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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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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烨在长安时蓄养的一批伎人暂时都未曾随来晋阳,故而今晚没有伎人助兴,酒酣之时,阮岭便提议自娱自乐,别有用意的要求晋王妃与陆离合奏一曲,咪着眼睛暗暗观察舅舅贺烨的神情变化。
  陆离没有推让,十一娘自然也落落大方,这回她甚至没有故意藏拙,舍琵琶不用,与陆离皆用古琴,两人合作默契,一曲琴乐有若行云流水,便连贺烨都安静下来细细鉴赏。
  贺烨不会弦乐,但身为皇室子弟,基本的音律鉴赏能力还是不缺,虽然为了十一娘与陆离的“琴瑟和谐”有些担忧,但他眼下意识到阮岭的心存故意,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倒教阮岭兴味索然。
  十一娘这回也看出了阮岭的不怀好意,故而献艺之后,立即还以厉害,指明让阮岭“出演”,并不许再用乐器。
  阮岭果然被刁难住了:“难道要我表演歌舞不成?我又不是蜀王,精通胡腾舞。”
  一眼睨见扈氏,顿时眼中一亮:“莫不如请绚之兄抚琴,我以剑舞助兴?”
  十一娘哪里甘心让阮岭蒙混过关:“岭儿当着扈娘子面前,竟然胆敢班门弄斧,倘若当真自信剑舞可与扈娘子媲美,咱们也不反对。”
  阮岭顿时沮丧:“王妃分明是有心刁难。”
  这时刚巧艾绿烧了一堆爆竹归来,便出主意:“阮长史既然会骑射,莫如表演一出拿大顶?”
  阮长史:……
  骑射和拿大顶有必然联系?拿大顶分明就是杂耍好不,他堂堂一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怎能不顾形象供人取笑。
  偏偏舅舅贺烨还击掌赞成:“艾绿这主意不错。”
  阮岭大怒:“舅舅也不能只是旁观,可愿与岭一同献演?”
  贺烨兴致正酣,完全不顾形象:“这有何难?你给我看着!”
  当真把袍角一掖,利利落落地打了个倒立,双掌贴地两足竖起,在厅堂里“走”了一圈,还不尽兴,又收起一只手掌,单手倒立着逆向“走”了一圈,一跃而起,脸不红气不喘:“岭儿可服气了?”
  把艾绿兴奋得,学着晋王殿下的样子也“走”了两圈,一跃至阮岭跟前,忽闪着黑幽幽亮闪闪的两只眼睛:“长史学会没有?要不我再示范一回。”
  阮长史险些仰倒,脸色顿时漆黑。
  舅舅豁得出去,他可不愿与舅舅同流合污,更何况是在陆离面前。
  守在一边负责斟酒的碧奴这时却格外同情阮长史——要论来,阮郎也是为了撮合殿下与王妃之间捅破那层窗户纸,不想反而得罪了两位,反被刁难捉弄,实在让人于心不忍,故而为阮岭转圜。
  “今日除夕,婢子也有意助兴,婢子不会琴乐,不过幼年在家中之时,还习得几首唱曲,婢子先行献丑,阮长史若能学成,便算过关可好?”
  十一娘自然不会在意碧奴多管闲事,颔首以示赞同。
  阮岭当然也如释重负,唱曲总比拿大顶要雅致许多。
  碧奴见众人皆无异义,清了清嗓子,便唱道:“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竟然是左思所写诗作。
  大周这时民谣,皆以诗作为词,广为流传的曲唱,既可是以大家作曲,又不乏乡人拟调,碧奴这首歌谣,唱词虽然耳熟能详,曲调却并不时兴,至少在座中人都是初次聆听,一时觉得新鲜,倒是博得了一片击掌。
  阮岭越发感激碧奴,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紧接着又诵唱了一遍,算是马马虎虎过关,至少没有丢脸。
  这下就连扈氏也被挑起了兴致,主动提出要以剑舞助兴,十一娘第一个捧场,自告奋勇拿了起琵琶,要为扈氏伴奏,两人商议了片刻,决定用古曲霸王卸甲,因着这间厅堂本就高阔,扈氏也不用移往露天场地,两人合作一曲,一个十指翻飞,一个双剑疾舞,倒也是配合默契,将气氛又再喧染得热烈。
  紧跟着别说阿禄,便是江怀这样的宦官,都被晋王与王妃“要胁”着表演了才艺助兴,当然无论是否演出者,所有仆役今日在拜贺之后,都得了王府的喜钱打赏,这一晚真可谓主仆共欢,酣畅淋漓。
  晋王尤其欢喜,自从兄长贺衍崩逝,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轻松愉快的欢度除夕,于是及到夜深仍然不觉疲倦,眼看着王妃虽然经过一场痛饮,这时尚且炯炯有神,而在王妃的爱护下,陆离也还保持清醒,反倒是扈氏与阮岭不胜酒力,一个双眼恍惚,一个已经鼾声如雷,贺烨顿时对阮岭心生嫌弃,冲江怀招一招手:“把这醉鬼送去自己居处。”
  婷而便也起身告辞,十一娘知道她已经疲倦,并没有挽留,顺便嘱咐扈氏也可去歇息,于是厅堂之内,便只余三人。
  贺烨便问:“王妃还有什么主意,这可是咱们在晋阳第一个新岁,若不尽兴,难免遗憾。”
  他却看见十一娘与陆离四目一遇,顿时再一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可不知为何,贺烨竟然在十一娘的眼眸里,发觉了一丝悲喜莫明的复杂情绪,一时之间,他竟愕然。
  且听陆离说道:“我想起多年之前,曾与好友约定,年年除夕,备上喜钱投掷在贫寒百姓家门外,这样无论是他们立即察觉,抑或是元旦朝早发现,都以为是神佛施恩,而喜不自禁,可惜我那好友,多年前便永别人世,这一约定,竟然许久未曾屡行。”
  贺烨若有所思:“绚之所说好友,是否裴十一郎?”
  这下连十一娘都震诧不已。
  其实今年,十一娘还是首回与陆离共度除夕,当年渥丹虽与陆离有青梅竹马之谊,然而除夕夜,陆离自然是要留在薛家,裴氏虽然并不拘管女儿固步内宅,不过除夕夜当然不会放任女儿出外——除夕可不比元宵,京都仍然是要实行宵禁的。
  女儿家不得自由,子弟却不会有太多拘束,当守岁过了子时,长辈们安歇过后,子弟便可出外,只要不出居住里坊,并不会受武侯以犯夜之罪拘捕,故而与邻里交好寻一处酒肆通宵玩乐,也是常见。
  裴、薛两家虽非居住一坊,但那时裴相位及人臣,裴十一郎做为裴相孙儿,又是在除夕夜,当然还是享有一定特权,比如,不受宵禁约束。裴十一郎又非纨绔子弟,故而与陆离相约在除夕夜惠及贫寒,就算传扬出去,谁也不会议论裴薛子弟顽劣嚣张。
  不过这一主意,却是渥丹首先倡议,只是她身为女子,从来没有亲自参与进去。
  今日难得与陆离共渡除夕,贺烨一问主意,两人不约而同便想起这一桩旧事,十一娘没想到的却是,贺烨居然会提起裴十一郎。
  陆离仍然神色不改:“正如殿下所言,我那旧友,可不就是裴十一郎。”
  裴郑逆案发生时,贺烨年方七岁,那时他因为江迂告诫叮嘱,便连对贺衍这兄长也小心防备着,只觉得大明宫对他而言便有若龙潭虎穴,指不定哪日便有大祸临头,当然便没有闲心去关注其余人事,他甚至一度认为裴郑二族当真犯了谋逆大罪,只不过后来察觉连兄长都起了疑心,这才又有了一些保留。
  不过当年,柳贵妃虽然利用渥丹之死刺激贺衍振作精神夺回政权,暂时挫败韦太后垂帘听政之计,又质疑裴郑二族是被谢、毛等人陷害,只是贺衍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重审旧案,为皇后父母二族洗清冤屈,甚至根本没有将太后的罪行告知贺烨,贺烨当然也从没想过为裴郑翻案,再说他自己尚且要废尽心思与韦太后虚以委蛇才能保全性命,也实在没那心力顾及其他,只不过在贺烨心目中,却也没有将裴郑二族盖棺定论,自然不那么介意陆离直言不讳尚且同情“逆党”。
  他甚至对裴十一郎还有一些印象,于是顺着陆离的话,竟然就说起一段旧事来。
第654章 夜游
  除夕夜,月色清寒。
  虽说晋阳城的建制并不类同西京长安,不是以宫城作为中心借用一条朱雀大街将都城分为东西对称,各座市坊也不如长安布局严谨排列整齐,而是城城相套,对立汾河两岸的东、西二城之间,又有中城作为连接,使得三城相连,周回四十余里,可谓气势恢弘、景致雄丽,只不过晋阳虽然远离京都,却依然执行贯彻宵禁制度,每当入夜,各座坊门禁闭,贯穿三城之间的官马道上,也是一片寂黯。
  这样清寒的月色,便是唯一光源。
  然而当子时的钟声响彻寒夜之后,官马道上却忽然出现了一行十余骑,大剌剌地穿行其间,没有疾驰,马蹄声似乎有些悠哉游哉。
  寂静的冷夜,迎泽门苍哑的暗合仍在身后不远,可玉管居里温暖如春的惬意却再也感觉不到了,十一娘身上虽然围着厚厚的貂披,但晋阳城更加森寒的冬风还是逼得她呼吸一窒,可她的心情却格外雀跃,故而并不在意这锥骨的冷风,虽说月色黯淡,甚至照不分明官马道两旁槐树的枝叶,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神秘的阴沉,可只要仰望两侧,依然不难见到坊墙隔开处,高门富户的檐角华灯,恍若云外星辰。
  虽然走在黯沉里,却也距离人世繁华不远,这样奇异的感觉,还是首回亲身体会。
  十一娘早便听说了晋阳城在上元佳节时也会开设灯市,但如今只是除夕夜,故而官马道上各大灯棚还未搭建,又因宵禁,这条路上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景致,只在此万籁俱寂时夜游,纵然她两世为人也是首遭经历,感觉新奇有趣也是在所难免。
  她的身边,当然有晋王殿下在旁“护驾”,否则看守迎泽门的守兵也不会如此痛快便放行——晋阳王府所在的宫城,虽然眼下也已经有了许多豪门望族居住其中,并非禁苑了,然而门禁还是保留着,也只有担任太原尹的贺烨有这特权,深夜可以出行,而不受到任何盘问。
  “除夕夜暗赏贫户喜钱一事,原是绚之与裴十一郎少年时候兴之所致,缘何王妃似乎也早早得知,早前竟仿佛与绚之心有灵犀一般,竟都想起这件旧事?”贺烨冷不丁询问。
  竟然还是被他留意到了!
  十一娘不由看向身边人,清寒月色之下,他的神色颇有些晦暗不明,只是语气却甚平和,似乎为随口一问,而不是出于怀疑。
  “裴十一郎非但与薛六兄交好,三堂兄当年与他也甚是亲近呢。”十一娘毫不犹豫利用三郎柳彦为借口:“我未担任公主侍读之前,除夕夜当然是在家中渡过,有一年守岁,便听三哥说起这段往事,他是有心与六兄、裴十一郎一齐施惠,奈何当时年幼,大母与世母当然不会放心他夜里出外游玩,三哥竟一次也没参与过,故而提起时,大觉可惜。”
  贺烨便笑:“我真险些忘记了,三郎之母原是出身裴氏。”
  他之所以对裴十一郎有些微印象,还是那年,听兄嫂席间提起,裴皇后对这胞弟显然也很是疼爱,兄长爱屋及乌,便想予裴十一郎重用,破格授予门荫,裴皇后却拒绝了,说道是弟弟虽然也被长辈拘着熟读经史,却更喜骑射,年纪虽小,却甚正直,必然不愿依靠提携得职,虽说裴相或许不会听任孙子考武举入仕,但就算裴十一郎通过文试得以出身,或许也会选择武职一途。
  只是没想到,不待裴十一郎下场应试,裴郑二族便遭灭门之祸,贺烨早前提起这段往事,尚且觉得惋惜。
  他对陆离感慨:“阿兄固然下旨将裴郑两族问罪,对阿嫂却历来爱重,我那时年幼,并不明白多少道理,但事后想来,阿嫂自然不比得那些浅薄妇人,一味偏向娘家父族,她当年坦言称赞裴十一郎正直耿率,应当不是浮夸之辞,可惜裴十一郎最终被家族牵连。”
  便一时兴起,也要效仿裴十一郎当年善举,在除夕夜施惠贫寒,然而陆离如今因为病弱,苦笑道不能再受风寒,所以晋王殿下便只能与王妃“夜游”晋阳城了。
  早前十一娘感觉到陆离似乎想借机提起裴郑冤情,悄悄示意莫要心急,因她明知贺烨感激贺衍多年庇护,或许不会敌视当年颇得贺衍爱重的裴皇后姐弟,然而未必对裴郑二族也心怀同情,要是陆离直诉冤情,凭贺烨之敏锐,便有打草惊蛇之忧。
  但十一娘却又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侧面了解一下贺烨对裴郑一案究竟是何态度,盘算着由她稍略提起,表面上她与裴郑二族并无直接联系,或许不至于让贺烨生疑。
  故而这时便说道:“还以为殿下会不满薛六兄提起裴十一郎,毕竟当年裴郑二族入罪,是先帝决断。”
  贺烨斜着眼角看了过来:“贵妃当年,似乎颇为怀疑这一逆案背后别有隐情,裴郑二族是身负冤屈,裴氏原是三郎外家,想必三郎也不信这一结果,怎么,王妃对这件案子也有疑惑不成?”
  “但凡有太后插手之事,我总不那么相信表面定论。”十一娘干脆问道:“难道殿下便从没有产生过怀疑?”
  “当年正是谢、毛等人力证裴郑谋逆,此事的确与太后脱不开关系,只阿兄对裴皇后一往情深,倘若明知裴郑二族无辜,当不至于施以族诛重罪。”贺烨微微蹙起眉头:“事隔多年,涉及此案者大多已经不在人世,纵然我也有些疑惑,却难以追察事实真相了。”
  “贵妃曾经与殿下联手察明毒害裴皇后之真凶并非叶昭媛,可先帝得知真相后,又何尝为叶昭媛平冤昭雪,追究真凶罪行呢?”十一娘淡淡说道:“先帝对裴后虽然一往情深,然而对生母韦太后,又何尝不是孝顺至极。”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韦太后咬定裴郑谋逆,贺衍当然不会为了裴皇后这个妻子,追究生母污陷忠良的大罪,极有可能被太后说服,错信了那些所谓证据。
  贺烨沉默,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的确存在,兄长虽说不会污陷裴郑二族谋逆,但兄长生性懦弱,当年极有可能被太后威势屈服,错断了此案。
  十一娘见贺烨并没有因为她质疑贺衍便不满恼火,也懂得适可而止,此时决非要求重审旧案的恰当时机,只要试探清楚贺烨其实对裴郑二族并不厌恶,便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不过殿下之言确有道理,仅凭猜疑,的确不能确断裴郑二族便是蒙冤受屈。”
  贺烨也岔开话题:“提起三郎,我记得他比王妃你年长十岁,没想到王妃却与他这堂兄更加亲近。”
  晋王殿下这是认为十一娘之所以倾向裴郑二族无辜,应当是受了柳三郎的影响。
  “我自幼便安静,不大喜欢与年龄相近之姐妹玩闹,倒是不少向三哥请教经史,自是与三哥、四姐更加亲近几分。”
  贺烨颔首,不由想起了一件旧事:“当年我缠着三郎寄住在柳府,便目睹了王妃力证清白,那时王妃年纪虽小,一张嘴却将柳直与你那堂姐说得哑口无言,心智了得,也难怪与王妃年龄相近者会敬而远之。”
  突地又想起当年他还为萧九郎担忧,遇见这样厉害一位青梅竹马,日后若是“修成正果”,岂不是大周又添一个惧内之人,没想到命运弄人,柳十一娘竟然成了晋王妃。
  十一娘似笑非笑:“我也还记得,当年殿下忽然驾临,大母与诸位长辈可是忐忑不安得很,柳府众人,对殿下无一不是敬而远之。”
  那时的贺烨,可谓神憎鬼厌,哪里想到多少暴戾顽劣都是伪装,竟然还敢说她心智了得,她是两世为人,贺烨当时才是真真正正的稚子孩童。
  贺烨干咳两声,竟然有了几分讨好的口吻:“待新岁过后,我打算先去一趟苇泽关,王妃可愿同行?”
  十一娘愕然,贺烨对苇泽关之行的迫不及待她能够想到,目的当然是与武威侯等将领商议战事,可为何要她同行,对于行军作战她可是个彻底的外行,不会有任何助益。
  “王妃难道不打算见一见三郎?”晋王殿下十分耐心的提醒。
  原来如此。
  王妃用力表示惊喜:“多谢殿下体恤。”
第655章 靖平坊内
  不同于长安达官贵人聚居东城,晋阳城因为晋阳宫座落于汾河西岸,故而西城才是显望豪门聚居之处,贺烨与十一娘想要施惠贫苦,便必须穿过跨河而建的中城,至汾河东岸,这是一段不短的距离,故而当至东城靖平坊外,隐隐听得丑时的梆声已经敲响。
  晋王殿下与王妃虽然初来乍到,还不太了解晋阳城的细致情况,两人出行前,却已经从先一步安插来晋阳的探子口中问得东城靖平坊内,最多贫苦百姓杂居,是以选定这处作为施惠场所。
  可让十一娘不明白的是,晋王殿下为何在这里下马?十一娘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没有看见坊门。
  “早前探子说了,靖平坊因为贫苦聚居处,偌大一座坊市,竟无摊档经营酒肆食店,宵禁入夜后,坊中居民并不会出外游逛,甚至连灯烛都鲜少人燃点,除夕夜竟然也不例外,此时已经夜深,坊中居民大多已经入睡,咱们若这时叩开坊门,惊动了守吏,难保这样蹊跷之事不会传进毛维耳里,施惠贫苦可不是我这顽劣亲王当为之事,为免麻烦,还是不要惊动守吏为好。”
  简单说来,入夜之后晋王出游不算稀奇,因为西城与中城许多市坊里都有酒肆歌坊,可供贵族富家子弟玩乐,但靖平坊里可没有这样的休闲娱乐场所,晋王何故在万籁俱寂之时造访?这样的事情确实太蹊跷。
  可十一娘仰脸望了一望那面看上去虽然不是高耸如云,但她断然不能翻跃的坊墙,叹息一声:“殿下虽然言之有理,然而恕十一无能,不识飞檐走壁之技。”
  贺烨恍然大悟,一只手摸着他自己的下巴:“这的确是我疏忽了,如何是好?看来……王妃只能在坊外等候了。”
  十一娘:……
  难得见足智多谋的王妃这般懊恼模样,坏心眼的晋王殿下握着拳头连连闷笑,不过到底还是不愿惹得王妃恼羞成怒,先让两个背着钱袋子的随从跃墙过去,才冲王妃招一招手:“还愣着干嘛,快些下马,王妃看上去也比钱袋子重不了多少,本大王这点力气还不至于没有。”
  显然是要“援助”王妃翻墙,随从们自觉地背过了身。
  十一娘也不扭捏,她可不愿冒着寒风骑行一段不短的路程,结果被一面坊墙给拦在外头,除夕夜大冷天出行,难道就真为游赏这黑灯瞎火的官马道?
  于是落落大方往贺烨跟前一站,镇定自若的说出两字来:“有劳。”
  话音才落,便觉身子一轻,腰上一紧,双脚离地,十一娘尚且不及羞涩一番这被男子横抱怀中的姿态,两个眨眼的瞬息,竟然就稳稳到了坊墙里边。
  贺烨也不多话,伸手接过两个大大的钱袋子,分别往两臂一挂,交待随从去坊墙外头等候,抬脚便走。
  不比一路之上经过那些坊市,还能望见华灯高张,依稀听得丝竹欢唱,靖平坊里,几乎与官马道上毫无区别,黑灯瞎火万簌俱寂,只有不知哪家的小儿夜半惊醒啼哭的声音,从黑暗里远远传来。
  行走在并不宽敞的坊道上,十一娘借着月色张望两旁,发觉坊道边上的房屋尽都用土坯垒成,虽说也隔成了院子,但不少连院门都没有,只留着一个豁口提供出入,院墙也极其低矮,只有半个人高,有的院子里植有树木,有的则完全空敞,这是真正的贫民区,别说十一娘,连贺烨从前都未到过。
  但街道上却还干净,没有污水横流、腥臭难闻,所以看上去环境还不是那样糟糕。
  贺烨与十一娘都没有想到,不过是因为元旦新岁,靖平坊的百姓虽然挣扎于贫苦之中,没有能力准备华衣美食庆贺年节,但为了让新岁过得不那么凄惶,家家户户仍然进行了清扫,要是换作寻常,这里可没这般整洁。
  贺烨就准备要将分装好的喜钱投掷院中,却被十一娘阻止了。
  “咱们准备得有限,不可能惠及整个市坊,稍往前走一走吧,看看是否还有更加简陋之居宅。”
  没几步就到一个十字街口,转去一条曲弄,果然便见这里的居宅更加寒陋,连院子都没有,土坯房子连成一片,为了通风,倒是都建有窗户,但当然不是贵族宅第糊着桑纸甚至绢纱的雕花窗,这些房屋的窗户都是简简单单的直棂窗,许是为了预防冷风灌入屋内,窗户大都开在高处,屋檐却甚狭窄,若是急风暴雨的天气,根本不能遮挡雨水淋入。
  贺烨拧着眉头,可目睹这样的苍凉情境,他显然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只能将一个个装着钱币的锦囊挨家挨户从窗口掷入,有的毫无反应,有人却被惊醒了,但都没有点灯,似乎是摸索出了铜币的形状,连惊叹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只有听觉灵敏的晋王殿下,将那跪叩神佛显灵的感激之辞捕捉入耳。
  施惠贫苦的心情却不如想象当中那般愉悦,反而异常沉重,故而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两个大大的钱袋子很快空空如也,贺烨方才顿住脚步,阴沉的眼睛望向似乎深不见底的曲弄深处,神色甚至带着几分懊恼。
  十一娘才轻轻叹息一声:“这一个除夕夜,至少对此条里弄数十户人家而言,尚算有意外之喜。”
  “这就是曾经万国来朝之贺周盛世,这么多连除夕夜都不觉喜乐之百姓,突得百钱便值得喜极而泣,人生对于他们而言,还有什么指望?”贺烨握紧拳头:“这还是在晋阳城中,尚不知乡野之间,还有多少人连这土坯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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