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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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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十一娘看也不看毛夫人,称呼一改:“你所说流言蜚语,可是长安城中最近流传那首‘当闻君受辱,激怒小红颜’之诗唱?”
  “什么诗唱?”甄夫人眼见着陈氏话说得越发过火,也忍不住加入“战事”:“三娣妇所说流言蜚语究竟怎么回事?”
  十一娘不待陈氏回答,略略提高了嗓音:“敢问众位,可曾听说过我提起那首诗唱?”
  众人当然摇头,一脸懵懂,并不是装模作样,她们是当真没有听说过那诗唱,纵然晋阳城中是有些流言蜚语,可心里都清楚那是毛维有心散布,没人敢附和陈氏的“教诲”。
  “那么看来,便只有陈氏你一人听过了?”
  “王妃莫不是质疑老身有意诬陷?”陈氏冷哼:“老身之所以听闻传言,是因为族中几个子弟正在京中,书告时提起此事。”
  “荒谬!”甄夫人忍无可忍,她这娣妇,是铁了心的要将整个太原柳拉上毛维这艘破船,关系家族得失,身为宗妇,甄夫人怎么也不能容忍陈氏的居心:“既是族中子弟书告,缘何外子一无所知,难道族中子弟只与娣妇书信来往?”
  “姒妇,是青城书告。”陈氏自以为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你若真顾及大局,当闻此等谣言,便该立即告知王妃,这分明是居心叵测者挑是生非,三娣妇却有心等到今日宴会,当众以长辈之尊施以教训,是不是打算王妃若有反驳,你还要栽上一顶不敬不孝之罪名?”
  “甄夫人,不用如此急怒。”倒是十一娘安抚了一句,因为今日,她可不用甄夫人助拳。
  “陈氏,你确为太原柳尊长,论来,也当我一句叔祖母,我待亲长,原也该当礼敬,可这是私交,然而今日并非家宴,早前谈论之事务,无论祝二娘,抑或关于长安流言,已经脱离家务范畴,而涉及一国礼法,陈氏你既然自诩恪守礼法,那么我便问你,你有何资格教诲宗室,纵然我言行失当,有损皇族尊威,自有宗正寺管罚,你公然宣告皇族尊威已受损毁,岂非助长流言?”
  十一娘可不怕被人质疑她不尊亲长,否则只要陈氏不死,将来动辄摆起叔祖母的架子来,难道她都要任其教诲?
  “王妃说老身有罪,老身便回去待罪吧。”陈氏长叹一声,便将离席。
  “你当然有罪,不过嘛,你倒真有一位孝顺儿子。”十一娘冷笑道:“陈氏,难道你未得柳青城告书,他因散布谣言之罪,已被韦相国斥责,贬为崖州感恩尉?”
  这一道晴天霹雳,直击陈氏天灵,让她睚眦俱裂:“你说什么?晋王妃,你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韦相国已经审察分明,柳少府因为丁梧亮被处死一事怀恨,散布谣言毁损宗室,罪证确凿!你刚才亲口承认曾得柳少府告书,难道他是因为编造那首诗唱洋洋自诩,专程寄信予你这母亲用作夸耀?分明是你为晋阳丁之故,授意柳少府如此行为,用意便是今日这番当众责斥,陈氏,你真是恪守礼法?只因你这一时狭隘,意气之争,却彻底终止了柳少府前程,你这母亲不思悔过,竟然还用出自你口之谣言,毁损宗室皇族,晋阳陈氏家训,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第780章 扩充帮手
  “柳妃你休要胡说,若柳郎中真被贬职,妾身为何一无所知?”毛夫人眼见着同伙因此突然的噩耗魂飞魄散,她竟也忘记了毛维的谆谆交待,拍案而起,义愤填膺。
  “朝廷人事任免,为何一定要让毛夫人及时得知?柳少府原属户部司,又非大尹旧属,恐怕连大尹,也不会别外关注吧?我之所以知情,不过也是因为身涉其中,太后怕我因为这陷害心生委屈,故书告安慰。”十一娘这话当然不是编造,太后的确交待贺湛来信安抚。
  陈氏当然不会好比毛夫人一般无知,怀疑晋王妃会用命官任免公事争取口舌之利,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因为她非常清楚,背着诋毁宗室罪名,贬为崖州下治县尉对于儿子的政治前途是多大的灾难,简直无异于死刑!
  她现在当然可以反驳晋王妃,称自己清白无辜,但这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儿子的确为此案主谋,罪有应得!
  直到这时,陈氏才真正领略到晋王妃铁血无情的手段,要是她仍然不知悔改,只怕她寄予厚望的长子,将来当真只能老死蛮荒了!
  她现在迫切希望两眼一翻昏厥当场,可惜数十年来用心保养,纵然精神大受打击,身体却没有如此娇弱,真昏不行,只好“假死”,借这台阶退场。
  甄夫人眼看娣妇心情复杂地昏死过去,却轻而易举便被人“掺扶”起来,不至于人事不省被抬着“退幕”而大失体面,她当然明白陈氏无碍,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然不能继续饮谈了,提出告辞。
  却又难免一番申明:“此事的确为我太原一族子弟罪错,三娣妇因为私怨,竟在王府宴会上挑生是非,亦为妾身这宗妇疏忽管束之过,妾身实感惭愧。”
  十一娘笑道:“叔祖母不必如此,所谓流丸止于殴叟,流言止于智者,之于毁谤,身正者自然不惧,此事朝廷既有公论,原也伤不及十一分毫,更加不会耿耿于怀,相信柳少府若能知错后改,将来亦有机会报效君国,陈郡君嘛,还劳叔祖母多多宽慰,十一并没有不依不饶之意,既然错责皆由柳少府承担,她大可安心,此事已了,将来十一再不会追究。”
  众女眷当然都听出了这番话包涵的意思。
  这便是晋王妃在与甄夫人论及“私情”了,尊称其为亲长,又明确表示不会迁怒太原柳,甚至不会再追究陈氏,这都是看在太原柳的情份上。
  然而陈氏今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原本锦绣前程的儿子柳青城仕途尽毁,她做为罪魁,大半辈子积蓄的名声无疑毁之一尽,就算在太原柳内部,威望尽失,只怕所有人都会对她避而远之。
  晋王妃也可谓一箭正中要害了。
  不过女眷们自问,要是与王妃异地而处,也断然不会轻饶在宴会上当众挑衅的陈氏,不怪晋王妃心狠手辣,实怨陈氏咎由自取。
  十一娘甚至为了进一步显示对太原柳的优容,还亲自送了甄夫人一段路。
  “王妃,青城当真……当然当真,瞧我这话!”甄夫人叹息一声:“不瞒王妃,太原柳至少有七、八子弟,跟随青城前往长安,若青城被贬职,未知那些子弟眼下如何?”
  甄夫人这是因为没有收到族人书告,担心那七、八子弟也遭受池鱼之殃。
  “陈氏母子这回行为,是将我贺十四兄确实激怒了,是以警告了几位叔父,暂时禁止了与晋阳书信往来,十四兄料到陈氏会借机刁难我,故而有意给予报复,这便是他一贯性情,叔祖母莫要怪罪才好。”
  十一娘坚持只称“陈氏”,甄夫人哪能听不出言下之意,当即便道:“王妃这样一说,妾身越觉惭愧了,贺舍人与王妃并无血缘亲情,尚且如此维护,反而是咱们这些亲族……不提也罢,今日之事,相信外子会对王妃有个交待,今后太原柳,绝不会再放纵陈氏。”
  将甄夫人送上肩與,十一娘便返回了水榭,却见毛夫人并没有辞席,不过以她为主那一圈人,个个神色尴尬,笑也不是怒也不是,简直就是冷却气氛的杀器。
  王妃对毛夫人不满,毛夫人却也如坐针毡,她倒是真想拂袖而去,又担心会失了气度,殊不知这番作态,看在世族女眷眼里,便连陈百运的妻子邹氏都心生鄙夷:谁不知陈郡君是为什么才遭这等祸罪?毛夫人若然干脆辞席,还算是维护了朋党,不阴不阳坐在这里,难道就为显示她与此事无关?越发让人不齿。
  十一娘只当毛夫人等已经“不在”,自谑道:“自来晋阳,两回设宴,竟都有许多故事发生,让诸位看笑话了。”
  主家既然这样坦荡,客人们自然也就不再尴尬为难,徐夫人当然不曾忘却上回宴聚,毛夫人对侄儿甄守律的诋毁,立马“落井下石”:“这也并非王妃之谬,不过是得罪了小人而已,莫说王妃主张告举不法,必定会导致某些恶徒心怀愤恨,便是我等内宅妇人,也难免一个不慎便招惹是非,不过没遇见嚣张狂妄之辈,胆敢赴宴时当众挑衅罢了。”
  这话针对显然,毛夫人一张脸上顿时阴云密布,眼睛里电闪雷鸣,可她这时却不敢再有任何挑衅,否则难道要仿陈氏,假装昏厥才能下台?
  孟九嫂又来凑趣:“妾身倒觉得两回来王府赴宴,增长不少见识不说,也比许多宴会更加有趣,好好赏着美景品着瓜果,竟然也能体会人心莫测世情百态,这岂是普通宴会比得?”
  “阿袁这回可算暴露本性了。”一个年轻媳妇笑道,应是与孟九嫂原本交好,说话一点不存顾忌:“王妃有所不知,阿袁看着是个安静稳重人,其实最是活泼跳脱,她呀,顶不耐烦便是那些穿戴妆饰之话,故而回回与咱们闲聚,都叫嚷道无趣,有回去汾水阁食肆,街上有市井闲汉争闹,她倒是趴在窗口看得聚精会神,可见是个好事人。”
  十一娘也就趁机转移话题:“一直坐在水榭里也的确无趣,我刚才便想,虽说毬场被殿下先占着了,这花苑里,倒也有足够步打之场地,若娘子们有那兴致,不如也比试一番,夫人们虽说不愿下场,亦大可作赌,较量一下眼光如何,又或者投壶、放鸢,亦能活动筋骨。”
  这话引起了诸多女眷的兴致,气氛便又重新活跃起来。
  十一娘虽说也会步打,但算来已经足有十余年没摸过球杖了,便不想献丑,只建议秦霁:“孺人原为将门之女,今日不如一试身手?”
  哪知这位却不领情:“妾身无能,未曾继承家风,不敢当众献丑。”
  她是闺阁时候,被人嘲笑粗鄙太多,异常在意温柔娴雅,因而以为十一娘让她上场是不怀好意。
  十一娘也不在意秦霁的误解,只是一笑而过。
  倒是齐媵人跃跃欲试:“还望王妃允准,让妾身与诸位娘子切磋切磋。”
  “你若有这兴致,正好代表咱们王府女眷。”十一娘当然不会反对。
  王夫人今日颇有兴致,竟然主动作了庄家,兴起赌局来,不过她的侄媳袁氏这回却没捧场,反而提出要与王妃单另作赌。
  “若是齐媵人先入一球,我便让予王妃一支‘武陵笔’,可要是阿常先入一球,王妃便舍一幅绘作予我如何?”
  孟九嫂看好的阿常,是今日跟着徐夫人赴宴的子媳,也是早前笑话孟九嫂暴露本性的妇人。
  而果然这位,不负孟九嫂厚望,甚是骁勇,先为客方拿下一分。
  王妃认输,只好携着孟九嫂去玉管居,让她择上一幅自己的画作。
  到东苑外乘坐车與,倒也不需耗废太长时间,往书房去的时候,十一娘说起对孟飞笛的任命:“待王刺史抵达晋阳,我便会向他直接荐举飞笛君,不过云州虽说离晋阳城不算山长水远,此时百废待兴,生活起居未免不便,倒是会娘子跟着受苦了。”
  十一娘以为,孟飞笛既然要往云州任职,袁氏这妻子当然是要随行的。
  “王妃可不用过意不去,妾身已经与九郎商量妥当,并不会随往晋阳。”孟九嫂笑道:“九郎一去云州,必然会忙于公务,妾身跟着去,并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成了累赘,不如留在晋阳,又不瞒王妃,妾身实在也不怎么安于后宅,只虽然不安份,过去也没有机会‘作乱’,上天保佑,晋阳城竟然来了个主持政务之晋王妃,妾身可算有了机遇,当真期望王妃能提携提携,妾身也没有多大本事,自信文才尚好,又能算计,王妃倘若不弃,一些琐务文案,便不妨交予妾身帮手。”
  她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亮,迫切之意显而易见。
  十一娘既然将孟飞笛看作了臂膀,自然也乐意与袁氏来往交从,她虽然有些意外袁氏甘愿与孟飞笛分居两处,倒也并不会过于震诧,反而是被这位“不安份”的自嘲,以及“作乱”的说法逗得忍俊不住。
  很干脆便答应下来:“我也不瞒娘子,我现在什么都缺,尤其是帮手,娘子既愿效力,对我可谓惊喜,要是娘子还有‘不安份’乐意‘作乱’之知交,不妨引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薪俸报酬,亦没办法为诸位请授官职。”
第781章 不求,竟得
  虽说孟九嫂今日旗开得胜,但返家之后,依然是将那支“武陵笔”寻了出来,打算着择日亲自送给王妃,又因“夙愿得偿”,心情格外愉悦,竟交待婢女们启开一瓮自酿的美酒,不等丈夫与长辈们议事外毕回到居院,她倒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月上梢头,夜色逐渐漆深,孟飞笛方才归来,远远便见亭内风灯晃映,他的妻子双靥飞红,斜靠着一把梨木凭几,甚是慵懒的姿态。
  仿佛有一阵清风直入心窝,恬爽涤荡,遍体空灵,飞笛君便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过去往妻子身边一坐,只将碗中余酒一饮而尽,微笑说道:“拙拙今日兴致倒好。”
  “赚了王妃一幅画作,自然是意外之喜,又能将阿兄所制武陵笔送予王妃,这又是一喜。”
  孟飞笛便有些怨念了:“武陵笔我求了许久,也不能求得拙拙割爱。”
  说这“武陵笔”,便是在长安都甚大名气,只不过许多士人都求而不得。
  太原袁虽是名门大姓,然而家境早在几代之前便已衰落,这一族的子弟,虽多习经史才华甚佳,奈何随着官制腐坏,渐渐难得高官实权,又不善经营庶务,仅靠着粟田收成,自然是没法享受豪侈的生活,孟九嫂并非嫡宗女,其父只是嫡系分支,又从祖父开始,仕进便不平顺,她的父亲虽然才高八斗,奈何同样不谙眼下官场规则,甚至未能考取进士,后来还是通过文学优赡科方得出身,在翰林院“供奉”了几年,越发厌恶官场恶俗,于是辞了官,只潜心著书评释。
  孟九嫂的兄长袁约,素喜魏晋名士之风,更加不耐宦场官升,便连科举都不应,眼下只是白身,却不但丹青绝妙,又爱琢磨雕砚制笔,他自号武陵居士,故所制之笔便以武陵为名,只赠知己,而从不用制笔谋利,所以凡人一笔难求,便是孟飞笛这个妹夫,居然都不被袁约放在眼里。
  孟飞笛没了办法,知道妻子嫁妆中有支武陵笔,软磨硬泡数载,袁氏却不答应,眼下听说竟送给了王妃,孟飞笛又怎不悻悻。
  “九郎也知道阿兄脾性,未得阿兄许可,我也不敢将他制笔转赠。”袁氏笑道:“阿兄收藏那幅《咏怀》,上有王妃早年注评,阿兄大为赞赏王妃识见,虽不曾谋面,却引为神交,方允我转赠制笔。”
  孟飞笛长叹:“罢了罢了,也怪我当年不知舅兄喜好,甫一面见,赠礼便触犯舅兄,虽后来多番奉迎,更让舅兄不齿。”
  那时孟飞笛被逼无奈下才娶了袁氏为妻,三朝回门时,为袁约准备的礼品便没有多么尽心,送了一卷名家誊写《礼经》,不想袁约最恶人为制定礼法,这下他便将舅兄得罪死了,无论怎么挽回,都没有半点效果。
  “也是阿兄性情古怪,要说来,王妃也算涉身政宦,可阿兄却坚信王妃是逼于无奈,骨子里必对儒术不以为然,与他一般,实际推崇玄学。”袁氏也连连摇头:“阿兄之思维,一贯非世人能够理解。”
  忽然又转了话题,不无兴奋地说道王妃答应让她协助公务的事。
  妻子滔滔不绝,丈夫却满心无奈。
  “拙拙真不愿与我同往云州?”
  “我便是去了,不过也只能用心内宅事务,云州现下百废待兴,九郎初往,怕是连固定住宅都没有,仅是衣食之事,婢女服侍即可,九郎总不至于为婢女分心,可我要是去了,住得不好,吃得不饱,哪样不得九郎关照?岂非成了累赘?莫如留在晋阳,一来子女还小,我不舍与他们分离,二来又能助益新政甚至军防,机遇难得,就算其实得不到多少利益,可有这不同寻常经历,也不枉活此一世了。”
  瞧见妻子神采飞扬的模样,孟飞笛心中那些微愁郁也便消散了。
  他想起洞房花烛夜,见洗去浓妆的新娘其貌不扬,心中越生疏远之意,席地独卧,甚至一声未吭,次日酒醒,方觉自己有些过份,愧疚之余,又大为尴尬,越发不知该怎么与新婚妻子相处,又担心她因为哀伤,认亲上茶时会失态露出悲容,那么必定会遭亲长们责备。
  不想新娘却像什么事都没发,落落大方。
  他松了口气,然而仍然没办法对一个陌生女子产生亲近之情。
  约过了半年吧,夫妻二人非但没有同床共枕,甚至连交谈都没有几句。
  可是这个女子,却也从不殷勤讨好纠缠不休,这让他如释重负,渐渐却更添愧疚。
  有回他因意外返家,记得是早春,南风刚暖,芳菲还少,他未进院门,却闻一阵笑语喧哗,原来是被他有意冷落的妻子,正邀了一帮曾经的闺交饮宴,他看到她的笑容,一点不带勉强,纵然是见他莫名出现,也没显露出丝毫惊怔来,仿佛他们两个,一直便是情投意合,她从来不曾委屈,不曾忐忑,不曾独守空房。
  那日他终于忍不住将歉意出口,却也只是引来她莞尔一笑:“飞笛君是终于下定决心,想要休妻了?”
  愕然慌乱的人反而成了他。
  “既是不想休妻,又为何称歉呢?我一直知道,飞笛君心有所属,我原也不想嫁,奈何犟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而,我很理解孟君心情,可要是飞笛君决意休妻,于我而言当然不公,那么飞笛君确该致歉,既然没有这想法……咱们两个这样也很好,彼此自在。”
  话说开了,两人倒成了好友一般,他偶尔回家,也会与她把酒长谈,讨论琴棋书画,这才知道妻子才华,其实不让须眉。
  她从未劝过他入仕,也不曾提起过秋山,他经常留宿秋山观,亲长们不无责斥之意,倒是多得妻子为他转圜,替他说服亲长。
  “眼下朝廷,党争激烈,入仕是祸是福还是两说,九郎韬光养晦也不无好处,至于秋山观主……九郎原就与之情投意合,为了家族也已经作出妥协退让,长辈们便莫要步步紧逼了。”
  这话还是宗妇王夫人转告予他,当时恨不能戳着额头怒骂:“阿拙这般宽容贤惠,你那样冷落,真觉安心?”
  这样的日子似乎又持续了一年,反倒是秋山与他起了争执,他因为郁闷,回家与妻子饮酒,半醉时,不由烦恼:“难道真是我做错了?”
  “当然是孟郎过错。”妻子毫不留情:“我若是秋山观主,亦会对孟郎心怀怨怼,因为孟郎既然许下山盟海誓,便不该背信弃义,孟郎早该明白,秋山观主不可能得到家族认同,要是孟郎没有自信说服家族,原就不该给予观主期望,所谓君子一诺,既然有山盟海誓,便不该食言,可是因为孟郎软弱,导致事情成了这番局面,你让观主如何释怀?孟郎有失君子之德,难免会让我心生鄙夷。”
  那日他的确是喝多了酒,竟然提出:“要是我现在娶秋山为平妻……”
  “我不反对,或许待观主为孟郎生下长子,便是孟郎提出与我和离,长辈们也只好妥协,如此也好,咱们便彻底彼此自在了。”
  然而不赞同的人反而是秋山,她不愿屈居人下,更不愿奉承他的亲长家人,她反反复复恳求:“君若真为秋山着想,不如与秋山远走高飞。”
  而他,是不可能真正不顾父母亲长,一走了之。
  将秋山的想法告诉妻子,她竟然也不赞同:“观主如此处理,也是太过自私了,孟郎若与她远走异乡,阿家必定悲痛欲绝,孟郎是孝子,又哪里能做到不顾一切,唉,这事,我也不知应当如何处理了,孟郎还是由心而断吧。”
  结果,他在犹豫之时,秋山又再相逼,盛怒之下,他便将妻子的话脱口而出。
  “妾身自私?凭袁氏也有这资格如此评断?她若真是通情达理,便不该涉入此事,君对她本无情意,若非她死缠烂打,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眼下局面……”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秋山真实的心性。
  因为他非常清楚,袁氏并非秋山指斥,虚伪狡诈、阴狠恶毒。
  拂袖而去,数日逗留妓家纵饮烂醉。
  直到不知不觉中,拖着满身疲惫回家,黄昏时分,眼见着妻子与婢女们饮乐,谈笑风声。
  那一刻,他的心情突然平静,而又愉悦,甚至羡慕。
  他开始质问自己,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值得你一心一意对待,山盟海誓为诺?而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孟飞笛真正向往?
  从那时开始,心便渐渐偏移了。
  可只有自己知道,直到此时,他并没有真正得到妻子的信任。
  虽然也被他打动,虽然与他发生了夫妻之实,虽然已经有了子女,可是他仍然觉得,他的阿拙,随时可能,收回那有限的情意,随时可以与他形同陌路各自安好。
  她如此洒脱,这一点,也胜过如他一般的须眉。
  “你开心便好。”他最终只能这样说,却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松。
第782章 还是美人计?
  同样是月上梢头时分。
  玉管居灯火通明,江怀方才心急火燎捧着一摞文书出去,廊桥上又走来颤颤兢兢的何娘子,她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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