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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难为-赵十一月-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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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英和如玉见了李彩凤这张生面孔倒是有些疑虑。
李彩凤含笑行了个礼,轻轻道:“西苑里赐了些茶叶,王爷今日尝了口,觉得味道不错,茶香也很好。故而特意令我端来一盏,请王妃品一品。”
如英和如玉闻言微微颔首,对她和气一笑,口上道:“给我们就行了。”
李彩凤就站在台阶下面,眼见着裕王妃所住正院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心口砰砰的跳着,端着木盘的手都渗出了湿腻腻的汗水。她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进去和裕王妃说上话,自然不会就此退去。故而,李彩凤轻轻仰起头,对着如英和如玉微微一笑。她人生得美,笑起来时仿若雨后玉兰,清新隽永,叫人看了格外有好感。她轻轻应声道:“王爷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王妃,不知两位姐姐可能给个方便……”
如英和如玉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迟疑——王妃和王爷闹翻的事情,她们自然也是知道的,虽说王妃整日里闷声不吭,可她们做奴婢的心里也盼着这两人能够赶紧和好。看眼前这奉茶宫女的模样,倒好像是有些重要话要说。
如英和如玉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如英细声道:“你随我进来吧。”
李彩凤吊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一半,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盘随着如英入门。
因着怕王妃受寒,屋内烧着银丝炭,明明是秋日却也依旧犹如春日般的温暖。不远处的花梨木架上摆了几盘花,玛瑙宝石做的花盆,遥遥看去珠光宝气,花枝花叶更显娇嫩鲜妍。因着屋内热气,本就清淡的花香被捂得更加暖了,香暖香暖,香远益清,似是浮在空中的暗流,包围着所有人。
李彩凤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小心的走着。她眼睛余光瞥见博古架上形形色色的各类宝物,眼底不自觉的烧起了火,心中那点儿的不甘和嫉妒也跟着冒出了头。可她到底知道好歹和分寸,见到如英在前掀开一角玉珠串成的珠帘,终于还是定了定心,垂首站好。一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珠帘后的木榻上才传来淡淡的、好似玉石山涧一般的女声:“你说,裕王有话托你来说?”
听到这声音,李彩凤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顾不上其他,直接便跪了下来,带着哭腔求恳道:“娘娘,求您救奴婢一命。”不等李清漪回话,李彩凤便很快就不要命的跪着磕起头来。
她这回是下了决心的,磕起头来格外的有力气,一下一个印子。她知道,现下能救自己的只有裕王妃一人。只要裕王妃开了口,不说其他人,便是裕王说不得也不会把她调开。再者,她也曾听人说过,裕王妃甚是心善。
无论是李清漪还是如英,这时候倒是生了几分诧异。如英吓了一跳,立时觉出自己的失察之处,连忙道:“娘娘,是我失察了,我这就把她拉出去。”
“不必了。”李清漪靠坐在榻上,乌发垂落,更显得她肌肤如玉一般的苍白。她的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她目光仿佛落在跪在外面的李彩凤身上又仿佛落在虚空处,道,“你都做了什么?要我救你性命?”
李彩凤咬住唇,不敢耽搁也不敢隐瞒,直接道:“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有意于王爷,做了许多错事……”她顶着如英针刺一般的目光,小声道,“还望娘娘怜我一片真心,看在我年纪轻,糊涂不懂事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
如英简直要气死了:虽说王爷和王妃现今确实闹得有些僵,但是这些见缝插针的人也太可恶了。现在居然还有脸来娘娘这里诉苦求情!
李清漪倒还是很冷静,反倒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李彩凤咬咬牙,心下一狠,很快便报了名字:“李彩凤。”
李清漪本还只是随便问问,听到这里却是微微吃了一惊——历史上,这可以是替裕王生了两个儿子的强人,有本事、有运气。这般一想,她心里忽然觉出几分复杂来,摆摆手道:“把她带下去吧。”
李彩凤闻言大惊,不顾上前来要拉她的如英,连连磕头:“娘娘,求您发发慈悲,救奴婢一命。”
李清漪见她这般形态,少见的有了点兴致,垂眼看她,笑道:“你既是做了那些事,会有什么后果大概心里想必也清楚得很。既如此,何必求我?”
李彩凤睁大了一双眼睛去看李清漪——她本以为,裕王妃就算是为了自己大度宽容的名声也会饶了自己这一次,哪里知道她竟是这般拈酸吃醋的妒妇!
因着心中不甘和嫉妒,李彩凤一双眼睛都快要冒了火。
李清漪越发觉得有趣——这双眼睛,倒是和江念柔颇似;一样的美丽,一样的充满了野心,一样的令人厌恶。她沉吟片刻,忽然弯了弯唇,轻轻一笑。
那笑容极清、极淡、极冷,宛若冰雪消融,在那一片白茫中带出一段寒香,清冷中含着艳色,令人魂销神迷。
李清漪看着李彩凤那双令她觉得好笑的眼睛,轻轻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想要些什么。我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李彩凤半跪在地上,手指紧紧抓着底下的地毯,被迫仰头去望着哪个端坐榻上、居高临下的李清漪……
第60章 和乐
晚上用过了晚膳,裕王便来了。
说实话,裕王每天晚间都会来正房和李清漪说会儿话,无论李清漪理不理他,至少他见了人心里才能觉得安心。
大概是因为出了李彩凤的事情,晚上裕王来时,李清漪少见的提起了一些兴趣。她随手拾起裕王特意折来插在花囊中的一枝桂花,放在手上把玩,看着上面的未干的露珠,似是心情不错:“听说殿下身边有个姓李的宫人,颇是美貌动人?”
裕王想起午间李彩凤的告白,心虚的很,不由的低头摸了摸鼻子:“我已经准备把她调出去了。”
李清漪这才徐徐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她眸光一动,略一顿,轻轻的道,“似她这般的,倘若去了景王府,怕是另有造化呢。”
裕王倒不曾想到李清漪竟是怀了这样的心思,他微微一顿,很快便应道:“你既然已经打算好了,自然依你便是。”
李清漪到不想他能应的如此很快,这可是历史上他看中的,而且还生了儿子的女人。而且,她要把人送去景王府,怀的是什么心思,难道裕王看不透?
裕王见她神色不定,不由抿唇笑了笑,伸手去握李清漪的手:“清漪,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贝贝的事,是我没用。”他红了眼睛,轻轻道,“倘若我能护住你们,也不至于令你早产,更不至于害得贝贝那样早就走了……”
裕王这些日子一直都不太敢在李清漪面前提起“贝贝”,他不提,李清漪自然也不会说。自贝贝早夭,她便一个人呆在房中,大半天能一句话都不说,连哭也不哭,一张冷脸更是叫人望而生畏。
今日听裕王提起贝贝,李清漪的神色微微一冷,僵硬的道:“我从未怪过你。”
“我知道,”裕王握紧了她那要挣扎的手,抬目看她,轻轻道,“你怪的是你自己。你觉得是你决心早产,这才害得贝贝生而有疾。你觉得……”
“别说了!”李清漪甩开他的手,厉声打断了裕王的话。
裕王抿唇笑了一下,眼眶微红,眼睛里隐约能见着浅浅的泪光,依旧是定定的看着床上的李清漪,哽咽的、认真的和她说话:“清漪,你曾说过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从未忘过。你还记得吗?”
洞房里,她举酒杯,亲自许诺:“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城门外,她在前去白云观时,执手相应:“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杜康妃离世后,她匆匆赶回王府,抱着他说:“三郎,你我今世有缘为夫妻,自当白首偕老,一生不离,一世不弃”。
白云观里,她握着他的手,笑语:“殿下赤子之心,殊为难得。我爱之甚,何谈笑话”。
西苑路上,她含泪:“我自以为冷静清醒,不想却负殿下良多”。
贝贝出世,她附耳含笑:“你和‘贝贝’一样,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
这些话、这些感情,又怎么能够用一句“我以为,你爱贝贝,我以为,你爱我……”或是“贝贝死了,你是不是觉得终于轻松了,不用再担心克亲一说”来抵消的?
裕王抬目看着榻上的李清漪,目光勾勒着她近乎无瑕的五官轮廓,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你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我那样爱你,那样爱着贝贝。”他站起身抱住李清漪,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咬着牙,柔声求恳道,“贝贝死了,我很难过,难过的恨不能也跟着死去。可是清漪,我一想起你,就再不敢去死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吗?我们曾经为了贝贝满怀希望和爱意,难得现在要因为她而心生仇怨和愤慨?这是你希望的,还是贝贝希望的?”
“贝贝的事,是我们做父母的错,更是严家、陶国师、景王府甚至是父皇的错。”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们爱她,难道就是为了折磨自己?”
李清漪被他抱在怀里,先是挣扎了一下,听到最后,忽然全身颤抖起来,用手捂住了自己发红的眼睛。她一开口,便有一连串的眼泪掉下来:“我没有办法……”她咬着唇慢慢的说着话,就像是河蚌小心翼翼的对信赖的人打开自己的硬壳,露出柔软而伤痕累累的内部,“看着贝贝在我怀里一点一点的死去,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能做。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亏我当初还自以为聪明……”
她的眼泪就像是砸在裕王心头的针,疼得厉害。
这是贝贝死后,李清漪第一次当着人哭。悲伤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时间翻涌而上,淹没了他们两人。
裕王抱住她,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低头吻着她的额头,不断重复着:“好了好了,清漪,这不是你的错。”他压低了声音,呼吸拂过那些柔软的发丝,柔声的道,“贝贝那样爱你,那样爱我,她一定不会希望你我因为她而这样难过。”
他抱着她,上了榻,将人放平,近乎虔诚的吻着她:“再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清漪……”他闭上眼,以无尽的爱和耐心,再一次告白,“我爱你。”
我爱你。多么好听的三个字啊。
李清漪把头埋到他的怀里,哭得说不出声来,最后只能慢慢的点了点头。她的眼泪几乎浸透了裕王的衣襟却也依旧紧紧的抓着他,就像是抓着自己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梗在心头无法言说的愧疚、痛苦以及对于历史的恐惧与茫然,终于也随着一滴滴的眼泪而流了出去。
爱是什么?
爱是忍耐,是恩慈,是包容,是相信,是盼望。是无与伦比的奇迹。是永无止息。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可是只有那一个人,会怀揣着这样无坚不摧的爱,奋不顾身的救你于水火,抚平你所有的伤痕,令你从痛苦与绝望之地挣脱。
裕王如同怀抱着世上最宝贵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一边温柔的抚着她的乌发,一边轻轻的吻着她的发顶、额头、鼻尖、颊边还有唇,再往下的时候,他却忽然顿住了,手脚都跟着僵硬起来,一时手足无措。
李清漪自然也感觉到了,她仰起头,一头乌发犹如瀑布一般的披散于后。她哭过的眼眸依旧是湿漉漉的,似是含着泪水,小声道:“怎么了?”
裕王目光躲闪,不敢看她,一张脸涨的有点红,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他简直羞愧的要转到地下去了,“你这些天都不可以……”李清漪还没出月子呢。
李清漪几乎要被他这良家妇女一般的态度给逗得笑起来。她扬了扬眉,随即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忍住笑,然后才凑到他耳边道:“要不然,我帮你?”
算起来,裕王也快忍了大半年了。
裕王却觉得不好意思,眼角余光往外窗外瞥了瞥,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故意板着脸,蹙眉不应声。
李清漪反倒被他这柳下惠的正经模样,引得更加有兴趣了。她把手往下探了探,果然摸到了那热硬起来的小裕王。她被烫的要收回手,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趁着那股劲儿试着往下摸了摸。
其实她也没什么正经法子,就是胡乱的蹭一蹭,摸一摸。
可裕王看着她,想着她那双白玉雕出的手,脸更加红了,仿佛触电似的,几乎整个人立刻就要从榻上窜了起来。他不好伸手去推李清漪,只得像欲拒还迎的小媳妇似的抓着榻上的薄被,细长的眼睫垂下来,呼吸也显而易见的急促起来。
不一会儿,李清漪就急忙收回了手,她用帕子擦了擦手,总觉得那味道怎么也擦不去,一张白玉般透白的脸简直和裕王一样的红。
裕王正舒服了一场,喘了会儿气,尴尬和不好意思全丢到脑后,脸皮更是丢到一旁去了。他想了想,索性手脚利落的自己脱了外袍等等衣物,径直钻进了李清漪的榻上,道:“我和你挤一挤……”这却是裕王此时的小心机了,当初一不小心被撵出去,现今怎么能不顺势赖下来?
再说了,裤子也脏了,走出去也实在不好看,太丢脸了!
裕王不肯走,李清漪也只好陪着他躺着,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只能唤了人进来,吩咐一句道:“替王爷拿身衣物来。”
下头的人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偷偷瞧了眼榻上的两人,双眼亮晶晶的,很快便捧着裕王脱下的那些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清漪被那些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双颊滚烫,好似牡丹花蕊中央绽出的红,艳色夺人。好半天,她才把气忍了下来,没有去推靠着自己的裕王而是转头瞪了他一眼。
屋里也没别人了,她到底没有板太久的脸,过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拉了拉,用被挤成一团的被子尽量的盖住了两人。就在她要躺下的时候,眼睫轻轻一颤,终于还是凑到裕王的耳边,说了一句实话:“我也爱你。”
裕王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又惊又喜。他忽的伸手,把李清漪整个人都抱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可适才眼底还未流尽的眼泪这时候却也跟着冒了出来。他擦了把眼泪,含含糊糊的道:“宝贝儿,我真爱你。”他竭力稳住声音,低低的说着话,那声音就像是屋内盘桓的幽香一般,萦萦绕绕,温存而动听,“连同贝贝那一份一起爱”
李清漪闻言微怔,低下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与裕王相对。
她有一双秋水一般柔和温润的杏眼,形状极其优美,瞳仁又圆又亮,湿漉漉的看人时叫人心头都软了。哭过后,眼角微微有些红,就像是无意间蹭在了雪白宣纸上的一点胭脂。
这时候,有眼泪从她长而卷的眼睫上滑落,就像是一颗颗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正好砸在裕王脸上。
她低下头去吻裕王,乌檀似的发也跟着滑落下来,柔声应了一句:“我也是。”
第61章 景王之死(一)
四月里,江南倭寇又生动乱,皇帝哪怕在西苑修炼也免不了生一场大气,把内阁的人提溜上来轮着来骂一顿。等出了气,回去修炼的时候仍旧免不了蹙眉一叹,对左右诉苦:“这些杂事日日不休,就是连修炼都不得清闲……”说到这,他侧头去看了看边上伺候的蓝道行,问道,“朕一心礼敬五帝,为何仍旧天灾人祸不断?”
蓝道行袖口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食指和中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他抿抿唇,显是下了一个大决心,郑重拂开道袍一角,径直跪了下来,轻之又轻的劝诫道:“陛下,国本未定,天下不安。”
国本,指的自然是太子。
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话题,除却陶国师当初那句“二龙不相见”之外,他现今对两个儿子都不大满意,也不想立太子。
更何况,蓝道行还是裕王举荐上来的。
皇帝一贯多疑,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似是打量着蓝道行的神色,语气不轻不重、不辨喜怒:“那依你之意,何人可为储?”
“此乃国之重事,自当交由陛下圣裁。”蓝道行身穿蓝色道袍,清瘦出奇,更见仙风道骨。他对着皇帝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义正言辞,“臣不过方外之人,不敢多言。”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微微一笑,可眼中却殊无笑意唯有一片冰冷的猜忌:“不敢多言?这几年,可没几个人敢在朕面前说这个。”
蓝道行的额头抵在地上的地毯上,他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才断然应声道:“臣不敢欺瞒陛下。三日之内,上天必有警示。”
听到这话,皇帝的态度才稍稍得缓和了一点——他还记得蓝道行当初预言了地动之事。他眯了眯眼,冷声道:“难不成,又要来一场地动?”
蓝道行仍旧叩首不起,委拒了皇帝的问题,只是道:“此乃天意,臣不敢妄言。”
一时之间,殿内诸人噤声,只能听到呼吸之声。
皇帝忽然大笑出声,用手中的拂尘敲了敲蓝道行的脊背,就像是敲打着自家不听话的狗,又似是打趣调侃:“行了行了,国事不敢多言,天意不敢妄言……你还能说什么啊?一张嘴还有什么用?”
蓝道行心中悄悄松了口气,静声道:“臣一片忠心,还望陛下明鉴。”
“唔,”皇帝沉吟了一下,并无什么回答,只是摆摆手道:“今天就先到这,你回去吧。”
蓝道行一席话虽然说得好听,可这话题到底不是皇帝喜欢的,皇帝一听,心里便觉得不大高兴。他挥手让人下去后又招了黄锦上前来:“你去,把陶国师也给朕请来。”
皇帝朝中用人讲究个制衡,手下养道士自然也讲究个制衡——蓝道行和陶国师一个是野道士出身,一个是正经龙虎山出身,行事做派上大有不同,自然也是彼此看不惯,正可以互相比较一二。
陶国师这些日子过得颇是不安:那日刚刚说了裕王之女克亲,没想到对方早早夭折,倒显得他当初推断有误。故而,今日得了皇帝召见,陶国师也不敢摆架子,匆匆整理了衣冠,立刻随着黄锦往西苑去。
皇帝仍旧坐在玉熙宫的谨身精舍中修炼,见了人只一笑:“好些日子不见国师了。”
陶国师连忙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摆手,叫了起,很是大方的赐了座,随后便直截了当的道:“今日蓝道长和朕说‘国本未定,天下不安,来日必将有天降大祸’。可朕一琢磨就想起了你当初说的那句‘二龙不相见’。难不成,你们二人其中一人欺君了?”
皇帝目光有若刀剑,仿若实质的落在陶国师的肩头。
陶国师心口轻轻一跳,惶恐与不安同存。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大好的机会——裕王乃是长子,祖宗礼法上正经的继承人。众人虽是心知皇帝宠爱景王但到底不能拿来说事,依着皇帝吞服丹药的习惯,若有个万一却没留下遗诏来,景王怕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偏偏他已经因为严家得罪了裕王。
陶国师心头一凛:若是此次能够说服皇帝立景王为储,那之后便再不用愁。陶国师心中这般想着,口上却不紧不慢,轻轻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话不说完也不说透,全由皇帝去猜、去理解,这是他往日一贯的做派。
皇帝神色微微一变,随即便笑了起来;“唔,倒是难得,你和蓝道长想法一致。”他心情不大好,也没多留陶国师,直接便道,“朕要修炼了,你也先下去吧。”
陶国师微微叹了口气,行礼退了出去。依他对皇帝的理解,这些话皇帝不过是信了五分。待他出了西苑大门,似是想起一事,招手让扶着自己上轿的陶府管家上前来道:“你亲自去严家一趟……”他深呼吸了一下,吸了口湿冷的空气,声音微微有点冷,故意压低了,“就和他们说,陛下有意立储。”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立储”二字被陶国师咬得极轻,就像是无法捕捉的风,不注意听几乎听不见。
待得陶府管家一路紧赶慢赶跑去严家传话,严嵩独立于书房窗口,轻轻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果是到了起风的时候。”
严世蕃却是跃跃欲试:“正好,我回头就去写折子。再叫些人附议。”
严嵩侍奉圣驾已有二十多载,深知皇帝性情,淡淡瞧了儿子一眼,提点了一句道:“再等几日,先瞧瞧情况。”
严嵩说等几日,也就安静的等了几日。
不过三日功夫,四月十三日,果是天降大雨,雷鸣滚滚。戌刻,雷火骤起,火势从奉天殿至华盖、谨身两殿,三殿两楼十五门俱灾。这三大殿可不是普通宫殿,合在一起便是人们日常所称的前朝,乃是皇帝日常工作的地方,这一烧,皇帝竟是连上朝的地方都没了,只得很是难堪的下诏“暂设朝仪于端门”。
当初,成祖时三大殿也烧过,成祖曾于灾后敕谕群臣“永乐十九年四月初八日奉天等三殿灾,朕心惶惧,莫知所措”,视此为上天和祖宗的警戒。成祖善且如此,今上素来笃信此类之事,再想一想蓝道行当初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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