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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华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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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兰亭道谢,在书房里又陪了片刻,冯老爷让她把冯令美叫进来。
孟兰亭出去,冯家姐妹已经各自走了,冯令美还坐在客厅里。听到孟兰亭的转话,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想了下,还是去了书房。片刻后出来,也不知道冯老爷和她说了什么,她的神色有点沮丧。但看到孟兰亭,又露出笑容,安慰她说:“兰亭,没事了。大姐刚才特意叫我再叮嘱你,别放心上。小九这个人,说话一向这样的,你当看不见他就行了。走吧,八姐陪你回房。”
这个晚上,当自己一人独处,事后细想,孟兰亭还是稍稍有点忐忑。
那个冯恪之,看起来就一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瘟神样。
婚约的燃眉之急是解决了。非但没有得罪冯家姐妹,还获得了她们的谅解。但自己和冯家儿子的这个梁子,好似是结下了。
说不定,日后他还要找自己的茬。万一真这样,自己总不可能每次都告到冯老爷面前求庇护。
就算这是自己想多了。但接下来的几天,怕在这里的日子,是不大好过了。
孟兰亭不想再见到冯恪之,很想立刻就走。
但冯老爷诚心留她过年,她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要在这个时候说离开。
孟兰亭决定从明天起,不是冯老爷的召唤,就待在自己房间里,一步也不出去,免得再遇冯恪之。
但到了第二天,她就知道了,自己昨晚的这个担心,其实纯属多余。
这天是旧历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过年了。冯老爷虽已退隐,住的这地方,平日非亲近和要人不能上山,但到了这一天,从早到晚,难免还是有人上门拜望。光那么多的女婿,也能把门槛踏破。电话铃声,更是从早到晚,一直响个不停。
冯老爷只叫孟兰亭出来,以侄女的身份,让她拜见了几个大人物而已。也不知对方是真的敬孟家的旧望,还是因为冯老爷的缘故,对孟兰亭是赞不绝口。
继昨天冯家姐姐们的见面礼之后,今天她也是收了不少的贵重东西——这是闲话,最要紧的,是她根本就不必担心遇到冯恪之会如何了。
冯恪之压根就没露面。
据阿红的说法,冯老爷昨晚曾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是打给哪个姑奶奶的,咆哮着说:“让他不要回来!”然后,小少爷今天真的就没回来了。
阿红的话,大约是真的。
这个年就这样过去了,冯恪之真的再没有现身,连大年夜也没有回。
孟兰亭终于放了心。
转眼就是正月初三,这天一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奚松舟打来的,说他今天要来拜望冯老,同时也告诉她,周教授夫妇这两天就会回上海,自己也打算明天回。
他问孟兰亭,是否有计划同归。
挂了电话,孟兰亭去见冯老爷,感谢他前些天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照,表达了想回上海的意思。
冯老爷很是不舍,但也没有强留,想了下,说:“既然松舟和你同行,我就放心了。以后记得要经常来看伯父。”
孟兰亭答应了,回房开始收拾行装,等着明天动身离开。
奚松舟是午后三点钟到的。冯老爷在书房里见了他,应该很是欣赏他,不断有笑声从门里传出。
奚松舟留了大约半个小时,起身告退。孟兰亭送他,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穿过客厅,往前庭走去。
“孟小姐,我定的是明早九点的火车。我会提前来这里接你。”
“麻烦您了。”
“何来麻烦。我本也是明天要回的。”
他开了汽车过来,停在庭院的一个空车位里。
孟兰亭送他到了边上,停住脚步。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好的,奚先生再见。”
奚松舟的手停在车门把上,转头,望了眼孟兰亭。
孟兰亭含笑,向他挥了挥手。
“您路上仔细……”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从她身后那扇敞开的大门里开了进来。“嘎吱”一声,停进了她手边的一个空车位里。
孟兰亭几乎能感觉到汽车快速掠过自己身边时带出的那一阵风。
她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见几天没露面的冯恪之竟回来了。
他的一臂搭在方向盘上,转过脸,目光穿过开着的车窗,从孟兰亭还凝着笑意的脸上掠了一下,随即朝奚松舟点了点头,说:“你来了?”
第13章
奚松舟一怔,随即面露笑容,叫了声“恪之”,示意孟兰亭稍等,走了过去。
冯恪之从车里下来,砰的一声,关了车门,背对着孟兰亭站在车头附近,和奚松舟寒暄了几句。奚松舟随后说:“昨天我听我母亲说,你去看她了?正好当时我不在家,没见到你。我母亲很是高兴,和我念叨了许久。你有心了。”
冯恪之说:“从小表婆对我就好,应该的。她身体没大碍就好。”
“是,我也放心了。我明天就回上海。你大约什么时候动身?”
“还不知道,看情况。”
奚松舟望了眼还站在冯恪之身后的孟兰亭。
“那么我先走了,你也难得回南京,多陪陪你父亲。明早我会再来,接孟小姐去火车站,顺道送她回上海。周教授夫妇这两天也快回了,盼着见到兰亭的面。”
冯恪之说:“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你了。我进去换身衣服。”
他朝奚松舟点了点头,转身,漠然地从让到一边的孟兰亭身畔走了过去,眼中仿佛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奚松舟望了眼冯恪之大步往里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孟兰亭,似乎有点疑惑。但并没贸然开口询问,只和她约好明早来接的时间,随即上了车,驾车而去。
冯老爷今天不见客,冯令美也出去了,别墅里非常安静。孟兰亭在庭院里徘徊了片刻,估计冯恪之应该已经不在客厅里了,这才进去。
她住的房间也在二楼,离冯老爷的书房不远。书房的门半开着,孟兰亭知道冯老爷人还在里头。就在她往自己房间快步走去时,听到书房里传出一道声音:“冯妈,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冯妈哎了一声,急忙去往冯恪之的房间,敲了下门。
“门没关!自己推!”
冯妈应声推开门,看见冯恪之一边扣着新换上的衬衫袖口的扣子,一边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仿佛刚冲了个澡,头发还是湿的,发梢在不住地往下滴水。
冯妈哎呦了一声,急忙拿了条干的毛巾,上前替他擦头发,埋怨说:“要洗澡怎么也不说一声?水都还来不及热好。这大冬天的冷水浇……”
冯恪之从她手里拿过毛巾,自己擦了几下:“什么事冯妈?”
“小少爷,你前几天去了哪里?姑奶奶们到处找。老爷叫你去书房。”
冯妈看着他,神色有点担忧。
冯恪之丢下毛巾,手指随意抓梳了几下头发,开门出去。
“小少爷,你说话千万当心些哦,老爷有点不高兴……”
冯妈追了上去,低声提醒。
冯恪之回头,冲着老佣人呲了个整齐的大白牙:“老爷他高兴才奇怪了。放心吧我的老冯妈!”
“爹,说你找我?”
冯恪之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冯看着他:“你还知道回来?”
“不是你发的话,不准我回吗?”
冯恪之顶了一句,口气随意。
老冯强忍怒气,斥问:“前几天,你到底去了哪里鬼混?知不知道,你姐姐到处找你?”
冯恪之说:“爱惠路两块钱一晚上的全球旅馆。这个年,你清净,我也清净。怎么了?”
老冯一怔。
儿子跑了,他原本以为会去姐姐家。但并没有,除夕夜也不见人影。按说,那就是落脚在南京的几个大饭店了。但问遍饭店经理,均说不见冯公子下榻——按说,只要他露脸在任何一家南京大饭店里,经理不可能没有印象。
所以老冯认定他是跑去那种声色犬马之所里鬼混了,怒火中烧。前两天派了人到处去挖,把南京那些个场合的经理弄得人人自危,就怕下头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收容了冯家儿子,自己可就倒霉了,连年也没法好好过。
没想到这个年,儿子是在爱惠路的旅馆房间里度过的。
两块钱一晚上的旅馆,自然比通铺、格子间要齐整,不是最便宜的,但和高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般是提供给小商人、出公差的公司雇员,或政府部门下头普通职员住的。
儿子虽然混账得没了样,但从小到大,从不撒谎。这一点,老冯是知道的。确定他并没有在外鬼混,积聚了几天的怒火,这才稍稍压了下去了些,冷冷地说:“一个人,跑去住那种地方干什么?”
“看书,睡觉,听外头放炮仗,思想人生。这样您满意了吗,爹?”
儿子的语气,仿佛带了点自嘲。
老冯慢慢地吐出胸中翻腾的一口气,等心绪渐渐定下了些,沉着脸说:“我叫你进来,是要跟你说个事。”
“今年起,你不用去上海了,就给我留在南京做事!”
“不可能!”
冯恪之眼皮子都没动,张嘴就断然拒绝。
老冯想起沪市长年前打电话来时,那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语气,大怒:“就你干出的那事,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上海市政楼的人看见你,都跟见了鬼似的?”
“那就离我远点。当初虽然是您塞我进去的,但现在,我觉得那里挺好,有感情了,我还哪里也不想去了!何况,没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我那几枪,还打不出蛀虫。虽说蛀虫打不完,但少一条,于国家民族,总归要好一分。过两天等我回去,上海市民说不定还要敲锣打鼓给我发奖牌。”
老冯为之气结,指头戳着儿子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你……你是真的想把我气死,是不是?”
哗的一声,拉开抽屉,将里头一面账本似的小簿册,朝着儿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混帐东西,睁开眼睛瞧瞧清楚,过去一年,你在上海都干了什么好事!”
小本子重重砸到冯恪之的脸上,掉落在地。
冯恪之摸了摸脸,俯身捡了起来,翻开,发现竟是一本记录了自己每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流水账。
上头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夹杂了不少的白字,但条条目目,列得一清二楚。
他随手翻了下。
……
“十月初三日,跑狗大赛,赢钱两千,当场捐爱国童子军会。”
“十月初四日,四泾桥勺球场。”(蓬蓬注:此处“四”“勺”皆为白字,应作“泗”“杓”。杓球是当时对高尔夫球的称呼。)
“十月初六日,与张府、姚府公子等人大世界娱乐。凌晨两点归。”
……
“十一月十三日,理查饭店包场,助女歌星钟某当选今年之上海小姐。”
冯恪之哗啦哗啦,几下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腊月二十三,与黄府、林府公子等人,于大华饭店打牌,通宵。次日午后出,接来沪的八小姐……”
下面还有几行记录,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后来被墨水给涂掉了。像在上头贴了个狗皮膏药,煞是刺眼。
“看看你干过的!”老冯咆哮。
“年前二十三那天,你到底还干了什么好事,连老闫也不敢让我看?”
冯恪之盯着上头那滩黑色墨迹,眉头微微蹙了蹙,不语。
“把老闫给我喊过来!”
老冯忽然扯嗓,吼了一声。
司机老闫年前,从上海跟到了南京,第一眼远远看到孟兰亭,认出来后,吓得差点掉了下巴,转身默默就把那本九公子“起居注”上最后一页的几行给涂掉了,这才上交老爷。
这会儿被冯老爷一声怒吼给喊了过来,硬着头皮走进去,见小少爷站在老爷桌子前头,扭脸,瞥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老闫叔,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我爹的眼目?记的还挺全。好些我自己都忘了,看了才记起来。”
并没有想象中充满怨责的质问,但自己也是够愧疚的。老闫不敢对眼,低头喃喃地解释:“九公子……我也是老爷吩咐的……你别气我……”
“你和他废什么话!”
老冯狠狠地拍了下桌。
“老闫,你给我老实说,年前二十三那天,他到底还干过什么,你都不敢记?”
老闫额头不住地冒汗,脑袋拼命往脚面垂:“老爷……那天……九公子就去接了八小姐,什么也没干……下头是我胡乱写的,记错了,这才抹掉……”
“全当我老糊涂,连你也不把我放眼里了。好,好……”
老闫看着冯老爷的脸色唰得变成绿油油的,显然是给气的,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磕头:“老爷,九公子他……真的没干……”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冷眼看着的冯恪之忽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对上父亲投来的怒目。
“您想知道,我就说给您。那天我是还干了件事,在街上剪了人的头发!”
“九公子,你可别乱说——”
老闫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朝冯恪之拼命挤眼。
“那人不是别人,就孟家的那个女儿!”
冯恪之面无表情地说。
书房里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老闫心惊胆战地转脸,看向两眼仿佛冒火,脸庞不住抽搐的冯老爷。
“来人,给我拿马鞭,上家法——”
心中忐忑,一直藏在自己房间门后悄悄听着外头动静的孟兰亭,突然听到一道惊天动地般的吼声,从不远之外书房的那扇门里,飙了出来。
第14章
砰然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摔上。
里头先是传出冯老爷的咆哮声,因为隔了些距离,听起来嗡嗡作声,也不知具体在骂什么。很快,咆哮声消失了。
孟兰亭隐隐已能猜到里头正在发生的事,心跳得厉害,心神不宁。碍于自己的尴尬身份,加上也不知冯恪之刚才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惹出冯老爷这么大的肝火,贸然过去,似乎有些不便。
正犹豫不决,片刻后,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急忙过去打开门,见冯妈满脸惊慌地跑了过来,白着一张脸,说:“孟小姐,老爷在对小少爷动家法,门反锁住了。老爷下手不会轻的,小少爷怎么受得了。求孟小姐帮帮忙,快点劝住老爷,不能再打了啊!”
她的眼圈发红,声音颤抖。
孟兰亭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冯家仆佣全都聚在门外,个个神色惊惶,见孟兰亭过来,如见救星,呼啦啦地散开,立刻给她让出了条路。
“孟小姐,九公子剪你头发的事,老爷知道了。求求孟小姐,帮九公子说句话吧!”
前几天远远看见孟兰亭就躲的老闫上前,也开口哀求。
孟兰亭一怔,不明白冯老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来不及多问,立刻转了转门把,转不动。
门果然被反锁了。
“伯父!是我,兰亭!您开门!”
孟兰亭喊道。
里头那种好似皮鞭落在皮肉上的鞭挞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愈发急促。
“啪”!“啪”!“啪”!
那声音犹如疾风骤雨,连绵不绝。
“伯父!开门!”
孟兰亭急了,用力地拍门。
片刻之后,动静声终于停了下来。
伴着一阵开锁声,门开了,冯老爷出现在了门后。
他脸色铁青,不停地喘着气,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杆皮鞭。
“兰亭,你来得正好!兔崽子敢这么对你,我抽死他!”
孟兰亭往里看了一眼,吓一跳。
冯恪之背对着门,光着个膀子,就站在书房的中间。整片袒露着的后背之上,已是布满一道道鲜红而深刻的鞭挞痕迹,鞭痕渗着血色,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孟兰亭早已知道冯老爷在鞭打儿子。但没有想到,他下手真的会如此之重。
才这么片刻的功夫,竟就将人抽成了这样。
那个人的背影,仿佛成了一尊凝固了的塑像。
“伯父,不要打了!我没怪他!”
孟兰亭终于回过神来,不敢再看那副血痕交错的后背,慌忙阻拦。
刚才的愤怒和体罚令冯老爷的体力似乎消耗很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兔崽子,当着兰亭的面,你说,为什么要欺负她?”
孟兰亭望了过去,见他慢慢地转过了脸。
他的头发还没有干透,额发凌乱地覆垂在了眉头前。鬓角之侧,布着一层薄薄的、犹如冷汗的水光。
眼前的这个冯家儿子,和孟兰亭第一次遇到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再不见半点飞扬跋扈。
他的眼底浮着一层淡淡的血丝,两道阴沉的目光,投向了孟兰亭。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的眼底,仿佛掠过一道带了几分狼狈的懊恼之色。
“心情不好!要怪,怪她自己撞了上来。”
冯恪之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
老冯七窍生烟。
“兰亭,你不要替他说情了!今天我就打死他了事!”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咬紧牙关,再次挥鞭。
这一次,皮鞭不再抽他后背的皮肉了,而是朝他直接夹头而下。
冯恪之直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避让。
他的面颊连同脖颈和一侧的肩膀之上,立刻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老爷,不要啊——”
门外传来佣人们的抽气声和苦苦哀求声。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冯老爷将电话线一把扯断,转身,手里那条马鞭再次朝着儿子挥了下来。
“伯父,你不要再打了!”
孟兰亭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
冯老爷之所以这么大动肝火,除了对儿子的失望,对自己的愧疚,想必也占重要因素。
她固然厌恶冯家儿子,但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把头发,令这父子冲突到了这样的程度。
她急忙推开冯老爷那只挥鞭的手。
鞭子抽了个空。但力道实在太大了,鞭尾飞卷回来,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了孟兰亭的一只手背之上。
手背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孟兰亭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被鞭子挥到的地方。
冯恪之迅速地转头,视线落到了她的那只手上,目光定住。
老冯也是一惊,意识到自己误伤了孟兰亭,急忙停下鞭子。
“兰亭,你怎么样?”
孟兰亭忍住疼痛,摇了摇头,说:“伯父,你误会他了。当时是我自己愿意卖的,冯公子给了我一大笔钱,还是美金。那笔钱,别说一把头发,完全可以买下一座院子了。我怎么可能怪他?不信你问老闫。”
老闫终于反应了过来,看了眼孟兰亭,仿佛收到了来自于她目光中的暗示,慌忙点头:“是,是!孟小姐说的是!九公子是给了孟小姐一大笔钱,孟小姐自己愿意卖的!”
冯恪之的视线,慢慢地从孟兰亭那只被误鞭的手上抬了起来。
眼底的那片狼狈,愈发浓了。
“不用你替我——”
他仿佛恼羞成怒,忽然开口。
“冯公子!”
孟兰亭迅速地打断了他,目光转向他。
“不过一把头发。我都说了,我愿意卖,你也愿买,小事而已。你何必一定要让伯父气成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冯恪之不再说话,神色有些僵硬。
书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孟兰亭转身,从冯老爷的手里拿过那条鞭子,轻轻放在了一旁。
“伯父,您也去休息吧。”她柔声劝道。
老冯的目光,孟兰亭的身上,转到了儿子的身上,又从儿子的身上,慢慢地转回到孟兰亭的脸上。这样看了她片刻。
“给兰亭的手上药。”
他低声吩咐完门外的佣人,便仿佛失了身体所有的气力,慢慢地转过身,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地出了书房。
……
医生很快就被叫了过来,给冯恪之清洗伤口,随后上药。
大约半个小时后,冯家的姐姐们,闻讯也相继赶到了。安慰完仿佛病了一场的父亲,转脸看到弟弟肩背和头脸被鞭挞过后留下的触目伤痕,其中几个,当场就泪光盈然,不断地抹着眼睛,一边心疼弟弟遭受到的苦楚,抱怨父亲的重手,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责备着他的倔犟和臭脾气。
冯恪之脸色苍白,双唇紧紧地抿着,任由围在身边的姐姐们你一言我一句,一语不发。
事情平息过后,孟兰亭就回了房,此刻正用冰袋敷着自己那只被误伤了的手。
手背正压着冰袋,敲门声传了过来,阿红在门外说:“孟小姐,大姑奶奶请你去客厅。”
孟兰亭放下冰袋,来到的客厅。
冯家姐妹都在那里,正议论纷纷。几个姐姐的眼睛还是红的,眼角带着湿润的痕迹。看到孟兰亭来了,纷纷过来,问她手的伤势。
冯令仪让孟兰亭坐到身边,视线落到她的手上,随后将她那只手抬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眼。
虽然是回力了,但那根细细的鞭梢,还是在她皮肤细嫩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鲜红色的伤痕。并且,伤痕处已经开始微微肿胀。即便冷敷过了,还是有些疼痛。
“兰亭,你的手还很疼吧?”冯令仪柔声问道。
“医生留了药,也用冰袋敷过,不疼了。”孟兰亭说。
冯令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事情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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