地,据说乱众竟多达数十万。
  大虞立国以来,虽然内乱不断,但如此声势的动乱,还是前所未有。
  建康作为国都,地势平坦,周边无险可据。高峤为防教乱波及建康,派高胤领兵驻于建康东南一带的毗陵、曲阿、句容等地,构筑出一道严密的三角军事防线,以阻断天师教乱波及国都的可能。
  京口不但就在这道军事防线之内,作为素来用以连通江北和建康的最重要的一个渡口,最近因频频要从广陵调兵南下应对各地叛乱,高峤在此处,也驻扎了一支大约五百人的军队,用以保护渡口。加上从前,京口令和李穆将这里的天师教势力已经驱得一干二净,所以如今,外头虽然已经乱得翻天覆地,这里却依然很是太平。街头巷尾,除了到处可闻民众议论教乱之外,日子和从前一样,并无什么两样。
  洛神便也不勉强。只是考虑到外头毕竟乱着,临行前,特意召来那个奉了父亲之命驻在此处的名叫范望的广陵兵副将,交代了一番。范望自然一口答应。洛神这才放心,到了次日清早,辞别了卢氏和阿停,在樊成的护送之下,登船回往建康。
  京口在建康的下游,回程本就是逆水行船,加上今日风向不好,水手虽全力划桨,走得也是不快,一天下来,只不过出了几十里的水路,照这速度,至少也要六七日才能抵达建康。
  洛神知道父亲如今人不在建康,母亲又快生了,心里记挂,只想早些抵达。接下来的几日,天不亮便行船,天黑透才落帆,如此走了两日,风向转好,终于能够加快速度了,又行船了一日,行程过半之时,却发现水道似乎堵塞,前船越走越慢,渐渐堆积,最后完全停了下来,根本无法前行。
  江面之上,停满了了大大小小的各种被阻滞下来的船只。岸上有支军队正调拨路过,骑着马的军中信使来回不停,穿梭其间,气氛显得很不寻常。
  周围的船家纷纷来到船头,相互之间打听,有人说前头传来消息,江道被军队截断了,除了漕船,其余船只,一概不予放行,命立刻全部掉头离开。
  这些船只,多为满载货物的商船,从上游而来,已经行了多日,眼见没两日就能抵达建康了,突然获悉这个消息,顿时哗然,极为不满,有骂的,有顿脚的,也有相互议论着刚打听来的内情的。据说是朝廷军打不过天师教,那些人有神仙佑体,穿墙过壁,刀枪不入,眼见就要打来建康了,这才封锁道路不让通行。于是骂声四起,纷纷痛骂朝廷军的无能。
  洛神心焦,打发樊成上岸去问个究竟,没多久,听到岸边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洛神从舱窗里看出去,见岸边建康的方向,朝着这里疾驰来了一行军中人马,皆披盔覆甲,前头那人,竟是高胤。
  高胤此前一直在广陵驻军,月前,因爆发天师教乱,他带兵从广陵渡江而回,经过京口时,曾和洛神短暂见过一面,没想到此刻,又在这里遇到。
  洛神立刻出舱相迎。
  高胤停马在岸,翻身而下。
  附近船只上的人,见岸边来了一个看似地位不低的青年军官,面容严峻,朝着那艘大船疾步而来,猜到前头水道应当就是被他下令所断,很是不满,又不敢高声抗议,便对他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高胤视若不见,径直上了洛神的船。兄妹见面,来不及寒暄,洛神立刻问:“阿兄,我阿娘快要生产了,我要回建康,今日行到此处,前头为何不让通行?”
  “伯父以为你还在京口。刚前日,叫我派人给你传信,叫你暂时留在那里,先不要回建康。”
  高胤答非所问。
  “出了何事?”洛神想起方才岸上那一支匆匆走过的军队,又想起那些船家议论,心一下提了起来。
  “难道真是天师教要打过来了?”
  高胤摇头,神色凝重。
  “不是天师教。比天师教更要麻烦些。许泌造反了。非常时期,通往建康的水陆两道,我已下令,全部封闭,不予通行!”
  洛神吃了一惊:“什么?许泌也造反了?”
  高胤点头:“数日前的消息。许泌纠合了数路人马,不下十万,从上游和宣城两个方向,西、南两路,同时发兵,正向建康打来……”
  他顿了一顿,眉头紧锁。
  “建康没有可以凭靠的地势,加上天师教太过猖獗,是个极大的掣肘。伯父怕万一有变,叫我传信给你,先不要回建康,就留在京口。京口在建康之下,如今反比建康要安全。日后真若再有变故,也方便送你渡江去广陵避乱。”
  倘若说,方才还只是吃惊的话,那么此刻,当从阿兄口中听到父亲对自己竟做了如何的安排,洛神已是变得震惊无比了。
  广陵军驻于江北,直面北夏,身负扼守长江下游门户的重任,不可能将全部人马都调拨过江。
  对付各地汹涌而起的那几十万天师教众,本就有些左支右绌了,如今再加十万都是经历过战场的训练有素的许泌叛军,毫无疑问,局势雪上加霜。
  难怪父亲不让自己回建康。
  “阿娘呢?她一切可好?”
  洛神脸色微微苍白,立刻发问。
  “叛军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过来的。伯父一得到消息,便在赶回建康的路上。他回去,便是为了安顿城防,还有安排伯母。伯父会顾好她的。你放心,自己先回吧。你代我传令范望,要他加倍小心。我这里再拨些人,由樊成带着,和你一道回京口。”
  洛神愣怔了片刻,想起高胤方才行色匆匆的样子,显然是有紧急军务在身。
  她眺望了眼前头江面之上那些积得已经一眼看不到头的船只,心知倘若不是局势真的严峻,父亲也绝不至于会对自己做出如此的安排。
  母亲那里,料父亲一定也会安排好的。
  就像阿兄说的,非常时刻,她若不听,强行回去,说不定反倒会成累赘。
  “我明白了,我这就回京口。”
  高胤见她答应回去了,松了口气,又安慰道:“伯父如此考虑,也只是防患于未然而已。阿妹不必过于担心。”
  洛神点头。看着他上岸,叫来一个副将,点了一队人马交给樊成,叮嘱了一番。
  “阿兄,我郎君!你叫阿耶快些给他传信!他知道建康情势紧急,一定会带兵回来帮阿耶的!”
  洛神探身出去,冲着岸上的高胤喊道。
  高胤回头颔首。
  “还有,秦淮旁有间秦楼,里头有个名叫绿娘的女子!万一建康若是出事,阿兄记得叫人护她周全!”
  高胤一愣,但也没多问,只向洛神拂了拂手,表示自己记下了,示意她回舱中去,随即上马,带了人离去。
  正如他片刻前匆匆赶来,此刻又匆匆地离去了。很快,他那一行人马的身影,消失在了江岸的尽头。
  洛神按捺下纷乱的心绪,叫樊成安排掉头,回往京口。
  回程顺流,速度很快,没两日,船便又回了京口。
  京口和洛神离开之前,看起来并无两样,除了军渡附近那几百守军的身影,从船上往岸边望去,景象平和,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紧张的气氛。
  船渐渐靠岸,洛神正预备上岸,忽然,听到岸边有人高声呼叫自己。
  来人是范望的一个亲随。洛神那日召范望时,这人也在,故认得他。
  那人一口气奔到码头,不等船停稳,纵身跳上船头,向着洛神下跪,说是范将军正有事要寻她,昨夜已经派人去追了,没想到今日她自己回来了。
  原来昨夜,范望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说有人要对李老夫人不利,叫多加防备。此外别无多话,也无落款,那送信人递了信,当时便也走了。范望一时没头没脑,既不知详情到底如何,更不知是何人想要对老夫人不利,但既收了警示,昨夜立刻派兵先将李家守好,随后又派了人,连夜往建康去,将这消息转给洛神。
  洛神心下咯噔一跳。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许泌要拿阿家威胁李穆。立刻上了岸,匆匆赶到家中,见到卢氏,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随即召来范望和京口令,将自己在路上和高胤相遇,得知许泌日前起兵造反事说了,又向范望转了高胤要他守好渡口的命令。
  范望、京口令和樊成几人随后匆匆离开,部署应对。
  洛神和卢氏商议了下,决定搬到庄园里去。那里门户坚固,占地也大,即便真的有事,也有能够转寰的余地。
  卢氏无不应允。于是当日,东西收拾了,上下人等,一起全都住了进去。此后,除了日夜安排守卫之外,军队出身的樊成,如同备战,还带人在庄园周围挖设壕沟,布下擂石,以防万一。
  暂时安顿下来,洛神便开始了焦心的等待。
  那日阿兄的话,虽然让她感到忧心忡忡,但是下意识地,她依然还是盼望着,那些都只是父亲的过虑。
  建康作为大虞南渡以来的国都,发展到了如今,东西南北各四十余里,城郭庄严,宫阙壮丽,城中有二十余万户,人烟稠密,山温水软,更是她从生出起便长大生活的地方。
  她真的不愿看到,如今它竟要遭受战火的无情摧残。
  但是坏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了过来。从最近京口渡那一拨又一拨的连绵不绝的广陵军的南调,便也可以猜到,父亲如今正在面对着如何一个巨大的困境。
  不过十来天,从荆州而来的那支军队,沿着长江东进,连续攻下了守军不足的洞庭、夏口、如今已经推到武昌郡一带了。
  武昌郡守是高峤的门生,如今正领着郡兵,借着坚固的城池,还在苦苦守城。
  而距离建康更近的位于下游的那支发自宣城的叛军,更是借助着天师教的疯狂作乱,伺机扑向建康,才十来天,便打到了溧阳一带。
  倘若溧阳城破,叛军畅通无阻,用不了七八天,便能抵达建康。
  建康岌岌可危。
  高峤已经从广陵调来了能用的全部兵力,只剩最后两万兵马,由高允统领,勉强抵御北夏之兵。
  面对来势汹汹的宣城叛军,他不得不收缩战线,放弃了对部分郡县的天师教的扑剿,命高胤死守布在建康东南方向的那道三角防线,不能有失,将其余兵力,全部投入溧阳。
  高峤亲自奔赴来到溧阳,坐镇指挥,一场血战,击溃了宣城叛军,叛军被打得魂飞丧胆,一口气后退了数百里,再不敢轻易进犯,商议过后,决定等着上游军队到来,再一同进攻建康。
  此战,高峤之所以调来大军,还亲自从建康赶来坐镇,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打掉宣城叛军的气焰,叫叛军在短时间内再不敢轻举妄动,以便在这密集如雨的战事中间,获得一个安排下一步计划的暂时喘息的机会。
  目的达成,他留下守军,命部下牢牢守住溧阳,顾不得休息,当夜,连夜便又往建康赶去。
  建康城里,等着他的事情,还有许多。


第119章 
  从溧阳回往建康,数百里路,沿途经过的大小郡县、村落,早已没了往日的祥和与宁静。
  天师教和许泌叛乱引发的实际战乱,因为军队的阻挡,还没有蔓延到靠近都城的这片地方,但这里的人的原本的平静生活,却早已被打破了。
  道路两边的田地,一望无际,还不是农闲,却只有零零星星在里劳作的人。城门口,巷陌间,田间,村头,全是聚在一起议论时局的人,人人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路上,甚至已经到处可见带着家当,拖儿带女往建康方向逃去的人的队伍了——在他们的眼里,那座住着皇帝的城池,应当必定是牢不可破的。
  早在天师教刚生乱时,便传言不断,说天师教众有护体,战无不胜,无往不利。所经之处,如同蝗过,但凡有点余粮家财的人,稍有不从,便被开膛剖腹。本就人心惶惶,如今又加上许泌乱军,到处传着不日便要打过来的传言,更是火上浇油。
  越近建康,这样的传言和随之而生的恐惧与动荡,便越是蔓延。
  路人变得敏感无比,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们胆战心惊。
  这一路上,高峤已经无数次看到因了遇到自己这一行人而恐惧四散奔逃的路人,在终于认出疾行而来的军中人是朝廷军之后,才终于停下仓皇脚步的一幕。
  他的心情,沉痛万分。
  从地理而言,建康向北,长江是为天堑,但遇到如今这样的内乱,便成了三面平坦,无势可守。
  先天的不足,决定了一旦有强敌沿江而下,或是从腹地进犯,它便彻底失去防御的价值。
  从兵力上说,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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