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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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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聪明,倒省了咱们许多手脚,太后万万没有料到,她利用九成宫之变设局考验,我没有踏中圈套,谢六娘却一脚踩了进去。”
  其实为了保证自己能够胜出,排挤掉谢莹这个唯一对手成为晋王妃,十一娘的计划可不仅仅是让晋王实施美男计,她还有后着,也是为了让谢莹暴露居心,失信于太后,哪里知道她还没有动手,谢莹便自毁长城,这的确是个意外的惊喜。
  “只不过我却有疑惑,太后既然识穿谢六娘居心,缘何还留她一条性命,对于背叛者,太后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贺烨又道。
  “许是因为谢六娘对太后毫无威胁吧,倘若留下她比杀了她更有益处,太后便会网开一面,谢六娘到底是谢饶平孙女,太后多少需要顾及党徒颜面,再说经这一回警告,谢六娘日后也不会再违逆太后,必然会对太后言听计从,这是一枚可以随心操控之子,太后当然会物尽其用。”
  贺烨微微颔首,便将谢莹抛之脑后,转而又道:“义川王入宫,恳求太后宽恕贺淘,太后今日嘱咐我不可声张贺淘参与谋逆之事,显然已经答应了义川王之请,太后纵然是为了裁撤宗政堂,然而我却有些不明白,义川王何故要留贺淘性命?”
第593章 割耳明志
  其实义川郡王为贺淘求情之事,并不在十一娘预料之中,她起初的推测,太后必然会借九成宫之变干脆裁撤宗政堂,或许会放纵贺淘弑父,义川若死于贺淘之手,裁撤宗政堂便再无阻碍,甚至于一并铲除义川这个威胁。
  义川若死于政变,其实对十一娘的计划并无好处,只不过她也没有办法阻止贺淘弑父的愚蠢行为,哪里想到太后竟然意图借政变之机考验贺烨,不防却让贺烨救了义川一命。
  不过凭义川之智,当然清楚不可能阻挠宗政堂的裁撤,只要南阳郡王前往说服,让义川放弃辅政之权解救被贺淇牵连的宗室妇孺,义川必然会应同,固然,贺淘牵涉进逆案对义川而言是一个麻烦,这个麻烦却也不是生死攸关,他大可请求太后开恩,只将贺淘暗下处死,对外则宣称贺淘为逆贼所害,太后既然无法将义川王治为贺淇同谋,接受这个请求也是情理之中。
  也难怪贺烨觉得困惑,因为义川并非慈父,不可能容忍一个意图弑父祸害他的儿子,请求留得贺淘性命,对他也没有半点利益。
  虽然贺淘是义川嫡长子,唯一合法的爵位继承人,但就算看在天子为义川亲子这层情面,就算贺淘性命不保,韦海池也会恩许庶子继承义川爵位,再者义川企图的是帝位,一旦得逞,有无嫡子便不是至关重要,更何况只要扳倒韦海池,义川难道还会容忍小韦氏?将来他另娶旁人,自然不会烦恼没有嫡子继承权位。
  是以十一娘一时也拿不准义川为何力保贺淘,沉吟了许久,方才推测:“既然父子不能同心,贺淘对义川而言便无作用,但他却请求太后宽恕贺淘……或许是障眼法,或许是……殿下试想,贺淘一贯与外家亲近,然而陆家因为陆氏之死,素来仇视义川,义川力保贺淘,太后未必不会疑心是故作姿态,以为义川真实目的是为了笼络陆氏一族,如此一来,太后便会对陆家深怀戒防,甚至会不遗余力打压,看来义川也是睚眦必报之人,他痛恨陆家挑唆他与贺淘父子反目,意图借太后之手,报复陆氏。”
  贺烨缓缓颔首:“陆氏乃清贵之族名门世家,虽因交恶大小韦氏,眼下看来是远离朝堂,但其声望却不容小觑,再者如陆氏一般望族,姻亲故旧甚多,韦太后意欲铲除决非易事,可一旦韦太后动意,必然会采取非常手段……就算陆氏不能对抗皇权,那些清贵之族亦会滋生不满自危情绪,我那位叔父,这一手的确狠辣,既为自己铲除仇患,又为韦后树立敌对。”
  两人一番推测,的确正中义川王的阴谋,然而他力保贺淘实为针对陆家的事,甚至无法向他的心腹谋士启齿,贺淘弑父为世所不容,义川王无论如何处治都不会被舆论谴责,然而陆家毕竟是他元配妻族,当年陆氏死于非命,但确无过错,义川若报复陆家,那便是狠毒无情,他如今大业未成,需要属从们不遗余力的效忠,但要是将无情无义的面目暴露,属从们岂非会心生惊惑,担心自己也会落得个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下场,人心一旦浮动,便可能会被政敌收买,这当然不利于义川王的大业。
  “我会叮嘱十四兄密切关注太后对陆氏一族之态度,倘若筹划得当……陆氏一族说不定可为殿下恩服。”十一娘道。
  一旦事情向她设计那样发展,晋王的大业便算正式启动,收服人心在所难免,但凡义川与韦后的敌对,都有可能成为晋王的同盟,毕竟要想成就大业,虽然关键在于军事力量开僻局面,也不可能离开世家望族的支持,这个时代的舆论,其实便是掌握在这些士族手中,若不能争得士族集团臣服,即便坐拥天下,那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有征服了他们,即便是乱臣贼子,那也是天命所归,才能够稳定时局,立定正统。
  贺烨虽然是德宗嫡子,但他从来都不是储君,尽管仁宗帝崩前有意立他为储,然而却没来得及公之于众,相反幼帝继位,太后临朝的遗令却得到了包括贺烨在内的所有宗室认同遵从,他们才是正统,纵然有朝一日贺烨有了决对实力铲除韦后位及九五,也决不可能再翻旧帐,宣称自己才是仁宗帝心目当中的储君人选,他的正统地位要被天下认同,必须另辟蹊径,而这蹊径并无太多选择,只有争取人心所向。
  这个道理贺烨当然明白,这些年来,有业师陆正明以及薛陆离讲授经史及帝王之术,贺烨当然不会只重武勇,可是他实在难以分心于暗交士族,因此必须依赖十一娘这位“贤内助”。
  于是轻轻一笑,眸光灼灼:“要劳准王妃多加布署了,如今我之重任,便是讨好莹阳阿姑,务必争求得阿姑将爱徒允嫁。”
  说完起身便走,当然也顺便带走了眼看殿下与柳小娘子相谈甚欢,几乎乐不可支的忠仆江迂。
  待晋王殿下走出老远之后,十一娘方才回过神来——
  只顾着盘算怎么暗中恩服陆氏了,竟然忘记告知晋王,莹阳真人已经知道了他有“不臣之心”,哎呀,晋王殿下这一去,只怕会在阿姑面前触霉头!
  果然,当小半时辰过去,十一娘便瞧见了晋王殿下顶着一片黑云再度折返,落座下来,直瞪着她喘粗气,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斗牛,十一娘是极有眼色的,立即行礼以示歉意:“一时疏忽,未及提醒殿下,为了说服阿姑答允我为晋王妃,只好将实情告诉。”
  贺烨其实并非恼怒十一娘自作主张,他当然信得过莹阳真人决不会对他不利,只是他因为不知莹阳真人已经知情,打算着用花言巧语说服,结果被真人毫不留情一番数落,得到个“奸滑”的评价,害得他废了许多唇舌,好不容易才打消了真人的怒火,跪得一双膝盖都麻软了,走起路来直打颤,堂堂晋王何曾这般狼狈过,也难怪会乌云罩顶了。
  但这时眼看十一娘如此谦恭的姿态,又格外无辜愧疚的神情,贺烨心头的郁火发不出来,只好暗暗摁熄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准王妃这记性可不大好,不过本王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
  原是打算待得膝盖酸痛暂缓便告辞,顺便再讹准王妃一盏茶水解渴,哪知水未三沸,上清观中便再来一个不速之客。
  能被白鱼放行,畅通无阻的寻见十一娘,这不速之客当然不会是等闲人。
  正是邵广邵博容。
  这时虽然已经接近中秋,天气不如前些时候一般炎热了,却还远远称不上凉爽,邵广显然是一路快马疾驰而来,额头面颊都是热汗,心急火燎的程度,甚至忽视了晋王在座,冲着十一娘便是长长一揖,脸上神色,竟然如丧考妣。
  贺烨大讶,不知就这半日时间,外头又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以致于风度翩翩的邵九郎这般失措,他还不及询问,就听邵广竟然语带哽咽。
  “十一娘,林御史无辜,决不可能与逆贼串通,行谋逆之罪。”
  原来随着贺淇党一一落网,御史林昔竟然也被究为逆党,今日被缉拿入狱了!
  “我知道林御史不可能参与九成宫政变,然而当他听信贺淇之计,参与温峤一案,具折弹劾毛维之时,在太后心目当中,他便已经是贺淇党了。”十一娘没有特意回避贺烨,当时她处理温峤案,虽然不曾知会贺烨,但此事已经过去,并没有克意隐瞒的必要。
  邵广长揖之后,虽然也意识到晋王在侧,但这时他没有心情顾及许多,尤其在听了十一娘这番话后更加面如死灰。
  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已经造成温峤六人惨死,又怎能想到林昔竟然也被他的一时鲁莽连累,倘若当日不是他告诉温峤向林昔与汝阳王申冤,温峤等人不会丧命,林昔也不会因为参涉此事而触怒太后,利用汝阳王谋逆之罪,要将林昔也一并处死!
  这都是因为他的过错,他才是该死的人!
  邵广追悔莫及,再是一个长揖:“都是广之过错,决不能坐视林御史无辜丧命,但广实在想不到解救之计,亦再不敢自作主张冲动行事,还请十一娘……林御史之母,因为此事,跪于丹凤门前为子申冤,因不得太后诏见,割耳明志,倘若林御史无辜丧命,其母必定不会独活,广之罪孽何其深重,万死难赎,可纵然广羞愧而死,亦难抵陷祸无辜之罪,故广跪求十一娘,设计解救林御史。”
第594章 必救林昔
  从十一娘与邵广的对话之中,贺烨当然察觉到有些事情他被瞒在鼓里,然而却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想法,只不过当他眼看十一娘伸手阻止了邵广的跪求,想到林昔这回的确必死无疑,大罗神仙难救,邵广提出的请求无疑会让十一娘为难,晋王便打算着揽责上身,总不能让小丫头独自做这恶人。
  可他刚刚想要说话,便见十一娘看了过来,清澈见底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显而易见的阻止,晋王稍一犹豫,便被十一娘抢了先。
  “林御史虽然在士人中甚有声望,然而事涉谋逆大罪,士人必然担忧会被牵连,在此关头,没有人胆敢为林御史求情,而林御史与汝阳王素有来往也是事实,无人可举实据,证明林御史清白无辜,太后之所以要治林御史为逆党,将其处死,一来是因林御史耿直敢谏,屡屡与她敌对,显然难以恩服,再者是因林御史对士人之影响,倘若继续放纵,将来必然成为天子忠臣,这大不利于太后专权,阻挠天子亲政。”
  十一娘缓缓摇头:“九郎悔愧之情,我虽然能够体谅,然而九郎之请,恕我无能为力,我没有办法为林御史洗脱罪名。”
  眼见着邵广面色惨白,只怔怔流泪,十一娘却话峰一转:“不过林御史倒也并非必死无疑,只是即便他能获救,暂时只能隐姓埋名,将来他是否能够洗清冤屈,再为大周朝臣,就要看晋王殿下是否能够成就大业了。”
  这话里的峰回路转,不仅让邵广震愕,连晋王殿下也大觉诧异,在他看来,林昔虽为无辜,然而要救他性命却必须得担不少风险,而林昔的作用,似乎不值得他们担当如此大的风险,要想成就大业,可不能妇人之仁,如果每一个无辜遇害都要拔刀相助,那么晋王殿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十一娘却并没理会晋王的狐疑,只对邵广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九郎就不需理会了,只不过九郎今日前来上清观,可曾想好要如何对缃姐姐解释?”
  太后虽然不会格外留意邵广的动向,韦缃这个监视者却必然不会放松警惕,今日贺湛并不在上清观,邵广当然要为这一趟行程找到合理的解释,才能打消韦缃的疑心。
  “我可声称获澄台请托,前来问候真人是否一切安好。”
  见邵广这回行动之前倒是想好了借口,十一娘甚觉安慰,至少经历温峤事件,这位总算不至于那样鲁莽了,贺湛自从回京,一直居留宫值,眼看着中秋佳节将到,交待好友问候真人也是出于孝道,这个借口还算妥当。
  待邵广告辞,十一娘方才对晋王一礼:“殿下请恕十一自作主张应承下来解救林御史,实在是因为此事……即便没有邵九郎请托,十一也不能置之不理。”
  “这是为何?”贺烨早已经疑惑难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十一娘叹息一声:“难道殿下没有听说过真人与林文端之旧事?”
  见贺烨仍旧不明所以,十一娘解释道:“林昔之父林霄上,以才华横溢著称,得德宗帝信重,可惜英年早逝,官止中书舍人,德宗帝深感惜痛,故赐谥文端。而真人之所以入道,终生不嫁,正是因为倾慕林文端,两人却无夫妻之缘,林文端虽过世多年,真人却不曾忘却旧日情份,而林昔为林文端独子……因此,真人决不会坐视林昔丧命,十一又怎能置身事外?”
  莹阳真人与林霄上那段旧情,其实一度为人津津乐道,并非隐密,只不过贺烨出生之时,林霄上就已经病死了,随着时移日长,这一件事本就鲜少被人提起,贺烨又从不关注过莹阳真人的情事,也难怪他不知就里了。
  这时颇带着几分好奇:“莹阳阿姑与那林霄上,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两情相投,又怎么会无夫妻之缘呢?难道说,林霄上对阿姑并无情意,是阿姑一己执迷,这似乎……让人匪夷难解。”
  因为在贺烨看来,就算林霄上才华横溢,莹阳真人何尝不是才貌双全?倘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真人何至于执迷不悟,宁愿终生不嫁,去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心转意的人。
  “要说来,林霄上之出身,倒与邵九郎类同,虽为世族子弟,家境却甚贫寒,只当年他入京应试,恰逢南阳王举宴,而当年德宗帝赏识真人才华,常常诏真人入宫,世人无不知晓,若得真人御前举荐,可谓前程似锦,故但凡南阳王府举宴,士人生员无不争相赴请,林霄上虽非京都人士,然而也是少年成名,故而获得了一张南阳王府之邀帖,正是在那场宴会上,真人展示一幅画作,鼓励诸子以画意为题赋诗,唯有林霄上能够真正洞悉画作内涵,正是因为那一首赋诗,被真人引为知己。”
  世上才子虽多,却难得知心之人,莹阳真人那时年方及笄,做为南阳王的掌上明珠,求娶之人自然数不胜数,莹阳真人却不看重门第声望,只想择选一个真正的知己,林霄上的出现,打动了莹阳真人的芳心。
  “经真人举荐,圣上甚至亲自诏见了林霄上,林霄上应对得宜,圣上对其才华也十分赏识,一时之间,林霄上名动京都,但凡贵族举宴,他必为座上佳宾,真人也时常赴宴,不乏与林霄上长谈机会,越加相谈甚欢,后来,林霄上取中榜首,德宗帝公然赞誉实至名归,那年杏林宴,德宗帝竟然邀请林霄上与真人御前设席,饮宴时,德宗帝赞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实存撮合之意。”
  说到这里,十一娘又是一叹:“德宗帝当然是早就询问了真人意愿,得知真人属意于林霄上,只以为林霄上断然不会拒绝……然而林霄上却称父母过世之前,已经为他定下婚事,只能辜负德宗帝美意。”
  其实有许多男子,虽然早早定亲,但取中进士眼看前途无量,不乏被京中权贵看中,愿意以女儿相许,多数人都会背弃婚约攀附权望,更何况还是天子亲自作媒,林霄上只要未曾娶妻,即便背弃婚约,女方又能如何?
  但凡“明智”之人,都不会以过世父母定下的婚事为借口,拒绝天子的佳愿。
  德宗帝虽然赏识林霄上,但被他当面拒绝,多少有些难堪,于是动了怒,以君威相逼,“提醒”林霄上,称女方未必不肯解除婚约,林霄上甚至可以对女方坦言,倘若愿意解除婚约,天子将会给予补偿。
  听到此处,贺烨忍不住扶了扶额,他的那位君父,行事可真够任性,哪里有一国皇帝出面,威逼利诱别人放弃婚约的道理?
  “林霄上再度拒绝了德宗帝之‘提议’,声称他因父母早逝,虽得族人照庇,倘若无未来岳丈培养教授,决无可能有今日成就,原来女家父亲,非但与林父为至交,甚至还是林霄上之业师,而在林霄上入京应试之前,女方父亲不幸病逝,他又怎能背誓。”
  德宗帝再度被拒,简直没有当场大发雷霆,就算事后,甚至当着莹阳真人的面,也坚持要治林霄上一个抗旨不遵之罪,除非林霄上答应毁约,求娶莹阳,还是莹阳真人苦苦哀求,才让德宗帝息怒,没有追究林霄上的罪责,不再强人所难。
  “林霄上考取出身,即回原籍屡行婚约,真人没有毁人姻缘,却因心有所属而不肯屈就他人,以入道为名,回避姻缘,真人虽然不得良缘,却更加敬佩林霄上之品行,对他并无怨恨之意,而两人至此之后……虽然时移日长,经裴相等举荐,德宗帝再度重用林霄上,授职其为校书郎,林霄上一直在京中任职,但真人却有意回避,两人没有再见。”
  莹阳真人便是这么至情至性,却心地善良,执迷也是她一人之事,她决不可能为了一己执迷而伤害他人,当年她虽然立志终生不嫁,日子过得却并无多少忧愁,而无论她对林霄上有多念念不忘,都再也没有干涉过他的人生。
  只有十一娘,不,准确来说是渥丹知道,莹阳最后还是见了林霄上一面,那却已经是生死阔别的时候了。
第595章 再访林宅
  十一娘知道林昔被捕一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莹阳真人的,与其让真人从旁人口中听闻,还不如由她去告诉,于是这日下昼,送走晋王之后,莹阳真人的车與便立即驶往宣平坊林宅,当沉钩敲响那两扇紧闭的乌漆门时,十一娘忍不住掀开一角竹挡,从这里看出去,宅子的乌瓦白墙,以及探出墙头那一枝枣树,似乎还是当年气象。
  朴素,毫不张扬,不像是一处官员宅居,甚至比不过小商贾的门头。
  德宗皇帝虽然贪图享乐而疏懒朝政,但他喜欢的臣子无非两类,要么就是能陪他吃喝玩乐的,要么便是勤奋能干的,能替他处理好这个国家大小事务,让他能够安心沉湎声色,是以德宗一朝,虽然也有如同英国公般谄媚奴颜的小人,却也不乏裴相、灵沼公等治国能臣,而林霄上,他是既能陪皇帝吃喝玩乐,又颇有才干的官员,也就不怪得因为拒婚一事狠狠开罪德宗帝,后来照样青云直上。
  林霄上一生从来没有担任过御史之职,但他却以直言敢谏著称,他是德宗帝的近臣,不少面圣机会,德宗帝又不至于完全不问朝政,所以林霄上虽然不是御史,倒比御史更具“告人恶状”的机会。
  德宗帝是个任性的皇帝,与他的父亲与祖父一样,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赏赐朝臣居宅,但有臣公能奉迎圣意,往往大笔一挥,便赐豪宅阔院,根本无论官员品阶是否理当拥有匹配规格的居邸,比如当年有个翰林待诏,竟然被赐亲王旧宅,虽然也引起了物议,但德宗帝自有一套说法——那王府的旧主因为心怀不轨而夺爵处死,家产操没,归属皇室私有,德宗帝用自己的财产赏赐臣公,难道还要受律法约束?
  林霄上既然深得德宗帝亲重,论理早就该得一处豪宅,然而正是这位有回当面劝谏德宗,指责德宗帝不论功劳不依礼法随心所欲厚赏官员的行为大不妥当,是助长侫臣阿谀之风,更会埋下诸如贪赃枉法、奢侈成风的不少隐患。
  也不知林霄上怎么引经据典,总之他暂时说服了德宗帝,所以他也没有获得厚赐,他的这处居宅,不过两进院落,甚至连花苑都没有,厅堂至正门的一方空地,却是种植了许多瓜果菜蔬。
  还没等沉钩把门敲开,莹阳真人已经心急如焚地下了车,十一娘游离的思绪也就收了回来,当然寸步不离跟随,她扶着老师的手臂,感觉到轻微的颤抖,她便知道真人又再触景生情了。
  十一娘其实没有见识过林霄上风采绝伦的时代,她印象当中的林舍人,是不苟言笑看上去颇显冷肃的,完全不似口口相传那般风流倜傥,故而那时她根本不信真人是为这么一个人甘愿独生,她更加愿意相信老师是不愿盲从世俗,若不得知心人,宁愿自在逍遥。
  当然那时的她也并不抵触林霄上,只不过觉得倘若林霄上是“流水无情”,老师又何必“落花有意”,所以她一度固执的坚信,一切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
  毕竟虽然林霄上早已迎娶旁人,那时的老师,却从来不曾消沉寂苦,她的日子也是有声有色的,不知引得多少女子羡慕,羡慕这样的洒脱恣意,都说好比莹阳真一般,才算不负年华。
  “吱呀”一声门响,探出中年仆从一张惊惶的面孔,却显然是认得访客的,于是更加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应当先将访客迎入,还是匍匐跪拜,那男仆身后,立即又有一个看着精干爽利的仆妇走了过来,十一娘还记得她,许多年前的那个清寒月夜,正是她陪着林霄上的妻子蓝氏突访上清观。
  这仆妇一见莹阳便双眼泛红,一屈膝盖便要下跪,被沉钩及时扶住了:“真人听说贵府之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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