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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人家[科举]-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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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会不会是三百人中的一员呢?林蓁看着对面少年得志的赵时春和王慎中,还有神采飞扬的翁万达。左右望去,不少人也和他们一样,正举着酒杯高谈阔论,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林蓁一直觉得自己还没到年纪,不怎么敢放开饮酒,他稍喝了几口,就转身走出酒馆,让小巷中仍有些寒意的夜风把自己吹的清醒了些。他拉开自己的袖袋,从里面掏出小小一方印,底下刻的正是“维躬”二字。林蓁在昏暗的灯火下端详了一会儿,将这印收了起来,正想转身走进去回到那一众朋友身边,忽然有人骑着一批快马匆匆从巷口朝他跑了过来,那人举着火把,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庞,对他道:“林蓁,可算找到你了!”
林蓁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兴王府上当差的,和陆炳交好的一个侍卫,名叫骆安,字时泰。他如今也近二十岁了,翻身从马上下来,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得挺拔而修长,十分英武。林蓁对他一笑,道:“骆兄,原来是你呀。”
骆安道:“维岳,好久不见了,走,我找个地方,请你去痛饮一场。”
林蓁上去和翁万达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走下楼来,和骆安一同沿着巷子往前走去,找了个偏僻些的地方,骆安把马交给店家,和林蓁一同走进店里,两人对坐打量了半天,彼此唏嘘了一番时光飞逝,然后就说起了眼下各自的境况。林蓁不用说骆安也知道他是来京城赶考的。而骆安告诉他,自己的父亲骆胜和陆炳的父亲陆松进京后都已经升官做了锦衣卫副千户,从五品的官衔。而他和陆炳如今是锦衣卫的校尉,虽然暂时还无品级,但朱厚熜对他们非常看重,尤其是陆炳,他为人沉稳,能力非凡,深受朱厚熜的信任,自从朱厚熜登基以来帮他办了不少事情。
骆安道:“我们都知道皇上的意思,他希望我们努力立下功勋,自己争取加官进爵的机会。陆大哥还想去考武举呢。”
林蓁点点头,道:“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读书人总要考出个功名来,才能为皇上分忧。”
两人举盏喝了一杯,骆安又对林蓁说了许多这几年发生的事,袁长史袁宗皋入京后不久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可以说朱厚熜来到京城之后,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为他出主意的人。说到这里骆安神色有些低落,道:“可惜我们都是些武夫,不能为皇上出谋划策,皇上在宫中孑然孤立,那位阁老又步步紧逼,日子过得真是艰难呐!”
第62章
骆安压低声音; 道:“皇上在杨阁老面前痛哭过,也哀求过他; 还曾经赐给杨阁老和当时的吏部尚书毛澄金币; 可他们仍然丝毫不肯松口,还好这时候那个张璁挺身而出; 因此,现在皇上对他十分看重……”
林蓁知道朱厚熜一开始入京的处境肯定不会太好,但却不知道当时杨廷和竟然敢如此驳朱厚熜的面子; 而朱厚熜看来是胡萝卜大棒都用上了; 也没把杨廷和争取过来,杨廷和真是不了解朱厚熜啊,他如今能安安稳稳的致仕在家真是一个奇迹。
林蓁叹了口气; 道:“唉,只可惜当时我守孝在家; 错过了上一次的乡试、会试; 不然我就可以早些进京了。不过,我对论礼并不熟悉,即使考上了进士进了京; 只怕也是无济于事啊!”
骆安道:“阿蓁你不用自责,你在南京两年,不是也帮了皇上许多吗?皇上对陆大哥夸赞过你的功劳,南京的官员屡次上疏; 屯门海战、宁波争贡; 皇上都看在眼里呢。”
林蓁明白了; 应该是陆炳让骆安来给自己补补课的。这样,下次他见到朱厚熜的时候,心中就有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陆炳希望自己知道的应该不仅仅是这些,果然,骆安接着道:“嗯……还有,虽然席书、方献夫都是王守仁的弟子,但皇上对王守仁本人似乎颇有些微辞。皇上他听说你拜王守仁为师,又在潮州聚众讲学,也、也在陆大哥面前抱怨过几句,往后,你还是不要太过在人前提起这些事情的好。”
林蓁充满感激的点了点头,道:“多谢骆兄,我都记下了。”
两人用了些酒菜,气氛轻松了些,他们又开始回忆先前在王府里发生的许多事,说到当时骆安扮做魏老汉的女儿,引得一众恶人被朱厚熜抓了个现行的那一幕,骆安笑道:“那件事不提也罢,要不是因为你和陆大哥让我做,我才不干呐!”
林蓁一想,也笑了,道:“不过也多亏你肯舍身替那位魏姑娘,才让当时是世子的皇上承袭了兴王爵位后,下定决心整顿田庄,其实还是你功劳最大。”
骆安道:“我不敢称功,不过阿蓁你知道吗,我听说那位姓魏的姑娘也在京城,去年陆大哥找了个地方把她安置了下来,不过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倒让林蓁有些意外,他对那个魏姑娘印象很深,原因嘛……当然是因为她出众的相貌,虽然那时候林蓁年纪还小,但她那秋水般清澈明亮又带着几分哀伤的双眸即使是如今回想起来还好像刚刚就在眼前一样,其中的光芒会让人胸中不觉一窒。她……大概是林蓁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了吧。
说到这里,骆安站起身来,道:“我该走了,我后半夜还要当值呢。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凑到林蓁耳边,道:“这是黄公公嘱咐我的,说是以前皇上赏给你的那枚印章,皇上他可是在意的很呢。你一定要带在身上啊!”
黄锦也还没忘记自己,林蓁心头不觉一暖,他还没来得及再次道谢,骆安已经对他一拱手,迈步走入了外面沉沉的黑夜之中。
会试的结果还没有揭晓,朝堂上却又起了风波,张璁、桂萼的官职都升了一级,尤其是张璁,没有入过翰林院的他居然一跃成了文渊阁大学士,又因为席书因病引退而接替了礼部尚书的职务,眼看就要和杨一清分庭抗礼了。
不仅如此,听说皇上还赏给了他一枚银章,这样,他所上的盖了章的奏折就是密折,无论内阁还是司礼监都没有拆阅的权力。
迄今为止,所有支持议礼的人都一路高升,只有严嵩,仍然默默地支持着他的“教育工作”,丝毫没有入阁的可能。
就在官员和士子们对张璁的升职速度之快错愕不已的时候,会试揭榜了。人们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会试的结果上。
对满面焦急的考生们来说,这可是一辈子中头等重要的大事,三月二十七日,不少考生还有游手好闲想要靠送喜报赚点赏钱的人早早就等在了礼部门外,想要尽早打听到消息。
林蓁本来也想跟着翁万达去瞧瞧,结果离的老远就看见礼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竟然还有人等的着急,往院里边扔瓦片的。林蓁摇了摇头,道:“算了,翁兄,我还是回去等吧。”
他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高声叫道:“出来了出来了!榜贴出来了!”
林蓁心里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众差役吆喝着赶开人群将那张盖着礼部大印的长长一张红榜恭恭敬敬捧出,开始往墙上贴。
翁万达告诉林蓁,这叫做“正榜”,也称做甲科、甲榜。还有一榜叫做“副榜”,是从没排进正榜的考生中选出来的,以前副榜也可以参加最后的殿试,但正统之后,副榜就不能参加廷试了。在林蓁听来这就叫做“安慰奖”。正当林蓁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有人喊道:“景仁!你是头一名,你中了会元啦!”
景仁是赵时春的字,原来会元是他,十八岁的会元啊,真不简单!林蓁往人群中一看,隐约见赵时春面带喜色,抱拳拱手,接受着众人的祝贺和羡慕的眼光。林蓁开始有点着急了,翁万达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的名字到底在不在那长长的红榜上呢?
他被一层层人群堵在外面,正跳着脚往榜上瞧,却见翁万达扒开众人,从里面挤出来了。他容光焕发,一见林蓁就哈哈笑了起来。林蓁放心了,看着样子,他们两个应该都中了。
果然,翁万达抬手使劲拍了拍林蓁的肩膀,道:“阿蓁,你真厉害呀,第十二名!”
林蓁长长舒了口气。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在山都乡等待消息的程氏、林学、莹儿、林老太太,甚至还有林毅斋,那晚来拜访自己的骆安……以及和骆安一样,那些曾经与他朝夕相处,却又许久没有见过的人,他身上不仅系着自己的前程,还有这些人的期望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蓁跟在不断兴奋的回头谈论会试结果的翁万达后头,听着翁万达列举那些上榜的他们熟悉的名字,他心里,却又莫名其妙的有点怅然若失。就好像一场长跑终于到了终点,心里知道应该停止,两只脚却仍然下意识的想接着前进。礼部门口仍然挤着或是欣喜或是懊恼的士子们,林蓁再次回头看了看,有人黯然离去,有的人却在大嚷大叫,甚至痛哭流涕,不相信自己落第了。林蓁抬手按在胸口,努力让让跳的越来越快的心平静下来——他开始想,下一站,应该去哪儿了呢?
他的思绪渐渐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殿试上——殿试虽然一般不会淘汰任何一人,但是殿试后的排名却很重要。根据殿试上所作的廷论的优劣,阅卷官会将举子们分为三等,三百多人之中,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数十人,剩下的则是三甲。
这个排名对新科进士的前程影响是深远的。考中一甲的三人会被直接授予翰林修撰、编修的职位。二甲、三甲中,排名靠前,较为年轻优秀的将进入翰林院观政,称为“庶吉士”。稍逊色的则去六部观政,称“观政进士”。庶吉士和观政进士都要考满才会授予官职。而剩下的新进士将被派到地方做基层官员,要再回京就要等上许多年了。
这三条出路当中,能进翰林院当然是最好的。北京的翰林院可与南京不同,向来是储材之地。英宗后还有这样的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因此进翰林院观政的庶吉士甚至有“储相”之称。就林蓁所知,李东阳、杨廷和、杨一清、甚至阳明先生这一众名臣不是一甲就是庶吉士,刚致仕的首辅费宏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所以,廷试那一篇文章做的怎么样,绝对是会直接影响到进士们的仕途的起点高低的。
如果被派出去做个县令,很有可能十几年都不能回京,根本无法接触到朝廷中重要的决策过程,能发挥的作用也就很有限了。林蓁暗自在心底琢磨,一定要把这篇文章写好才行!
殿试是“天子亲策于廷”,也就是说,这最后一次出题的人是当今皇上朱厚熜。当然,题目一般是由内阁拟好,由皇帝签字同意即可。不过,也不排除朱厚熜想要自己出题的可能……
就在林蓁一边走一边琢磨殿试的事的时候,他的属性1和属性3各升了一级。他当然不指望系统能给他看一眼殿试题目,况且因为他中举的时间提前,他前世考的殿试题应该和这一次是不一样的。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前世中举以后他的生活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脑海中这次蓝光和绿光交织着闪烁了起来。他所看到的正是这个时节的京城。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青年——这位青年大概二十二三年纪,他眉目疏展,愁容不再,满面喜悦的把眼前一张榜看了一遍又一遍。毫无疑问,他也通过了会试。不过,接下来他似乎有些不走运,大概长途的跋涉本来就让他虚弱的身体有些难堪重负,几乎是强撑着考完了会试,虽然修养了几日,但之后接连的欢庆让他咳病复发,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殿试那天,他显然精神不济,去的比别人都晚了些。林蓁本想仔细看看殿试的经过,那画面却一转,眼看就从一座大殿前转到了殿内。只见众人上前领卷,那发卷的官员一个个嘱咐道:“礼部尚书夏大人有令,无论是经义还是策论,都应该遵循旧式,若是有谁标新立异,不守规矩,皆不予录取,你们明白了吗?”
林蓁虽然听得清楚,但那名青年却似乎额头上冒着冷汗,低着头好像有些不适。林蓁再次发觉自己和他合为了一体,头脑中嗡嗡作响。这不禁让林蓁有些担忧,他不会是没听见刚才那个人说的话吧?而且,以他如今的状况,这一篇五千字的文章,他到底写的怎么样呢?!
第63章
仿佛是上天垂怜; 当他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的时候,脑子却顿时就清醒了许多。林蓁还没来得及再多瞧那试卷一眼; 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 其中之一乃是汪鋐汪大人,他应该是阅卷官吧?林蓁见他与另外几人围坐桌边; 传看着中式举人们殿试的卷子,看到一份时,忽然惊讶的自言自语道:“此人的文章为何不是按照规格写就的呢?”
旁边另一人道:“哦?竟有此事?”林蓁又定睛一看; 原来这人竟是张璁。不用想林蓁也知道; 他们看的是前世文曲星的卷子。林蓁紧张的看着张璁和汪鋐的表情,据他所知,这两人上一世和自己是没有任何交情的; 当然就算有交情他们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徇私。到底这文章怎么样啊?林蓁简直比刚才等着揭榜的时候更着急。就在这时,只见张璁拍案道:“这文章虽然格式和众生不同; 但却是议论磅礴大气; 文采斐然!我看不如就把这篇和方才选出来那两篇送给圣上御览,你们看如何?”
林蓁发觉自己原来是虚惊一场,看来; 这不按常理出牌也有它的好处,虽然他绝对没有怀疑过文曲星的水平,但这么看来,也算是富贵在天吧; 这篇文章就这么脱颖而出了。林蓁一想——“以备御览”——只有前三甲的名次才会交由皇上钦定; 如此说来; 果真是文曲星,不仅中了进士,还荣列一甲了呢!翁万达说潮州从未有人中过状元,至于榜眼、探花,他好像也没怎么听说过,文曲星可真是为故乡大大争了一口气!可是想到这里,林蓁就觉得更惋惜了,这么高的起点,却英年早逝,也怪不得他要寻找一个人来替他弥补心中的遗憾了。
林蓁长叹了口气,把翁万达吓了一跳,他回头忧心忡忡的盯着林蓁看了一会儿,林蓁那紧皱的双眉让他想起了有人中举之后太高兴,反而得了癔症的事。他急忙抓着林蓁的肩膀晃了晃,道:“阿蓁?阿蓁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林蓁猛然从系统的画面中被拉了出来,看着满脸愕然的翁万达,他赶紧道:“噢……翁兄,我没事,我没事。我方才……我方才忽然有点头痛,大概是刚才等待的时候着了风,不太舒服。要不这样,我先回去休息一下,若是有人叫咱们出去庆祝,你就替我挡一挡吧,多谢!”
说罢,他赶紧三步两步的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坐下来,接着看系统给他看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他现在级别高了,系统提供的信息比以往多了一倍。他继续往下看去,却见那青年面色有些复杂的坐在案台前,似喜似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倒让林蓁有些疑惑,他肯定高高中了,接下来就会直接授予官职,入翰林院的,难道,他又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随后便是一幕幕回乡祭祖,拜见亲友的画面,这一下子,原本贫寒的家境马上得到了改善,林老太太和程氏也终于熬出了头,自然欢天喜地,满面笑容的迎接着来访的乡邻。在院子里,林蓁再次看到了成亲那晚看到的那个女子,她自然已经成了这个家新的女主人……
令林蓁有些意外的是,或许是因为两人尚且没有任何子嗣,程氏和林老太太频频提起了给他纳妾的事。虽然知道这和自己无关,但林蓁还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当然,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而且,随着他身份的提高,来说亲的络绎不绝,家人很快就为他选定了一位妾侍,连日子都订好了。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林蓁睁开眼,方才所看到的一切却似乎仍在眼前一般。这些事情已经冲淡了他考过会试的喜悦,让他在案边沉思起来。事情推进的如此之快,他根本就没能来得及充分的去思考上一世的种种前因后果。汪鋐和张璁的出现让他把两世连在了一起,从赵时春、王慎中的反应来看,如今的士子们都是耻于和这些通过“大礼议”起家的官员们为伍的,但对于如今的林蓁,他早就踏入了这场争斗的漩涡,可见他往后的路,绝对也不会比上一世好走的。
林蓁可以理解上一世文曲星面对时局的为难与挣扎,但现在,林蓁在乎的并不是自己在士子们之中的虚名,想想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所经历的一切,他知道大明还有无数穷苦潦倒的百姓,大明之外的那些富饶的土地还等着这个国家去发现和探索,这些人民,这个国家本来不应该遭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曾经一度“万国来朝”的盛况也不应该被历史的尘埃湮没,和这些相比,他自己的利益得失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如今的这些臣子们知道将来国会破,家会亡,他们的后代子孙会被铁骑践踏,他们还会“无端礼乐纷纷议”、无休止的为了权力而争斗吗?
这个问题林蓁一时找不到答案,他躲在驿馆里休养生息,等待着三月十五日殿试那一天的到来。他已经改变了太多前世的事,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甚至包括自己的婚姻。林蓁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系统的安静就像无声的默许,让他更坚定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走着脚下的路。林蓁并不知道,这次关键的殿试,到底会和他所看见的过去有点多大差别,但是,他决心打起全部精神好好应对,至少不能给这个给自己一次重生机会的文曲星丢脸啊!
三月就这样到了,京城虽然没有莺燕喃呢,柔柔绿柳的动人春景,但天气转暖,冰雪消融,庄严的紫禁城在三月暖阳中,自有一种雄伟光明的气派。黎明时分,林蓁等一众中式举子携带着考篮,身穿红色袍服,按照先前会试榜上排定的名次站定,被礼部官员派来的人引入宫中,来到一座极其宏大的殿堂之前,林蓁抬头看去,只见三层汉白玉的石台,将那朱红的殿墙高高托起,黄澄澄的瓦如同画上金龙的龙鳞一片片层叠错落,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此刻殿门紧闭,林蓁随众人一同立在殿外,静静等候着皇上驾临。鼓乐声中,殿门缓缓开启,众人簇拥之下,殿内缓缓走出了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人。隔得太远,林蓁自然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只见此时站在丹陛,也就是宫门前,台阶之中的官员一齐口呼万岁,叩拜行礼,场面蔚为壮观,看的林蓁有些心惊。待百官礼毕之后,礼部官员便将林蓁他们这些中式举人领到丹陛东西两侧的丹墀之内,让他们依次站立,皇上该赐策题了!
林蓁等人再次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往前走去,迈上一级级台阶,走进了大殿之中。他们跪拜在地上,五拜三叩之后,等待皇上赐题。他们要坐的桌椅早已安置妥当,桌上贴着士子的姓名,殿宇深深,三百多人的桌椅一直排到了大殿的最里头。众人起身之后,屏息凝气,眼看着朱厚熜一步步往这边踱了过来,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从众人身上扫过,林蓁终于看清了这位久别重逢,身份却早已不同昨日的“故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和朱厚熜那一段相处的时光,他是个陪读,因此两人并不算是主仆;身份悬殊,即使朱厚熜做世子的时候,他也不敢认为两人能称得上是朋友;陆炳算是朱厚熜的“发小”,可他在朱厚熜面前都总是恭恭敬敬的,更不用说他林蓁了……不过不论如何,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明确,只剩下了君臣二字。就连从前斟酌着能说出口的话,恐怕从此之后都不能说了。林蓁想,他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获得朱厚熜的支持,那么一言一行就要慎之又慎,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朱厚熜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林蓁这才大着胆子仔细打量了打量他。如今朱厚熜应该十九岁了,身材比他离开兴王府时高大了不少,虽然不是多么健壮,却也算挺拔修长,他面容白皙,眉目舒朗,长长两道眉毛弯着,看上去颇为柔和,但微微上挑的眼角却添了几分凌厉,更不用说他的目光冷淡中还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沉郁之气,让人望之不由得心生畏惧。总而言之,或许单论相貌,朱厚熜算得上是一个俊朗甚至有些飘逸出尘的青年,可这一身厚重的衣袍和那一顶皇冠的分量压在这个十九岁的皇帝身上,一眼看去林蓁所感受到的,只有那种肃然而高高在上的天子威仪。
这五年来经历了诸多磨炼,再加上天资本来就超过常人,朱厚熜早已把这种威仪化作了自己言行举止中的一部分,他仿佛不是一个以外的继承大统,从未曾经过任何正规的皇储训练的藩王,他仿佛生来就是这天下的主人。七十二岁的内阁首辅杨一清在他身边垂首而立,这位文德武功都极为出众的老臣手拿圣旨,等待着朱厚熜的命令。那殿试的题目,一道决定举子们命运的策问,自然也在这诰书之中。朱厚熜的目光忽然收了回来,一瞬间林蓁甚至觉得两人的视线触在了一处,不过那也可能只是一种错觉,朱厚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侧头看向了杨一清,道:“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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