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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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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万福,鄙今日登门,是为太后……太后实在觉得为难,称不情之请,还望太夫人体谅。”
韦太夫人当然应对一句:“内侍不妨直言。”
公鸭嗓便越发低哑:“前几日,太后得贵府两位小娘子抄经祈福,本再无噩梦困扰,精神也已恢复,这才令鄙恭送小娘子归来,然则……不想当晚,太后便又因噩梦无法安睡,及到今日,竟不能起身……再请玄清居士卜算,才知这回犯厄竟比预想更要严重,怕是需得……需得阴岁阴月生者长期祈诵修道……太后也觉为难,更打听得知四娘即将出闺成礼,越发不愿……圣人忧虑太后凤体,闻此一事后,便遣鄙行此一趟向太夫人告情……贵府七娘年幼,暂不需论及姻缘,莫若……莫若入宫清修数载,待太后解此一厄后,势必亲自替七娘择选良人佳缘。”
这便是要让七娘入宫为女冠修道,为太后长期祈福,既然连圣人都惊动,又涉及太后凤体康健,虽口口声声为不情之请,臣子哪能拒绝?倘若拒绝,便是不忠!
柳七娘脸色瞬间有若白纸,连嘴唇上血色都已褪尽。
纵然眼下,贵女修道为女冠并不算奇闻,甚至当初莹阳真人得德宗帝亲重时,不少贵族甚至巴不得让家中女儿拜入莹阳观中——只需修道数载,也不影响婚嫁,反而可以因为交好莹阳真人,让女儿得到更好姻缘,家族更添助益。
之于诸位贵女而言,清修反而比在闺中更加自由,又有诸多好处,自然不会把那将为女冠的命运视若如虎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柳七娘这回情形却不一样。
因为她已经得知太后有此诏令,实为乔氏在后谋划,目的是针对四姐与王家联姻,好让五姐得益,太后真正目的是让四姐为女冠!
倘若祖母故作不知,为保四姐,将她送入宫廷修道,哪还得自由?将来只怕会在宫里孤独终老,甚至会被太后迁怒,艰险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柳七娘哪还安座得住,可她又不敢贸然出声,只手掌狠狠握紧裙佩,一双眼睛已经忍不住泛红盈泪,呼吸也急重起来,银牙紧咬,只恨不能立即听到祖母推脱之辞,遂太后心意,让四姐入宫。
十一娘这时也是忐忑不安,只睨了一眼柳七娘惶然不安的神色,更加专注韦太夫人如何作答。
隔扇之后,韦太夫人沉吟时长,终于说道:“还望内侍代禀妾身牵挂之情,太后凤体欠安,妾身理应入宫问候。”
没有给出答复。
内侍自然也没逼迫,倘若韦太夫人真一口应允让柳七娘入宫,他还没法交待了,只不由得暗佩太后心计,果然料定太夫人会有这样反应。
内侍告辞离开,不待韦太夫人示下,柳七娘已经忍不住泪流如涌,踉跄着绕去前厅,十一娘只听她一句:“大母,大母可得救救孙女,太后可并非是因犯厄,也决不会是真想让孙女修道祈福,一切只是冲着四姐……”
十一娘这才看向阿蓁。
四娘这时也显然品度过来前因后果是为哪般,神色自然凝重,然则却并无忧虑,反而更显决然,她稳稳起立,步伐一如寻常不急不徐,挺背直脊,待到堂前,二话不说跪于七娘身边,匍匐叩拜,说出的却不是求庇之话。
“大母,七妹妹所言不错,太后真实用意是针对孙女,七妹年幼,更与此事无干,大母莫多为难,蓁,自请入宫。”
十一娘晓得这情境下,韦太夫人也顾不得有别示意,她也干脆随着阿蓁身后,悄无声息跪在一侧,没有关注七娘那番可怜惊惧情态,却注意了一眼陪坐一旁的萧氏。
面若罩霜,眼中肃厉,更透露出几分懊恼失望神情。
十一娘立即明白七娘今日何故“未卜先知”,应是萧氏有心考验,而七娘这番一心自保惊惶痛哭之态,怕是让萧氏十分失望。十一娘倒觉得柳七娘有这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必定年岁还小,从来未经波折,乍遇祸难临头难免惊慌失措……只不过,萧氏应当早已经预料到将来诸多险难,才这般未雨绸缪严格教导约束七娘姐妹,见柳七娘如此表现,只怕今后会更加严厉。
韦太夫人自然也察觉到萧氏神色,起身亲手扶起七娘,自然也没忘记阿蓁,她示意阿蓁落座,又温言安抚七娘几句,唤入曹媪,让她送七娘回浮翠坞。
自从内侍请见,厅堂里本就没有仆婢在侧,唯有曹媪候令阶下,待她离开,偌大一处旭晓堂更无闲杂,萧氏这才起身,避席长跪:“媳教女无方,七娘当遇变故只顾自身,实在让媳惭愧。”
太夫人轻叹:“七娘还小,情急时哪里还会顾及周全,我知你一贯严格,却得小心过犹不及。”又示意让萧氏归座,这才严肃神色看向四娘:“蓁儿,你可知自请入宫,也许终身不得自由,王家已然请期,眼看七郎就将迎娶……这门亲事,本是一早议定,王七郎才品兼俱,王家也为肃正门风,本是好端端一桩姻缘……若你真为女冠,今后,便是孤独终老,更甚至于……青春早逝!”
十一娘只觉胸口被一双无形大手紧紧揪握,因为听太夫人之意,似乎已经无能为力,难道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蓁……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第63章 姐妹相认
“蓁,自然清楚。”四娘却决然说到:“大母先恕孙女今日这番话大逆不道,然,此回叩别亲长,只恐便是永别,将来怕再没机会痛诉直言!孙女犹记母亲之死,外王父灭族之痛!只恨不能……只恨身为女子软弱无能,不能为亲长血恨!太后逼迫至此,孙女绝不能为一己安危置家族涉险,故,甘愿入宫,这确为孙女身为柳氏女义不容辞。”
说到这里,四娘略微一顿,再度避席长跪:“然则,蓁誓不奉承血仇,更不愿对奸戾屈膝,宁愿拼却一死!只要孙女‘暴病’,不嫁王家,太后得偿心愿应再不会为难逼迫……大母,蓁只觉不孝,受尊长庇护多年,却不能承欢……”说到这里,难免哽咽泣音,然而柳蓁却并未落泪,只通红着眼眶匍匐磕拜:“蓁唯有一求……宁愿暴病家中,实不愿……再对太后假以辞色!”
言尽于此,几乎已经彻底揭开姑母死亡真相,果然是,太后逼迫!
十一娘自然忍不住心潮起伏,她咬一咬牙,正要孤注一掷再求韦太夫人庇护,却听闻一声重喝:“糊涂!”
韦太夫人非但喝斥出声,甚至一掌拍在案上,这时,她的眼眶也已泛红,似乎强忍悲痛:“你母亲,当日为保阖族平安而亡,我护不住她,直到今日仍旧愧悔不放,她只留下你与三郎一双子女,我若看你步她后尘,也无颜活在这世上,四娘,你须谨记,虽心怀仇恨,这时却不得不委屈求全,无论何时,无论何时都不能……轻言生死不顾。”
“大母,可是如今……”
“我早知会有变故,也已经筹谋在前,虽无万全把握,但庆幸则是王家确为重信重义之族,事到如今,也不肯毁诺负信。”
听了这话,十一娘才堪堪放心,当然也同时有了决断——为让阿蓁彻底断绝轻生之念,只能将她身份坦言告之。
“四娘,明日你先随我入宫,也许不得不隐忍一些时日,但你记住,无论是你父亲,抑或我这个祖母,都不会将你置之不顾。”韦太夫人说完这话,才嘱咐十一娘:“伊伊,扶你四姐先回你居处,今日她便留宿旭晓堂,你先安抚着四姐,大母有些话,还要与你母亲交待……”
十一娘连忙称诺,果然上前扶起四娘,只刚刚绕过隔屏,就听太夫人交待萧氏:“这事也没必要再瞒,就借七娘身边仆婢之口,张扬开去就好……”
十一娘这时自然不大清楚韦太夫人全盘计划,然则只凭刚才略微泄露,大约也知道已经与王家结为同盟,柳家为免太后忌恨,当然要装作妥协,也许重头戏需要王家来唱,只这故意让仆妇将事传开……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迷惑乔氏。
或许是故意让太后误解——太夫人为顾亲孙女而将四娘“供献”出去,柳姑丈势必会存不满,进一步掩示其实太夫人与姑丈母子之间是齐心协力的真相。
只诸如这些她暂时助益不上,眼下大事便是要与阿蓁坦诚布公,为防万一,最好通过三郎与贺十四联络,才能及时掌握外头形势,无论如何,也必须力保阿蓁平安。
柳蓁被小堂妹扶回闺居,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但是当然没有闲话笑谈心情,只蹙眉闷坐窗前,似乎筹谋思虑着什么,没有注意十一娘悄无声息地打发走仆婢,沾墨疾书起来,直到小丫头将一页文字展现,柳蓁才惊讶得瞪目。
那纸文书并不繁杂,唯有四字——节哀珍重。
然而这字迹……
柳蓁从前就以裴五姐手帖临摩,当然一眼认出旧迹。
她正惊疑不定,却又听闻一句:“阿蓁,转眼春季将尽,这时篷莱殿前,牡丹怕已凋萎……我却仍记得当年允诺,只惜,不能应誓。”
篷莱殿前牡丹好……当年外祖父寿宴,她终于再见贵为皇后的五表姐,当时,便纠缠着来年春好,定要去篷莱殿前赏花……只可惜,来年春至时,蓬莱殿中再无亲人长居。
刚才悲愤填膺时强忍着没有落下的眼泪,这时才再忍不住。
柳蓁深吸口气,只觉脊梁一阵颤栗,然而更有太多期望忽然涌上心头,却又难以置信,她站起身来,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碰撞得一樽梅瓶几乎横倒跌坠,然而她却一无知觉,只用两眼紧盯着面前身量尚不及胸口的女孩,摇头,摇头,泪落如雨,但因哽咽而不能问出心头惊异。
“阿蓁,是我,是渥丹。”
十一娘轻轻一笑,却也是泪眼婆娑:“你这小猴灵,这回可信了?”
柳蓁幼时好动顽皮,被五表姐戏称小猴,她却引以为傲,说小猴机灵,自此,五表姐私下便常爱唤她小猴灵,这事连三郎都不知,而知道这事的长辈……眼下无一还在人世。
“十一妹,你别……别捉弄我。”却仍然,难以置信这样惊喜突然又匪夷所思之事。
十一娘叹了一声:“说来话长,阿蓁。”
……
待十一娘完全恢复裴五姐的口吻,将她前世陷于深宫最后一段经历,以及睁眼便是三年过去,转生于柳十一娘这段经历说来,以及这些日子以来,是怎么怀疑柳家事涉旧案,又是怎么旁敲侧击推断出韦太夫人清白,如是等等,无一隐瞒诉诸,柳蓁这才信之不疑,情绪激动地搂着十一娘:“真是五姐,你真是我五姐……五姐,万幸,万幸……”
十一娘轻轻安抚柳蓁肩背,好容易才等她平息心情,便就问道:“阿蓁,姑母当年……”
“是太后!”柳蓁咬牙说道:“外王父与舅舅处斩,裴郑二族遇诛,太后便遣宫中内侍送来药品问候,称听闻母亲因为伤痛患疾,太后特意恩抚,交待母亲好生养病,万不可过于忧伤以致疾重。”
“当时母亲虽然心怀悲痛,却明明安好无恙在大母跟前,一同听候太后口讯,那内侍却仍然口称母亲已经疾重!如何用意,昭然若揭!”
“大母安抚母亲,让她不需过于担忧,最多不过……让父亲与两位叔父辞官,这样,太后便不会顾忌。”
“然而,内侍日日前来问询母亲病情,大母气不过,直言母亲深知太后恩抚有加,不敢自伤,已经大有好转,请太后安心……那内侍却冷笑,说太后实在放心不下,已经嘱咐医官问症。”
“那医官,竟也睁着眼睛说瞎话,称母亲病势沉重,万万不能吊以轻心……又说听闻三郎自幼体弱,太后也有交待细心诊治……眼见太后步步紧逼,而大母也不肯退让,母亲她……为保家族尤其是三郎平安,服毒……”
十一娘听到这里,不由狠狠拽紧拳头:“裴郑族灭,姑母不过妇人,太后竟也紧逼至此!”
柳蓁忍不住痛哭道:“母亲服毒后,没有张扬,只将我唤去跟前,临终之前嘱托……让我好好听教于大母,不要惊动旁人,只需悄悄告诉大母,大母自然明白应该如何……父亲闻讯赶回时,母亲已经……竟是临死之前,也没得见父亲一面留下只言片语。”
十一娘又问:“姑丈可是与太夫人并无不睦。”
柳蓁颔首:“非但父亲,便连二叔,也对大母一直恭顺敬服。”
果然如她所料,至少柳家这三房之间,兄弟并无嫌隙,一切都是太夫人有意营造假象,那么,是为了……
“父亲不能接受母亲与外王父一族被人逼害,决意要察明隐情……我也是后来听大母说起,外王父在大祸前,应是有所预料,让外王母来见大母,拜托庇护母亲,还有五姐……可是,可是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大母无能为力。”
十一娘闭目,韦太夫人在姑母一事上已经竭尽全力,不惜与太后硬顶,但仍然没有护得姑母平安,更何况是身陷深宫的她。
“太后涉政,圣人却因诸多人事引群臣劝谏,十分为难,后外王父力谏圣人不应容后宫干政……太后也有所收敛,是以,外王父虽然有所担心,却也没太多防范……外王父入罪后,大母料定一切皆为太后操纵,对于父亲忍辱负重之念十分支持,便是两位叔父,实则也不甘任纵太后把持专权。”
柳蓁再度深吸口气,握紧十一娘的手:“可是因为五姐薨逝,圣人哀恸不已,据二叔判断,圣人虽仍上朝听政,可神不守舍,更像只是走个过场,只怕眼下朝政……已经被政事堂那几个国相直接上报太后处断。”
十一娘眉心一动,她似乎隐约明白了太后为何连阿蓁都不放过,甘心被乔氏这样货色利用,不惜自称犯厄,也要逼迫阿蓁为女冠而不嫁。
针对者,其实也并非阿蓁。
那么也就是说,韦太夫人一番计划应该有八分成算。
想到这里,十一娘也回握住阿蓁的手:“听我一句,千万信任太夫人,再不能有轻生之念,否则姑母怕是泉下难安……阿蓁,今后我离不开你与三郎助益,你信我,我决不会让裴郑含冤不雪,放纵韦太后这个元凶得偿所愿。”
柳蓁这时自然再无迟疑:“只要有望替外王父与母亲血恨,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那好,我们这就便去见三郎,就说……你入宫前,有话要对他交待。”
第64章 应对含象殿
明黄锦锻铺成的云凤紫檀围榻上,韦太后垂足为坐,高髻堆如乌云,两侧金簪垂下明珠流苏滟滟,可这发饰光华,却不夺双颊红润与眼中精神,这哪像“犯厄”而不济颓靡模样,奕奕神采足能照亮这略显幽深殿堂。
寻常普通面见外客时垂足颇为失礼,然则天下唯有三人不受此则拘束,便是圣人、太后与皇后。
可熟悉太后者也都清楚,等闲情况下,这位一般不会端着这与众不同威仪,莫说贤妃、义川王妃等历来亲近者,便是其余命妇,若非正式朝见,一般都在偏殿、宴厅甚至起居处,可偏偏今日诏见韦太夫人这位手足姐妹,太后却破天荒地启用正殿。
此位天下至为尊贵妇人这时唇角带笑,端坐凤榻眼看太夫人拾阶而上,缓缓好一歇,才到座下,施足跪叩大礼,依然是无可挑剔的仪态,不卑不亢得让人如鲠在喉。
她与太夫人其实同年出生,略长两月,本是十分相近年岁,论来姐妹间应当投契,然而因为蒋姬当年自恃得宠身份也不算低微,时常与主母较劲,这让她受了许多牵连,幼年之时,便与太夫人有些貌合心离,后来她好容易凭借自身努力讨得嫡母欢心,更得阿耶怜爱庇顾,也曾竭力奉承太夫人这位嫡女,可惜太夫人竟然油盐不尽,一直对她疏远冷淡,便是后来她入选后宫、贵为实际上的后宫之主,更甚至于眼下享太后之尊,对方却始终敬而远之,不肯显露半分奉承阿谀。
有时还真让人恨得磨牙,却更生征服挫警愿望。
可太后也不得不承认,识人善断如她,对于这位四妹却始终难以揣摩透彻,甚至让人沮丧更是,仿佛她在太夫人跟前,竟然反而有几分“无处遁形”透明感,每每她有意示以亲近,居然会自觉虚伪,很有些演不下去的尴尬。
想当年,祖父虽然也曾官居吏部侍郎,父亲也有三任资历,韦家又是大姓,更因曾经出过被史官赞为“女中尧舜”之端慧文皇后而跻身名门,可论权望,终究不足裴、薛等京兆显望。父亲韦靖又很有些风流任性,娶妻重“色”,故而嫡母也并非出自名门,只是中流世族女儿,贤惠是真贤惠,见识却十分有限,略用手段便能讨好,便连这时相国夫人六妹妹,不也是浅薄无知之辈?偏偏嫡母所生这位四妹,也不知从哪学得这般心机城府、矝高不屈。
太后至今尤觉懊恼,“可惜”了柳正这么一个贪图荣华极易收拢的人,怎么竟娶了四妹?
倘若当年,是谢相娶了这位……任凭四妹如何不甘,这时也只能隐遁后宅,顶多不过,将时光消磨于姬妾争锋,油盐柴米。
柳正这人哪里都合适,“唯一”缺憾便是太过贪图享乐,眼睛里只看得进金银美色,连个家都治不安稳,偏偏四妹还是宗妇,在族中威望,也不知胜过柳正这个宗主几多。
当然,柳正倘若不是柳氏宗主,太后也不会废心笼络恩服。
想到这里,太后不免目光锐利——她原先以为四妹是因谢郎才至于对她恼恨不满,可当她入宫,四妹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嫁入谢府,没想到……却是宁愿嫁柳正为继室。那是她第一次看走眼,错误低估这位妹妹的心性。
太后在此百感交集时间,偌大正殿仿佛落针可闻,安静得似乎连朱红立柱边上那个镂花铜鼎里的薰香化烬声息,都清晰可闻一般。
“坐吧。”终于,太后轻轻一拂大袖。
韦太夫人这才起身,微两步于朱绒织金大毡上的一方锦榻,坐下前,仍不忘一个肃拜礼。
而在她身后,一同获诏入见的柳蓁却仍在原地,只未再膝跪,而是改为跽坐。
“最近一次见四妹,仿佛还是新岁朝礼,当日繁琐,也未及与四妹闲话家常。”太后却仍旧忍不住“平易近人”,这确是她习以为常,说完后自己也觉懊悔,果然便得一句——“正旦朝见大礼,是妾身不敢逾矩。”看似自责,却避而不谈数回推辞宴见一事,导致太后自觉无趣,干脆也不再邀。
这不是跟自个儿添堵么?太后微咳了一声,似乎这才留意见柳蓁,微笑说道:“怎么竟是四娘随你入宫?”
“只因七娘年小,得知长住禁内不免惶恐,四娘友睦,不忍见七娘不安,故自请入宫。”太夫人根本不提什么诚心祈福的话。
自请?太后挑起一边长眉,居高临下瞥了一眼一直垂眸低面的女子,只从那不自觉般握紧的拳头,也能品度出怨愤不甘之意。
于是她一声长叹:“我也知道,七娘这样年岁,又历来娇生惯养,只怕乍一时间离家而居禁内会不习惯……可谁让我好端端竟就犯厄呢?也实在别无他法。”再看一眼四娘,面孔更是低下去几分,拳头也握得更紧。
柳蓁此时也不是完全装模作样,她纵然因为祖母劝慰,再经十一娘一番开导与坦诚身份而斗志昂扬,这时再不存轻生之念,然则当见太后一副神彩奕奕却仍称犯厄无可奈何,不由想到当年这位佯作关心母亲“重疾不起”时的旧事,心中哪能没有愤慨,是以便将祖母临入宫前叮嘱的不甘怀愤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太后又故作关切问道:“可四娘不是就将出阁?若因我之故,耽搁晚辈婚事,哪能安心,罢了,那合适之人再寻就是,万万不能让四娘委屈。”
这时,本应由柳蓁“呈情示忠”一番,故而太夫人也没急着插嘴,然而过了十余息,柳蓁却只是看似恭顺跽坐着,太夫人当然不能继续沉默下去,说了一句:“太后凤体安康为重,妾身怎敢只顾私己,四娘一贯忠孝,也万不会觉得委屈。”最后一句,语气沉肃下去,警告意味十足。
于是柳蓁这才叩礼:“蓁若能为太后祈福解厄,自觉三生有幸。”
太后眼见柳蓁可怜兮兮不甘不愿模样,眼中恍过一丝笑意:“如此,便让四娘先往紫阳观,四妹,你不容易入宫,今日可得好好陪我说上一阵话。”
便有宫人引领四娘拜辞出去,太后又挥一挥手,摒退侍从,险些又没忍住“亲近”,好容易才憋了回去:“四妹,王家那边,你欲如何交待?”
太夫人似乎也觉得明人不说暗话更加自在,当然更加不会客套婉转,竟然冷冷一笑:“还能如何交待?四娘为太后祈福,天下人谁敢非议,然则王柳两家联姻本是遵从祖令,也不能就此作罢,眼下柳氏嫡宗女儿,论年岁,也只有五娘合适,只妾身却拿不准王家是否认同,毕竟,五娘只是庶子嫡女。”
“信宜虽为庶子,不过四姐视他不是历来有若嫡出?再者信宜本身也具才品,王氏并非短见门第,应不会计较,我看,是四妹多虑。”
太夫人没好气说道:“但愿如此罢。”
殿内气氛一时消沉,仿佛那些朱柱越发高险几分,太后睨目俯视太夫人一阵,总觉得心里不甚畅快,并没有压服逼迫得偿后的愉悦感觉,因而又慢条斯理问道:“四妹可还有话?”
“不知贵妃可还安康?”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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