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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难为-赵十一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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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在门外的正是李清闻的陪嫁丫头落雪。她正站在廊下,冻得有些发颤,跺了跺脚。她遥遥见着李清漪,面上又惊又喜,急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李清漪连忙叫起,问她:“姐姐呢?怎你一个在守在外头?”
  落雪面上的笑容一僵,小心的瞥了眼边上的王氏,低头应道:“梁妈妈带了药,正在里头伺候少奶奶喝药呢。”
  李清漪略一点头,紧接着又问起落雪李清闻的病情来:“姐姐近来可好?大夫开了什么药?”这都是当着王氏问的,自然也是要敲打敲打王氏——连药方都问,自然是不放心李清闻的病情和谢家请来的大夫。
  王氏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插不上嘴,脸上越发难看起来。
  落雪甚是机灵,连忙报了药方子,因着李清闻的药就是她煎的,她报起药名清脆又利落。
  李清漪倒也颇知道些药理,稍一琢磨,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王氏:“确是养身子的药,不过倒是有几味药是排解心结郁气的。”
  王氏梗着脖子,勉强应道:“可不是,李氏自从生了荣哥儿,心情不就大好。我怕荣哥儿吵着她,这才替她带着,连家事都没敢拿去烦她。”
  李清漪蹙了蹙眉,没理会王氏的辩解,径直推门而入。
  大约就像是落雪说的,李清闻正在喝药,屋内的药气还未散去,有些清苦。因着李清闻病里怕冷,门窗皆关,烧了炭,这热气升腾,混合着淡淡不散的药气,能把人闷出头疼来。
  李清漪往里走了几步,因为地毯铺着,竟也没什么声音,屋内依旧静的很。
  这么环境里,她不由得便想起小时候的事。
  她小时候总是会做哪些奇奇怪怪的梦,初时还觉得新奇,后来便渐渐习以为常。六岁的时候忽然梦到了死人,吓得连觉都不敢睡了——连着好几天,熬不住了睡过去便又被吓醒,只能迷迷糊糊的哭,然后发热生病……偏偏,梦里的那些事却不能与旁人说,小小的孩童仿佛也知道了保守秘密,谁问都只是默默摇头,问多了默默流泪,倒也惹得黄氏也抱着她嘤嘤哭,一家子跟着发愁。
  李清闻比她大四岁,那时候已经懂事了,便也摆出大姐姐的做派陪她一起睡。
  记得那时候,她病里几次迷糊醒来,也是这样的情景——满屋子的药味,炭火烧出来的热气能把人憋出汗来。当六岁的她汗涔涔的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来,第一眼就见着了边上的姐姐。
  姐姐有些吃力的抱着她,小大人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不怕,漪姐儿我们不怕……”她一边哄她一边道,“姐姐在这呢,姐姐陪你。”
  只这一句话,好似阳光一般的驱散了乌云,叫做了无数噩梦的李清漪也忽然生出来几分委屈和勇气。她双颊烧的滚烫发红,眼睛里含着两汪泪水,扑倒李清闻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我好讨厌,好讨厌睡觉……”
  “嗯,可是人都要睡觉的啊。”
  “我好讨厌做梦,好怕那些梦……”
  “梦里的都是假的,漪姐儿马上就要是大孩子了,才不怕这个对不对?”
  “我不怕!可我生病了啊,要是好不起来,我会不会死啊,姐姐……”
  “不会的,姐姐陪你呢。你再闭一闭眼,数一二三,很快就会好了。”
  记忆的最后,她趴在李清闻的怀里,数着数着就睡过去了。她睡得很舒服,隐约间还能感觉到姐姐的手轻轻的摸着她的头,一边按着几个穴位,一边用手指替她梳理那被汗水浸透的头发。
  后来,她渐渐懂事,前世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也理出头绪,她的心思越发内敛深沉,六岁那种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可是她和李清闻的关系却一直很好——她们一起做女红,一起看书,一起收集桂花做点心……李清闻为着显出长姐的气派也为着管家,对着旁人一贯都是端庄有礼,很有几分架子,可是李清漪心里却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最是温柔不过,对着放在心里的人,简直能柔出水来。
  那是她幼时最难忘的一段温柔。至今想来也如冬日暖阳,几许温暖,叫人心头一软。
  李清漪的眼里泪光一闪,咬了咬唇,赶在后头几人之前出声道:“大姐姐……”
  屋内静了一瞬。
  随即,内室便穿来淡淡的、充满惊喜的回应声:“……漪姐儿?”那声音有些虚弱却仍旧是如过去一般的柔和。
  李清漪听着这声音,心中又酸又软,再也忍不住,没理边上的王氏和落雪便快步走了过去。她绕过屏风,很快就见着了正躺在床上的李清闻。  
  都说产后发胖,可李清闻简直瘦的只剩下骨头,乌发披在肩头,更显得一张脸又小又瘦。边上梁妈妈替她拿了个枕头垫在后头,她方才有些吃力的靠坐在床上。
  李清闻的面色在灯光下显得极为惨白,只有乌黑的眸子带了些许精神。她定定的看着李清漪,看着看着,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羞愧道:“当初你入宫选秀,我没去送你;后来你去白云观,我也没法子去见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是……”她顿了顿,语声渐低,“前些日子,我听娘说漪姐儿你回来了,按理早该去见一见,只可惜身子不中用。”
  李清漪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轻轻对她笑,语声温柔:“这有什么?我这不是来瞧姐姐你了吗?”
  这笑容、这声调、这态度,柔的滴出水来。要是叫裕王见着了,说不得要吃个无名飞醋。
  李清漪心里头是极明白的:姐妹之间,何必计较这个?再难再苦,她也是不愿叫自己那些事情牵连了家人的。李清闻不来,她心里才能放心呢。 
  
    
    第40章 婚姻

  李清闻叹了口气,她是知道妹妹护短的性子的,故而也就没有再多言。她目光一转,便见着后面抱着儿子的婆婆,顿时面上显出惊喜的神情,竟是破涕而笑:“娘,你把荣哥儿也抱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抱着孩子的王氏身上。
  王氏顶着李清漪的目光,很有些尴尬,自以为隐蔽的瞪了眼李清闻以作警告,这才淡淡道:“王妃娘娘难得来一次,我总是要抱荣哥儿来叫她瞧一瞧的。”
  李清闻被王氏不软不硬的顶了一次却也不生气,依旧满眼渴望的看着那个昏昏欲睡的孩子,像是怕吓到孩子似的小声道:“娘,你能让我抱抱荣哥儿?”
  王氏颇为尴尬,本能的就要回绝——对于她来说,荣哥儿在她手上,李清闻这个儿媳妇才会有所顾忌。要不然,李清漪就在这里,要是李清闻一时气不过告个状就麻烦了。
  没等王氏开口,忽然见李清漪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道:“说来,我这个姨母都还没抱过荣哥儿呢。”
  李清漪的话却是王氏拒绝不了了。
  王氏手脚都有些僵硬,颇为尴尬,只能慢吞吞的把孩子递给李清漪。
  这还是李清漪第一回抱孩子,不过对方是她亲外甥,倒也亲切。孩子骨头软,抱在怀里叫人心里颇是忐忑。她一边注意着孩子的表情,一边试着调整抱孩子的手法,缓步往床边走,口上道:“姐姐,你瞧,荣哥儿这小嘴儿长得真像你。”
  说话间,半睡半醒的荣哥儿忽然睁开了眼,花瓣似的嘴打了个哈欠,圆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抱着她的李清漪。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是两颗黑葡萄,明亮的照人。
  李清漪一颗心都被他看得软软的,忽得生出一个想法:生个孩子似乎也不错……这个想法不过是一闪而过,她很快便走到床边把孩子递给李清闻:“姐姐你瞧,荣哥儿也知道要见娘,眼睛都睁开了。”
  李清闻只是略一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的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把孩子搂到怀里。她贪看着儿子,看着看着,落下两行眼泪,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李清闻静默片刻,忽的一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丢了一颗地雷一般叫一屋子的人都吃了一大惊:
  “漪姐儿,我想和离!”
  ******
  晚上的时候,裕王果真早早回府和李清漪一起用晚膳。
  只是,李清漪的胃口不大好,只是吃了半碗饭便放下的碗筷。
  裕王午膳是在西苑用的,一边要小心维持仪态,一边要揣测皇帝老爹的心意,时不时还要应付皇帝老爹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吃了一顿饭简直是受罪,累得慌——身体累、心也累。好容易熬到晚上,他本想着这晚膳是和自家王妃吃,光是看着李清漪就能多吃一碗饭,美得很……
  哪里知道,李清漪一顿饭下来却是没说几句话,饭都只用半碗。裕王一颗心都是系在李清漪身上,虽说胃里头饿得慌,但是心在胃上头,李清漪自然也比桌上的饭菜重要。他很快也搁下手上的饭碗,叫人把饭菜端下去。
  他现今有些城府,对着李清漪更是有千百般的体贴和耐心,所以他也没立刻发问。
  等到晚上两人沐浴过后,屋内点了香,袅袅烟云自青铜香炉里升腾而起,犹如空中的暗流脉脉而动。李清漪钗环皆去,素面朝天,正靠坐在床边擦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发着呆。
  裕王见她乌发光可鉴人、形态静妍一如月下芙蓉,只觉得自己心尖也似开了朵花,软的不行。他心念一动,便轻手轻脚的上前抽出那条干布巾,替她擦起来。
  两人静坐,一时无语,屋内倒是静了一刻。
  裕王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姐姐的病怎么样了?要不然,我让人去请太医去瞧瞧?”
  “不必了,倒不是什么大病,养一养就好了。”李清漪轻声应了一句,略一顿便又接了一句,“今日我去瞧姐姐,她忽然说起要‘和离’。”
  裕王替她擦发的手略一顿,有些吃惊:“可是出了什么事?”这年头,女人要是能说到和离,多是忍不下去了。
  李清漪轻轻叹了口气:“我姐姐那个婆母性子强硬,两人一直都和不大来。久而久之,摩擦多了,就成大事了。”
  裕王倒不大懂这女人之间的事情,只是说了句:“若是有需要的,你便和我说一声。”
  李清漪这时候却是莫名的摇了摇头:“这和离一事,姐姐虽是说出口,我看到了最后却是办不成的。”她垂下眼,唇边噙着一丝苦笑,“有荣哥儿和梅姐儿在,谢俊成本人又非一无是处,姐姐那个性子,自是离不了的。”
  性格决定命运。倘若是自己,那么早在成婚之前就会设法退了这门亲事;倘若是李清容,以她那脾性,便是闹得天翻地覆也会早早和离了过自己的痛快日子。可遇上这事的偏偏是李清闻,她品性温柔又有责任心,不仅放不下儿女更是心恋谢俊成,自然和离不了。
  李清漪也看得非常清楚,李清闻那句“和离”不过是一时之意气——她被王氏压得久了,病中又常常苦闷于心,压抑不已,一时气急了罢了。等她回过神来,想想儿子和女儿,再想想谢俊成,怕也是悔了。
  话又说回来,谢俊成能中举人,勉强也算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李清闻这个妻子的重要性,平常待妻子很好,有些夫妻恩爱的模样。他唯一并且最大的错误不过是在妻子和母亲的争斗之间,毫无保留的站在了母亲那一边。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感情上,王氏是一力带大儿子的寡妇,谢俊成自然更理解敬重母亲;理智上,他若是对母亲不孝,天下人都要骂他,日后科考亦是有所妨碍,他若是对妻子稍有慢待不过是自家家务罢了……谢俊成的选择,乃是这个时代大多数自以为聪明的男人的选择。
  裕王见她面色淡淡似有深意,不由接口问了一句:“那这和离的话岂不是白说了?多没面子啊?”
  “哪里会是白说?”李清漪总算露出一丝笑来,那笑容颇有些嘲讽,“本来,荣哥儿、梅姐儿都是姐姐的命根,这两个都被谢家抓在手里,无论出了什么事,姐姐都只能忍着。但是,和离两字一出口,姐姐便占了先机,反倒摆脱了弱势。”
  李清闻心里不想和离,王氏和谢俊成难道就想和离?李清闻提起了“和离”,王氏和谢俊成便会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王氏能知道后怕和收敛,谢俊成也会明白姐姐处境之难。如此一来,姐姐之后的日子自然也会好过许多。到时候再有黄氏等娘家人一劝,李清闻自然也能就势下了台阶,日后对着王氏和谢俊成也能更有些底气。
  裕王听得恍然,随即又微有唏嘘:“常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不到这婚姻一事,倒显得有些委曲求全。”
  李清漪垂下眼,她细长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复杂神色,难得的说了几句真心话:“爱情,两个人便是了;可是婚姻却是许多人的事情,委曲求全不过是最简单的……”
  裕王低下头,他的目光落在李清漪那清透白皙的面颊上,她细细长长的眼睫轻轻的垂下来,鸦羽似的,落下一点儿阴影,就像是美玉上落下的一点灰尘,恨不能替她拂去。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与李清漪隔得有些远,那样的远,远的令他心生惶恐。
  他不由得伸手把人抱住,像是抱住一缕风、一阵烟,心里仍旧是空空的。他低了头,伏在李清漪的耳边轻声道:“清漪,我……”他顿了顿,想说“我一定不叫你受委屈,一定不叫你像李清闻一样委曲求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茫茫然,不敢说出口来,只能慢慢的咬了咬唇——似他这样的身份,为难之处更多过了谢俊成。王氏这个做婆母的不讲理,难道皇帝这个做公公的就讲理?更何况,这天下能压着王氏的人不少,可能压住皇帝的却没有一个。  
  有情人,情至深处,难免山盟海誓;可若是热血冷下来、感情再深一些,诺言反倒不敢轻易许出口——爱是克制与忍耐,因为爱,所以更加郑重,更加小心。裕王是真的把李清漪放在心尖上去爱的,因为这爱,他仿佛自缚手脚一般,好多事都束手束脚,许多话都说不出口。
  他心知:轻易的许诺往往比不许诺更加能够伤人。
  裕王只能抱住李清漪,他的心血仍旧是滚热的,声音却是轻轻的,如金石之音:“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再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一切皆如你意。”
  李清漪回抱住他,回头仰看他,一双漆黑的瞳仁倒映着裕王认真到了极点的面容。她点了点头,以一样的认真应和道:“嗯,我等着。”
  这话不轻不淡,李清漪看来的眼神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眼,可裕王却觉一缕久久未熄的情火从心头起,烧得他满心灼热,心脏砰砰而跳,再不能忍。他没法说出这些感想,只能紧紧搂住李清漪,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含含糊糊的声音自唇间而出。
  “清漪……”他如同被人抓着心尖似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像是诉苦又像是告白,“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裕王觉得,自从爱上了李清漪,他便好似成了个怨妇,时时刻刻把“爱”字挂在嘴边。真要叫人知道了,真是丢脸丢大了。
  李清漪被他这孩子气的模样逗得一笑,等反应过来便又低下头首抿唇忍笑。她垂眼想了想,凑到裕王耳边,柔声把那看过的词句念给他一人听:“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君为玉树,我为琼枝,自当迤逦相偎傍。
  此句出自柳永《凤栖梧》,柳永笔下多有艳词,李清漪念的这一句已是带了几许含蓄艳色,后半句“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便是她之大胆都不好说出口。
  裕王眉目皆是带笑,定定的看着怀中人,忽而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李清漪惊得小声叫了一声,伸手搂住裕王的脖颈却被他扑倒了床榻上。
  床上的帐子从金钩上被放下,用金线、银线绣着花鸟的纱帐层层叠叠的落下来,遮住了两人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只有朦胧并且模糊的一个背影。
  锦绣丛中,恩爱缠绵,犹如床帐上的比翼鸟、连理枝,天生便是一对。

    第41章 小名

  待得云雨初歇,裕王一边以手为梳替李清漪打理那长长的乌发,一边凑在她耳边咬着耳朵和她说话:“上回李太太来时,我听她说,你们家三个姑娘都有小名……”
  李清漪眼角还有点未褪的红色,好似落在宣纸上的胭脂又仿佛花蕊中央沁出的一抹淡红,牡丹含露一般的娇嫩鲜妍。她抿了抿唇:“那都是我爹取的名字,因为不好听,所以我娘就改说是小名了,没几个人叫过,家里人也是不叫的。”
  裕王见她神色,越发好奇起来,不由凑近她,问道:“那你们的小名是什么?”他指尖还绕着李清漪的一缕乌发,声音又轻又软,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得李清漪耳根发热。
  李清漪羞窘至极,低着头好半天方才咬着唇轻轻念了几个字。
  因着声音太小,裕王一时没能听清,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什么?”
  屋外长夜寂寂,屋内灯光通明。灯光隔着金纱帐遥遥照来,仿若九重天上的星海投影一般影影绰绰。
  李清漪本就清透如美玉的面庞被灯光照得更白了,一点红晕泛上来,桃花满面。一眼望去,黛眉如画,眸如秋水,红唇如朱,清艳至极。
  她瞪了裕王一眼,没好气的道:“大姐叫青青、我叫宝宝、三妹叫荣荣。”
  裕王几乎被这几个妙极了的名字给逗笑了——虽早听说李百户识字不多,可还真没想到他能给女儿起这样的名字,怪不得就算是当小名,家里人都嫌弃的不太想叫。他一双黑亮的瞳仁微微放大,侧搂着李清漪,揉搓着怀里人,凑近她耳边,玩笑着叫她:“……宝宝?”
  李清漪话一出口便已后悔,现今又气又恼,下意识的就闭了眼想把裕王给推开。
  偏没眼色的裕王还是一副乐得不可开交的模样,抱着她一边笑得发颤一边笑念:“宝宝,宝宝……我的乖宝宝……”
  他声音又低又软,仿佛是柔软到了极点的杨柳枝,随着春日微风在水面上掠过一连窜的清波,念得人一颗心上上下下、整个儿都酥了。他笑吟吟的看着李清漪,好似看着什么宝物一般,满怀憧憬的言语道,“等以后咱们两个生个‘贝贝’,正好可以凑成一双宝贝!哈哈,我的两个大宝贝。”
  这一下,他不是给推开的,而是被踢开的。
  李清漪在被子底下踢了裕王一脚,小腿有些抽筋,自个儿便气咻咻的背过身,拉着被子把头盖上,再不理他。
  裕王这下子才反应过来,扯了扯被角,装出懊悔模样:“宝宝,你分我一点被子……”按理,他自是不缺被子的,可裕王一贯腻歪,非要和李清漪盖一条被子,故而这么一张大床上还真只有一条被子。
  他嘴里“宝宝、宝宝”念得不停,李清漪蒙着被子都觉得气,忍了一会儿终于掀开被子,仰起头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这一下子,裕王算是安静了,可刚刚熄掉的火又重新点了起来。
  两人闹得半夜方才双双罢战,盖上被子闭眼睡去……
  第二日,裕王被还犹有余怒的李清漪丢在了府上,颇有留守儿童可怜模样。反倒是李清漪,收到了宁平公主的帖子,令人备了车,独自去公主府讨论施粥赈灾的事情。
  宁安公主乃是九月里有的孩子,如今已是一月,四个月的身孕,略略显怀。她本是个活泼明艳的性子,如今有了驸马和孩子,越发平和宽宏起来。她今日虽是见客却也不过略施薄粉,穿了件青色绣鸾凤的厚缎袄子,头上带了羊脂白玉的簪子,一张脸却依旧美得犹如芙蓉迎光初开,美不胜收。
  宁安公主亲自出门来迎李清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未语先笑:“你刚回来,本该是我去瞧你的,可驸马不叫我乱走……”她语声未尽,微微垂首,颇有娇羞之意。
  李清漪哪里敢劳烦这位公主大人,她一边笑应着,一边将目光转到宁安公主已然显怀的小腹上,道:“我这回才不是来瞧你呢,我是来瞧我们小承恩的。”
  这一打趣,两人间的气氛倒是活泛了。宁安公主面上的笑容真切了些,她很是亲昵的斜睨了一眼,详怒道:“好啊,这会儿便嫌弃我了?瞧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说归说,她们几句笑语间便入了内堂。
  作为景王妃江念柔却是早就到了。
  这还是李清漪回来后第一回见着江念柔。江念柔依旧是小巧的瓜子脸、烁烁桃花眼,身姿娉婷如弱柳。只是,哪怕妆容明艳却也难掩她面上憔悴。
  说到底,不过几年,灼灼明珠已然成了混做明珠的鱼目——美则美矣,早已不见当年神采。
  也是,卢靖妃生平一大爱好就是给景王送宫人,府上更有一堆得清秀惹人怜的小太监和小道士,江念柔纵是七窍玲珑心也要给这一府的莺莺燕燕堵得吐出血来。再者,之前李清漪借着青云观道士的口败坏了江念柔这个景王妃的名声,弄得江念柔好一阵子连门都不敢出,废了好大心力才挽回自己在景王跟前的印象——这可是女人名节重如山的大明,容不得半点名节的污点。
  当然,这些都不能叫一心只望青云上的江念柔觉得心累,她真正心累的是:自那日落水失了孩子之后,她便再难有孕。纵然如今抱了个孩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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