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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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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淇,你这是对谁动剑?”
冷冷一声质问之后,在场宗室这才看清有若天降的黑衣人究竟是谁。
“晋王!”一直在迟疑的南阳王眼看贺烨毫发无损的“从天而降”,终于才起身,上前两步,尤其不敢置信:“晋王烨,你……”
贺烨却丝毫没有理会南阳王,冷冷扫视一眼纷纷拔剑准备与禁卫拼斗的宗室们,那些多数都是他的长辈,但心智却浅薄得可怜——从曾祖父英宗时起就扼压宗室手足的政令,这时果然“大见成效”,贺烨这时不无凉薄地暗诽,手里的利刃却轻轻一扬。
贺淇顿觉耳垂锐痛,湿冷浸出。
“还不弃剑!”贺烨恰到好处伤敌耳垂之后,剑锋依然不收:“让众人弃剑!”
可怜的汝阳王这时仍然不敢确信晋王居然“死而复生”,竟下意识地往前稍挪一步:“贺烨,你……”
于是又是“扑通”一声。
汝阳王的冠髻坠地。
原本衣冠楚楚的郡王顿时被削成了“平头”……
“竟敢对太后拔剑,等同谋逆,再不悔改,休怪我剑不留头!”
在场中人还没反应过来“剑不留头”这句生疏言辞的真正涵义……四字出于何典?简直闻所未闻,我们当用字面意思理解?
好在南阳王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他之所以没有阻止贺淇,也是想逼出太后如实相告,晋王烨究竟是生是死,投书之布是否属实,他南阳王虽历来以自保为重,不过晋王烨毕竟为德宗帝临终托付,他既然受命保全,倘若韦太后当真将其陷杀,他也绝无可能放纵恶行。
但这时贺烨显然毫发无伤,并且……应是在维护韦氏!
南阳王瞬息已有决断,几步上前,不但架开了贺烨的利剑,同时一掌重重掴在贺淇脸上:“投书本为触律罪行,更何况两市匿书为污陷惑众?显然为心怀叵测者故意为之,你竟然轻信为据质疑遗令?如此糊涂,还不跪地请恕!”
宗正卿既然有了决断,汝阳王的一众拥趸自然见风使舵,纷纷收剑回鞘。
贺淇眼见大势已去,固然将贺烨恨之入骨,这时也只好依令而行,半把残剑是不能收回鞘中了,干脆掷坠于砖,颓然跪地。
已经沉默多时的太后,这时才发出一声怆然悲哭:“烨儿……多亏得你……”
众目睽睽之下,贺烨只好收敛激愤,转身时,已然眼角透湿。
却是跪地礼拜:“阿母,请恕二郎来迟,放纵此等欲趁兄长突逝而图谋不轨者犯上作乱,只要阿母一声令下,贺烨必嘱兄长遗令,将不轨之徒斩杀处死!”
第381章 贺淇的急智
贺烨的出现显然大出贺淇意料,以至于打乱了全盘计划,晋王未死,韦氏篡政便丧失重要罪证,而贺淇早前言之凿凿,坚信天子会将帝位传承给晋王这个同胞手足,可眼下他又如何甘心辅持口口声声斥他为大逆之徒要当场斩杀的晋王登位?他贺淇既然无缘大统,是韦氏专政抑或贺烨继位其实并无差异,然而贺淇虽然野心勃勃,却并未愚蠢到家,知道眼下如此情势,就算他仍旧不依不饶,能够相助他的不过三、五拥趸,却坐实了犯上作乱的罪名,决无可能赢得禁卫支持,趁乱杀出重围都是痴人说梦,更不说再振旗鼓夺取大统。
虽然万般不甘,但汝阳王这时也只好承认大势已去。
好在南阳郡王还没有弃汝阳王不顾,上前为其求恕:“太后,汝阳王虽有不敬之行,然则也是因为轻信匿书之辞,才至于心生误解,望太后念其本意是为为护君国之重,并非叵测之图,恕其不敬之罪。”
宗正卿既已明确表态愿遵遗令,太后倒也不愿横生枝节,眼下若能安抚宗室达成临朝听政才是最为有利的结果,固然心里虽然恨不能将汝阳王立即处死,却也清醒意识到不能急于一时,否则说不定汝阳王一党会将匿书一事也栽陷在她的头上,说她是故布陷井害杀汝阳王,岂不又会授潘逆以柄,让他打着诸如“亲君侧”“护皇族”的旗号进逼国境?
是以反倒以大度宽容的姿态,安慰起依然对贺淇怒目而视的晋王来:“汝阳王确是因为轻信奸侫之言,烨儿,如今最要紧是稳定局势,你阿兄……你阿兄膝下无嗣,却病重早逝……他一贯待你亲厚,虽也想过依据礼法之规立你为君,然而到底忧虑着你性情急躁对于国政又从无涉及,只怕你担当不起这一大任……”
“阿母不用多说了。”贺烨只觉胸口像是被一把钝剑来来回回切割,渗出血气直冲咽喉,他狠狠吞咽,语气虽然沉着,眼前却是一片血红,如此也好,他看不清韦氏那伪善的嘴脸,才能压制住心头汹涌的悲愤。
兄长临终之前,的确遗言他要代之尽孝,如今虽然距离韦氏近在咫尺,只要动手,必能将这妇人扼杀当场,可兄长尸骨未寒,他怎能行此狠绝之事?
这个女人虽然是他的死仇,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可她到底是兄长生母,临死之前,依然放心不下交托他务必善待之人。
韦氏若死,他也一定难得善终,岂不是白白让义川抑或汝阳占据权位?
如此,兄长才真是死不瞑目,而他贺烨九泉之下也无颜以对。
“贺烨自知顽劣不堪大器,辜负兄长寄望,可贺烨即便百无一用,也当牢记兄长临终嘱托,孝敬阿母,倘若有人胆敢对阿母不敬图谋不轨危我君国,贺烨即便豁出性命,也决不让其得逞。”
这话说得异常沉冷,但太后却清清楚楚将贺烨的悲痛纳入眼底。
这一刻她相信贺烨已经完全臣服,因为她相信贺烨对天子的手足情深,这些年来,贺烨就算顽劣暴戾,却不曾对天子真正在意亲近者任何冒犯,无论是从前裴后,抑或后来贵妃,甚至对莹阳真人都是恭敬有加,连带着对柳十一娘也颇多“容让”,在自己跟前虽然不算乖巧有礼,到底也没有真正冒犯,谁让这些年来,便连天子这个亲生儿子,也对她多有逆反呢?可到底是血缘至亲,儿子临终之前,毕竟还是为她这母亲处处着想,既特意嘱托贺烨要代他尽孝,贺烨当然不会违逆天子遗令。
这么想着,太后心中竟然隐隐升起得意之情。
小崔氏,你若在天有灵,眼见你这儿子如今对我俯首贴耳,岂非要捶足顿胸?要怪就怪你咎由自取,当初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先帝顾惜崔氏一族就能为所欲为,殊不知先帝虽然对崔后念念不忘,却极其反感女人过于强势,而你又并非出自崔后嫡支,说到底,不过一族亲而已。
你死得太早,甚至没有时间与机会教导你这唯一骨肉,可我却生了一个孝顺友睦的好儿子,是他彻底恩服贺烨,如今才能为我所用。
我暂饶贺烨一时又能如何?他之生死始终在我一念之间,我要杀他,如同踩死蝼蚁而已。
你就好好看着罢,看我们如何母慈子孝,看我如何将贺烨利用一尽之后,再把你寄予所有希望的儿子……弃之如履,他不会美满,也决不会长寿。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得意非常,因为眼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看我儿无嗣而终。
不要太高兴,我纵容贺烨,最多也是……年近而立,我决不会,容他比我衍儿更加命长!
太后缓缓伸直手臂,朝向贺烨。
“烨儿,你来,来阿母身边……”搂着这个虽然年少体魄却健如成年的“儿子”,太后不由又痛哭流涕:“你阿兄,他临终前最为放心不下,唯有我母子二人,因此一切都是为咱们着想……他知你历来厌倦礼矩规束,才打破礼法陈规不欲传位予你,可宗室王公虽有成年男丁,却无一能够放心交托咱们一双孤儿寡母,是以,才作决断,欲为先帝再过继一子,是你从弟贺洱,将来他便是你三弟,你要协助阿母教导幼弟,待他成人,继承你阿兄遗志……剿灭潘逆克制北辽,复我大周兴盛之治!”
“贺烨谨遵兄长遗令!”这一声应诺,越加沉哑。
被迫受困于妇人怀中的少年,眼中泪意渐褪,墨眸暗晦如夜。
这的确是我要做到的,当时未及向兄长允诺,此时虽晚,然势必铭刻于心。
做为君无明令依据礼法的第一继承人既然都已表示臣服,原本就以平息干戈为首要责任的南阳王自然再不会有任何质疑,紧跟着跪地口称遵令,那些尚有迟疑的宗室眼见汝阳王居然比义川王还要领先表示臣服时,自然也都“心悦诚服”,反而是某些早就习惯了贪图享乐不涉政务的宗室竟成为落后一拨“醍醐灌顶”者,匍匐称诺时显得手足无措慌里慌张。
太后终于长舒口气,直到这时才肯放开怀抱,于是贺烨也终于可以“自由呼吸”,只他低垂的眼眸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血光一掠。
从今以后才是真正开始,韦太后,我会更加努力忍辱偷生,无论你再给予我多少耻辱,当我坐上那张宝座之前,我都会报以臣服姿态逐一笑纳,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你之指掌,也请你千万保重,因为我……答应了阿兄,奉你颐养天年,好好等着我之善待,好好看我如何剿灭潘逆恢复盛世,我原本并不在意权位宝座,但那既是兄长之寄望,从此便是我之企图,我明白兄长真正想要达成之事,所以太后……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安于荣养,再不受朝政之累,到时,你应能真正体会兄长曾经是多么孝顺,又是多么痛苦。
眼看大局将定,太后正欲宣告治丧事宜,然而终于保得性命不受罪责的汝阳王这时却飞快冷静下来,明知贺洱继位虽然在所难免,可他却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争取。
“太后,恕臣直言,圣上虽有遗令立三郎为君,嘱其大婚成年之前暂由太后主政,乃仿当年文宗托孤陈例,然,文皇后虽因圣嘱临朝听政辅佐幼帝,却亦有宗政堂决策辅政,三郎年幼,又无父祖在上,太后未免分心于教导,顾及军国大政难免有所耽怠,因而臣有谏言,当仿陈年之制,于政事堂之上再设宗政堂辅政。”
当年文皇后临朝,特设宗室郡王以上组建宗政堂,职责与政事堂殊无二致,故宗政堂诸王皆称辅政王,这也是当年文武百官以及宗室王公信服遗令的根本,不疑文皇后有篡政之欲,眼下贺淇以旧制为据,当众提出再组宗政堂,不说太后难以反驳,实际上连义川郡王也大为赞同,反而唯有贺烨一脸懵懂,似乎弄不明白宗政堂设立与否有何厉害,只冷笑质询:“贺淇,你项上人头能保多得阿母宽容,眼下又想再生是非?”
“晋王此言差矣,太后临朝宗政辅佐原为大周旧例,亦是为防重臣欺君,宗室毕竟为君国基石,不仅是臣民,更为君上亲族,如文皇后有尧舜之德,尚且重视宗室诸王辅佐拥戴,太后如今既效文皇后以圣母听政,自当纳从善政,方为有利君国,不负遗令之托。”贺淇这时没再质疑大位归属之事,甚至没有反对太后临朝,只不过谏言太后效仿当年旧制,的确有理有据占据公义,这也算是他急中生智,虽然不得不暂时放弃皇位,好在还有望争取实权从长计议。
太后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膛,可眼看连义川都没有反驳汝阳王所谏,心下不由冷笑连连——
看来,心怀图谋者远非一个贺淇,也好,她也刚有打算试探义川,倘若这也是个贪婪过胜者,倒比贺淇贺烨更加危险!
第382章 丧钟醒京城
在十一娘被突然诏入禁内时柳家众人尚觉风平浪静,可两日之前京城戒严,太夫人等立即察觉事态紧张,连普通百姓都隐隐猜到或有不测,更别说出身世族为一家之主,有三个儿子都在中枢三省任职的韦太夫人了。
这回戒严令甚至拘限诸贵世望,就算身担实职者,也全因此令不得不暂居各衙,源平郡公兄弟三个已经两日不曾归家,可即便韦太夫人不能再打探到些微风声,只凭事态之急,已然料到天子之疾只怕已经危重,继德宗之后,大周又将迎来国之大丧。
也是直到这时,太夫人终于察觉到孙女忽得诏见势必不会如此简单。
长孙柳彦与寄予厚望的十一娘都置身禁内,还有唯一的亲生女儿更是处境堪忧,太夫人无法想象天子倘若此时驾崩,为了不让晋王顺理成章继位大统,韦海池那个猖狂又狠毒的女人会如何行事,她甚至没有过多心思为女儿的将来忧虑,她更加挂心的是迫在眉睫的艰险,不知京兆柳是否能安然渡过此劫。
她与韦海池的嫌隙由来已久,两人从不亲近,可要说恶化到敌仇的地步,当然是因为女儿被逼为妾的事件,女儿的一生,皆因韦海池的贪欲葬送,所以从那一刻起,太夫人便决意与庶姐势不两立。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害杀丈夫柳正,只有铲除这个祸根,才能保证京兆柳嫡宗不会为韦海池无休无止的利用,柳正已经造成了太多不幸,她绝不允许这个男人还有折磨摧残自己与子女的任何机会。
可是她到底没有能力阻止韦海池一步步接近权位之巅,再一次威逼她妥协臣服,所以她的长媳不得不自我了断,她的长子悲痛欲绝却无可奈何。
誉宜虽非她亲出,可因为太夫人的大度慈爱,对这元配所出嫡长子非但不曾有一点苛薄,甚至在婚事上也从不忌惮誉宜娶得名门闺秀,裴氏入门,太夫人更加不曾摆着亲长架子诸多刁难,甚至毫不犹豫将管家大权交托长媳,誉宜与裴氏夫妻恩爱,可裴氏最终也只有一子一女,对于子嗣单薄的京兆柳而言实在不算沛足,也多亏太夫人诸多维护,誉宜终于没被柳正威逼着纳妾。
太夫人对誉宜亲厚,起初当然不是出于母子之情,更多是为自己将来考虑,柳正元配正室出身京兆袁嫡宗,家世并非当时韦氏可比,她若是对继子一点苛刻,京兆袁怎会袖手旁观?太夫人也从未想过造成誉宜夭折,她与袁氏本就无仇无怨,更不说殃及这个少年丧母的可怜孩子,她十分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将来儿子决无可能取代誉宜成为京兆柳宗长,是以明智的做法便是施以恩络,如此誉宜将来应当也会投桃报李,对她们母子不至苛薄。
倘若誉宜娶妻不淑,婆媳之间但有嫌隙,之前恩络便很有可能付诸东流,往往会是事与愿违的结果,正巧袁氏在世时看中的裴氏闺秀温婉贤良,而裴氏门风历来清正,也不大可能养出个实怀阴恶的女儿,太夫人当年竭力撮合这桩姻缘,实际也是为了将来考虑。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果然明智,誉宜本就是个孝顺孩子,裴氏这长媳更加端方贤良,随着时移日长,太夫人当真将誉宜视为亲出,而誉宜对她的儿子均宜也十分友睦,再兼太夫人对待庶子庶女也从不苛薄,于是渐渐坐稳了柳氏宗妇之位,在京兆柳一族的威望更胜柳正许多。
如若不是女儿受逼为妾,太夫人实在不想与韦海池这庶姐再发生任何交集,可偏偏事与愿违,继女儿终生被毁之后,长媳裴氏也被逼自尽!
太夫人犹记长媳新丧,她忍着悲痛劝解誉宜必须隐忍的时候,长子看过来时空洞绝望的目光,以至于让她多少筹谋都无法出口,心想只怕从今以后,这个儿子会就此记恨她了,毕竟害得长媳族灭人亡的是她那庶姐,而她为了保全家族,不得不劝言誉宜忍辱偷生,甚至对杀妻凶手俯首称臣。
太夫人当然也记得长媳下葬后的次日,誉宜在她面前怦然跪地恭谨肃拜,抬起血红的眼睛与她坦然对视:“阿母,请阿母协助誉宜,杀妻之仇不能不报,裴郑两族冤情,誉宜就算赴汤蹈火亦要平反昭雪,否则将来九泉之下,无颜再见亡妻,更无颜再见岳丈大人,誉宜虽能忍辱,但不是为了偷生,韦太后为誉宜死仇,从此以后,誉宜再不能视之为姨母亲长。”
太夫人更加记得的是当时内心的激愤悲痛,几乎毫不犹豫许下承诺。
京兆柳决不会助纣为虐,即便可能万劫不复,誉宜,你之手足兄弟一定会帮助你,我这母亲,也会不遗余力。
于是太夫人眼睁睁看着誉宜强忍屈辱跪地,接受因为爱妻“暴亡”皇室给予安抚之郡公爵位,可就算如此,依然不足以打消韦海池的疑心,誉宜并未受到真正器重,反而是信宜逐渐得到提拔,这是韦海池惯用手段,意欲让柳家兄弟阖墙。
只能按照韦海池的安排继续作戏,终于争取了眼下些微信任。
所以,京兆柳这时不能被牵涉进迫在眉睫的宫廷政变,不能暴露“晋王党”的真实立场,被韦海池斩草除根!
那便是前功尽弃,满盘尽输!
我死虽不足惜,可韦海池,我怎能甘心你再伤我子孙,我无比珍爱的人……
因此这两日,太夫人忐忑难安辗转难眠,甚至于再入斋堂,悬展柳正画相。
那是她初嫁时,一度因为柳正的爱宠轻信终得良缘时,偷偷请画师执笔,以为可作珍藏的事物。
“柳正,你是被我害死,我知你会恨我入骨,可是柳正……誉宜信宜均宜都是你骨肉,你这父亲若还有一丝一微骨肉之情,你也当庇护他们,你生前从不曾尽父长之慈,难道死后还无悔改之心?柳正,如若京兆柳一族就此衰败,你之香火也无以为继了……”
励新六年岁除前夕,虽至夜深,太夫人一直都在斋堂静坐默祈,直到萧氏闯入,太夫人原本以为儿媳只是担心她过于忧累,劝抚之辞几乎出口,才突然发觉儿媳难以抑制的惊惶神色,太夫人一贯甚喜萧氏沉着豁达,如何不知倘若不是发生意外险情儿媳决不至于忧形于面,当即也不再多废唇舌,任由萧氏将她掺扶向外。
森森夜色,月暗星稀,于是禁内方向冲天火光便尤其显眼。
大明宫建址龙首原,本为长安地势高突处,虽然宫墙危耸阻止了仰视目及,可依高而建的不少飞檐亭台仍然隐隐于目,更不说这时火光冲天,黯黯阴沉里唯那一片刺目焚红,因为韦太后多回邀宴,对于禁内情形相对熟悉的太夫人稍加回忆,兀地就握紧了萧氏的手臂。
“是内廷,起火之处是内廷!”
忽然意识到,仿佛此生又有一个珍爱的人,就要从此失去了……
整个夜晚,太夫人就站立于斋堂之外,含泪默看着那片火光,随着天色一点点苍白,逐渐消却。
有钟声,似乎与寻常晨钟并无区别,从北而鸣。
可无鼓声附和,只有一声声苍凉的撞击,百下,两百下,一直不停。
两百声后,渐渐有城中寺庙鸣钟响应,悲钟长撞。
不用再默数,必至三万方竭。
萧氏已然泪如雨下,却觉婆母也似乎力竭,整个身子疲软下来。
“圣上……驾崩了……”
第383章 终于治丧
励新六年岁除日,随着清晨第一声钟响,直至天光大亮,钟声仍然未绝,于是满城民众皆知国逢大丧,有百姓忙不迭地向北而跪,悲泣君帝驾崩,自从国都禁严以来的惴惴不安却反而逐渐平息,连平民布衣都知道但凡丧钟长响,继位新君必然已经确定,不大可能再发生宫廷政变殃及无辜,只要不逢大乱,依然还是柴米盐油的日子中等待生老病死,帝位归属何人既非民众能够干涉,又似乎与众人并无多少利害关联,大可不必惶惶难安,只不过眼看新岁将至却不能如往年一般欢娱庆贺而已,那么贵族官宦之家便更加显得“有条不紊”,两日前便有所预料,已将华灯彩幡取下,这时只需高挂白幡举家服丧,等待宫中来使宣诏举哀。
礼法原定,天子作为君父,若崩,臣民皆应斩衰三年,但事实上一国军政不可能停滞三年而不顾,故自古逢国之大丧,罢朝或为三日或为七日,在此期间百官及命妇皆需入宫哭丧,京都百姓也需集于坊门分批跪哭,而罢朝举丧期满,官员各归职属,百姓亦不需再行哭丧,然在四十九日停柩期满前,众人不得除服,宗室王公、皇亲国戚、以及诰命在身的命妇仍然要往宫中哭丧,直至移柩入葬。
又因周高祖崩时罢朝哭丧七日,及到太宗崩前便留有遗诏“不敢僭越先君”而限于三日罢朝,两百年来历代君帝也都效仿太宗之定,故而固然因为贺衍早丧韦太后痛失独子而“哀悲欲绝”,却也不敢打破陈规。
于是关于此次国丧仪制很快议定,从岁除日起,罢朝三日,无论官民贵贱尽皆举哀,仪制与历代先君丧仪并无区别,四十九日后臣民即可除服,唯宗室王公需服丧一年,明春试举暂歇,一年之内禁止婚嫁宴庆,禁止鼓乐。
然而因贺衍之陵并未完工,故大葬之仪不得不沿后,待四十九日丧仪结束后移柩太庙,新君方行继位之礼。
韦太夫人既有诰命在身,当然要入宫哭丧,命妇不比百官,不能跪哭含元殿前,而是集于内朝紫宸门前举哀,但这并不妨碍韦太夫人甫一入宫,便听闻继位新君为妹妹小韦氏所生之子贺洱这一消息。
胆敢未经宣诏便告诉她这一消息的人当然只有小韦氏,此妇捏着帕子擦着眼角作哀凄状,素白麻袖掩示之下,却不无得意地将此“利好消息”知会了她的两个嫡姐,随后又并不愿意自降身份与命妇们共哀,转身回到了郡王妃的群体。
韦太夫人心情虽然沉重,自然不会现于表面,反倒是韦相夫人忍不住小声诽议:“定是太后矫诏,圣上明明有手足兄弟,怎会让一个区区宗室子弟克承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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