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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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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见那画上笔触虽落拓洒脱,但徒得其形而失其神,画风萎靡,可见是心不在焉,他在画上压压手,“诶,心思不到又流于刻板了,走了流风,成何意趣?”
雪梅心有不耐,“先生,这画改天再作如何?我心思没在这上头,乱笔成画没得污了您的眼。”
高士奇叹道:“府上聘了重金请我来教你,盼你卓有所成,你又是我首徒自然看重你些,你虽是女学生,在于悟性方面却不输于男子,正可谓天道酬勤,只望你不要马虎,把心思多放在课业上才好。”
雪梅颔首,“学生知道,请先生宽心。”
她答应的恳切,可心里腻烦透了,都说皇家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却不稀罕,颠沛流离的生活她过得够够的了,就想一门心思跟着容若过安生日子。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明府的长辈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她一个姑娘无话可说,态度越鲜明了,显着自己太跌份儿,扫了脸面不说,连带着天府里的爹娘也跟着受辱。这份感情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的,逼的没辙撂开手,又不认头,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暗里偷偷抹泪儿,真是憋屈死了。
正说着,安管家隔着帘子问:“高先生可在?”高士奇应了声忙打了帘子出去。
那高士奇家境清寒,本是随其父高古生北上游学至都门,不想中途其父亡故,无奈他以卖书画、春帖以贴补生活。幸遇顾贞观,知明珠要请宾师,遂荐了他去。
外面高士奇与安管家私下里耳语良久,她在里面听得不大真切,这样的行止在府上早就看惯了,她也没放在心上。她牵牵嘴角显得不以为然,拿来七弦琴似有若无的拨弄,随着音律悲戚戚地唱:“
玉鸾兮清歌,抚长萧兮玉瑱,缱绻柔兮明珰。
玉琴兮泠泠,步蘅薄兮鹤立,思绵绵兮璜台。
月皎皎兮汋约,清之扬兮猗靡,凤凰翼兮鼓瑟。
鸾鸟翀兮五鸣,熠熠燿兮齐光。
兰茝幽兮芳华,瞭杳杳兮朝云。”
时近隅中,驮皇帝的青蓝小娇早已停在明珠府外西角门上,曹寅打了骄帘,明珠已肃然恭迎,皇帝压压手示意他无须聒噪府上家眷,明珠扫扫马蹄袖,扎在地上打个千,“奴才,恭迎圣驾。”
皇帝嗯了声,略弯腰身对明珠说:“朕今儿是来串门子的,把朝堂上的那些规矩都免了吧。”
明珠连连说是,步下跟随皇帝直入了后院,那后花园中塑石假山秀峻连绵,萋萋腊梅傍幽湖岸,西侧落一拱桥直通林沁西苑,只听西苑内娓娓道来婉妙的歌声,皇帝止了步,闭目聆听,那琴声时婉时缓,挑拨勾弦,面前山隐蒸霞,池面澄澈晶莹犹如金玉,音律咏叹余音绕梁,只觉心旷神怡,似有超逸绝伦,羡冥鸿飞之感,只是歌声过于空濛悲怆,也说不清其中是个什么滋味,内心时而振起波澜,时而寒烟衰草,追忆起儿时往事,想起‘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抱憾的念头,因此上留身心,不知不觉心驰神往。
曹寅听了一阵,忽看到福全也跟了上来,站一旁也听愣住了,他轻碰了一下皇帝的衣袖,皇帝才如梦方醒,干咳了几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明珠啊,你倒是会玉韫珠藏。”
明珠讪讪的,惶恐道:“奴才的园子哪比得皇上的御花园,就好比土丘见泰山,远远不及。”
皇帝会心一笑,打趣道:“朕和你玩笑,你紧张什么?”抬首冲西苑指了指,问“你那院里的女娃娃唱得不错,可惜太过于悲戚哀怨了,心里肯定有什么事儿搁不下了——愁得。”
皇帝如此一问,倒称了明珠的心计,故作悲恸的说:“回皇上,那是奴才戚家甥女儿,是前河道总督舒穆禄劼善的独女。因他阿玛殁了,这闺女伤心透了。”
皇帝哦一声,有些惊讶,“舒穆禄劼善?这个人朕知道,先帝的肱骨河台,先帝在时对他颇有赞誉,说此人刚正不阿,‘一不怕死,二不贪钱,三不党争’是极力反对中饱私囊贪墨之事,颇有海青天的遗风。只是朕尚未亲政,当年舒穆禄劼善含冤而死,朕心如明镜,如今河道总督的差事换了他鳌拜的人,朕就知道这老贼野心积炽,他心不足、意不满,是要一点一滴地嗜朕心髓!”明珠听后心下已知皇帝来意,遂引与皇帝前往三秀草堂议事去了。
林沁西苑琴声住了,雪梅的心也随之疏散了许多。高士奇打了帘子进来,拊掌赞叹说她的琴技愈发进益了,师徒两个相互捧了几句,高士奇又向她交代了课业,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花菍见人都走静了,才端着茶盘上来捏着嗓子轻声细语地说:“姑娘甭担心,适才我从厨下过,碰巧听见彦如玉和底下丫头们闲磕牙,说是老爷叫人把冬哥儿放了出来,这会儿正往三秀草堂去呢。”
雪梅听了心里大喜,闷头一想觉着事出有因,以明珠的脾气不能够轻易妥协,又问道:“是冬郎服软了还是怎的?恁么轻易就给放了?”
花菍瞪大了眼睛,神情讶然:“姑娘被太太唬傻了么?像是不想哥儿出来似的。”搁下茶盘,拉着她往门外走,“姑娘您也太谨慎了,听外头人说今儿府上来了宾客,点名要见哥儿呢。任由您大小姐在这儿干耗,还不如趁这个时机和哥儿见见,好歹有个说法不是?”
雪梅心里吃不准,“你说的太简单!我一个姑娘怎么能去找爷们讨说法?憨皮赖脸的问人家娶我不娶?像是自个儿着急想嫁男人,嫁不出去似的,也太跌份了!”复又坐下来,托着腮帮子,眉头紧锁,愁云惨淡的,“我又不是你,见着爷们就抖机灵,可劲儿的卖弄,油腔滑调的。”
花菍听了直咬牙,“姑娘,你顶没心没肺了!我卖弄,我油腔滑调,不都是为了您么?不这么着,哪能吃得开?不这么着,指不定被谁暗地里欺负呢。就这么着还有人背地里非议咱们,我现在就盼着哥儿一怒之下,领着您出去单过呢。”
雪梅忙食指抵在唇上,撅着嘴嘘道:“你别混说,小心隔墙有耳。自上回让太太在屋里给堵个正着,后末儿又添了许多丫头老妈子在院子里,明着说是照应,其实为了监视咱们。你说我还能哪去?只要我一出这林沁西苑,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通透得很。”
“那恁么行?还得想辙,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她灵机一动,笑道:“要不给她们饭食里下点巴豆,等她们拉肚子,咱就趁机溜出去。。。。。。”
雪梅被她说的头昏脑胀,真是小孩儿心性没一点谱儿,作'zuō'过了头明珠府的人更容不下她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早被人看得扁扁的了。她心里烦气,可劲儿的摇了摇头,“你别说了成吗?我还想多活几天呢,饶是你这么闹腾,害我名声早臭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花菍挨了呲哒,吐吐舌头笑道,“我这不是着急么,总不能人家下套,咱就生受着。。。。。。”
话音才落,老太太房里的丫头进来通禀,说是请表姑娘过去说话。花菍和雪梅立时交换了眼色,花菍打发了丫头回去。她笑逐颜开的,跟得了宝似的,“我瞧这事儿有缓,姑娘正好去老太太那里可怜见的卖弄卖弄,说不准就能扭转乾坤。”
雪梅白了她一眼,“你成日介竟发白日梦,脑子里糊涂倒帐的。这充宫的事儿,是舅舅同老太太那里说定的,哪门子乾坤,我看是发昏。”她手里捂着汤婆子,脚下踱来踱去地想了半天,“我先去瞅瞅,估摸为着充宫的事儿老太太得凿补几句。顺带你也去瞅瞅冬哥儿,若他出来走动,你及时告知。就像你说的好歹也得出去冒个头,大宅门里打头碰脸常有的事儿,只要站着不说话也能知道冬郎倒底是什么心思。”
第13章 金风玉露(中)
容若心里置着气,意不满情不愿地跟着安管家进了三秀草堂。一掀帘栊,就见到皇帝坐在上首,旁边陪坐着裕亲王,左右下首坐着明珠和高士奇,曹寅则侍立皇帝身侧。
容若吃了一惊,忙诚惶诚恐扎在地上打了个千儿,“奴才纳兰成德给皇上请安,给裕亲王请安。”
皇帝满面煦愉,单手接了安,“朕今儿是微服私行,不拘这些虚礼,滋当是坐在一块儿闲磕打牙,热闹热闹得了。”皇帝磕托着手里的折扇,“你来得巧,快坐下来听听,这会儿高先生正说到跋扈将军梁冀谋害质帝的典故。”
容若口嗻一声,挨着明珠的下首坐定住了,只听到高士奇继续说道:“那梁冀残暴凶妄,毒杀质帝早已为自己种下祸根。另外,因果通三世,《涅槃经》曾讲:‘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这老天公允,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
皇帝连连拊掌称赞,“先生好高论,引经据典妙哉!”
高士奇也是讲得激昂,站起身拱拱手,“皇上谬赞,末学也是偶尔翻翻佛家经典,看到妙处也是不禁拍案赞叹。”
皇帝点点头,显得分外怜悯,“可惜了那小皇帝,忒显露了锋芒,没得让人暗害,若说质帝聪颖,不过被聪明误一生罢了。”
高士奇点点头,接着道:“许是这梁冀气数未尽,或是‘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到了元嘉元年,桓帝因梁冀对自己有援立之功,不仅对他更加另眼看待,单就封邑来说,已增至四个县。而每次朝会,可以佩剑,谒见皇帝也可不自称名,并且和三公分别开来,独坐一席,十天入朝一次,身上领着平议尚书的衔儿。然而这梁冀还犹觉不够,他专横跋扈,玩弄权术,把持朝政,凶残放纵,一日胜似一日愈演愈烈。自然桓帝大权旁落,什么事都不能亲自过问,因而对梁冀日益不满。”
听到这里皇帝不禁拍案,从鼻腔里甩声哼道:“这等乱臣贼子,祸国殃民,狼子野心昭然,合该除之而后快!”
高士奇沉思良久,绕室一周方才问道:“那依着皇上来断,即以桓帝而论,欲除梁冀,何为上策?”
皇帝蹙眉低睫,手中依旧磕托着折扇,忖思片刻才道:“那梁冀贡高我慢,自持功绩,已犯众怒,不能反躬自省,亦不知物极必反的道理,自然祸福无门 ,惟人自召,天理灭矣!而桓帝只需审时度势,韬光养晦,守愚藏拙,广结贤臣,清议党锢,內有敢死忠勇之士,精识时机,便可除之!”
皇帝自己谙解一番,眸中像沁在水底下的黑曜石闪闪而亮,他恍然大悟,心内澎湃不能自持,“是了!就是这样!高先生的典故,耐人寻味!倒是朕长时间里认了死扣儿,险些就成了质帝那般模样!”
高士奇忙撩袍跪地,“我朝圣德,百姓之福,等来如此励精图治,贤君英主!”
明珠听着,也不禁微微颔首,协同众人跪在地上,“皇上心系百姓,智勇天锡,为国为民实乃天下大幸!奴才受恩于朝廷,愿身先士卒,为家国百姓肝脑涂地,生当效忠,死当尽节,以报皇恩!”
皇帝压压手,示意众人起身,又吩咐道:“纳兰成德上前,以往你是朕的陪读,打今儿起朕封你为御书房行走,每日下了朝会,你便去御书房等着叫起儿。”皇帝扬扬下巴,曹寅忙把腰牌递了过去,“有了这个,殿前黄马褂必不拦你,以后你就跟着朕等着建功立业吧。”
容若跪地接了腰牌,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意味着他纳兰明珠与皇帝建立了共通的政治意向,明珠心潮腾涌,他一门心思想要光宗耀祖,这个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只要再加把火,门阀显赫指日可待。
明珠卑躬屈膝地问:“今儿逢主子驾临,正巧府内后园子里设了家宴,不知主子意下如何?”
皇帝霁色道:“你这般好意朕心领了,宫里还有政务等着朕。再说也不必把府上众人都闹出来,反而没了微服私巡的意趣。”皇帝偷偷地给福全递了眼色,那福全会意忙站出来,假意劝道:“皇上,明府的后花园可着四九城里,不能说富丽堂皇但也是别具匠心,独具一格呐。我还听说府上后花园水脉合山堆砌依皴,莲心亭榭琉璃如镜,亭榭环绕对窗而坐,若把酒诗情,这蓦然回首啊,纵佳人不在,灯火阑珊之处也应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如画美景。”
皇帝哦一声,显得颇有兴致,“既然裕亲王把你的后花园赞的这样好,朕也不想虚了此行,不如前去瞧瞧,暂且好乐一回。”
明珠唯唯称是,心中即雀跃又顾虑,皇帝年少老成,心性练达,不知裕亲王着意如此又是何意?天意向来难测,只得扯起这股顺风旗,见机行事。
纳兰珩燊一早从东府大太太那里得了雪梅要充宫的信儿,炸了营似的在屋里直转磨。这起子小事儿在东府里管不着,大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兼着容若为雪梅的事,惹怒了明珠,自然透风透墙地进了东府大太太的耳朵里,那大太太是个抢尖拔上的人,一直被明珠府的气焰压制着,自己生养的儿子又不争气,自然气迷心打定主意等着明珠府里的热闹,就这么着也足矣让她心里平衡,翘首以盼。
遂大太太齐佳氏便叫来自己儿子去明珠府瞧动静,越性儿的要看出好戏。反而也正应了纳兰珩燊想去瞧雪梅的心思,进了明府偏巧又遇着容若同安管家从祠堂出来,他想知道个来龙去脉,只得尾随着容若进了三秀草堂。
这里纳兰珩燊扒着墙根儿听了半天,因知道里头坐着皇帝,担惊受怕的只听个影儿,有人在他胳膊上搭了一把,他忙打了个激灵,一转头看见安管家在他身后呢,“大爷,您这是蹲墙角和谁藏猫儿呢?”
纳兰珩燊讪笑道:“我当是谁,可吓着我了。这不,追我那小鹩哥呢,适才喂食来着,那是个雏儿,身量小倒会抖机灵,一开笼门,它逮着机会飞跑了,害我还得费劲拔力的去找去。”
安管家眼睛眯成一道线儿,笑道:“这是鸟儿,带着翅膀,备不住早飞没影儿了。这么的,老奴叫下人也帮您找着,若真没辙了,您再踅摸个好的,也就是了。”
纳兰珩燊连连颔首,装傻充愣地胳膊肘杵了杵安管家,“诶,安管家,这里头怎么着?什么英主?什么死什么活。。。。。还报皇恩?这里头跟唱戏似的,就差敲锣打鼓了,有点意思啊。”
安管家眉头一挑,隐隐笑道:“论理奴才不该和您说这些,但奴才想劝大公子,还是少扫听,这里头的戏文可不好唱,搅在里头容易崴泥,回头别说您了,大家伙都跟着吃挂落儿。再说了有时候啊,这人可不能太较真儿喽,您说呢?”
实在因为安管家言语中透着阴阳怪气的味儿,纳兰珩燊心里不大称意了,“安管家说的对,爷是忒较真儿了,竟跟你个奴才说了恁么半天,差点把爷的正事儿给忘了。”
安管家伛偻着身子,扬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呦——那咱可不敢误您,大爷您紧着事儿忙。”纳兰珩燊翣翣眼,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老太太房里的丫头海芋儿带着雪梅走在前头引路,一直带着雪梅进了林沁花苑,雪梅兀自纳罕,朔风凛厉,严寒微霜,这种日子老太太向来未敢出户,怕是今儿又被人下了套,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海芋儿,老太太不在房里吗?怎的往园子里走?”雪梅试探的问道。
海芋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直发慌,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怪奴才没回明白,今儿老太太高兴,在莲心亭设了家宴,老太太说各房各屋的太太,姑娘们跟动物冬眠似的都不出来走动了,顶好的雪景不出来赏赏有负天恩美景,过会儿东府里大太太也过来吃杯热酒。老太太还吩咐表小姐先过去,那里七弦琴都备好了,就等着姑娘调音试琴呢。”雪梅心里仔细咂摸着海芋儿的话,语句顺畅又兼着合理,没有半点瑕疵,只是海芋儿的神情闪烁,在她心里依旧存着芥蒂。
莲心亭位于明府花园中部偏南,建在圆形水池当中,梯桥架阁承上启下至有二层,四方廻环延水出阶。
在高高的莲心亭里,屋子早早地生了火盆,地上又支起两盆炭火,以备烘烤食物,那里面丢了很多松塔用作劈柴,瞬间松香的味道萦绕于室,雪梅掀起堂帘,外面雪又棉絮撒将,正好推开窗欣赏雪景,松香弥漫整个莲心亭周围合着淡淡的雪香绕,像是柳条长了新绿,空谷幽兰,忽来心头。
第14章 金风玉露(下)
海芋儿站在帘下,怀里抱着玲珑玉,“表姑娘,您掌个眼,瞧瞧这可是好东西?”她把玲珑玉放在琴台上,“老太太素来好琴,这把玲珑玉可谓是传家的。冬哥儿见了它也是爱的不行呢,只是这琴调了一半儿,冬哥儿就被老爷关了祠堂。如今逢着家宴,老太太眼巴眼望地要听琴,芋儿只得来求表姑娘帮着咱们调琴了。”
她说的合情合理,雪梅也不想拨了她,“不费事儿,调琴最是容易,一会儿调好了咱就等着老太太高乐呢。”二人相视一笑,海芋儿便下去备席去了。
雪梅坐下来潇洒而熟练地在那里泛音调弦,琴声韵圆,清亮绵远,犹如风中铃铎。这是一把凤势式,中唐之作,黑漆纯鹿角灰胎,纹理疏松黄色葛布作底,桐木斫,蚌徽,紫檀岳尾坠绛色流苏,琴背铭刻“玲珑玉”,是把上好的魏扬英式。若不是事先告知她调了一半儿便撂开了手,她会多想很多,即是这么着,在她心里也打起了闷葫芦,论理弹久了的琴,材质做工若都是上好的,起初调准了音,过后走音的可能不会很大。
她猜不透老太太的用意,只好调对了音,面窗而坐,挑拨勾弦唱那首朝云歌,窗外雪沫儿纷落,迤逦落在琴弦上,指绕琴弦霎时交融,歌声绕梁,清微淡远,魂飞苍霄。。。。。。
不知何时,屋内窸窸窣窣有喘息之声,她便住琴息香,转过头来立时吓得噤住。
“玉鸾兮清歌,抚长萧兮玉瑱,缱绻柔兮明珰,真是好词。”皇帝偏着头瞧她,甚是得意,“舒穆禄雪梅,多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还记得我?”。
雪梅裣衽行礼,“请君思无邪。”展眼此人手持蒋廷锡的梅花山雀,手戴和田洒金青玉披籽扳指,腰上缀着明黄福寿延绵万字型的葫芦活计,自上回吉祥茶园之后,她便知道此人尊贵。如今近在咫尺,看得真切,实可断定他就是当今圣上,她忙提袍跪地,“臣女不识真龙天子,冒撞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皇帝觉着心满意足,挥挥手叫她起身,“你这丫头挺聪慧,怎认出朕是真龙天子?你哪里瞧出来得?”
雪梅低着头不敢瞧他,“回皇上,您的扇子用的是蒋廷锡的梅花山雀,扳指是和田洒金青玉披籽,您腰上的葫芦活计才最明显,那可是上用明黄福寿延绵万字,皆是宫廷御制。雪梅虽养在深闺,可阿玛也曾任过江南河道总督的衔儿,毕竟略知一二。”
皇帝清了清喉咙,站起身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说起你阿玛,朕很惭愧,没得怂恿了鳌拜,这笔烂账朕记着,将来一定给你个交代!”
雪梅低首蹲福,“政权向来都是爷们的事,臣女不敢妄议朝政,只求皇上圣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皇帝嗯了声,赞叹她道:“不愧是上三旗出来的名门闺秀,有远见识大体!不过上回见面咱闹了点误会,朕这次补给你,你瞧这扇面梅花栩栩如生,风格清朗,这可是蒋廷锡绘梅花山雀最细腻的一副精笔之作了。”莲心亭内设书案,皇帝自寻了笔墨在扇面上写了几笔,上写题跋:《赋得梅后宫中树》
积雪梅犹冷,春寒竹色沉。占年思易作,恶酒自高吟。久止通辰乐,更新味道深。光风来锦甸,生气佐同心。
皇帝拂袖一挥,把折扇送到雪梅手上,“你可得收好,朕的亲笔御书如今在市面上可值钱了。”
雪梅不情愿接,推辞道:“扇子太金贵了,不是我能拿的,这不合规矩!不合身份!”她拿着扇子无所适从,一连说了好几个不,真是语无伦没了准头。
皇帝兴许先前存着逗弄的心思,几次对话观察下来,他觉着她心思单纯,不曲意逢迎,十分合乎皇帝心意,“你拿着,合不合身份朕说了算。”
雪梅想这回要完,被人套了进去,再抽身可就难上加难,女人的终身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前程,她不爱攀龙附凤,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明府里的亲眷看似对她说亲道热,明面为着她进宫的事运筹,其实暗地里早打定主意要棒打鸳鸯。想到这里心都是凉的,她不敢怨天尤人,对自己的命运来说是灰心丧气,可是心底里那点自尊与情执丝丝缕缕缠绕郁结,她心有不甘,于荆棘中挣扎,也许见到曙光一切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她希翼着峰回路转。
明珠爷俩就站在门外,里面的话听得真切,容若有点发愣,面若死灰的,明珠板着脸乜他一眼,“瞧你气鼓挠腮的样儿,没出息的东西,快要厥过去了吧?”
容若心里发慌,发现事态变得很严重,不能再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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