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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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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难以掩饰的震惊,也许并不是难以掩饰,只是,他在容妆面前,不知何时起,已经渐渐少了虚假与掩藏,这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有能力令他安心,在面对时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此刻,知道容妆竟然瞒着他身世……甚至她入宫,可能是因为为了调查此事,而不是为了帮他,他还是生气了。
  回想起她曾说过的那句,非主不依,想起她那么爽快便答应追随他,如今一一想来,竟然是那么讽刺。
  她利用他,乔钺意识到这点时,原本对容妆那一分心软,尽数湮灭,只有恼怒。
  ***
  容妆走在宫道上,头脑昏沉,脚步不稳,一路跌跌撞撞,所有伤害乔钺的话,无一不是在她自己的心上也划开一道伤痕。
  乔钺于她,早已渗入生命。
  他痛,她亦痛。然而此时,她却可以在痛苦之中,寻找一丝痛快。
  但是她没有办法再与乔钺继续相处下去,贤太妃所说的话每一句都萦绕在她心上,让她痛苦不堪,喘息难过。
  心上就像压了一块重重的难以挪开的大石头,沉沉闷闷的让她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而看着乔钺,她就想起贤太妃那些话,那些话语铺展开的一幅幅血腥的场景画面,她不要一个人独自承受,她要有人与她一同挨着熬着痛着。
  只有乔钺,只有乔钺也痛,替她分担,她才能减轻,减轻那么一分。
  乔钺,与你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从今以后,有几分痛,你也要跟着痛几分。
  如此,也值了。
  容妆这样想着,眼里的泪早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连亲生父母的样貌都不曾见过。
  容策并没有告诉她她的生父是谁,只是说被仇家所害,直到容夫人临终之际,与容策嘱托,容妆从外面偷听到片面之词,才冲进去质问容策,容夫人才让容策告诉容妆,她的生父,是陆绰,是个血战疆场保家卫国的英雄,同容策同为程家军中的将领,也是生死兄弟。
  容策也并不知道,陆绰到底为何被害,只知道与后宫云妃有关。
  于是自那以后,容妆便生了入宫的心思,乔钺,恰恰来得及时,就像大旱里的及时雨,让她有人可依靠,更重要的,乔钺的母妃,便是云妃,所以容妆想,乔钺是最适合她的人,她要跟着他,一定要。
  而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乔钺亦对她刮目相看,正应了容策说过的那句话,纠缠不休。
  纠缠,无止休。
  容妆能活下来已属上天垂怜,是母亲临危之际把她藏在马车中,而被白翾派去的那群杀手,皆是白寰的人。
  幸好被派去的那批人里,有容策暗派到白寰身边的,所以容策能够及时赶去救了容妆,这才让容妆得以存活在世。
  如今她无法面对乔钺,看着乔钺,她便想起父母因云妃受害,哪怕知道幕后祸首是白翾。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白翾,容妆若是放过你,这辈子无颜苟活于世。
  这是誓言,也是对陆氏一家的承诺。你,等着。
  
  第34章 贬去浣衣
  
  翌日,天还未亮,容妆便已经收拾好随身物件,锁了红妆阁,遣走了守阁的宫人,将钥匙交换到御事房,独身来到浣衣房。
  红墙白瓦,唯闻各处浆洗的水声潺动,青石板的地面被水濡湿了一片片深灰。
  她从不来这里,里面劳作的宫婢们都不认识,那些宫婢们自然也没机会见过她。
  那些管事儿的姑姑们一听说是御前的,原本还有几分忌惮,但看容妆一直沉默寡言,只是安静的浆洗着衣裳,也就越发胆子大了起来,时不时的骂上几句。
  容妆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她们,权当充耳不闻了。
  约莫黄昏的时候,阿萦来了浣衣房,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但浣衣房的劳作一向是从天不亮到入夜时分,一整日下来干活的人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容妆此刻也还没休息。
  阿萦进来的时候,一说是御前的人,两个姑姑立马换上谄媚逢迎的笑,指引着她来到容妆面前。
  此时容妆正从水井边儿提上来一桶水,阿萦一见,忙就不顾姿态的小跑上去,帮她拉了上来,两人合力把水桶放在一边儿。
  容妆直起身子笑问:“阿萦,你怎么有空来了?”
  阿萦上下打量容妆,容妆一身深蓝的粗布衣裳,青丝简单的用丝带拢在背后,连发髻都不曾绾起。
  “姐姐。”阿萦一叫出来,便是满脸委屈的看着她,“你受委屈了。”
  容妆轻笑,阿萦一瞅就更撇起了嘴,“姐姐,这些宫人惯会拜高踩低的,她们可没为难你吧?”
  “没有,你不必担心。”容妆拉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石桌上有水壶,容妆捡起一个倒扣的瓷碗,倒了一碗水,自己喝了下去,抿抿有些苍白的嘴唇,笑道:“瞧你,我才离开咱们宫里一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来看我。”
  说完,容妆立刻意识到不对,自嘲一笑道:“哪里还来的咱们宫里。”
  ‘咱们宫里’这个称呼,无论是容妆,许诣,还是阿萦,相互提及时都将玄景宫如此称呼,已是惯了的,一时要改掉,也是不容易。
  “有!”阿萦忙道:“姐姐永远是玄景宫的人!皇上早晚都会想通的!”
  “别说傻话了,我是自愿罚到这儿来的,就没打算再回去,大概也回不去了。”容妆盯着阿萦,拍拍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道:“你万事当心,多问着点许诣,他伺候皇上年头久了,多少都了解些,还有,千万别为我求情,没用。”
  “姐姐你不知道,一早上你被遣到浣衣房的事儿就传遍了,咱们宫里都为你担心着呢,尤其是许公公,我来的时候他还嘱托我给你带了吃食。”
  容妆随着阿萦的目光,这才去注意到她脚边的八角褐红的提篮,不禁笑道:“替我给许诣道声谢,告诉他不用为我担心。”
  阿萦点点头,垂着眸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皇上今天似乎格外暴躁……”
  容妆目光复杂,但始终浮着一丝忧色,低声叹息道:“你小心伺候就好,不会有事的。”
  “姐姐别着急,也许等皇上气消了就让你回去了呢。”阿萦起身,“我是抽闲偷着来的,不敢久留,得回去了……”
  容妆随着站了起来,正色道:“不必为我求情,免得连累了你们,也告诉许诣。”
  “嗯。”阿萦敷衍的点点头,不舍道:“姐姐,我这就回去了,改日得了空再来看你。”
  容妆挥挥手,笑道:“赶快回去吧。”
  直到阿萦走后许久,容妆跌坐在石凳上,神色尚处在茫然中。
  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阿萦的话,“皇上今天似乎格外暴躁……”“也许等皇上气消了就让你回去了呢。”
  阿萦一心满是为她担心,可阿萦又怎知,并非乔钺不允容妆回去,而是……她本就不想回到玄景宫……
  怕见乔钺。
  这时,一个面熟的姑姑走了过来,见容妆发呆,尖声喊道:“喂,你这婢子,还有空在这坐着!还不去给我把衣裳洗干净!不然有你好受的!”
  容妆没做声,只是站起身拾起那八角提篮,岂料下一刻就被那姑姑抢走,那姑姑膀大腰圆的极是强壮,哪里是容妆能抵抗的了的,容妆也没防备,被她使劲一推就摔到一边儿地上了。
  青石板的地面浮着砂砾,容妆的掌心着地被硌的生疼,而脚上也是突地一个刺痛,容妆紧皱着眉头。
  却原来,离开了乔钺的庇护,她在这宫里已是寸步难行。
  宫人间也如同嫔妃,也是相互打压气焰,高位压迫低位,相互争斗,相互迫害。
  那姑姑厌恶的‘嘁’了一声,白眼道:“真是没用,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说着,她掀开八角提篮,看见里面的点心,顿时喜笑颜开,对容妆道:“不过倒是吃的挺开的嘛,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人给送吃的,得,这些就当是孝敬姑姑我了,赶紧起来干活!”
  她转身晃着庞大的身子离开了,容妆缓缓的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却一下子倒在一边儿,原来扭伤了脚。
  幸好不算太严重,容妆坚持着起了身,一步一颤的走回房里。
  坐在简陋的床上,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两膝上,昨夜乔钺的神色还历历在目,他蹙眉,他闭眸沉默,他愤怒的瞪着自己。
  容妆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沉闷的痛感汨汨的流淌在心间,脚上的痛却仿佛配合着她的心境一般,渐渐痛感袭上了心头,让她紧紧蹙起了眉心。
  她不能这样下去,还要好好活着,否则,怎对的起容策,怎对得起爱她的人,又怎对得起她自己,这么多年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
  何况,还有白翾,她还安稳无恙的活着,尚活的那么肆意滋润。
  容妆打定心思,缓慢的走出去,叫来一个已经略为熟悉的宫婢,求她去叫来管事的姑姑。
  主管浣衣房的人唤作齐姑姑,也不是善茬,但她听说过容妆的大名,也知道容妆不同寻常宫婢,倒不似她手下的几个老姑姑那般难缠嚣张,此时她一进院子里见到容妆神色异常,也迟疑了起来。
  容妆叫她派人去御医院请人来,道是受了伤。
  她犹疑着,大概在权衡利弊,容妆不耐,到底拿出了那玉龙纹的令牌。
  容妆心里蔓延上苦涩,原来,乔钺,走到哪里都需要你方能周全。
  齐姑姑一见令牌上的龙纹,再也不敢迟疑半分,赶忙叫一旁的婢子去请人来医治容妆,并让容妆进房休息。
  来人是个医侍,因为宫婢没有权利让御医来医治,年轻的医侍放下药箱,坐到床边给容妆诊治。
  只不过是轻度的踝关节扭伤,道是多休息几日,加以热敷便能痊愈。
  容妆听闻此言,这才安了心。
  但看着那医侍离开的背影,不禁便想到了叶羽铮,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和容衿的情况如何,一颗本就悬着的心更是踌躇难安。
  然而,占据更多的,始终是乔钺。
  容妆不知道,不知道乔钺现在是如何想她,当然,她也没有办法。
  乔钺倘若知道了……
  不必倘若,以他的睿智,一定猜测出来了,她并不是目的单纯的为助他入宫,依他的秉性,必生愠怒。
  其实容妆何尝不知,云妃亦无辜,可到底因她而生事,这份牵扯,是怎么也无法改变了。
  至于已经铸成的心结,只能待时间化解。
  如此,也只能在浣衣房安分的走下去。
  连嚣张跋扈惯了的白清嫱她都不惧,何况这群乌合之众。
  幸好,还有解语笛陪着她,万分冷寒之中,总算能有一些温暖她的东西。
  而且,还有那牵引出旧事的……
  容妆抬手摸摸披散的发丝,眼眸倏地一紧,不对。
  青玉簪,不见了。
  怎么能丢掉,怎么能遗失,哪怕它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若非那簪子,又怎会顺利破解当年之事,她又怎会圆满了这么多年所希冀知道,盼望了解的事情。
  何况,那还是……云妃唯一留下,能够让乔钺怀念的东西,不能丢,怎能丢。
  容妆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挣扎着就下床。
  整整一天了,竟才发现,早上尚在红妆阁绾发时,看到那梳妆案上的绸带,一想在浣衣房不需细致,恰也没心思,随手便捡起来系在发上,一心全是燥乱,却未曾发现簪子丢失了,此刻才知懊悔。
  走出院门时,有个婢子尖叫着提醒容妆道:“你要去哪里,浣衣房的人不可以随意走动的!会被惩处的!”
  容妆没有做声,那婢子一见,忙就扔下手里活计,跑去通知姑姑。
  齐姑姑从堂里走了出来,容妆恰要走出院门,她快步赶上容妆,身后跟着两个婢子,齐姑姑问道:“你要去哪里?”
  容妆此时心下异常焦急,并不想多与她周旋,只得从腰间束带里掏出令牌,告诉她:“这个令牌是皇上赐的,不用说你也看得出来,可在宫里畅行无阻,我虽被贬到这里,但皇上没收回令牌,说明我还有权利使用,你没有资格拦我。”
  见齐姑姑并不让路,容妆不耐烦的喝了一声,“让开!”
  齐姑姑想了想,最终身子往里侧,让了路,容妆从浣衣房的大路缓慢的踱步离开。
  
  第35章 横眉冷对
  
  脚踝的痛楚还未减轻,此时一走路倒是加重一分,容妆咬着牙,脸上尽是倔强与坚持,义无反顾的往前走,挑了一条并不起眼的小路,走向昭汀宫附近。
  她分明记得,从昭汀宫离开时,她是从贤太妃手上接过簪子放在腰间的,也就是说,是出了昭汀宫,和乔钺争执不休的时候,她曾大力甩开过乔钺,大抵就是那时,遗落了簪子,现在也只能寄托希望于此,希望顺利找回簪子,容妆方能安心。
  霞光晚照,暮色已沉,天边的云朵浓稠融辉,一层盖过一层,侵染了金黄光华。
  到底是入了春,即使已经傍晚,也没有那么寒冷,容妆尚觉燥热,许是心下被烦恼占据,一心急着只想赶紧找回簪子,不由便越加烦乱。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到了昭汀宫附近一带。
  天色已经暗下,幸好尚能借着未消的光芒看清事物,否则容妆就得后悔没带灯笼来了。
  凭借记忆,容妆依稀找到与乔钺争执的地点附近,半弯着身子仔细的寻找着。
  宫道的白石砖上一眼滤过便能看清大片,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容妆跌坐在地上,不乏失望,眼神空洞的落在地面。
  “在找什么?”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淡漠,是乔钺。
  容妆缓缓抬起头,见乔钺立在不远处,还是熟悉的黑衣,几近面无表情,唯有许诣与两个年轻内监跟在身后。
  容妆顺势动了动身,似跪在地上,也似半坐着,“罪婢参见皇上。”
  容妆低着头,但几乎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不善,僵持许久,乔钺才道:“看来,你是在玄景宫待久了,不知道宫里规矩,浣衣房的末等宫婢,是可以在宫里随意走动的?”
  许诣劝道:“皇上,也许容妆有什么苦衷呢……”
  “那就说来听听。”乔钺看都未看许诣,只是直直的盯着容妆。
  “奴婢遗失了东西。”容妆的话,说的不卑不亢,似完全不惧乔钺的质问一般,她抬起头,仰视他,“那皇上又为何来到此处?莫非,皇上派人盯着奴婢?”
  乔钺的身躯微微颤了颤,目光敛下,许诣见此,想了想道:“皇上方从千霁宫出来,正要回咱们玄景宫。”
  千霁宫,那是谨嫔元旖的寝宫……
  容妆垂下眸,隐匿下眸中一抹失落,原来,是去看元旖的,与她无关。
  乔钺神色不明,道:“朕看你在浣衣房也不安分,那不如,调到千霁宫伺候元旖吧,许诣,明日落实。”
  “是。”许诣应道,偷觑了乔钺一眼,又看向容妆,满含担忧。
  容妆冷笑,她无法拒绝,不是吗?
  乔钺没有再多说什么,越过她离开,容妆缓缓起身,腿上有些酥麻,不稳的颤了两颤,方站定。
  容妆沉重叹息了一口气,簪子没有找到,反而,要去伺候元旖。
  容妆轻笑,多么讽刺,是的,她不喜欢元旖,很不喜欢,没有原因。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权利去选择。
  容妆没有回头,径直的踱步离开了,所以,也并没有看到乔钺回望过来的目光。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脚踝上,微微颦眉,诚然,乔钺是知道容妆受伤的,他确实有派人盯着,也明白容妆心里那道坎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她在浣衣房干粗重的活,总不会好过在嫔妃宫里,仅仅一日而已,就受了伤,浣衣房的老宫婢岂是良善之辈,他怎会不知,虽然心里对容妆还存在怒气,但却无法看着她受苦不管。
  第二天一大清早,容妆收拾好东西,踏出浣衣房婢子所居住的屋子,一众婢子尽数站在院子里,看着她。
  容妆撇撇嘴,且打算告别,就听一个老姑姑刻薄的道:“哎呦这御前的人就是有手段,都到这地界儿了还能走出去……啧啧……”
  容妆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这群老宫婢,一辈子在宫里服役久了,心理上或许早就不正常了,浣衣房的人没有资格往玄景宫去,原本御前的人都是她们企及不到的,容妆突然被打发到她们这儿,原以为走不出去了,挤兑欺负什么的也就敢随意了,这会儿突然调走,反倒挑起这群女人的嫉妒心了,不刻薄几句,哪能轻易过去……
  而容妆也知道,这已算是轻的了,宫人之间欺负新人,便是上手打人的也不在少数,她们到底因为是御前的人有所忌惮,也就只能费费口水刻薄几句。
  容妆本不想搭理,但见那会儿推倒她害她受伤的吕姑姑啐了一口,“哼,又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勾引皇上未遂,才被打发到咱们这儿的。”
  一听这话,任容妆再是淡然从容,也不禁蹙起了眉,她踱着步子,一点点走向那吕姑姑,直到咫尺距离,近乎能看到吕姑姑眼角的宛如深壑的皱纹,轻轻笑道:“我看在姑姑年岁大了的份儿上,本不想计较,各自留几分情面好相见,可姑姑却一再恶语相向,是何道理?”
  容妆虽然笑着,但眼里的冷冽却愈来愈甚,那吕姑姑亦是退后一步,容妆笑道:“我入宫五年,虽不敢说宫里规矩倒背如流,但好歹伺候过两朝皇上,阑廷尊卑有别,即便是宫人之间,亦是如此,且不说我未曾勾引皇上,便是勾引了,你又怎样?御前之事,又岂是你等可以随意谈论的?我虽沦落至此,但到底是御前的人,而你虽然年岁长我,但到底是末等宫婢,期间差的,可不是微末之距,莫非姑姑以为浣衣房卑微,没有主子会去注意,就刻意放任纵容?”
  “齐姑姑,你说呢?”容妆挑眉,看向正中间的齐姑姑。
  齐姑姑脸上挂不住,眉眼四顾,终是道:“姑娘,我们无意与你为难……”
  容妆不再言语,往大门方向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容妆道:“拜高踩低的伎俩你我心照不宣,提醒有些人,与其把精力放在打压别人上,还不如想着怎样提升自己的身份,免得做了几十年还是最低等的,徒惹笑料。”
  走出浣衣房大门,清风徐徐过处春晖绕绕,驱散一切阴沉,容妆回身,望着庞大的匾额,素手扶上一侧的青石低栏,不由发笑。
  
  第36章 千霁宫内
  
  容妆慢悠悠的到了千霁宫,望着眼前连绵亭台楼阁,暗自稳定心神,守门的宫婢进去通禀,然后传了容妆进去,走到正殿内,宫婢道是元旖在小阁里看书,还尚未出来,且让容妆等候着。
  容妆暗下顾盼四周,千霁宫不同于白清嫱的永宁宫华美金碧,也不同容衿夙玉宫的清净。
  唯独长处是四处布置的极是精致秀气,与元旖本人倒是相符。
  容妆倒并不担心,元旖会对她怎样,毕竟元旖不同于白清嫱那般嚣张刻薄,但她也是不喜元旖的,元旖在她眼里太过骄矜,眉眼里都透着傲气,似乎很不屑与人为伍,也太过喜欢缠着乔钺。
  因为不担心,此时心下倒是还算安稳。
  反而乔钺却非如此,玄景宫里人人自危,唯恐牵连到自己。
  乔钺镇日沉着脸色,那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与不悦。
  侍茶的宫婢将茶盏颤颤巍巍的递过去,乔钺端起来方入口,眉头便皱了起来,太浓了,和容妆泡出来的味道差异太大。
  那宫婢偷偷觑了乔钺一眼,忙垂下头,这时立在一旁的阿萦示意那宫婢下去,而后笑道:“皇上,妆姐姐不在,您看着也不舒心不妨……”
  “是谁教你来管朕的事?”乔钺抬眸,冷瞥了她一眼。
  阿萦忙跪下道:“奴婢知错,奴婢只是为皇上考虑。”
  乔钺未言,沉吟了许久,方道:“起来吧,磨墨。”
  乔钺潜府时遇心烦意乱时喜欢练武,而如今登基后少碰刀剑兵器,便改为了执笔练字。
  正如此刻,他覆手将大幅宣纸铺陈在桌案上,以雕刻眠龙的黄玉镇纸轻轻滑过,抚平褶皱,而后落于角落,压住宣纸。
  阿萦起身走到桌边,忙一手牵紧袖口,为乔钺磨墨,她尚存余惊,此时手一抖,砚台里的墨汁一下就沾染到手上。
  乔钺微微蹙眉,若是容妆,断然不会出这等错误,原来,他也只习惯容妆。
  乔钺右手紧握着紫毫,下笔行墨。
  略加思索,不出片刻写出了《诗经·邶风·击鼓》篇。
  手依然持着紫毫未落,悬在半空中,而目光却落在宣纸上漆黑的铁画银钩,久久,眸中渐显沉色。
  白纸黑字分明,依稀回忆起那日容妆向他求这幅一样的字时的神色。
  恰此时,许诣进来禀报道:“皇上,容妆已经按您的意思调去了千霁宫,此时已经过去了……”
  乔钺目光未动分毫,依然落在纸上,只是手一微动,紫毫上蘸着的饱满墨汁,倏地滴落下来,落在宣纸边缘,洇湿了一块儿,乌黑圆润,墨迹未干,泛着光点。
  ……
  乔钺凝着那一墨点,蓦然起身道:“朕去看看元旖。”
  “是。”许诣应道:“摆驾,千霁宫。”
  阿萦一喜,忙跟上去,如是腹诽,反正都是千霁宫,看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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