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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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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半天,楚怀婵感觉身子都要麻木的时候,听到他问——
  “疼吗?”


第40章 
  楚怀婵彻底忘记了咀嚼; 就这么怔在当场。
  她侧头悄悄觑了他一眼; 又飞速地挪开目光; 装作懵懂不知地继续和嘴里那颗糖葫芦较劲。
  孟璟久未听到回答; 又将她这耳垂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很认真地打量着她这红透的耳垂。
  细嫩的肌肤之下; 竟然隐隐可见经络,他看得新奇; 压根儿没意识到自个儿正和她保持着如此亲密的距离。
  楚怀婵脸上烧红了一片; 逐渐蔓延到脖颈和耳垂上; 令今夜横遭这傻子几次毒手的耳垂又逐渐红透了。
  孟璟怔了好半天; 怎么缓了好一会儿,还越来越红了?
  他犹疑了会儿,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自个儿又用力过猛了伤到她了,有些尴尬地去看她; 却见她仍旧和那串糖葫芦较着劲,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倒比平日更添了几分灵气。
  甚至; 他忽然觉得,她认认真真吃东西的模样; 其实还算得上一丝可爱。
  他怔怔看了好一会儿; 这视线实在是毫不避忌; 楚怀婵总算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略显尴尬地问:“我……太能吃了?”
  “嗯。”
  “……”
  反正这傻子总归说不出什么好听话,这些天下来; 她也算是饱经摧残而斗志昂扬生生不息了,她很大度地没和他计较,却又觉得他这目光实在是……叫人有几分不自在。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低声问:“小侯爷今日不讨厌我了?”
  他死脑筋地反问回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其实他这人在这种事上倒是个认死理的人,毕竟没经历过这些繁杂事,都司卫所里成长的经历又从来没给过他了解男女间事的土壤,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知道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行径,让她对他有这样的误解。
  他犹豫了下,有些恼羞成怒地呵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啊。”楚怀婵低下头,讷讷地道。
  她噘了噘嘴,想着这冷脸霸王其实有时候倒也是个肯花些心思在旁人情绪上的,倒跟他这人一开始给人的感觉……着实不大像。
  毕竟吧,连她这样的人,其实也已经是能不招惹旁人便不招惹,很少再花什么心思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了。而他,见惯了这些肮脏与冷暖,时刻保持着一副冷眼旁观的高傲之态,私底下……其实却是个会因身边人的心思而情绪起伏的人。
  这声儿弱弱的,听起来倒像是这丫头难得对他服一次软,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对这把女人的瘦弱骨头产生了点莫名其妙的好奇,他仔细掀起她耳垂看了半天,楚怀婵沉默了许久,麻木到连嘴里的酸甜都尝不出味来。
  他折腾了好半天,她疼得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山楂的酸味儿也径直往她鼻尖钻,令她几乎有一瞬酸得想掉眼泪,她看向他,轻声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孟璟被这目光一惊,手下动作不自觉地加重,楚怀婵疼得瞬间冒了眼泪花儿,噘了下嘴,喃喃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你若当真怕我听到,死活不带我去不就完了吗?就算是我不对非赖着要去,但你随便叫人把我捆了扔回去不也行吗?我又没还手的本事。”她声音里带了哭腔,“这会儿又来这一出,这算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孟璟手下意识地弹回来,懵在当场,“我没那个意思啊。”
  “那你这会儿想着把我耳朵削下来干嘛?好歹是个大男人,自个儿做错了决定,这会子倒来欺负女人了。”
  “……”
  他默默收回手,决定放弃和这一天到晚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的呆子说话。
  他坐回对面,看了眼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夜已深了,街道空空荡荡,马车驶得快,马蹄敲在青石板上,惊起声声回响。
  他静静听了半晌,这才不自在地又觑了她一眼,却发现这丫头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偷瞟着他这边,嘴角挂着抹笑。等发现他回头,又赶紧敛了神色,正襟危坐,因忙着贪嘴,方才疼出的那几滴泪珠还没来得及擦掉,就这么顺着脸颊而下,看起来倒的确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似乎当真怕他要动粗封她口一般。
  得,又被这死丫头摆了一道。
  他不用问也知道她方才那几句话是装出来的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就这么怕他和她亲近,以至于连撒娇装可怜这等法子也能对他毫不顾忌地使出来?
  毕竟,她向来是不愿意和他亲近过多的。
  虽然今晚那些人的针锋相对还是让他看透了某些人,但因着之前交代的事情他们办得还算靠谱,又得了段阔这个关键人物的消息,他今日心情当真不错,于是起了些逗她的心思,故技重施地坐回了她身旁。
  楚怀婵再度怔住,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她讷讷地咬着那两串糖葫芦,其实她虽然爱吃这玩意儿,但更多的是因为,以前在应天府,嬷嬷们偶尔会买些这东西回来分给她和几个表姐妹,那时她便觉得,这东西,看起来明艳艳的,尝起来酸甜夹杂,舌尖一丝软嚅,其实很衬江南的烟雨天。
  她闲时爱拿本杂书往雕栏上一坐,偶尔周遭没人跟着伺候的时候也会小性子上头,想着偷个懒,会不大规矩地抱膝坐在栏杆上,将书摊在膝盖之上,就这么听着雕梁画栋之外的淅沥烟雨,慢慢悠悠地咬下一颗红彤彤的酸果来,任酸甜经齿间慢慢渗进心田,在这清润滋味中,闲散地翻上几页书,一日的散淡时光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她就这么着,也就不知不觉地打发过去了最青葱的五年光景。
  可惜后来回到爹娘身边,娘亲却如何也不肯让她再碰这玩意儿了。她方才耀武扬威地咬下两颗果子朝孟璟炫耀时,心底真的是久别重逢的惊喜与欢欣,可这般嚼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东西,毕竟虽酸甜可口,但到底不是精致玩意儿,难讨她欢心。
  只不过是,得来复失去,终究意难平罢了。
  现下为了缓解孟璟今日神神叨叨的作为所带来的尴尬,她几乎要将这两串果子挨个咽下肚,嘴里其实几乎已经辨不出那点微弱的甜味了,只觉得那股子酸径直往心田里钻,酸到她身子比意识先一步作出了反应,鼻子莫名抽了下,眼泪珠子立时滑了下来。
  孟璟刚想出言讥讽这又捉弄了他一回的呆子,不料刚一转头,就瞧见两行清泪这么顺滑而下,他懵在原地,已到嘴边的难听话就这么生生憋了回去,差点憋得他背过气去。
  他迟疑了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她,方才是做戏,眼下这出呢?真的还是假的?
  他自诩慧眼识人,却一次次被她耍过头,眼下竟然辨不出来这人这反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犹豫了下,没开口,就这么直楞楞地盯着她,认真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找到这丫头的命门,摸清这姑娘和常人不大一样的反应,日后才好绝地反击。
  楚怀婵见他这毫不避忌的打量目光,迟疑了下,总算是感觉到了脸颊上的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个儿落了泪。
  她这人要强,连在父母兄长跟前几乎也从未落过泪,当日猝然得知父母亲要送她进宫,她也生生忍了一路,到自个儿房里才放心坠了泪,却这么接二连三地叫孟璟撞见她这难堪样。
  她手不得空,来不及去找手帕,径直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强自掩去这一分失态。
  孟璟就这么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打理残局,甚至连糖葫芦上的糖衣蹭到了脸颊上都不自知,尔后径直转过脸朝向窗外,避开了他的目光。
  毕竟方才委屈归委屈,但到底有几分诳孟璟的意思,是以方才落泪她并不觉尴尬,反而有几分小伎俩得逞的洋洋自得。但眼下这莫名其妙的泪水,却绝非她的本意。
  这般懦弱之态,她向来是不喜任何人瞧见的。她几乎有些不敢去看孟璟,可他却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她只好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这个姿势,固执地将脸别向窗外。
  孟璟看了半天这截莹白的脖颈,轻声唤:“楚怀婵。”
  “嗯。”她应了声,声音里带了哭腔,只好吸了吸鼻子,将这丢人的情绪掩了下去,却仍不肯回头看他。
  他声音放得低:“别哭了。”
  “我没哭。”
  她强撑着又拿手背抹了抹这点莫名其妙却决了堤死活止不住的泪珠,又觉得这动作实在太明显,讪讪补道:“就是沙子进眼了。”
  “你在马车里呢,哪来的沙子?”
  孟璟嫌弃地抿了抿唇,连他这等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的人都一听便知道是假话,这丫头心思活络,便是要骗人,平时也绝不会拿这等拙劣的谎言出来。更何况,以她那事事都得争一分脸面的性子,连这般被当场戳穿都没反驳,实在是不太正常。
  他发了好一会儿怔,仔细捋了一遍她方才说过的话,自以为找对了症结,很认真地道:“我不削你耳朵就是了,你别哭了。”
  楚怀婵被逗乐,瞬间破涕为笑。
  这人天天骂她是呆子,但其实自个儿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偏他这话还说得一本正经,配上他平日一板一眼的正经作风,倒还真像是信誓旦旦地在对一个哭花了妆容的女孩子做保证一样。
  她没应声,孟璟踌躇了下,补道:“我说真的,真不动你耳朵。”
  他想了想,终于觉察过来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神色苦恼地补了句:“再说了,怕你多嘴要封口也不是这么个封法啊,要不一把拧断你脖子,要不也是废了你手和嗓子,我削你耳朵干嘛,这不吃饱了撑的么?”
  楚怀婵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没忍住哭了,鼻涕泡几乎都要被笑破。她几乎都对今晚这莫名其妙情感充沛的自个儿生了厌恶,只好赶紧再抹了抹眼泪。
  孟璟见她还是不应声,又哭得稀里糊涂,有些犯难,甚至有点想掀帘出去问问扶舟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他估摸着,他要让旁人看到她这尊容,她那死要面子的态势,非得直接从窗户跳下去不可。
  他看了眼窗口,还认真琢磨了下这么大点的窗口到底能不能供她这身子一跃而下,最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这把纤腰要这么跳出去,还是没问题的。但他总不能带她出来一趟,回去就把人给摔了个半身不遂吧,那赵氏估计得念叨得他耳朵都起好几层茧子。
  他踯躅了下,选了种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法子,满脸不耐地凶她:“你能不能别哭了?”
  哪知楚怀婵突然来了脾气,冲他就是一顿吼:“你凶什么凶?”
  三番五次地被他撞破这难堪样不说,他这莽夫竟然当真半点不懂怜香惜玉,在这种情况下都要对她使他那臭脾气。
  孟璟懵了一瞬,这和他顶嘴的时候,不也跟个没事人一样么?
  他有些尴尬地四下探看,实在是不知把眼神放哪儿了,只好听着她拼命忍着的抽泣声,随手拿起了她今儿买的东西四处翻看。
  哪有乱翻女人东西的?
  楚怀婵听着他的动静,下意识地想阻止他,但刚一偏头,又想起自个儿这副尊容实在是没脸见人,赶紧将头转了回去,低头去找她的手帕。
  可惜今夜混乱,她帕子早不知丢到了哪儿,她翻翻捡捡半天也没找到,正犹疑着,听到孟璟唤她:“转过来。”
  还是发号施令的语气,她气不打一处来,径直吐出一句:“你走开。”
  她还从来没对他这么说过话,他愣了一小会儿,继续冷声道:“你再不转过来,我就动手了啊。”
  她懵了下,这种时刻他居然还是不忘威胁她,可她为了什么啊,好好一姑娘,远嫁到这种破地儿来不说,还摊上他这么个莽夫,还得费尽心思跟照顾儿子似的帮他养伤,到头来,他居然还要对她动粗。
  她忿忿地冷哼了声表示坚决不从,但孟璟手刚靠近了一分,她腕上那股疼好似自个儿冒了出来。
  算了,她怂。
  她就这么乖乖地转了过来,顶着一张哭花了妆的脸。
  孟璟迟疑了下,上手一通乱抹,总算替她把眼泪胡乱擦干了。
  他动作虽凌乱不得章法,但这次到底下手柔和,没弄疼她,她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体贴,但想了想,反正他今夜也一直不大正常,于是默默掩下了这份心思,垂眸去看脚面以掩他这动作带来的尴尬。
  然后……
  她就看见了孟璟用来替她擦眼泪的是她方才挑了好半天才选出来的缎子。
  她那日见赵氏对那件氅衣甚为珍重,方才找了好几家店,这才找着选到一匹云鹤纹的缎子,虽比不上那料子,但胜在不失贵气。她欣喜地买了下来,准备回去学着亲手替赵氏做件衣服,也算是尽孝心了。
  可这莽夫居然这么暴殄天物??
  她忿忿地咬了咬唇,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她平生所听过的所有难听话,准备挑出几句有杀伤力的出来骂他。
  可他忽然凑到她耳边,替她吹了吹仍泛着红发着烫的耳垂,轻声问:“还疼吗?”


第41章 
  他离她极近; 下颌几乎要贴到她脸颊; 轻轻地替她吹了吹方才饱经蹂。躏的右耳耳垂; 那股温热的风沿着耳道径直钻入; 在她脑内四下乱窜; 在她今夜本就死水微澜的心上惊起了些许浪花。
  她从已被泪水染花的缎子上移开目光; 悄悄侧头去望了一眼孟璟,这傻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耳垂看; 她几乎还能感受到耳尖尚且还有丝烫; 毕竟今夜横遭几次毒手; 她肌肤又向来细嫩; 她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样的窘况。
  他迟疑了下,有些苦恼地道:“还很疼啊?要不我替你揉揉?”
  这话若是寻常夫妻间说起,要么就是爷们对柔弱女人的爱怜之意; 要么则是男女云雨间事的前调,可他这话说得认真; 哪怕含羞佳人在前; 这傻子也并没有顺势起半分旖旎心思。
  楚怀婵静默了半晌,其实吧; 他这个人; 老实说; 某种意义上,倒比她还要呆上几分。
  他这人吧,外表的冷淡疏离之下; 终究有一分世家大族里多年教养而成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君子端方,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和他相处深上几分的人都能无师自通地感知到他冷漠外在之下的真诚。
  更遑论,若他仍如年少时那般鲜衣怒马光彩耀人,该是何等翩翩少年郎。
  他见她久不出声,思忖了小半一炷香。功夫,终于认定他今儿可能真的惹恼了这胆子时小时大的呆子,踌躇了会儿,不太自在地道:“对不住啊,给你赔个不是。”
  楚怀婵没料到他这反应,怔了好一会儿,又听到他接道:“我真没那个意思,我既然带你过去,不管你听没听到什么,那都是我默许了的。”
  这霸王说这话时仍旧板着脸,像是拉不下脸,但语气里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柔意。
  楚怀婵依旧没出声。
  他实在是有些绝望,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当年他爹把那只死猫给他送过来时的心境了,这才觉得老头当年也并不全是诳他。况且,那只猫儿,虽然也许是因为脑子不大好使而一天到晚活蹦乱跳四处惹事,但其实年纪也很大了,说不好哪一日便腾云去了。
  他忆起来初遇这只傻猫的场景,当日大雨滂沱,他随父亲班师回京,他正和曾叔讨论那场战役若换个战术会不会胜得更容易一些,一抬头就见父亲迅疾打马向城门处赶去。
  城门外横陈着一只因护犊子而被顽劣的孩子们折磨至死的母猫,那只傻猫当时尚且年幼,浑身湿漉漉的,一边因为畏惧而不敢上前,一边却将母亲的尸身护在身后,死活不肯让步。而守城士兵和过往路人也不过是随意看上一眼,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
  他父亲打马飞奔过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拿铁棍戳上了那幼猫的脑袋和眼睛。
  马蹄停驻在那一滩血迹之前,暴雨一至,倏然无踪。
  他跟着追过去,见到他这个平素不苟言笑的严厉父亲平生头一次露出了一丝悲戚的表情,亲自下马将那不住哆嗦的幼猫抱了起来,将它带回了府。
  赵氏倒也不是容不得这可怜见的小东西,但毕竟害怕这些长毛的玩意儿,只好一边命人去拿了药,一边又将父亲从房里撵了出来。父亲无法,这才将那只可怜玩意儿送了过来给他。
  那只傻猫那时被人伤得彻底,却也可能是因为被人伤了脑子,仍肯在他看书之时静静倚在他脚边睡上一个安稳觉。后来的那五年里,它虽时不时地闹腾一番惹得他心烦意燥时常想将它剥皮抽筋,却也给冷冷清清的阅微堂添了几分生气。偶尔,它也肯乖乖伏在他膝上,与他四目相对,将脑袋耷拉在他怀里。一人一猫,静静地消磨掉一个百无聊赖的夏日午后。
  他忽然决定,回去要对那只傻猫好一些。
  他兀自点了点头,尔后才发觉自个儿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么远。他回过神来,楚怀婵仍旧跟块木头似的杵在他跟前,他多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间觉得,兴许是因为跟前这人和那只傻猫其实倒有几分相似的呆。
  身为女人,对于他那些事,到底不可能完全不介怀,更何况她又是个比旁人更心性傲气性高的。
  但她这人吧,却仍旧肯尽心侍奉婆母,对他,也如她自己所言,起码尽到了浅层次的为妻之责,会为了他的伤而连续半个月睡不上一个好觉,也会在蚊虫肆虐之时,轻轻蹲在他脚边,为他点燃一炉艾草驱蚊。
  他这般想着,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她眼下的青黑上,他看了好一阵子,沉声道:“别想了,我真没那意思。”
  楚怀婵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想透过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径直看进他心里似的。
  他其实很讨厌别人这般看他,与人相对时,他大多数时候是处于高位者的那一方,其实倒也很少有人敢这般看他,但楚怀婵这人始终不按套路出牌,他至今也没能琢磨出来这人和旁人不大一样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他将缎子随手一搁,忽然又意识到他还忘了什么,又重新捡起来,寻了块干净的地儿,径直往楚怀婵脸上招呼。
  楚怀婵下意识地想躲,被他直接暴力镇压,径直摁住她肩往马车壁上一按,她有些恼怒地看向他,不知今晚这哪哪都不正常的傻子又要闹哪一出,他却只是轻轻擦去了她脸上方才蹭上的糖衣。
  虽然拿缎子给女孩子擦脸这种事吧……实在是煞风景,但他到底下手极轻,动作也认真到了极致。
  她忽然觉得,承他这份情,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可他立时又拿了缎子往她鼻子下方搽去,她恍然忆起,方才好像确实哭出了鼻涕泡。可在他跟前这般,这实在是太过丢脸,让他做这事,他也少不得又要将她嫌弃成什么样。她赶紧别过脸去,孟璟却径直把她脸蛋掰了回来,认真替她擦了个干净。
  “真别想了。”
  他将缎子缓缓放回去,沉声道:“我不开口,没人敢动你。”
  这傻子还是没能想明白她方才那几滴假惺惺的眼泪到底是不是真的,但还是笨拙地给了她这么一句几乎算得上承诺的话。
  他其实也没对人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过话,接连几次三番服软实在是令他有几分恼羞成怒了,这会儿见她泪止住了,倒也懒得再搭理她,重新坐回对面,闭上眼装睡,只想着马车赶紧到府上,这烦人精能不再在他跟前瞎晃悠。
  楚怀婵迟疑了下,低低“嗯”了声,算是应下了他方才那几句话背后的好意,然后轻轻唤了他一声:“小侯爷。”
  孟璟这会儿正和自个儿闹着脾气,觉着自个儿很是没骨气,居然会向一个女人服软,更何况还是她这种脑子不大正常的呆子,没吭声。
  “孟璟。”
  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就见到她举着手里仅剩的两颗糖葫芦,冲他笑了笑:“你给我好好赔个罪吧。”
  “……我给你赔罪?”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半点没意识到他方才其实已经简单赔过不是了。
  “嗯啊。”她低下头去看那两颗红彤彤的山楂,没来由地笑了下,唇角弯弯,轻声道,“你毕竟拿我挡了薛敬仪,好歹也是拿我当了回挡箭牌,又弄疼了我,赔个罪不为过吧?”
  她居然认识薛敬仪?
  他愣了会儿,话刚要出口,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解释加辩驳,可辩驳什么呢?
  他方才不是同她逢场作戏?
  那难道还是情难自抑不成?
  他轻嗤了声,闭了嘴。
  尔后又觉出一分不对劲来,她这人在大事还算得上谨慎乖觉,可方才一听到薛敬仪的名字竟然会脱口而出地追问,方才在大堂里,她确实也好几次盯着他身后失了神。
  而他身后,恰恰是薛敬仪所在。
  他越想越不对劲,难道这两人以前认识,那他方才的所作所为在那铁钉子眼里成什么了?
  他还自诩戏演得不错,结果在人心里压根儿就是笑料??
  堂堂西平侯世子带新婚之妻夜逛青楼????
  那他大概会成为第一个因为这种事被都察院参得满朝文武皆知颜面尽失的权贵了。
  他几乎都能想到,他那个迂腐的老丈人一看到都察院递上的奏章,就会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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