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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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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十一娘虽是刚回晋阳,这一夜却并不能安枕无忧,消缓这些时日以来的伤神耗力,可就算她冥思苦想,一时竟也不能想到万全之计,次日立即召杨怀犀商量——这一类事故,当然并非陆离、尹绅擅长范畴,贺湛又是鞭长莫及,就连晋王殿下也不能及时分忧解难,真真多亏有了杨怀犀这么个谋士。
  而阿禄经十一娘授意,几日之间,已经把晋王府后宅的情形向杨怀犀交底,所以这时两人计量起来,倒也省了许多说明。
  “或许,可以利用元媵人?”杨怀犀灵机一动。
  “我也想过利用元氏。”十一娘蹙眉:“不过如若我向元氏授意,岂不显明我与柳六姐是貌离心合,反而对任氏多存忌防,更关键是,如此一来便会暴露殿下机密。”
  杨怀犀摇头:“王妃是当局者迷了,在下听禄阿监言说,元媵人可不存如此机警,哪里就会想到这许多厉害关键?王妃只要私下告诉,任媵人表面心服实则在殿下面前挑唆不断,这回也是有意利用此回事故,与秦孺人联手,挑唆王妃与柳孺人绝裂,致使殿下怨恨王妃,王妃暗中又察明,惠风实为任媵人所害,决意让其自取其咎,但王妃若亲自揭发,那便是与任媵人树敌了,故而才想到利用元媵人,在下认为,一来元媵人明知任媵人不怀好意,必会相信王妃之言,再者王妃恃恩索报,元媵人也会更加安心。”
  十一娘细细一想,大为感慨:“果然是我着相了。”
  “在下倒是认为,关键处在于一矢中的,任媵人虽为太后耳目,心狠手辣,并非善良之辈,然则却没有能力独自杀人弃尸,她必有帮凶,王妃只有准确揪出这员帮凶,元媵人出面揭发才更有说服力,让任媵人百口莫辩,唯有认罪。”杨怀犀提醒道。
  十一娘微微一笑:“这点把握我当然有,否则怎能放心姑息任氏、惠风这等阴恶者在内宅!”
  烦难解开,十一娘大觉轻松,然而她尚不及依计而行,竟然再出一件意外事故。
第1022章 凌虚真的冤孽
  这日午后,十一娘正欲趁着空闲小憩,待下昼时再与陆离、尹绅面见,将广阳危急以来许多事情知晓通会,人才刚刚歪在榻上,尚未阖目,阿禄便又入内知禀,却是眼看将至新岁,凌虚真人却从邙山赶来,又并未先遣随从先往报会,十一娘得讯时,凌虚真人已经是进了正门。
  十一娘连忙又令婢女梳装,穿着好见客的大衣裳,脚不沾地迎出后宅去。
  这回凌虚真人更加轻车简行,只带了一个僮仆,应是一路骑行,纵然仙风道骨,竟显风尘仆仆,那僮仆更是连喘气都不及匀净,呼吸急重,当跟着江怀下去安置时,走路的姿态看着竟有些趄趔,一副疲劳之态,十一娘情知这位师公不为红尘琐事烦心,见来得如此着急,心中一沉,待摒退闲杂,迫不及待问道:“可是有紧急骤变,师公方才如此焦急。”
  “莫担心,莫担心。”凌虚伸手往下摁了几摁,自己却长长吸一口气:“我在山上,忽觉有异,卜了一卦,断知晋朔有重大变故将生,可能导致祸乱危情,这才急赶而至,丫头放心,莹阳安好,澄台这小子也毫发无损,不是两人遭遇危急。”
  十一娘把手摁在胸口,吁道:“广阳虽一度忧急,多亏还算应对得宜,现下危难已解,师公大不必忧虑了。”
  却见一贯超凡脱俗的凌虚师公双靥忽然腾起两片可疑的红云,竟然很有几分羞惭的模样,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咄咄怪事,将十一娘都看得呆怔住了,师公大约也觉得自己的情态大异于常,端起架子来咳嗽两声:“广阳忧急与我何干,福祸皆系命数,怎至于扰我修行?”
  十一娘再度紧张起来:“安东军已然大败,眼下只等着武威侯平定保定,此役便算大周取胜,还会发生什么变故?师公可曾卜算明白?”
  凌虚又是重重两咳,更将十一娘瞪了几瞪,又将那一把美髯抚了七八下,垂眸说道:“我并未能卜算出详细。”
  十一娘像是被核桃噎住了一般,脖子一直:“这世上竟有连师公都难以卜算之事?”
  这下连凌虚都像被噎住了,脖子也是一直,半响才没好气说道:“事关卜者本人,卦象难免莫测,丫头你竟连这等浅显道理都不懂得,枉你喊了我这么多年师公。”
  十一娘哭笑不得,虽然她名义上是两位师公的徒孙,可连老师莹阳真人都不懂得这些装神弄鬼……不,玄妙精深的“道理”,她“不学无术”也是理所当然好不?要是换成了浪济师公,十一娘保不定就辩驳犟嘴了,可在凌虚师公面前到底不敢造次,只忧心道:“真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才化解了广阳之难,奠定胜局,竟然再遇风险莫测。”
  “这事虽然会引生祸乱,应当并不至于影响时局,不过是……”凌虚第三次干咳:“此事应与我有莫大干系,甚至说祸根便是起源于我,故而我才会心神不宁,急着赶来晋王府,也是因为卜断得来此方有化解之法,我虽不愿过问世事,但冤孽既然是我一手造成,自然也该由我亲手了断,方为天意循环,大道自然。”
  说完也不再与十一娘更多废话,挑眉道:“老道欲在贵邸借宿一段时日,王妃可否行个方便?”
  凌虚师公能造成什么冤孽?十一娘大觉奇异,顿时产生了不少荒谬的联想,正想着追问试探,听这话后,知道没有希望了,把脸一垮,却当然不会拒绝:“师公远道而来,十一怎敢不扫榻相迎?莫说师公暂住一段,便是一把火将这晋王府焚为灰烬,十一也不敢有二话。”
  凌虚失笑,知道十一娘是疑心他隐瞒“私情”,丫头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难免郁郁不乐,他已经站立起身,故将眼睛往下斜斜一瞥,轻哼道:“细究年岁,丫头也是不惑之人了,竟还有此精怪稚趣?不是我有意捉弄你,是因此时我的确还不知究竟,待日后事发,便是我想隐瞒,晋王府里都是你布下耳目,还瞒得过你去?”
  叹口气,又摇摇头:“丫头你这般淘气,也不知晋王殿下是否见识过?”把手一背,拿脚便往外走,自是又恢复了超凡脱俗不苟言笑的势态,在凌虚身后,十一娘却又莞尔,她鲜少见到凌虚师公身上的世俗烟火气,就更不说“返老还童”的戏谑一面了,又经这番说笑,心中的紧张感倒是缓解不少,亦步亦趋便随去清风观,再无怨言了。
  ——
  承德八年,对于韦海池而言,时势并不比旧岁更加险恶,安宁伯齐俊统帅的军队虽则没能将衡州叛军彻底击溃,但已经成功扼制其西进之势,甚至有望夺回衡州,逼迫叛军主力撤守广州,当然武威侯的“激进”导致苇泽关险些失守还是让韦海池忧心忡忡,然而岁末时,晋王妃的密报终于送达篷莱宫,让韦海池再一次如释重负。
  不过十一娘的密报并非全是好事,例如东瀛敌间被突厥收买导致广阳爆发疠疫事件,就很让韦太后左右为难。
  这日再一次召会她的三大心腹,共讨如何处理广阳城这回让人头痛的敌间事宜,韦元平竟然第一个发言,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论,力主遣使出周,代表周廷,追究突厥违背公约之行,并重惩东瀛使如粟田马养等与突厥王穆啜克勾结,致使广阳疠疫的罪行。韦太后当然明白自家兄长这番果决的言行背后,少不了贺湛的建言,她昨日之所以给了政事堂这三大宰相考虑时间,实则也是想让心腹们与各自辅臣商会,因而并不介意贺湛的涉入,不过这回贺湛的主张却从根本上背离了韦太后的心意,让她越更将眉头蹙紧。
  一旁高玉祥睨得太后的神情,立即感知太后已然极度不悦,便冲韦相国“秋波频频”,奈何往常还算机警甚懂得察颜观色的韦相国,这日实在是太过慷慨激昂了,竟然完全没有领会高总管的提醒,自顾口若悬河,以至于韦太后不由分说打断韦相国的抒发,询问道:“两位看法如何?”
  问的虽是“两位”,元得志自然不会抢先发言,但再度出乎韦太后意料的是,往日很能体察她“为难之处”的第一心腹谢饶平,今日竟然也道逆耳之言。
  “佗斤可汉自突厥复国,实则并无兵犯之恶意,与我大周和谈协约确怀诚挚,而储君奇桑却怀欲望,相信广阳之祸,应乃奇桑之行,奇桑自恃勇武,素得军心,屡屡违抗君父令旨,佗斤可汉必然也对奇桑心存不满,倘若我国遣使问责,恩威兼施,佗斤可汉为两国谊交,应不至于包庇奇桑。”
  谢饶平虽说不似韦元平那般慷慨激昂,却显然赞成追究突厥违约的意见,并他的发言,要比韦元平那套假大空更有说服力。
  韦元平虽说没有治国治政的才能,头脑情智却不算低弱,自然听得出谢相国这话的厉害之处,此时暗叫一声“糟糕”——原来贺湛也教给他了这套说辞,奈何早前戏演得过了头,废话说得长了些,关键处却不及道破,没想到竟被谢饶平抢了风头,韦元平连连腹诽“老儿好奸滑”。
  只他又睨见太后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好转,不由微微挑动着眉头,转而得意起来。
  接下来谢饶平言之有物的剖析,再也不能对韦元平造成任何危机感了。
  这位中书令甚至借着衣袖的遮盖,将一只食指轻敲膝上,饶有兴味地应和着谢饶平语气的顿挫,一边听道——
  “五部以突厥、吐蕃为首,二部之间,却颇有些貌合神离,大存利益之争,突厥储君奇桑这回公然违约,若因而交战,吐蕃利益能不受损?我国若向突厥施压,吐蕃亦不会袖手旁观,多方压力之下,佗斤即便心存顾虑,亦不会姑息奇桑自作主张引发乱况。”
第1023章 以死间定案
  突厥国内父子间的嫌隙,乃至与吐蕃之间的矛盾,韦太后并非不知,此时她更加清楚的是佗斤这个可汗威势远远不如其子奇桑,吐蕃索郎平措虽说一直堤防着奇桑,然而未必便有与突厥撕毁同盟的决心,韦太后眼中真正的敌患始终是潘博与朱子玉,内乱未息,她只能暂时容忍异族的挑衅,她坚信的是只要把潘博、朱子玉两股叛军一一荡平,如突厥等异族便不敢再耀武扬威,这时远远没有必要为已经平息的疫情,广阳罹难的上万军民,冒险逼迫突厥五部再生兵犯大周的意图。
  所以她根本听不入耳追究违约的建言,她已经决定要息事宁人,但她不能自己开口,不能让世人“误解”她是慑于异族之威,难于左支右绌,她更不愿担当向异族屈服的指责,所以她需要党徒们先提主张,在这等“小事”上,她只需要“惇信明义,垂拱而治”。
  所以待谢饶平一番剖析后,韦太后仍然不置可否,再度将目光看向元得志:“元卿以为如何?”
  韦太后手下这一帮党徒,论说察颜观色可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元得志哪能看不出来太后心中所想?终于是说道一番“明善”的言论——
  “臣以为,晋王妃虽说捕获一名东瀛敌间,招供出同党,察明广阳疠疫确乃人为,然则东瀛细作是否为突厥指使,并无罪证确凿,难保不是潘逆使诈,利用死间,挑拨大周与突厥五部绝裂,如此一来,潘博便得喘息机会。”
  这样的说法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然而韦、谢二相,眼看着太后凝重的神情,皆知此时再不能固执己见,是以佯作不察元相言辞间的纰漏,缄默而已。
  反倒是韦太后提了一句:“若真为潘博死间之计,为何刘洪元毫无防备,致使大败,溃不成军?”
  元得志竟能自圆其说:“潘博起初并不能预见广阳部主力会直取幽州,方令刘洪元出保定迎击,为防武威侯退守苇泽关,安东军出击而无获,先行计策,利用敌间散播疫毒扰乱广阳部军心,以便刘洪元破关而入,可潘博怎能预见幽州竟先失守,安东军断绝粮草供给?固然为周密之故,预备死间计划,因无知会将帅必要,为保机密,故而隐瞒。”
  太后颔首:“将帅出征,军中虽也有斥候细作,然则职能并不与直属朝廷细作机构相同,各司其职,往往机密并不会彼此知报,确也不算奇异。”
  元得志听了这话,自然大受鼓舞,又再说道:“潘博行计,乃可能之一,诸如北辽、吐蕃等等均有可能,总归是,单凭一敌间空口之说,便追究突厥储君之罪岂不草率?眼下幽州收复,正该一鼓作气攻伐营州,荡清潘、朱二逆,实在不宜多生枝节。”
  “我以为,元卿之言有理,实不能仅凭区区细作一方之辞,便轻率向突厥问责,再引动乱暴生,岂利社稷?”太后扫了一眼韦、元二相:“两位可还有异议?”
  谢饶平实乃今日并无王相国等“闲杂”在场,才会直抒己见,如今见太后主意已定,怎会顽固不化?又说韦元平,其实昨日召部属商议时,贺湛与徐修能的意见本就相左,两人当场争执起来,却是谁也不能说服谁,韦元平一贯信任者虽是贺湛,他倒也明白太后暂时并不打算与突厥彻底翻脸,原本也对贺湛的坚持有些不以为然,只私下再一细说,贺湛那番话却让韦元平大是心惊!
  “阿史那佗斤虽无霸望,储君奇桑却显明不愿止步于甘州之外,否则何至于勾结东瀛敌间,致使苇泽关失陷于潘逆之手?足证奇桑霸望,在于灭周而雄主天下,太后一再屈服于突厥五部,虽说是为先平内乱,再震蛮族,用离间之计引发吐蕃突厥绝裂,避免正面冲突,可奇桑又岂会坐视?如今东瀛、铁勒诸多贵族已被奇桑收服,更不提突厥内部,假以时日,就算奇桑不会行为弑父夺位,只怕佗斤可汉也会被长子生生架空了!下官断言,到那时,阿史那奇桑必定会起兵征周,吐蕃虽与突厥有隙,可会与大周共存亡?倘若相公这时建言息事宁人,不究奇桑,可愿承担千夫所指之责?故而下官方才建议相公力谏究问,能说服太后更好,若不能,日后也能免却史笔之斥!”
  贺湛紧跟着又断言:“谢相必定也会建言究问突厥违约,相公倘若与之对立,如今不少臣公,可都谙知相公与谢相不和,届时怒斥滔滔,尽皆针对相公为义气之争,置君国不顾,相公为太后兄长,若背此罪名,太后岂能置身事外?”
  韦元平被贺湛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他实难想象泱泱大国,竟然会亡于蛮夷之手,然而先不说前有五胡之乱,只看现下,安北境域实际已被突厥占领,甘州之危更胜潘逆之祸,亡国的确不是杞人忧天危言耸听,虽看锦绣江山,大有可能转眼倾覆。
  但韦元平依然还在迟疑:“澄台所言有理,然而太后忧愁,实乃一旦与五部绝裂,祸乱立时便会暴发,情势恶化,那可就一发不能收拾了,故而太后才坚持安抚蛮外、先平内乱之政,究问突厥确乃违逆太后主张,我若也唱反调,太后岂不恼火?”
  “相公乃太后兄长,倘若一如元相国般唯唯诺诺,尚不如谢相忠直敢谏,于太后何益?太后不会因此怪罪相公,因明日之商,乃是私议,并非公讨。”贺湛进一步点明:“既是私议,无论太后有何决断,相公理当秉诚直谏,而不应察颜观色,将来,若被下官不幸言中……至少太后不会埋怨相公人云亦云,尚且不如谢相明智,而只会懊悔未纳忠言。”
  而今日谢饶平及元得志言行,果然一如贺湛所料,故而韦元平虽然被太后打断了发言,落得难堪,心情非但没有郁沉,反而有几分庆幸。
  韦太后不会因为私议时,他这几句逆耳之说便震怒斥责,他也算为君国,为太后尽心尽力了,将来万一突厥五部再有兵犯之行,民愤滔滔指斥朝廷懦弱,太后即便要迁怒,也是迁怒元得志,反而会感念他这兄长“直言敢谏”的忠诚。
  至于大周是否面临亡国之祸,韦元平并不多么忧虑,在他看来,大周就算亡国,相比普通平民百姓,手里还掌握着不少金银如他一般贵族,总有更多的逃生机会,似眼下般荣华富贵当然不能够了,却至少饱暖不愁。
  当然,韦元平并不希望大周江山倾覆,可时势已然如此,一切皆看运数了,韦大相国以为,大周社稷,此时已非人力能够挽回,就算太后究问突厥,奇桑挑发战争,战火说不定立即便能波及长安。
  凭心而论,韦元平实在也不希望再与突厥开战,他之所以采纳贺湛的建议,不过为了将来置身事外,免受千夫所指罢了。
  故而这日私议结束,韦元平往职署,见贺湛眼巴巴迎了出来,居然大笑着拍了拍贺湛的肩头:“澄台真乃神机妙算也。”
  又虽是,贺湛并不寄望韦元平这个窝囊废能够说服太后究问突厥,闻言后也难免心底发冷。
  突厥挑衅已到此地步,忍让怎能避免战乱?吐蕃等部见周室如此懦弱,又岂会放过这块诱人的肥肉?韦太后自负智计高明,意图凭借诡谲手段让恶犬相争,却不想一再示弱,只会诱引那些恶兽垂涎三尺,哪里还会给韦太后挑拨离间的时机。
  贺湛微笑着任由韦元平“啪啪”击肩,眼底却忍不住涣生丧气。
  裴五姐,十四已然无计可施,只能寄望于你了。
第1024章 元氏的作用
  高玉祥刚刚步入玲珑台视线范围,便将腰身伛偻下来,这座白琉璃筑成的花房,纵然是寒冬腊月,其间也不乏花匠们精心培植的奇花异草,错落而置,营造出一片春景盎然,而在花房四围,围绕着梅红参差,人于室中,透过打磨得晶薄的四壁,举目可赏风雪飘摇下,梅色妖娆之艳,偏偏室内温暖如春,一壁相间,时季各异,这样的奇景很得太后喜好,每每入冬,常在玲珑台中逗留,不仅设宴欢愉,日常批览奏章,也都从暖房温室改移到这里了。
  高玉祥拾阶而上,守在移门外的宫婢刚刚拉开门扇,他便听见了豫王世子妃谢莹夸张的大笑声,讥嘲着他的干儿子之一高孝——“眉心一点胭脂痣,越更似女子一般,真真天生就是宦官胚子”。
  高玉祥暗暗打量太后,并无不悦,下意识想要蹙拢的眉头便用力保持舒展,心中却连连腹诽:这女人已经嫁作宗室妇,不思相夫教子,三天两头就往宫里来,最近更是干脆住在宫里,借口孝敬太后,竭尽心思阿谀奉承,哄得太后心花怒放,也不理论她自从婚后,言行更比未嫁时放肆张狂!
  这般腹诽着,高玉祥已然是走到了太后坐榻之畔,使了个眼色给高孝,干儿子便示意在旁侍奉的宫人宦官,一齐退离玲珑台。
  这番小动作,当然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就连谢莹也抬起了眼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高总管又打听见多少机密,迫不及待便来邀功?若不是那么要紧,可别打扰太后好不容易才抽出这半日空闲。”
  太后呵呵笑道:“你们两个,越发如针尖对麦芒了,见面时不相互奚落几句,嘴巴舌头就痒。”
  高玉祥便跽跪在毡毯上,捏着拳头轻轻为太后擂着膝盖,陪笑道:“太后就是偏心,奴婢自打入内,一句话没说呢,尽挨世子妃挤兑了,怎么是针尖对麦芒,奴婢就是个绣花枕,干等着挨针刺,也罢,只要能搏太后一笑,奴婢也豁得出去满身针眼,想来世子妃与奴婢也是一般心思,都是为了侍奉太后,并非就要争个强弱高低。”
  谢莹此时也很能听出这一类拐弯抹脚的话,心中一堵,暗地叫骂:狗阉奴,这是说我和他一样,都是靠着行为奴婢之事取悦太后,哪有什么尊卑之别贵贱之分呢。
  脸上笑容是越发灿烂了,语气里更是带出几分撒娇的意味来:“高总管一身本领,我可是望尘莫及,我不过就会陪着姨祖母说笑两句罢了,姨祖母衣着妆容、饮食起居,可都离不开高总管亲自服侍呢,高总管一双手,调香弄粉胜过多少女子,真真可惜错投了男儿身。”
  一个当了奴婢的人妖,竟然还敢与我相提并论!
  高玉祥被这一支针刺得心尖直抖,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莹儿这张嘴真是越发不饶人了。”太后说道一句,笑着看向高玉祥:“你把高孝这么些人支使走了,有什么正事?”
  高玉祥只好是将一腔愤怒,化为往谢莹得意洋洋的脸上淡淡一瞥,回话时照旧低声下气:“是阿禄等人又有密报递来,关于惠风之死又有变故了。”
  谢莹竟然也知道这事,抿嘴说道:“姨祖母,应是被儿料中了吧,十一姐才不会报请蜀王惩治柳孺人呢,还会急忙为柳孺人开脱,谁让晋王视柳孺人为心肝宝贝,十一姐这么个贤慧人,哪能不知出嫁从夫之理。”
  出嫁从夫这四字还真厉害!
  高玉祥眼见着太后并没让谢莹回避的示意,这回却正合心意,把眼睛一弯:“世子妃这一说,足见对晋王妃之了解远远不及太后了,换作其余婢女殒命,晋王妃当然不会因为区区侍婢一条性命冒犯晋王,但惠风可是经太后恩赐,才往晋王府侍奉,好端端一人,却被柳氏推坠湖中溺毙,晋王妃对太后这般孝敬,怎容柳氏为非作歹?太后,王妃一回广阳,听闻此事,便立即召唤柳氏询问经过,阿禄就在跟前,睹闻柳氏气焰嚣张,一口咬定是惠风挑衅在先,自己并无过错,听说王妃问及惠风疮毒一事,柳氏更是直言指斥王妃意图陷害她,结果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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