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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惊华-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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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聘仙阁,只有挂上官牌的女子才能隆重出阁,才能有展示自己才艺的机会,获得金主们的青睐。而要挂上官牌,除了容貌倾国倾城之外,还必须要通过四项才艺考核,即:琴、棋、书、画。只有顺利通过了考核,才能正式挂牌出阁。她这样向叶凌青解释,倒还是有几分可信度。
叶凌青目光本来锋利无比,却在见到妤枝的冷冷直视之后,而微微有些退却,闻得她言语,她眼神更是慌忙无比。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干干笑了几声,便道:“那……刚才你有没有见到一名行为奇怪的女子?”
妤枝摇头役。
叶凌青狐疑地瞟了妤枝几眼,见她神色自若、安之若素,便吩咐身后齐齐站了一排的男子道:“我们走——”
妤枝松了一口气,刚刚转过身去,瘦削纤细的肩膀却一双莹白玉手紧紧抓住,与此同时,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留住了她的步子,“你以为——本姑娘很好欺骗,是吧?你以为……本姑娘这些年的眼神都是白练的么!”随后,叶凌青温柔的笑了起来,语调微微带着涩意,“本姑娘在聘仙阁待了这么些年,虽没学会些真本事,却也分得清男人与女人,你以为……你换成男装,便能瞒住本姑娘的眼么!”
妤枝身形一滞。
叶凌青还想说些什么,妤枝一把狠狠地推开她,拔腿就跑。只听身后一阵刺耳尖叫,便闻见叶凌青歇斯底里的声音道:“来人!来人——快点抓住那个青衣小蹄子,快点!你们快点!”
暮夏迟迟,大蓬大蓬的灿然日光折了过来,妤枝便迎着这刺眼的日光,卯足了劲儿地跑。她身后跟着一大群身强体壮的男子,却无奈于她身形娇小灵活。待到妤枝转过几座曲廊,绕过无数假山障子,穿过一个个月洞拱门,眼前出现了一片繁盛花海,玉叶腾芳,浪蕊飘摇,叶映如簧语。
幽幽花径中,一抹苍白落寞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
颀长高大的身躯,素色白衫,衣袂上,下摆处,均有用银色丝线绣就的折枝木樨花,瓣瓣浪蕊重叠,一针一线绣出,颜色由浅至深,针黹技法极为繁琐复杂。被他穿在身上,姿貌逸绝,绝世倾城,寂寞成雪。
如此熟悉。
却来不及多想,妤枝一个脚步没收住,便直直扑向那男子。
只觉世界颠倒,妤枝连带着那素衣男子一齐倒在幽幽花丛中,她束发的素钗在那一瞬间滑落了下来,青丝如墨,如瀑般散了他周身。妤枝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几只粗壮的手臂狠狠拽起,她心生慌乱,连忙紧紧攥住那男子的前襟,求救道:“拜托……拜托,我被他们追了好久,你可不可以救……”
当那男子冰冷的目光瞥过来的时候,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知,她平生这样恨,恨她遇见他的时候,这样晚,这样迟。然而,她平生又是这样欢喜,欢喜她遇见他的时候,还可以与他为谋天下,指点江山。后来,她又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幸运他们即使风云际变,也能相依取暖。
她,总该是会遇见他的。
天涯地角有穷时,碧落黄泉,也有尽处。
眼前的容颜,倾世绝尘,眉目如诗如画,孑遗于世,淡漠孤绝,倾国倾城。是她一眼见过,便再也忘不了的容颜。
何况,她早已将他的模样刻进骨髓中,灵魂里,抹不掉,忘不了。
夏侯仪。
他冰冷的目光也在看清她容貌的那一瞬间,微微有了变化,浅浅的一层笑意浮了起来,莹莹大亮,像是随时都会破空出去的惊鸿。随后,他伸手攥住了她清凉如玉的皓腕,指尖的温热,滚烫而灼人。
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
半世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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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仙阁如意亭。
清风瑟瑟,草木摇落。妤枝换回女装,白衣裳凭朱阑立,被吹来的一阵阵冷风卷到空中,像一朵优雅的云。在她身后的碧波清流中,绽放了数盏睡莲,亭亭如玉,皎皎其华,像是在一池碧意中种下的一盏盏灯火般,灼灼盛开,熠熠生辉。
夏侯仪临亭弹琴。
琴音苍然古朴,如泉水般缓缓流泻出,低沉冷涩,却忽然一变,自舒而急,若水涤大川,日照长河,缠绵淌出,一叠三叹。
一曲毕。
他怅然叹息,问妤枝:“你如何会来到这里?”
妤枝坐了下来,她用手支着颐,歪着脑袋,目光灼灼地望住夏侯仪,柔声道:“思君君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青天,望郎上西楼。西楼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栏杆头。”
夏侯仪闻言,笑出声来,“到底从小是在萧子煜身边长大的,随口吟出的诗句,也是人间绝世。”
妤枝莹莹一笑,道:“王爷谬赞了。”
夏侯仪却突然伸出修长苍白的玉指来,温柔地攀上妤枝的鬓角。妤枝微微一怔,只觉他的手指冰凉似玉,若有若无触碰到她的肌肤,却撩起一片滔天热意,在她脸上灼灼燃烧。她目光慌乱地望向夏侯仪,却见他从她的鬓角上拈下来一瓣玉兰花瓣,皎洁莹白的花色,冷香幽幽。
拈香一瓣,记前世,续今生。
他望着自己指尖的玉兰花瓣,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道:“是谬赞么?本王……说的可是实话……”
妤枝无言以对。
清风拂来,夏侯仪松开了手,指尖的玉兰花瓣随风而逝,他的目光也随着那莹白皎洁的花瓣,渐渐变得虚无缥缈,像是没有聚焦点一般,穿过妤枝,落在了她的身后。沉默许久,他忽然拂袖,案几上的山青色覆瓣仰莲玉壶蓦然被拂倒,玉色光转,酒水四溅,露出壶底呈兽蹄的四足,一片流光潋滟,“枝儿,你恨过本王吗?”
妤枝愣住。
她抬眸,淡淡地看了夏侯仪一眼,只见他背对着她,背影落寞,修长苍白的玉指轻轻撑在冰冷的栏杆上,俊秀优雅的指节,微微泛着青。衬着满池的莹白睡莲,那指节竟似还要皎洁几分,像一束月光,明亮得灼人眼目。
她恨过他吗?
怎么会?
在这世间,她最没有理由恨的人,便是他了。
纵然她有过后悔,有过辛苦难受,有过心酸血泪,她亦不会恨他。纵然自从他介入她的世界之后,四面楚歌,草木皆兵,她就是一直颠沛流离,落跑而逃,没有一天安稳日子,她也绝不会恨他。
于是她涩然笑道:“枝儿……枝儿其实一直活在一个不肯死去的梦境里。那梦做得灯火通明,堂而皇之,在那里,齐国还没有灭亡,枝儿还与自己的父皇母妃生活在一起。煜哥哥,文毓,姑姑,皇叔,融蕖,枝儿的弟弟妹妹们,还有许多许多的人,他们都还活着。枝儿甚至嫁给了文毓,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可是,就是这样一场凄迷真实的美梦,在昏昏欲睡之际,却突然有人仅仅一挥手,便有千军万马踏碎了枝儿梦境里的万丈繁华,空余一场镜花水月,满目仓惶。”
她站起身来,轻轻走到夏侯仪身侧,遥遥望着远处夕阳潜下楼西,霞光铺地,才幽幽道:“是王爷,再次赋予了枝儿生命容貌。是王爷,再次给予了枝儿希冀期望。是王爷,将不谙世事的枝儿一步步带到如此地步。枝儿,又怎么会恨王爷呢?在这世上,最没资格恨王爷的人,便是枝儿。枝儿最不能恨的人,便是王爷了。”
夏侯仪沉默了。
他侧过脸来,眼前的世界,不过还是一片烟火尘世,寂寂人间。而眼前的女子,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却与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女子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凝视着她,见她长长的青丝斜抱云和,绛唇映日,并不如在齐宫初见时候的惊艳,也不如在镇南王府回眸一瞥的绝世,却又让他觉得异常欣喜。
他拈起一朵扑在妤枝眼角的木樨花,突然明了。
原来,是她又成长了。
晚来麝烟微,落花如梦凄迷,逆光里,他看不清她眸底的异样波澜,阴影里,也道不明他心底的无端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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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铺天盖地倾泻下来,如腾舞九天的雪龙自渊渊天河辗转而来,它们掠过碧色云霄,掠过皑皑低空,直直钻进这座宏伟庄严、圣洁肃穆的寺院里来,连普度众生的瑰丽殿堂,以及殿堂后面的伽蓝,都被镀上了一层轻薄初透的袅袅清辉。跫音不响,却惊得妤枝波澜不生的心湖泛起了滔天涟漪。
穆太后用手支着颐,阖着眼,道:“妤枝,今早你回来得有些迟,可是在路上遇着了什么麻烦事吗?”
妤枝颔首,道:“回太后,妤枝有些不认识路,便去一户人家问路,却不想进了一个风花秋月之地。出来时,的确费了一番周折。”太后的眼目众多,她并不想因为对这件事的隐瞒,而得了太后的怀疑。
穆太后嗯了一声,睁开美艳动人的眸子,柔声道:“这回你长记性了,以后可得多注意些。”
妤枝连忙称是。
就在这时,有身着灰色青衣的小沙弥进来,他执着数支三寸来长的纤细线香,交给妤枝道:“候姑娘,这是白马寺最珍贵的线香,名为‘安眠香’,由本寺方丈弘普法师亲自调理中药,加之百合、莲子、川丹研磨制成,有解压舒心、安眠养神的功效。”话毕,他敛眉垂首,虔诚地伸出双手合十。
妤枝接过线香,道:“那便多谢方丈的一番心意了。”
小沙弥颔了颔首,又对穆太后道:“太后此番能来白马寺朝佛祭拜,可谓是令鄙寺蓬荜生辉,可惜鄙寺简陋粗略,不成体统,只能尽些绵薄之力。方丈主持这才特意制成这安眠香,只想太后能睡得安稳些。”
穆太后温柔一笑,道:“方丈主持有心了。”
那小沙弥合十道:“太后,夜冷风寒,您且便好好歇息,贫僧就先行告退了。”
穆太后道:“好。下去吧。”
待到那小沙弥离开之后,妤枝点了一支安眠香,见青烟袅袅,冷香幽幽,便为穆太后按摩印堂、四神冲、神门、安眠、申脉等穴位。待到穆太后睡得熟了,她便蹑手蹑脚出了长生楼,绕到白马寺的后院普凡阁。
长生楼里的皆是一些普通的禅房,而普凡阁,却是一座荒寂已久的阁楼。
阁楼周遭翠涌青围,修篁森森,绵竹亭亭,偶有夜风习习,穿云渡林而来,便吹得纤叶簌簌轻颤,苍翠如波涛。数径翠竹引出一条清澈碧净的寒潭,凉意横生,潭上锦花瑟瑟,浪蕊在绿意中轻轻浮动,有风划过潭面,掠起涟漪无数。
普凡阁就坐落其中。
青砖矮垣,金镂漆画皆剥落殆尽,斑驳一片。
夏侯仪负手而立。
修衣广裳,长袍博带,墨绿色衣衫上紫绣满饰,在夜风中翩然翻飞,荡出几道皎洁月光,几缕袅袅银辉。
妤枝凝眼望着他,一时无言。
薄薄的空气中浮泛着一层透明的烟雾,疏懒地流动,像是剥落的尘屑,飞扬漫天。黑暗中不时有灯花熄灭的细碎声响跳出来,噼噼啪啪,沉寂在淡淡的月光里,却和风和月,重重扑到了妤枝的怀中,开成一朵蓬湿的花。
夏侯仪见她一副驻足不前的模样,便笑着揶揄道:“怎么了,本王到这白马寺里来,你不欢迎?”
妤枝摇头。
葱葱茏茏、郁郁芊芊的修篁丛林之中,鸟声稠杂,上下齐鸣。夏侯仪轻轻的笑了,他斜睨着妤枝半晌,便抬步慢慢走向她,一路荒草萋萋,离离絮絮,“彼美人兮,一日不见,如三日兮。”
闻言,妤枝扑哧一笑,道:“王爷就只会取笑枝儿。”
夏侯仪笑而不语。
他们并肩而行。月光如水,从稀疏横斜的枝叶间漏下一地的银色铜钱,疏影斑驳,也在妤枝素白的衣裳上镂下浮雕一般的细碎纹路。一时之间,满世界都似浮泛着洋洋洒洒的银色碎汞,夏侯仪周身汇聚着庄严圣洁的光芒,绝世倾城的容颜也在那轻袅薄白的月光中,显得愈发清晰,纤毫可见。
妤枝道:“王爷,现在,你可以告诉枝儿你让白绿去行刺的原因了吗?”
穆忌虽身为京畿禁卫军与御林军的首领,却一直是夏侯仪的人。而白绿是白门十二钗中的第五钗,本与穆忌没有任何交集,却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与他相识。后来,他们相知相惜,彼此爱慕,却不想,白绿的动心有悖她当初的誓言,便激怒了夏侯仪,夏侯仪为以儆效尤,便下了狠心,将白绿安排在刺杀宇文临的行动中。
可是这一步棋,他怎会这样下?
既然知道穆忌与白绿相恋,他大可成人之美,许他们一段花前月下,一世美满姻缘。如此一来,白绿与穆忌都会心存感激,甚至更加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他这样棒打鸳鸯,刚愎自用,又有什么好处!
她……并不信夏侯仪仅仅只是为了杀鸡儆猴,便要将白绿置之死地。
毕竟,白绿在十二钗中,是属于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夏侯仪却没有回答她。
待到他们行至白马寺后面的那座山坳上之后,夏侯仪才道:“枝儿,不要问本王的原因,不要触及本王的底线。”
妤枝沉默了。
夏侯仪忽道:“今晚,咱们喝酒去。”
妤枝笑道:“王爷好雅兴,这么晚了,还专门来这白马寺寻酒吃,就不怕得罪天上的佛祖神明么?”
话毕,她就怔住了。
眼前枝叶葳蕤,桂树丛生,华草丰茂,古蔓缱绻着星星点点的雪色花蕊,在横斜的疏枝上灼灼盛放,有丝丝缕缕的幽香飘散出来,豁人渺思,动人心魂。妤枝走近一看,才知是佛家四大圣花之一的优昙华,那花形似满月,层层叠叠卷在一起,皓白皎洁,散发出月光一般的袅袅银辉。
她心中欢喜,忍不住伸手拂上那冰冷的雪色花蕊,对夏侯仪盈盈笑道:“王爷,这竟是优昙华。”
夏侯仪笑道:“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华。枝儿,这优昙华,你还欢喜么?”
妤枝颔首,道:“还是在齐国的时候,姑姑便对枝儿说过,这优昙华是这世间最圣洁的一种花,开在释迦牟尼的脚下,一千年结种,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虽然生命极短,却始终保持着纯洁优美的姿态,不染尘埃,不食人间烟火,即使只是盛放一朝,也能惊鸿一世。所以,枝儿一直都很喜欢优昙华。这次枝儿随太后来这白马寺朝佛,都有好几日了,却始终是没能发现这后山的优昙华。想不到王爷一来,就能发现如此妙处,真真便是不世之缘么?”
夏侯仪抬眼瞧妤枝,只觉如奏的晚风带起她鬓角的碎发,在空中丝丝缕缕纠缠,微微蹙起的眉峰,描画精致,仿佛青黛远山般淡逸悠远,又像一抹才露尖尖角的月牙,美得刻骨。他抬手掠过她鬓角凌乱的碎发,柔声道:“说不定枝儿前世便是释迦牟尼脚下的一枝优昙华呢?”
妤枝回眸一笑,便摘下一枝莹白皎洁的优昙华,递给夏侯仪,“倘若枝儿是,那王爷可是释迦牟尼指尖的一株曼珠沙华?”
疏枝横斜,花影叠阑,一条蜿蜒碧溪自优昙华丛中隐现。流水碧沁,清冷薄寒,水中芳草芊芊,落花瓣瓣,倒映出夏侯仪清朗绝美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丝柔情来。他淡淡笑开,唇角的温柔恰如其分地美过了那一溪碧色,锦衣玉袍的墨绿色丝线滚边也在月色中滚滚燃烧起来。
他道:“贫嘴。”
风过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月照寒潭,月隐而潭不留辉。人映碧水,人离而水不留影。
却刻骨铭心。
就如他此刻微微带着愠意的话语一般。
夏侯仪笑着接过妤枝手中的优昙华,携着她,走向繁花似锦的更深处,“其实本王,也并非不会给枝儿理由,只是有些事有些缘由,渊源颇深,涉及太多,还不能告知枝儿,也无法就此揭开真相,无所顾忌地显露在枝儿面前。派白绿出来行刺,是本王不得已而行之,也是无奈之举,她……她毕竟是十二钗中最优秀的一钗,本王,还不至于就为了刺杀宇文临一事,便牺牲了白绿。”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吗?
妤枝垂下眸去,生了凉意的纤纤素手紧紧攥住素色裙摆的璎珞,纤细的骨节泛着苍白,却格外优美。有晚风从横柯枝蔓中穿扑过来,透过夏侯仪的墨绿色锦袍,扑到妤枝怀里,一时寒,一阵暖。
心底,偏偏是无端柔软的。
夏侯仪又携着妤枝去了一座坐落于优昙华花海中的古朴小亭。
那小亭古朴雅致,四角飞檐,振翼欲起,飞角上垂挂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铁马铜铃,风一拂过,便哕哕地响。妤枝呆了呆,目光淡淡地扫过亭子正前方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韵质灵瑞”四个大字。字字灵动饱满,笔墨横姿,隽永淡雅。
天地间仿若就只有这一座亭子。
亭子中有一张古朴的案几,案几上摆着酒壶与吃食。
夏侯仪走了过去,他拾起搁在案几上的酒樽,迎着月光对妤枝说道:“闲来饮旨酒,一醉累王侯。平生杯中醁,枉为天子谋。枝儿,本王今夜兴致极好,你便不要扫兴了。陪本王小饮一会儿,可好?”
妤枝遥遥望着夏侯仪。
皎皎月光中,他身染落寞,孑然玉立,淡漠孤绝。
她仿若看到夏侯仪卓然立于繁华奢靡的盛世幻景里,颀长清瘦的背影烙在清寒的月亮上,如奏的晚风吹起了他的锦袍,墨绿色的衣袂翻飞,在她视线里缱绻缠绵,优雅成一朵云。一时间,他的如画容颜也在她眼前灼灼绽放,像一朵桀骜料峭的悬崖之花,孤绝清冷,绝世倾城。
风中之姿恍若立了几千年,也许只为这一邀月。
花间一壶酒,与伊共相酌。
她忽然就痴痴笑了起来,慢慢走向夏侯仪,道:“花间共相酌,开樽坐檐隙。百事尽除去,唯余酒与诗。”
夏侯仪在邛窑青釉莲花樽里斟了一杯色如琥珀、澄黄透明的酒水,是北朝著名的“美人酒”,味道香醇,芳冽甘甜,饮来回味无穷。此时这酒水盛在莲花一般的酒樽里,清幽澄净,仿佛荡漾着一个青落的月亮。夏侯仪执着酒樽,沉吟道:“这酒,不止能解人愁绪,还能使人产生幻觉,陷入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沉醉不醒。就是有这般好处,所以世人皆爱饮酒。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天生好酒。一饮一斛,五斗才能解酲。西晋毕卓也爱饮酒,据说他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如今北周夏侯仪,虽不敢自比刘伶毕卓,却也爱极了樽酒酌寒,遂才携了绝色佳人,于这花海中一同品味酒中乐趣,在月色中一同领会文人风雅。”
妤枝将双手交叠在一起撑起下颔,盈盈笑道:“美人酒。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美人醉春容,不肯问归期。今夜闻得王爷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可……怎么办才好,枝儿好像也爱上饮酒了?”
夏侯仪俊眸轻挑,淡淡地瞅了过来,对视之间,幽深黑沉的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瞬间柔情四现。须臾,他眸底渐渐浮起一层笑意来,流光潋滟般。妤枝还在怔忪间,他修长冰冷的大手便掠过她眉头,替她拂去了飞扑而来的一丝缕雪色浪蕊,他笑道:“美人与美酒,未尝不可相生相依。”
妤枝莞尔一笑,“倒也有道理得很。”
夏侯仪灼灼地望着她,忽然道:“枝儿,上次刺杀,是本王为难你了……不会有下一次了,绝不会。”
闻言,妤枝沉默了。
她攥紧手中的青釉莲花樽,指节微微泛着苍白,那苍白一丝丝蔓延,渐渐延伸到她周身。沉默须臾,她无力地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王爷。枝儿不过就是去挡了一剑而已,也不怎的痛。枝儿……枝儿什么痛苦没受过?连剜心剔骨、抽筋剥皮的痛楚都忍下来了,还怕一剑穿心么?”
夏侯仪收回目光,抬起手中的酒樽,一饮而尽。妤枝没有去看他,不想知道他此时所想,也不敢知道。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莹白如凝脂的纤纤素指,也淡淡的喝了一杯,却不知是樽中酒水是何种滋味。
空气变得凝固,一时之间,彼此都无言起来。
几盏过后,夏侯仪瞥着天上青落得仿若一条湖的月,幽幽开口:“白绿她……是白绿她自己要求去执行那场任务的。”
妤枝执着酒樽的手微微一滞。
夏侯仪起身,墨绿色的袍子轻轻鼓动,有风从中穿过,呼哧哧吹翻了他的缂金绣青龙袖摆,卷起了他被錾花嵌东珠玉冠高高束起的青丝,青丝三千,狂舞如魇。淡淡的月光溅了他一身,融到他骨子里,苍白而优雅。
月色下,他负手而立,风华绝代,俊逸如神祗。
沉默许久,他道:“白绿的真名唤作陆染衣,她本是吏部司勋陆启城的女儿。十八年前,陆启城因贪污受贿、滥杀无辜而锒铛入狱,当时负责查审陆启城的官员正是身为侍郎大臣的穆瑨之,穆瑨之是出了名的秉公任直、清正廉洁,他呈上奏章之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列出十八条滔天罪状,每一条,都足矣要了陆启城的命。十八条罪状下来,便足矣抄了陆家。陆家举家被抄,一百来口人全部被流放,而刚刚出生、还嗷嗷待哺的陆染衣则跟随着母亲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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