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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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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珠子提着灯等在台阶上,觉罗夫人使了眼色给彦如玉,她便悄然上去搀着雪梅踅身退去,她会意地朝裕王蹲蹲福,裕王冲她颔首,“你身子刚好,若过了风只怕又要发作,宫里下旨是早晚的事,这几日还是好生将养着,可莫再有任何闪失!”
  他一语双关既警示容若,不可轻举妄动,又告诫了叶赫那拉一门如今要对舒穆禄雪梅视主子娘娘看待,其身份已不容小觑。
  灯火摇曳,哈哈珠子把灯垂得低低地照亮了阶前的路,她立在石阶上回首看看容若,皎皎明月,一眼浮云阅尽,不知多少沧桑交织心间。
  夜沉如水,林沁西苑晓寒生烟,雪梅坐在菱窗下看着院外几排绿竹凝咽垂泪,室内空无一人,花菍已不再身边,向来主子犯错受连累的皆是随侍,这回虽有裕王出面解围,但觉罗夫人绝不允许自己儿子再与她有任何瓜葛,换了她身边贴心的人,股掌之间全盘尽数在握 ,这招釜底抽薪实在管用。
  林沁西苑虽灯火通明,然而下人寥寥可数,她被两个嬷嬷催促着就寝,风灯在门簪上曳曳吹动,无端瘦影凄凉,喟就两心痴,她甚无睡意,只怕这一晚又要辗转难眠了。
  时下风雪肆虐,她抬头看看窗影,雪下得密且急,门前的两盏纱灯在风雪里被打得摇撼不止,不时也能听到磕门的声响,听久了便就认为那是风拍的,她抱着衾被窝在角落里,却又听门下咚咚两声,她也并未在意,只当是听错了,随之又是几声,声音虽轻但却急促,她这才披了袍子下地,她问:“是谁?”
  门外是容若的声音,“芙儿,是我。你把门打开,咱们得商量个对策。”
  乍一听到是他的声音,她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滑落而下,上手抹抹眼泪,贴在窗子上道:“回去!如今这个地方不该你来,哥子的心意我全知道。”
  容若依旧央求,“芙儿,我既然来了,打定主意必要见你一面,你怎忍心不与相见,叫我吃闭门羹?”
  门房下虚晃的光,明明灭灭中将他的身影映得极是细微,她鼻子发酸止不住地热泪盈眶,把手抚在窗纱上慢慢摸着他的影子,“哥子,不必再费心了,如今咱们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就是个祸水头子,不想再连累哥子,你我曾经盟鸾心志,我将铭记在心,恐怕这也是我后半生的一点痴心妄念了,尘归尘,土归土,终是无常,就此迢迢霄汉一断尘泥也就罢了。”
  她自说自话,抬头见窗已没了容若的身影,不禁怆然伤怀,心中犹如走沙飞石瞬间土崩瓦解,她抱着双膝恸哭,缱绻在门下陷进绝望里,意念成灰像是丢了一半的自己。
  突然,容若从窗子上跳进来,他站在一片微光下,腕上月白袖袍落了雪,他抖抖衣袖,低首间风神星目,公子尔雅,徽美如画。
  雪梅登时傻了眼被他的举动震住了,他蹲下来为她擦眼泪,把前额抵在她的额头上,过往种种痛彻肺腑,“你言不由衷,为了我总是伤害你自己,像剜心的一样的把我割掉,难道不知我也感同身受吗?”
  她悲痛至极,失魂落魄地默默摇头,“你没瞧见吗?花菍也不知去向,说不准也同我一样被禁足!你知道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你而去是什么滋味吗?甚是孤独凄凉。我不想恨谁,因为太苦,可我又无助,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到最后只会被我牵累!咱们到此为止吧,是我对不住你,只当是我变心负了你,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你我这场情义只会越走越艰难,我投降了不想再挣扎,额娘曾说过纯情恩爱不是好事,最容易害人,事到如今我算知道了,万事有因必有果,也许咱们上辈子没修成做夫妻的缘,只不过因缘相投,今世了缘罢了。”
  听了这番话,他心头一颤,已然撕心裂肺,他有些一反常态,垂手拽起她,反手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你这样刺激我,是想逼我发疯啊!”此刻他的悲凉与愤怒已漾得满满的,煞是凄楚,他仰首闭目,加重了力道死死地抱紧她,“才遇上一点困难你就打算舍弃我,惹了情债不想还,就想闲云野鹤逍遥去,你觉得我能饶了你?这条路我选得心甘情愿,宁肯拼出一丝生得希望,也不要半途而废,索性咱们赌上一赌,既以执手;此生定不相负!”
  她浑身颤抖着啜泣不止,任由容若抱着他感受短暂的温存,她被他说动了,觉着再难舍弃他,他对她的爱义无反顾,越陷越深,她只能以生死契阔来倾注相随,他是无辜的不能被外界层层施压的环境去惩罚他,就像他说的,既以执手;此生定不负相守,事情总归要有个了局,是生局还是死局,势必要逢山开路才见分晓。
  两个人促膝长谈,说好形影相守,不言分离,这般全情的托赖让他们彼此更似升华,他安置她睡下,可她说怕闭上眼就再难见到他,情人之间蜜里调油不过是感情的调剂,然而何其有幸,在天高地广之下能够觅得一生相知相惜,他抱着她入睡,心中感受颇多的便是多了份责任,只于发乎情止乎礼,这说明他很在乎她,是情人之间必要的尊重。就像当年的阿玛和额娘,举案齐眉,相依相守,相敬如宾的感情着实让她心生暖意,在她心底里有颗种子发了芽,开了花,一片温情蜜意中欲说还休。
  翌日清晨,绵绵风雪紧密而繁络,雪梅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容若已不在衾榻上,她起身揽镜自照,脸颊夭桃从发,飘散的发犹如浮云,浅浅的螺子黛淡扫眉梢,她用手梳梳鬓发,眉宇之间含若桃花,恰似一泓春水疏意而生。
  “呦,姑娘打扮呢?”从外面进来个嬷嬷,“姑娘生就一副美人坯子,不打扮也好看,您瞧您这眉梢,彩眉上照这可是吉兆!难怪一早宫里就传来懿旨,原该姑娘命里头就有当主子娘娘的福气。”
  此等劈头盖脸的报喜,使她猝不及防,“嬷嬷怎么说?什么懿旨?”
  嬷嬷笑逐颜开地说:“姑娘大喜,宫里下来懿旨传您进宫去觐见太皇太后呐。”
  她狠吃一惊,惊惶失措掉了点黛,任由嬷嬷搀着她去挑衣裳,外头站了一排丫鬟各各手中端着应用之物,觉罗夫人从头至尾依着次序,从首饰、腰挂、旗袍、绦子、套裤、绑腿一一查点过来,一副慈母般的做派进了屋,便从身侧抖出手绢来在脸上抹了把眼泪,“多早晚皇上竟反了性,心急火燎的请了懿旨就要你进宫?你年岁尚轻,我和你舅父视你如己出,还打算多留你几年,没成想皇上见了你就跟见了宝似的撒不开手,枉我白操了一片心,最后想留也留你不住!”她掖掖眼泪,肝肠寸断的哭了一气。
  如今雪梅面对觉罗夫人已甚无表情,她的微弱与不满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么面孔之下只有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她最后的一点点尊严。她将旗服穿戴整齐,俨然一副宫女子的模样跃然而生。她向外张望,院中一片竹林静谧无声,算准时候这会儿容若正被皇上叫起儿,她十分担心此去再不能与他相见,从此纷纷归路,天涯永隔。
  

  第22章 花系樯桅(上)

  题记:当年追忆已惘然,芳思交加,双泪红垂,风流寸心照天涯。一别滋味是离愁,花系樯桅,难写微茫,念多情向人依旧。
  正值辰时初刻,两纵禁卫军岿然不动的压着刀,肃然有制地一字排开守着地安门,他们表情漠然就像行风中的凛冽,眼空四海的眸子下还有那一片雪濛乌沉的天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皇城根底下,禁军护卫虽威严不可一世,但在外人看来既有摄人的威厉又有令人生畏的傲睨,这便是帝王的管辖,皇家派头。
  雪梅被一辆骡车送入地安门,随侍太监躬着身子谨小慎微地在前引导,周围听不见半点喧哗,整座皇宫显得气象森严,无偏无倚中岑寂非常。
  雪梅不禁捂着心口,在这样的境地里无端使她窒息,她身侧挂着银葫芦双鱼腰挂,上有银葫芦,下坠两颗银质花生,觉罗夫人以此鱼跃龙门,开花结果的心思也是用之甚深,那腰挂两侧两个银铃铛嘹然于间。
  她在小太监带领下一路由紫禁城中轴线北端穿暇,沿路重檐廊庑与楼阁明廊相连,殿上髹漆红柱成排耸立,犹如一条敖赤金龙绵亘蜿蜒,那栉比鳞次的屋脊,沐浴着微阳初至,夺目且金碧辉煌,一袭绾色氅袍迤逦曳过每一道永巷便也是无休止的挣扎。
  慈宁宫首领太监魏观,已站在檐下等着雪梅,见了她客气地点点头,“姑娘先且稍待,奴才去回禀太皇太后。”
  雪梅也冲他蹲蹲福,“叫您受累了。”那魏观欣然一笑转头便往配殿里去了。
  时下,太皇太后正坐在大条炕上与苏麻喇姑修剪花草,只见魏观从殿外进来回禀:“太皇太后,舒穆禄雪梅已在殿外候着,还请老祖宗示下。”
  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对视一眼,放下剪刀吩咐道:“叫她进来,到底瞧瞧是何姿色,怎么让皇帝这么上心?”
  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起身,挪到上首坐定下来,一面指着苏麻喇姑,一面说道:“皇帝从小就嘴硬,你看他什么时候求过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哼。。。那么求着我,这回咱可得把眼睛擦亮了!瞧真周喽。。。选后妃进宫可是大事,不像小户人家添人进口的简单,别又是董鄂妃,海兰珠之流,咱们大清现下内忧外患可不能再有女色祸害朝纲,这回可得看好了,你也得给我瞪着眼仔细瞧!”
  苏麻喇姑连声应诺,“老祖宗放心,老奴会把自个儿的眼睛呀。。。撑得大大的。”
  雪梅被导引太监带到殿中,这时殿内静谧无声只有几只雀鸟在笼围内嗜食地鸣叫。雪梅手上叠着手绢高高向颈后撩起,行止动作端庄且娴静,不紧不慢地蹲福请安,“臣女,舒穆禄雪梅给太皇太后请安,老祖宗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身着墨兰色五爪金龙八团襟袍便服,虽祥和慈面但骨子里略显威严之气,她乜乜眼,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嗯——像是正根正派的样子,上三旗出来的姑娘就是体面,身形举止面面俱到,你能得皇帝喜爱,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此话出口便意味着时局严峻了,太皇太后对她心有芥蒂,她不能得到叶赫那拉一门的庇护,如今一举一动都得留心,断然不可触犯了太皇太后的底线,雪梅匍匐低首,小心翼翼地回话:“曾记得臣女阿玛在世时就说过,别看太皇太后至尊至贵也许在外人看来仰之弥高,但她老人家可不以后主之尊;傲慢待人。她老人家和善谦谨甚是仁义,太皇太后为了咱大清社稷付出很多,可谓呕心沥血,对于当年打下江山有过功勋的战殁旗人后代,尽数抚恤抬籍并擢以重用,如今老祖宗这个贤德的名讳已然享誉京都内外,这样亲切的称呼啊,便是从您这得来的,我的老祖宗!”
  太皇太后听了果然受用,她笑道:“你这丫头很聪慧,甚会奉承人,且奉承得有的放矢,着实让人听着舒心畅快。瞧你这姿态悠悠自若地,我活了这把岁数像你这个年纪,也未必做得来如此从容,可见你心相矜重,涟漪不生啊。”
  雪梅笑起来,“多谢老祖宗夸赞,臣女此话并非奉承乃是肺腑之言,仰慕之情。在家时,阿玛总说,做女孩儿的要性如绵,在家孝奉父母,出外要行不回头,笑不露齿,不许给咱旗下人丢脸面,咱们旗人管教孩珠子虽比汉人多了些场面上的见识,但对于见生人来说,尤其是女孩儿说话行动都不许轻浮,须得沉稳矜重,表象里要跟玉石宝器似的,由里向外地透着高贵润泽。额娘也曾效仿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教导臣女,不学礼,无以立,咱们满人得天下不容易,不单需要赓续汉人的礼制,还要加以咱们满人的法度,如此融合咱们满人的天下定可千秋万世,延绵不息。”为保自身无逾她说了一大车太皇太后爱听的话,她暗暗地舒了口气。
  太皇太后心中默默释然,大半忧忡已然消退,她觉着这孩子心里存有天下,知道满人打江山的艰难,这孩子格局大啊知道取舍,她从圈椅里欠欠身,复又回看她,“你把头抬起来叫我瞧瞧。”
  雪梅略略抬首;眼睛目视下方,依着规矩眼目绝不可直视上主,否则便有藐视、窥视主子之嫌,雪梅进宫之前这些便由管教嬷嬷□□过,自然全都归功于觉罗夫人,她仍然感恩她,她曾说过不想恨谁,因为太痛苦,自己的情绪被别人掌控实非明智,最要紧的能在关键时刻临危救她,也许这便是逆境里的菩萨。
  屋内一片沉寂,只有太皇太后头上那三两样赤金珠翠随着身体摆动清脆而窸窣,苏麻喇姑在一旁拿着画册与她本人比对,抿嘴笑道:“老祖宗您瞧这孩子不仅体态瓌姿艳逸,容貌也是眉清目秀,高先生所作画像已将这画中人的气质衬托得清丽脱俗,然今日见了本人岂止是清丽脱俗,只怕要用仙姿佚貌来形容了。”
  太皇太后“嗯”了声,“颇有淑人之章,他日宜尔室家定可典范。”转头又问她:“听闻你阿玛是前河道总督舒穆禄劼善?”
  雪梅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正是家父。”
  太皇太后手中默捻佛珠只是颔首,不知触及到了什么心事,霎时陷入了沉默,苏麻喇姑在宫里服侍久了自然知道太皇太后的心事,顾以吃惊之态,将当年赞许之情流露了出来,“舒穆禄劼善,不就是当年世祖钦点的那位御史钦差?这位大人在野之时就享有明哲公允,清廉贞洁的风评,也曾多次被召见到慈宁宫与老祖宗相谈政见,那时老祖宗对他也是颇为赞誉呐。”
  太皇太后并未接着话题往下说,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充后宫的上头,“你阿玛是咱大清的肱骨之臣这个不假,你阿玛与鳌拜是政敌,皇帝虽有心为他平反,可如今鳌拜权倾朝野这个案子又是他亲定,当年之事已然平息,固然也不想见到他的后人再出来旧事重提为之昭雪。丫头,你可得想好了,往往在权利的制高点也有他的难处,依外人眼中你阿玛仍是待罪朝臣,而你则是罪臣之女,无论如何皇帝若纳娶罪臣之女入宫,这就明摆着要与他鳌拜对着干!”
  说这话时她还特意留心雪梅的脸色,也透露了不十分赞同她充后宫的意思,“丫头啊,老祖宗跟你说句实话,咱们旗人家闺女虽不能自主婚配,但两黄旗姑奶奶除了配给皇帝,也可配给其他王宫子爵做大福晋,咱们旗人不还有个老令儿嘛,说什么。。。‘姑奶奶是烈马,嫁王宫福七黑,只要原配不续弦。。。。。。’是这个不是?充后宫的事儿虽有祖制,但你情况特殊实非易事,或嫁皇帝或选王公,现下看来很难抉择,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你若愿意进宫伺候皇帝也亦无不可,但总要有些取舍不是?”
  听了此话,雪梅心里豁然敞亮,颇有些喜出望外,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敞开个口子,让她得以喘息了,她尽量按耐住喜悦之情,“能得老祖宗如此厚爱,小女真的是感恩不尽。既然说到充后宫的事儿上,雪梅也想交个实底,只是此话颇为逆鳞。”
  苏麻喇姑蹙蹙眉,提醒她道:“姑娘,太皇太后面前可不敢胡言乱语,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太皇太后朝她摆摆手,“无妨,活了把年纪我就想听句真话,你且说来听听。”
  雪梅心底有分寸,下定决心只想把意愿澄清,“老祖宗,小女并未有觊觎之想,然而对皇上仅是出于敬慕并非男女之情,只是碍于祖制不敢向皇上呈情,如此让老祖宗操心,实是小女之过。”
  太皇太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对皇帝根本无意,也不想充后宫?”太皇太后觉得妙得很,去了心头一大隐患,“既这么着更是好办,你可心有所属?”
  正待此时,外面有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进来打千,“回太皇太后,皇上给您请安来了。”
  太皇太后怔了下,眸中黯然失色,心一下子沉到底谷,“他倒会挑时候。。。。。。”向他摆摆手以示允诺,骤然低着头煞有其事地对雪梅讲:“丫头,不管你适才说的真与假,这会儿可不是咱能掌控的了,我养了皇帝这么大,从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这回全凭你的造化喽。”
  

  第23章 花系樯桅(下)

  殿内帘袂当风,九龙琉璃香鼎燃生奇南①争花弄香,在宫闱之中香雾袅袅地蔓延开来。廊庑下正盛开着桃花,随着皇帝明黄的长摆,曳地拂落了几朵殷红的花瓣,乘着徐徐清风被带入了殿内。
  皇帝一双剑眉长目本就显着轩昂俊朗,脸上虽淡泊如初,眸中早就透着奕然的神采,御前太监将黄缎跪垫铺好,皇上跪下行了礼,“孙儿请太皇太后安。”
  太皇太后右手接安,“皇帝起来吧!”行此礼之后,便又行了家礼。
  皇上起身趋前问道:“老祖宗昨夜间可睡得好?膳食可进得香?”
  太皇太后略点点头,“都好,一切平安如意。听说皇帝一下朝就去文华殿办事儿去了?要紧的是身子,任凭在再关紧的事也要适度才可。”
  皇帝笑道:“适才在文华殿召见了曹寅和成德,与他二人交代些小事儿差他们去办。折腾一早也未及给老祖宗请安,孙儿心里惦记着就过来看看。”在身侧托一托手,旁边的梁九功便把一套新制的围棋呈了上去,“上回着人为老祖宗置办了青玉、白玉两种棋子,又特特儿地找来工匠打了一对描金缠枝莲纹的盒子配上,今儿拿来给老祖宗瞧瞧,若用着还算称心您就留下。”
  皇帝一回头就看到雪梅跪在地上给他请安,不知何时他一见她就脸红心跳,犹如小鹿触以心头,他轻声问她:“你身子怎样?可全好了?朕还为你担心呐。”
  雪梅含笑回答:“多谢皇上关心,小女已无大碍。”
  他垂目看她那小小的尖下颏,脸上发了白甚像微风中飘落而下的铃兰,她在他眼中如浪花浮蕊十分惹他怜爱,他忙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你身子刚好就别跪着了,瞧你这脸色跟张纸似的,可见是伤了元气,一会儿你跟着朕上乾清宫里坐坐,朕为你配了一剂玉霜正好给你补补。”
  太皇太后坐在宝座上,在一旁听了皇帝此言自觉汗颜,皱了皱眉竟闭了眼睛。雪梅偷眼儿瞧了瞧太皇太后,也觉着很不好意思,既不好回避又不好拒绝的,巴掌大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朵根儿后边去了,她并未作出回应,只得低着头无语。
  皇帝看出她有些为难,有意试探太皇太后,“老祖宗,您觉着孙儿的提议如何?您若没别的吩咐我可就把人带走了?”
  太皇太后本不想拂了皇帝心意,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皇帝喜欢自可纳入后宫,只是看着他如此深陷,又怕当年董鄂妃事件重蹈覆辙,若不虑前事之失然则定有后患。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一贯痴情,一代君王一段痴情往事,前尘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殚精竭虑处处提防,一旦遇大节所关,岂不至朝纲于危难?如今已步入耆年,人一旦上了岁数就想安安逸逸的,她心里怕呀,怕来不及看着江山稳固,怕来不及为皇孙清君侧,祖上辛苦打得的江山她得守住,决不能折在她的手上。
  太皇太后不无忧心地看着皇帝,揉着太阳穴,沉了口气才道:“孙儿啊,此事牵扯到朝堂之争着实复杂,须得从长计议为好。要不这么的,舒穆禄雪梅先退下,回去静候传召,皇帝留下!”雪梅蹲蹲安,头也不抬便退身而去。
  皇帝似乎很不满这个结果,他有点失望地看着她走出了殿外,日上纱窗演漾了她羞花闭月的脸颊,此情颦眉谁得知,一片清辉下完美地勾勒出她展颜欣笑的神态,柔情似水的眼眸中为伊憔悴,他向来不为情所困,第一次竟在脑海中出现了眷恋和迷惑。
  太皇太后望着怔怔出神的皇帝,勉力一笑,“皇帝,现下多事之秋只盼你能忍耐,这个舒穆禄雪梅在其身后可是有叶赫那拉一门,明珠心中究竟再打什么算盘我想皇帝不会不知。”
  皇帝心头一震,反驳道:“皇祖母说她身后有明珠之势,如今在朕的嫔妃之中哪个身后不站着一位槐卿?朕的婚姻多半与政治挂钩,鳌拜权倾朝野,为达到遏制,您不也选了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后!论其盘根错节势力之大,纳兰明珠又比得他们哪一个?既然如此舒穆禄雪梅就该当入宫,朕也可以说为平衡朝局。”
  “皇祖母知道你心里苦,天下之事尽可皇帝权柄,可有时候为了天下百姓不得不放弃自己心中所爱,这便是舍得啊,我的孙儿!你是色令智昏还是怎的?你可别忘了她是罪臣之女,此女一旦步入后宫就是你的软肋,如此朝堂波诡云谲,鳌拜必将在朝堂之上处处掣搦于你!到那时你又将如何自处?”她见皇帝似乎没有转圜之意,似乎在心内早有定断,“况天下女子娇玫万朵,何须你独摘一枝怜?不若将她赐给哪个王公贝勒也好断了你的念想!”
  此话乍听如雷,皇帝脑子转得飞快,撩起袍子跪在地上,“皇祖母如此草率,难道要迫孙儿效仿先皇?”
  他不说此话太皇太后倒觉着愧疚,为了天下牺牲了皇帝一腔赤诚之心,可他反而把先皇之例讲出,这就刺痛了她的心,“你敢!”太皇太后被气得脑仁疼,浑身瑟瑟地指着他,“你生性纯厚,这么多年对我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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