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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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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轮廓我是熟的不能再熟,一遍遍勾勒在心尖尖上,斧凿下去一般深刻,却又血淋淋的,一旦触及,即便只是轻轻一碰,便是钻心的疼。
第46章
夜里是很不该不睡的; 这主要是因着人往往无法预料到自己夜里会做出什么有违本心的事来。
我望了他许久,他像是梦到了什么,眉头蹙得更紧。我亦跟着皱了皱眉,手下意识地覆上他额间; 替他抚平眉头; 动作娴熟得像是已然做过无数遍。
他眼皮动了动; 我才恍然惊醒; 将手收回去,见他并未真的醒来; 才松下一口气,转过身,不知何时睡了下去。
第二日我醒过来时辰还早; 身侧空荡荡的,我摸了一把; 已然是凉的。我刚心道如此甚好; 也不必我怎么费劲,就已然是形同陌路了; 这念头还未转完,他便推门进来,身上是简单的练功服; 见我坐了起来时怔了怔,“怎的醒得这般早; 可是我吵了你?”
这话问的倒像是寻常夫妻晨起时的话; 语气中不经意夹杂着温柔。我本只想冷硬点点头,延续昨日的派头; 可又想着若是真这般过一辈子,我怕是得哑了; 是以到头来还是说了一声:“不是,我向来睡得浅。”
过了些日子我才知晓,就因着我随便掰扯的这一句,他硬是改了十数年来练武的地方。
宫人进来伺候着梳洗,我夜里睡得晚,神色难免憔悴,上了些胭脂才盖下去。嬷嬷们都是人精了,看我这幅样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皆是喜色。
直到有嬷嬷打起床幔来,我才倏地想起什么来,瞳孔一缩,昨夜里竟是全然忘了白喜帕这回事。
我紧紧盯着那嬷嬷将白喜帕捧起,欢天喜地的收了起来,准备去交差,一切瞧起来都并无什么异样。我心念微动,扭头去看太子。他抬起眼来,淡淡朝我一瞥。他正端着一盏茶,刚送到唇边,我的目光在他略有些不自然的左臂上略一停便移开,心下明白起来。
早膳布上来,他手中白象牙的箸在我惯爱吃的几道小菜上都停了停,夹到我碗里,我迟疑了片刻,“不必劳动殿下,我自己来。”
他手上未停,“尝尝合不合胃口。”
我知道这人一向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且用过早膳后还得拜见皇后娘娘,没什么时辰耽搁,便由着他去了。
东宫的宫人自然规矩得很,相比之下,我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尤以怜薇为首,便十分不懂事了,本是远远站在我身后,可以我的耳力,都听得到她们压低的偷笑,何况太子。
这回拜见皇后娘娘顺遂得很,她虽是因着先前我名声受损,对我仍是颇有微词,可这婚事乃是她亲去同圣上讨来的,自然不好打自己的脸。是以只寥寥说了几句,又隐晦提点了提点,便叫我告退了。
我虽是仍未想通透其中门门道道,可也大概明白,前一世她赐药也好,赐死也罢,这一世又是亲去求了赐婚,其实不过是要替太子稳住那位子。饶是我再明白天下父母心,她逼着我喝了几年的药也是实打实的,我着实对她体谅不起来。
甫一出了皇后娘娘的安阖宫,我心头卸了重负,轿撵都未用,轻轻快快走着,迎面便碰上了昭阳。
她快步迎上来,张口便是一声“嫂嫂”,叫得我脚下一软。
她欢欢喜喜道:“昭阳第一回 见着嫂嫂同太子哥哥的时候,便觉着煞是般配。嫂嫂不知,太子哥哥望着你的时候,那双眼里除了嫂嫂简直装不进旁的东西半点儿去。如今果真是姻缘天定。”
我委实不好扫她的兴,只含了笑在面上,腹诽道哪是姻缘天定,分明是贵在人为,还是强为。
话音刚落定,她便又苦了一张脸,“前日里皇后娘娘忽的说要着手准备我的婚事了,问我可有中意的人选。我磨了太后好一会儿,才磨得金口玉言,允我再留两年。也不知我这姻缘是要定到哪儿去。”
我记得前头我们在府上酿酒之时,她便说过类似的话,便存了两分调侃问道:“公主日日记挂着这还不知是哪位的驸马爷,难不成真是有了人选?”
她果真偏头思索了片刻,而后认真道:“他须得会武,要打得过十个我加起来,可也不能像个莽夫,还是有城府一些的好。。。。。。”她一口气说了一连串,最后摇摇头总结道:“只可惜,我还未碰上这般的人。”
我笑开来,拍了拍她手叫她且先放宽心,日后必然遇得上的。
好容易逮到不必回东宫的良机,我缠着她好一阵子,直到一同用了午膳,她才后知后觉从她太子哥哥手里头抢人抢的有些过了,急着将我送了回去。
我倒不是因着上一世对东宫有了什么心理障碍,只是前头他同我一般别扭的时候还好一些,如今他自说自话得很,叫人不管说什么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只剩了我一个人别扭,便愈发别扭的难受。
我磨磨蹭蹭回了宫,进宫门已过了午时。本满心盼着太子这时候不在东宫里头,可一进前殿,便愣住了。
他守着好大一桌菜,早已不知热过了几回,现下还是冒着热气的,见了我只面色如常地说了声:“回来了。”
我点点头,欲言又止了两回,还是说出了口,“我已用过膳了。”
他解释道:“母后宫中未留你,我便想着回来陪你用膳。”说完这句,他才动了筷。
他一个人用着膳,满满一桌,我只一瞥便发觉大多是我爱吃的。身边却是连个伺候布菜的都未留,无端便有些寂寥。
我咬了咬嘴唇,仍是转身走了。
我回了自个儿宫室,打算补上一觉,也可免去同太子打照面。
怜薇替我捏着肩,平素里我是不用她捏的,一是练武练得一身筋骨并不那么娇气,二是她手劲儿确实欠缺。我见她这般无事献殷勤,便知她定是又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她便犹豫着道:“殿下今日本是特意回宫陪娘娘用膳,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宫人怎么劝殿下都不听。”
我阖着双眼点点头,“那又如何?重一些。”
她手上加了力,“先前夫人特意嘱咐了奴婢,要奴婢提醒着娘娘。”
“好了我知道了,不过是母亲遣了你日日同我说不要恃宠而骄。”我自个儿捏了两把肩,接着道:“可我只是真的不在意。”
一连三日我同他都是同榻和衣而眠,楚河汉界不越雷池半步,且东宫的账目移交到了我手上,我头疼得很,点着蜡烛看的头昏脑涨,往案上一趴都能睡着,第二日再在榻上醒过来。
到了归宁这日,我满心想着要好生问问嫂嫂这账目的事,东宫诸项事务琐碎繁复,饶是只将最要紧的交到了我手里头,我亦是捉襟见肘。这几日里我对母亲和嫂嫂的敬佩登时上升了一个高度――这管家可比行兵打仗还要难上一些。
回门礼满满装了五车,宫人一大早便将一切都备好了,不敢有丝毫怠慢。我同他同乘一辆马车,只是我心里头念叨着算不完的账,也顾不上他。路走到一半,他忽的笑了,说道:“东宫的账目你若是心烦,便不必算了,我另作安排。”
我怔怔看他一眼,心里犯嘀咕,他怎的连我正烦心这个都这么清楚?更何况东宫里头如今连个侍妾都没有,我若是不管这些事,便只能他自个儿亲自管,“不必劳烦殿下操心了,算得清楚的。”
这短短几日,他已是练就了不必看我反应便能自说自话还说的十分欢愉的本事,如今打破了沉寂,便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我偶或回应一两句,好叫这太子殿下看着正常些。
马车渐渐缓下来,我掀开帘子,定远侯府的御赐牌匾悬在朱红大门上,十足十的气派。
全府上下都候在门口,太子先一步下了马车,而后伸过手来。当着满府的面,我不好拂他的面子,便任由他将我扶了下来,他眸中笑意愈发深起来。
众人眼见着就是要拜,我慌忙向前几步,扶起祖母来,“祖母这般可是折煞安北了。”
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全都进了府里。
回门礼节也是不少,等到腾出空来,已是午后了。我好容易同嫂嫂有机会独处,还未开口,她便递给我一本书册,“我知你接掌东宫定是有不少问题,是以早先便在编这册子,基本都在里头了。”
我接过来只粗粗一翻,她便接着道:“你且回去再看。我有更要紧的要同你说。”
我点点头,将书册仔细收好。
“我前两日在街上遇上一人,这人我有印象,上一世里再过几年他便要作下不少孽。你说我该不该这时候便将他除了?”
我沉吟片刻,“还是不该。上一世同这一世多少还是有些出入,何况这人这一世还未做下什么,让他为还不存在的事儿还债,有些残忍了。”
嫂嫂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当局者迷,你旁观的时候我瞧着是清得很。”
她声音沉了沉,“还有一年多一些,我们得抓紧了。太子不失为一个突破口。你们之间的事,我亦只能点拨到这儿了,要如何还是看你的意思。”
第47章
嫂嫂这话我听了; 其实也觉是有几分道理。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系下的心结又哪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得开的。又兴许有近乡情更怯的缘故罢。
太子同我可谓是相敬如宾,既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便也没那么抵触; 日子一长; 也渐渐习惯了有人一同用膳; 一同就寝。
我查账的时候; 他便在我身边处理政务,朱红的笔墨蘸在羊毫笔尖上; 眉目肃然。偶或碰巧抬头,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皆是迅速转开视线; 接着看自个儿手中的正事。
这些日子里我并未懈怠练武,每日午后都是要腾出少说一个时辰来的; 实是顾虑着上一世那事; 倘若到了最后关头当真阻不得它发生,北疆拼死我也还得亲去一趟。太子若是亦在东宫且无甚事; 便会指点一些,点到为止,分寸把握的甚至有几分疏离。
诗书史籍也还是读着; 书目是嫂嫂再三权衡列出来的,她苦口婆心劝我道:“等那事了结; 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该学的还是要学着些,正所谓润物细无声; 日后你用得上的。”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祖母之辈谆谆教诲的架势。
我展着书册; 一字一字读,生搬硬凑着啃,翻上两页便困倦了。他不知何时走到我身侧,修长的手伸过来,将我面前的史册拿过去一些,而后手指点着,一句一句讲给我听。他微侧着头,眼帘垂着,声音低沉悦耳,书中典故更是信手拈来,讲的很是仔细。
我略有些失神,只顾得上盯着他侧颜看,看那纤长睫毛下的一双桃花眸。他忽的抬眼看过来,我咳了一声,低下头去。他食指在书案上扣了两下,“方才说的,都听懂了?”
我迟疑片刻,还是实诚地摇了摇头。他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又细细讲了一遍。他讲这些的时候,碰到什么前朝的事与史相似的,也会结合起来与我说道。我不动声色跟着往下问几句,他也没有丝毫瞒着的意思,可惜我不能问再多了,生怕操之过急引他起了顾虑。
太子妃的身份固然尊贵,同旁的夫人们接触起来要容易些,可也颇多限制。我一举一动自有中宫盯着,明面上许多话都问不得,亦听不得。相比之下,嫂嫂便方便多了。虽说先前的事仍惹人非议,可世子妃的名头却是稳稳落在她身上,兼之府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旁人再如何作想,也要给几分薄面。
她回想了前世里几个好说话又离权势中心近些的夫人,多番考量,拟了一份名单出来,一面结交着,一面探着消息,观着局势。
要说前朝之上同前世出入最大的一样,该是四皇子。
嫂嫂抿了一口清茶,“上一世里我同四皇子亦是没什么交集,阖宫家宴倒是见过几回,只记得他是在太子登基后三年病逝的。”
我记起那日见到的四皇子的模样,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韵,身子骨瞧着也是好的,怎会年纪轻轻便病逝了?
果然,嫂嫂声音沉了沉,“暴病而亡。来得突然,御医去了好几个也束手无策,不到一日便没了。”她的手滑过杯盏边沿,“当年我还有几分讶异,本想暗地里查一查,可我刚出手便被已是皇上的太子察觉,只能不了了之。”
我给嫂嫂续了一杯茶,问道:“前世里他都未曾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这一世是怎的忽然能同太子分庭抗礼起来?”
嫂嫂意味深长瞥了我一眼,“因着上一世太子一直待在上京里,事事压他一头,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出。太子亲征这步棋走得,委实是烂的不行,压根儿不像是他的手笔。”
我咽了一口唾沫,眼观鼻鼻观心,没接这话。
嫂嫂叹了一口气,“也罢,四皇子虽是有丞相那边儿做后盾,太子如今不也还是有了定远侯府,兵权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我思衬片刻,“照嫂嫂这么说,如今太子同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了?”
嫂嫂安慰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你也不必太为他劳心,太子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四皇子在他手里头,翻不上天去。”
末了,她又嘱咐了一句:“安北,凡事留个心,不可全信,不可偏信,亦不可不信。”
我郑重应了一声“记下了”,她才放下心去。
自入了冬来,太子陡然忙了起来,又不知是在忙些什么,明明前朝也未出什么大事。
这日里,宫女掐着时辰布上了晚膳,我同往常般等着他回宫。等来等去,只等到了他身边的左郎将朝我一拱手道:“禀太子妃,殿下有要务在身,便不回宫了。”
那日晚膳怜薇为我布的菜,我一口都未少吃,可就是觉得欠了点味道。
夜里我熬到子时才睡下,他却连个影都未瞧见,原这不回宫是当真不回宫了。
第二日晨起,我瞥了身侧平平整整显然未有人睡过的床榻一眼,按了按额角。
一连两日皆是如此。
又隔了一日,更衣梳洗时,我吩咐怜薇道:“待传过早膳,你将前些日子里皇后娘娘拿来的名册找出来。”
怜薇应了是,带了几分不悦道:“皇后娘娘是要娘娘给殿下纳良娣,可明明大婚才不过三月余。”
我皱了皱眉,“越发没规矩,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你有几个头够砍?”
我望着镜中,将步摇取下,换了只简单的簪子,“人是给殿下纳的,他若是无心,旁人塞也塞不进来,他若是有意,又何止良娣。”想了想前世里东宫各色美人姹紫嫣红的盛况,又道:“这几日殿下行踪不定,你且私下里探一探,若是真有什么,早日迎进东宫里,也免得遭人非议。”
“过两日便是冬至,宫中有家宴,那名册且先搁到冬至后再商定罢。”
禧宁十一年冬至。
宫宴端的是丝竹声乐歌舞不歇,一派祥和温馨之景,实则是片刻也放松不得。皇子妃们由我带头向父皇母后敬了酒,便各自落座。我面前的菜几近没动过,无他,这一动筷子讲究实在颇多,不如只意思意思,不真动的好。先前忙着准备,午膳也未怎么用,是以空着腹几轮酒敬下来,已然有些微醺。
再有皇子公主向我举杯之时,坐在我近处的太子拦了下来,“安北不胜酒力,这杯孤代她喝。”有人调笑了两句,可毕竟是在皇上皇后面前,不好太闹腾,便这么过去了。昭阳远远冲我眨了眨眼,笑得开怀。
好容易散了宴席,我在马车上迷糊了一会儿,待到下车时,身上多披了件大氅。
他在前头一步远走着,我在身后跟着,一路无话。直等到殿门打开,他方回过头来,我一眼望进殿里去愣了愣。
铜炉小锅氤氲着腾腾热气,食材新鲜得很,切成薄片在小盘子里摆的极好看,摞了一满桌。
我满心欢喜问道:“古董羹?”
他颔首,“宫宴口味清淡,想来不合你胃口,便叫她们提前备下了。”
有小丫鬟已然将食材下了锅,香气漫上来,萦绕在鼻尖,我深深吸了一口。早些年我便好这口,冰天雪地里头守着热腾腾一锅,吃得热气蒸腾满身,惬意极了。北疆虽没这么讲究,不好寻铜炉锅,拿一只瓦罐来也是一样的。
热乎乎的吃下去,这些日子郁结心头的都散去不少。他只略动了两筷作陪,余下的时间自斟自饮着看着我吃,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我舒坦放下筷子,笑意盈盈地望过去。
他将杯盏搁下,“用好了?”
我点点头。他伸过一只手来,“带你去看个东西。”
许是热气进了脑子里头,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着,想也未想便握住他手。
他领着我进了偏殿,里头只点了一只蜡烛,柔和的光晕散在黑暗中。
我手被松开,他往前几步,我方才看清案上摆的木偶。
我忍不住眉眼弯了弯,在近处坐下,支颐望着他。
在空荡的偏殿,昏黄烛光下,他自导自演了一出傀儡戏。手中两个木偶雕得栩栩如生,一个像我,一个像他自己。
俗套的剧情老套的结局,可当两个木偶共白头谢了幕的时候,我眼角却湿润了。
白首不相离。
我听见自己别扭问道:“你该不会是这些日子里都在忙这个罢?”
他咳了一声,“我特意找了上京手艺最好的学,只是这木偶看着简单,内里玄机繁复,真雕起来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我笑起来,抬眼望进他眼底,心里像有一把火燎原而起,灼的心口滚烫,面上却平静问他道:“萧承彦,你说我敢不敢再信你一回?”
第48章
我们挨得很近; 近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都浓郁起来。他低下头望着我,目光温柔而深邃,叫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且是愈陷愈深; 像是一脚踏进了没有底的深渊; 只听得风声痴缠。
吻细碎落下来; 微带些凉意; 点在我发际眉间,我双眸轻阖; 他的声音响在我耳畔,紧贴着耳廓的位置,很低却很坚定。他珍而重之地同我说; “只要你信,我以性命护你无虞。”
我睁开双眼; 定定望了他一眼; 而后双臂环上他脖颈,吻了上去。
那里面夹杂了太多我亦分不清楚的情绪; 爱恨嗔痴,情丝交缠,离心作土; 死别为壤,从前世生长蔓延; 淌过阴阳; 在今生开出风姿绰约的花来,摇落一地芳华。
明明唾手可得; 为何始终是我的求不得。
泪珠滚下来,混在纠缠的唇边; 尝起来有些发涩。
他吻在我眼角,声线已然喑哑下去,诱哄道:“不怕。”
我脚下一空,被他打横抱起来,这个角度仰头,刚好看得到他的下颌线,弧度冷硬,我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勾勒了一遍。
他将我往怀里紧了紧,大跨步走出偏殿,回了寝殿里头。一路上所遇宫女皆是低下头去,一眼也未多瞧,十分恭谨,自两侧将帷幕一层层打开,待他行过,再一层层放下。饶是这般,毕竟这身子仍是个青涩小姑娘,脸上热腾腾一片。我默默揪着他衣襟,把脸埋在他胸口,听得他心跳如鼓擂。
殿门被轻轻掩上,床幔飘动,他用手护着我头,轻柔将我放下来。比之他怀中,床榻上还是有凉意的,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安抚地在我唇上浅浅啄了一下,而后衣裳滑落的声音响起,他跨上榻,手撑在我身侧。
一缕碎发被撩到耳后,他低低笑了一声,“以往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时候怎么胆小起来了。”
我哽了哽,记起上一世成亲那夜,深知眼前这人到底多能折腾,面上很是一言难尽道:“我反悔成不成?”
他眼睛蒙上一层暗色,低下头来在我颈边咬了一口,“不成。”
好在他还留了两分理智,多少还能克制些,末了将我环在怀里,吻了吻我发顶,声音里是绷不住的欢愉,“歇会儿?”
我瞪了他一眼,凉凉道:“你还有早朝,而我便不一样了。”而后又冲他一笑,“奉陪到底。”
他声音又有些哑意,“你若再不睡,这朝便不用上了。”
我背过身去,仍在他怀里窝着,后背能感觉到他一下一下的心跳,连带着我的心跳。龙涎香的气息沾染在身上,他睡得向来浅,只同我一处的时候能略微沉一些。一时半刻我睡不太着,将床幔上细密的云纹朵数生生数了三遍,凡八十余一朵。
我侧过身去,在他嘴角轻轻一吻:“我不用你护着的,阿彦。我所求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以真心相待,再无欺瞒。”
凡事开头难,也就是说,一旦开了这个头,后面便是顺其自然。
过了几日,在我将那本从皇后娘娘那儿拿回来的名册抛之脑后的时候,那册子被翻了出来。
我本是一面吃着梅花酥,一面翻着月初的账目,很不容易地专心致志着,一时无暇顾及太子在做甚。
“秦安北。”他沉着声唤我,彼时我口中还叼着半块梅花酥,被连名带姓这么一叫,心中不详,差点噎住。
名册被抛过来,我轻松接住,面带疑惑地翻了两页,认出是什么名册来那一霎脸便僵住了。
“你难不成是日日在东宫里闲狠了?”他这脸色我总觉着是在哪儿见过,搜肠刮肚想了一阵子,是了,是大哥在嫂嫂说要给他纳妾那日。
“不闲,忙得很。”我心里想着毕竟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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