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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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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烨这态度,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十一娘也从功利的角度剖析:“内乱既生,新厥只怕会更加蠢蠢欲动,韦海池这时,可没有更多闲心顾及太原,工窑令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去了,衡州策变刚好发生在此时……看来就算咱们并无针对徐修能之想,他这回也是焦头烂额。”
  正如高玉祥所说,工窑令虽是谢莹首先提倡,但太后那时尚有节制,不过在京兆府施行,毕竟天子脚下,诸州官县令尚有顾虑,不大胆敢以权谋私,并没有造成危害,又能缓解财政危机,看来的确善政。
  所以太后不可能让谢莹区区闺阁出面背黑锅,但建议将工窑令广推全国的徐修能,可就难辞其咎了!
  是他一手导演了衡州吉兆,阻断太后建陵逾制遭到上苍降怒的流言,可偏偏就是衡州,率先被急公会占领,以此为根据地,正式发动对韦太后的讨伐!
  固然衡州等地不属边关,驻军有限,但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竟然陷落匪众,可见民愤汹汹之猛,工窑暴/政之谬!
  太后不可能站出来承担罪责,她必须要一个人背黑锅,徐修能,是最最合适的人选。
  十一娘几乎认为徐修能这回是在劫难逃,可是当她返晋途中,又刚好是在潞州,竟然便亲眼目睹了《代英宗太子贺铭传檄天下文》!
  这偏檄文不仅历数韦太后执政多年,造成种种祸端,甚至重提裴郑旧案,指明为韦后党陷害忠良,然而最最关键的是,提出废太子贺铭是被肃宗帝贺钰陷害,肃宗帝乃篡位,那么其子德宗,其孙仁宗,更不要说当今天子傀儡贺洱,尽非正统,急公会一介堂主朱子玉,正是英宗太子贺铭之后,为英宗嫡孙,理当取代逆帝肃宗一脉,克承大统!
  这是历来谋乱必不可少的旗帜,也是所谓正义,然而十一娘却大为惋惜。
  因为急公会就此一举,将代表平民反抗暴/政的行为,转变为贺姓宗室之间的内斗了。
  贺铭一脉,除了朱子玉,再无子孙,这样的“拨乱反正”,是不可能得到天下权贵以及贺姓宗室认同的。
  至于平民百姓,无非也是被急公会利用,因为他们倘若不反,面临的便是沦为衣食无依,惨死苛政!
  当然,这封檄文自然也给了徐修能一线生机,因为如果太后将他处决,并不能平息叛乱,关键已经转为肃宗帝继位是否合法了。
  十一娘还有一个特别担忧的地方。
  这日被贺烨一语道破——
  “急公会草莽之众,但此篇檄文,骈语华丽,度其语法言辞,必出世族子弟,不会是萧小九吧?”
  “应当就是小九。”十一娘扶额。
  而当晋王夫妇抵达晋阳城不久,“噩耗”接踵而至,广州沦陷,被急公会控制,现下已经脱离贺周统治了。
  再说徐修能,他倒是翘首以待晋王妃回来长安后“暴病而亡”,美妙的想法当然被连番噩耗彻底轰灭,他这时再难分心旁顾,因为徐世子相当明白,衡州逆民反叛,让他营造的所谓吉兆成为莫大讽刺,就算檄文剑指肃宗,但他若不能消减太后怒火,这辈子也别再期望更有寸进了。
  被徐世子一直视为“猪队友”的谢莹,这回却迎难而上,主动与之商议:“那个朱子玉,岂非是因豫王力保当年才得以饶存?如今急公会打着英宗太子旗号维护正统,力举朱子玉得位,豫王能不承担罪责?徐舍人理当谏请太后,追究豫王谋逆之罪!”
  徐修能听这话后,起初是大不耐烦的。
  “豫王一脉,如今不问政事,就算可以利用这机会将其铲除,于大局何干?再者豫王这宗正卿,可是肃宗帝授予,德宗帝甚至下令非殁不除,自仁宗帝驾崩,若非豫王支持,当年罪庶贺淇哪甘隐让?”
  谢莹却恨毒了豫王系曾孙贺佶之妻杨氏,因为杨氏自恃宗室妇,回回都以势压人,逼迫谢莹跪拜,如若豫王没有失势,谢莹还必须在杨氏面前低声下气,因为就算不提宗室妇这层尊卑,杨氏之父杨怀义,眼看就要被太后予以重用!
  杨氏尾巴还不翘上了天?谢莹哪里甘心受辱,她是必须要让杨氏含笑九泉的。
  “徐世子莫非忘记,豫王虽无关大局,却是晋王夫妇坚实后盾!若先除了豫王府,今后再除晋王妃岂不轻松许多?”
  徐修能依然不为所动:“如今我还有闲心顾得上晋王妃?眼看天下大乱,急公会矛头之一便是工窑令,眼下我可是自身难保!”
  谢莹极其鄙夷地乜视:“急公会不过匪众而已,纵然攻占广州,到底不敢直攻长安,再太后已然调兵遣将,平叛岂非易如反掌?不过工窑令如今是不能再实行下去了,倘若徐世子能够再有谏言,取代工窑令,解除太后燃眉之急,何愁不会化险为夷?”
  “取代工窑令,六娘真是说得轻巧!”
  “我因博览群书,知有一国,一直施行粮长征收赋税,或许如今情势,大周亦可效仿。”
  谢莹所说,实乃她所处时空明朝时期朱元璋推行的粮长制,直白说来,便是在各州县指派粮长,代替官府征赋,粮长多为大户,倘若没法征满,多数是自掏腰包弥补,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免了平民之赋,当然,粮长制实行到后来,因为大户填补过多,屡有推讳,导致利害不成正比,地方官员收受大户贿赂,将粮长摊派平民,平民基本无能征齐赋税,又没有家产填补,往往被处死罪。
  这一政令实非善完,然而徐修能哪里会考虑长远?他因受谢莹点拨打,再经深思熟虑——
  大周现因土地兼并、流亡过多,赋收拖欠已经成为累年忧患,在全国推行新政按土地财产征税不现实,但若实行粮长制……
  谢莹当年,遇巧听她祖父说起过粮长制,因而有些印象,这时见徐修能大为意动,连忙说服:“损伤世贵利益虽为不智,然而粮长制却并非真正摊派世望承担,真正权贵必定会推卸,实际损伤者无非商贾抑或三流世族,再么就是已经失势勋家,并不会激发群愤,更加无伤平民利益,也不愁急公会再作文章。”
  徐修能几乎立马就被说服了,因为时势确然如此,继续剥削平民一定会造成乱势恶化,但剥削贵族显然更非明智,只有让世族勋贵之间互相践踏,推举出粮长,补齐朝廷赋税,少数人的抱怨,当然会被多数人镇压!
  徐修能心下已经赞同,却挑起半打眉头:“六娘所看杂书实在稀罕,我竟闻所未闻。”
  谢莹冷笑道:“只要这法子有利徐世子,又何必追察来处?”
  倘若可能,她根本不会利用徐修能,但太后显然已经确断她的水平,莫名提出粮长制,太后若然追问,她从哪里去找这些所谓的杂书!
  只能是让徐修能拣个便宜,同时也可进一步争取这人的投效。
  谢莹再言:“徐世子,你既认为我之建议可行,也必须答应我,对付豫王!”
  徐修能也冷笑:“六娘与豫王府无怨无仇,只是与杨氏稍微口齿罢了,我有办法,让六娘将杨氏取而代之,岂不才是扬眉吐气?毕竟豫王毫无威胁,说服太后甘冒不讳将其灭门难度太大,但我相信,太后也不愿豫王活得太久,再说豫王如今,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六娘,若你能够成为豫王世子妃……”
第945章 杨氏好霸道
  承德七年,对于大周贺姓江山而言,是一场动乱的开始,也是多年积弊的爆发,急公会高张反旗,讨伐檄文偏传各大州县,韦太后执掌的朝廷想尽办法也压制不住内乱爆发的消息,长安城中,除了懵懂小儿,几乎人人都在议论兵起衡州,被乱兵逆民推举为衡州王的太子铭遗后朱子玉,议论肃宗帝究竟是否篡位,谁才是真正的正统。
  战乱当然不会立即波及长安,所以人们议论起来倒不带太多忧急,又甚至长安城内潜藏的急公会众,暗暗散布衡州等地将推善政的消息——不少豪贵地霸的田产都将重新分配平民,衡州王担保凡其治下子民,均无衣食之忧,亦不承担重赋之苦。
  虽说相比地方州县,无论工窑重役,抑或土地兼并,京兆府因为是在天子脚下,子民们受到的欺霸都要减轻许多,然而,就说长安城,其实也有不少衣食无依的贫民,处于一不小心受了风寒,都只能躺在家中等死的境地,这些穷困潦倒的民众,当然不会拥戴对他们的生死毫不关心的韦太后,再经急公会煽动,不少都起意投庇衡州——尤其是那些家中子侄被强迫征服窑役,不堪苦累,丢了性命的贫寒人家。
  韦太后当然也意识到长安城中有人煽动民心,下令严察急公会众,但凡流民被察获,皆按附逆处死,可如此严厉打击,却激发更多底层民众怨愤,便有那么一户人家,意欲流亡被捕,六十多岁的祖父,亲眼看着子孙被斩杀当场,连尚在襁褓的小孙儿也被官兵摔死,高喊一声“韦氏不亡,天下难宁”!
  主动撞向官兵刀刃,死不瞑目!
  以王淮准为首的不少尚存良知正义的官员,纷纷上谏,恳请太后宽恕那些生计无着,才被匪众煽动欲投衡州的贫民,指出动乱根结所在,呼吁废除工窑令,减轻百姓赋税。
  韦太后当然不甘心,然而情势也逼得她别无选择,急公会打出的旗号虽是维护正统,但矛头真正指向却是等等弊政,倘若在这样的局势下,她仍要坚持工窑令,不仅那些平民会心向衡州,便是一部分世族朝臣说不定也会心怀异意。
  故而当一连十几日的血腥杀戮后,韦太后终于没有再让恐怖气氛继续扩张,在禁绝流亡的同时,也开展怀柔政策,比如不究流民罪责,而是施以抚慰教化,又比如废除工窑令,严令禁止地方豪贵仗势欺民,轻徭减赋等等惠政,然而诸如元得志等不少朝臣心里都清楚,这样的惠政是不可能真真正正实施到位,无非是韦太后安抚人心的手段罢了。
  虽说有史以来,匪众暴乱并非前所未有,然而倘若不是政权腐朽达到一定程度,这类仅属草莽谋反事例,并不可能一呼百应甚至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诸多城池,直接威胁中央政府的统治,而数十年造成的积弊,当然不可能因为韦太后一声令下便得以禁绝,更何况韦太后其实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决心。
  急公会的反叛虽然让她震怒,不得不暂歇某种企图,然而在韦太后看来,平定叛乱也仅只时间问题,她坚信只是被急公会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要调动禁军开往衡州,所有的一切都会平息,现如今做出的一切容忍与妥协,将来有的是机会“拨乱反正”,她需要的只是喘息的机会而已,根本就没有必要真正根治弊政——权利场上,韦太后已然站在顶端,她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治下黎民,所谓民贵君轻,在韦太后眼里就是一句收买人心的旗号,粉饰而已。
  无论如何,不管局势多么紧张,承德七年的春回大地并没有因而延迟,似乎暖意相比往年甚至来得更加急快一些,上巳一过,天气已经隐约让人感觉燥热了,整座长安城浮郁起驳杂的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不过短短一段距离,莹阳真人竟然是被婢侍唤醒,被扶下马车,又被春阳一晒,暖风一扑,精神非但没有为之一振,倒像是更加疲倦了,她不由抬起手来按按额头,不欲再坐肩與,情愿散着步通往豫王府的后宅。
  甬道里没有什么引人赞叹的景致,不过偶尔探出矮墙的桃红,还是让莹阳心情为之一宽,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追忆一番院墙之后,是哪处院落,曾经留下的几多美好。
  一年一年,虽不曾荒疏整修,然而那些青砖间隙,到底掩饰不去岁月的斑驳,这些代表陈旧的痕迹,莹阳看在眼里却甚觉温柔,她想起其实年少时,就不那么喜欢万紫千红美轮美奂的庭苑,更爱在甬墙之间流连,因为这里才会有野草与青苔,避开人生长,述说着久远的时光。
  因为无人观赏,才不会被人按时清除,看似枯躁的甬道,却真正能体现这座府邸的故旧。
  可这份静谧与幽朴,忽然却被喧闹打断。
  一个婢女,脸上遍布血痕,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妪押着双臂,强迫她往外行走,婢女发出嘹亮的哭喊,当见莹阳,更像是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摆脱了仆妪的拘押,连滚带爬扑向前来,急急拨开披头散发,让莹阳看清她的面容:“真人,真人,婢子是棠棣,求真人救救婢子!”
  莹阳吃了一惊,因为她竟然完全无法认出这个婢女,说起来棠棣之名,当年还是她亲口所赐。
  “怎么回事?”真人的心腹婢女沉钩已经出言质问。
  那仆妪却相当跋扈,高高仰着脸:“这个贱婢,未得娘子允可,竟然胆敢往郎君书房送汤送水,娘子下令发卖,真人既为娘子姑祖母,总不会为这贱婢开脱吧!”
  原来此仆婢正是莹阳侄孙儿贺佶之妻杨氏的陪房,因贺佶母钱氏出身普通,性情也十分温柔,故反而被权臣门第出身的儿媳挟制,杨氏陪房从来横行霸道,颐指气使,到了此时,甚至连莹阳真人都敢不放在眼里。
  莹阳还没说话,沉钩已然大怒,一出手就捏住了那仆妪的喉咙,冷声斥道:“连你主人杨娘子,都不过真人孙辈而已,区区仆役,竟敢大放厥词!”
  “放开她。”
  莹阳真人说这三字,却并非冲向沉钩,而是冲向另一名尚且押着棠棣的仆妇,此妇眼见“同僚”已被沉钩掐得生死不明,吓得立马放开棠棣,瘫软一旁。
  棠棣痛哭道:“真人,并非婢子触犯家规,是郎君下令,遣婢子往内厨交待呈上醒酒汤,婢子整敢违令?却不料刚巧遇见娘子,非但划伤婢子容颜,甚至要将婢子发卖妓家。”
  莹阳深深叹了口气,棠棣今年才十三,因其母为贺佶乳媪,故而选为婢侍,不料竟然被杨氏如此残害!
  棠棣的曾祖母,甚至还是眼下豫王世子,也就是莹阳真人嫡亲长兄的乳媪!
  虽说尊卑有别,但对于这类世仆,多少都会优待,再者贺佶与杨氏夫妻不和,根本不是起因如棠棣这等婢侍,想到这个女孩出生之时,自己甚至还为她主持了洗三礼,后来又赐名,莹阳真人当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棠棣被杨氏残害。
  她让沉钩将棠棣扶了起来,看向瘫软一旁,但显然还能说话的仆妪:“棠棣究竟犯了多大过错,才遭至杨氏这般厉惩。”
  “棠棣是触犯了娘子定下家规……”
  “我竟不知,豫王府家规,何时轮到杨氏制定?”莹阳真人冷笑:“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不要以为杨怀义如今眼看就要执掌兵权,她便胆敢为所欲为,豫王府里,从未发生残害无辜之恶,她虽为主,但也不能随意驱杀世仆!”
第946章 末路
  “你说什么?谁把那贱婢救下了?!”
  随着“砰通”一声碎响,杨氏拍案而起,竖着眉头瞪着眼,凶神恶煞直冲底下筛糠一般的仆妪。
  “是莹阳真人,老仆已经解释是奉娘子之命,但真人竟然说……不仅如此,甚至真人身边那婢侍,险些将姜媪掐死……”
  又听轰然一声巨响,杨氏胸膛起伏,身前的一方膝案,已经被她推翻,十多盏盛放各种名贵香料的瓷碟摔落滚碎,似乎这样还不能发泄心头怒火,又抱起一个花樽,重重掼倒:“她以为她是谁,还以为有德宗帝撑腰不成?一个终身未嫁拖累娘家之累赘,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莫说是他,便是豫王,看着光鲜,实则朝不保夕,若非我杨家……”
  莹阳真人这时不知杨氏多么火冒三丈,她正在教导贺佶:“棠棣并没犯错,只因杨氏与你不合,故而迁怒于她,她到底是你乳母之女,已经被杨氏刑伤颜容,若再被发卖妓家,你可知棠棣会落得什么境地?”
  贺佶一张愁眉苦脸:“我哪里管得着这些事,自从十叔回京,杨氏便一直纠着十婶不放,为这事,大父将我好大一场斥责,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倘若再因一个奴婢与杨氏闹将起来,岂非越发难堪?”
  贺佶说的十叔正是贺清,十婶当然便是柳九娘。
  贺清在豫王一系排行第十,也是这一辈最末的一个,与底下一辈居长的贺佶年岁相差不远,叔侄之间原本甚是亲睦,但自从杨氏嫁入豫王府,屡常针对九娘,后来贺清带着九娘干脆出外游学去了,不过自从旧岁,因豫王患疾,夫妻两才回长安侍疾,没想到气焰渐长的杨氏,针对九娘越发明显,时常挑是生非,贺佶大觉难堪,却实在不能压制杨氏。
  莹阳想到这事就觉窝火:“你虽是曾孙一辈,但位居嫡长,就算家族不需要你建功立业,怎能连妻室都无法约束?你若风流荒唐,我自是站在杨氏立场,不容你宠妾灭妻,可你与杨氏成婚多年,并没纳妾,反而是杨氏……种种行为,恶劣歹毒……”
  “姑祖母,我何尝不知杨氏倾慕十叔?偏偏却被太后逼令着嫁给了我,我不喜她,奈何打也打不过,吵不也吵不过,连阿母都无法把她降服,我又有什么办法?”贺佶抱着头,眉毛眼睛纠结得如同一窝乱麻:“姑祖母若真不喜杨氏,不如说服阿耶阿母,把她干脆休弃了才好,我也算死里逃生!”
  莹阳真人被贺佶这话噎得肝火大动,然而眼见贺佶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实在不能要求这个被长辈们有意教导得温顺的晚辈突然强硬起来,她也只能是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当到父母所在居院,刚好碰见九娘走了出来,只看她眼底一抹乌青,显然疲劳得步伐虚浮的模样,莹阳真人大觉怜惜,上去便扶住她。
  “又不是非你不可,何必如此劳累?”
  九娘怔怔看了好一阵,才惊喜地喊道“阿姑”,打起精神来,笑着回应:“十郎与九儿离京数载,未曾在祖父祖母跟前尽孝,当回长安,自是不能躲懒,昨日是我坚持陪着大母,才会耽搁到眼下,其实往常哪里会让九儿一直陪护,九儿并不觉累,奈何自幼便是这样,但凡没睡好,弄得就像病入膏肓,仿佛受尽委屈模样。”
  “杨氏最近没找你麻烦?”莹阳对九娘自然不会见外,干脆利落询问。
  九娘也不掩饰:“她能不找我麻烦?不过九儿有大母、阿家,甚至连大父也护着,十郎又格外体恤,因被杨氏刁难,反而让九儿得了众多亲长怜惜,九儿倒是真想谢过杨氏了。”
  莹阳笑道:“九儿是真想得开呀。”
  “九儿离京数载,在外逍遥自在,十郎又是千依百顺,日子过得那叫愉快舒畅,竟觉天底下,就没人比九儿更加幸运了,遭人眼红自是必然,但既然并无损伤,那就由她去罢。”一边扶着真人的胳膊,一边叹道:“就是十一妹,原本听说她就快返京,已然是到了洛阳,可惜遇见这起事故,太后竟然立即令十一妹返回太原,算算已逾三年不见,真是惋惜得紧。”
  莹阳微微一笑:“她不入京也好,倒是入了京,我才会为她担忧。”
  九娘这些年,随着贺清游学各地,见识自然也有所增广,自然明白真人的言下之意,笑道:“也是,今后见面机遇相信甚多,也不在此一时半刻,如今情势……十一妹在太原至少可保安全。”
  说完这番话,真人便提出让九娘自去歇息,先去拜见豫王,豫王妃仍在近前陪伴,倒也免得莹阳另走一趟。
  不过豫王却极度担忧老妻太过疲劳,强烈要示王妃回去安歇,莹阳也在一边规劝,豫王妃到底还是被逼劝着离开,豫王刚问:“湛儿媳妇不是将近临产,你今日怎么有空回来?”忽然便有太后懿旨传到,传令的还是高玉祥,说太后要诏见豫王。
  莹阳真人急道:“家严自旧岁时起,因年迈体弱,早请告假,此时尚且缠绵病榻,还望高内侍呈请太后体恤。”
  高玉祥一脸为难,豫王倒反而不甚在意,只冲高玉祥微微颔首:“内侍但请稍候,容老夫更衣。”
  高玉祥也识趣,立即避了开去,豫王方才浅咳几声:“玉儿,你这急脾性,从今以后该当彻底收敛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旁人对莹阳的称谓几经变化,只有她的父母,至始至终还是以闺名昵称,这样的情境本不陌生,莹阳却忽然热泪盈眶,她像个孩子般的扑至榻边,不顾一切地哭泣着:“阿耶……”
  “玉儿,阿耶这一生不是没有遗憾,而是太多遗憾,其中最最要紧则是,没有看见我最珍爱之玉儿……没见你遇见良人佳婿,成婚生子,我老了,你也不年轻了,阿耶知道玉儿一直以来坚持,所以阿耶从来不曾强迫你……玉儿,阿耶知道你一直以来心结,但许多事,纵然遗憾,也无法挽回了,比如,渥丹……”
  眼见女儿伏身痛哭,豫王浑浊的眼底也涌起湿润,他闭目,长叹一声:“我不担心你,你虽终身未嫁,兄长眼看也靠不住了,但你阿娘仍在,还有众多弟弟侄儿,他们虽然大多都只知享乐,但还不失道义,就算他们靠不住,湛儿与十一娘,也不会不管你……玉儿,不要哭,不要难过,我们都知道生老病死必不能免,迟早会有这一天。”
  “阿耶!”莹阳抬起头来:“我不许你这么说!”
  豫王笑了:“你有这狠劲就对了,你放心,太后诏我入宫,一定不会是为了杀我,只不过我已然预见到……”
  “阿耶!”莹阳再次扑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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