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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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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娴拿苄拧
  晋王妃一行完全可以直取潼关,但那当然是不明智的。
  潼关远本就有重军镇守,更不说太后溃逃之前,还经谢饶平建议,“忍痛”留下十万军马支援。
  而晋王妃这一行,唯有云州三万旧部属精锐,若袭取潼关,先不说胜负,自相残杀只能让突厥坐收渔翁之利,这万万不是此时起事目的,所以十一娘决定王横始等暂于虎牢关外,她乔装为陆离随从,潜入洛阳先与河南尹李辰翁会面。
  甚至连李辰翁,对晋王妃起事仍一无所知,得报太原少尹薛绚之来见,已是惊愕,待见其身后乔装为随从的晋王妃,更是连眼珠子都险些瞪跌地上,他是知道晋王妃有所打算不至于被太后利用的,却也只以为是通过权术夺位,万万没有料到在此危急时刻,晋王妃这个二十出头的妇人,竟敢悍然发动兵变,要与韦太后的政权旗帜鲜明的一决雌雄,不,是一决胜负。
  震惊归震惊,李辰翁却毫不犹豫表示愿意追随晋王。
  “长安已然沦陷了!”
  听闻李辰翁无比沉痛之句宣告,晋王妃陷入了沉默,她料到长安危殆不能固守,但万万想不到竟会这么快就被突厥攻陷。
  “眼下城中情形如何?”陆离问道。
  李辰翁摇头:“阿史那奇桑入城之后,便下令封蔽九门,城中情形实难打问,然则据突厥人自入甘州,一路烧杀抢掠……”河南尹悲叹不止:“这实在是华夏子民之浩劫!不瞒王妃,突厥攻破长安城,渐渐才有秦州、雍州百姓逃难入潼关,尽为老弱……据闻青壮男子多被处死抑或俘虏,女眷多被奸杀,长安城中百姓,只怕也难得饶幸。”
  话至此处,大是愤慨:“衡阳侯若然不死,周军怎会节节败退,而就算甘州陷落,数十万禁军固守长安城,调云州、燕国公二部解围,尚有战胜之机,韦太后却干脆弃城而去,那可是京师,是君国中枢,百万子民生死竟被韦氏弃之不顾,凭她有何资格治令臣民,有何颜面决断军政?故,臣河南尹李辰翁,愿意听从德宗帝嫡子,晋王殿下之令,驱除夷狄,复我京师,声讨韦氏退政交权,奉克承天意祖命之晋王为君,匡复社稷、振兴国祚,若违此誓,存背叛之心,天地祖宗不容,神灵匹夫共谴!”
  晋王虽不在场,晋王妃却奉有其留下手令、金印,李辰翁既示投诚之意,当下以臣子之礼叩拜,王妃代受,将他扶起,问道:“殿下尚在营州攻伐潘博,我已知传长安危殆,预料至迟三月便可回援,燕国公主力未至,云州、太原等部十万人马暂时不用进驻洛阳,故我虽知谙大尹治下,县令有一半为太后党徒,暂时也无需惊动他们,唯两人至关重要。”
  李辰翁颔首:“虎牢关,及潼关守将。”
  虎牢关放行,大军才能进入河南府,潼关放行,又才能直抵长安,贺烨将要力战的是突厥军,对于此二关隘,十一娘想在此之前便助其疏通,最好是和平拉拢,不废一兵一卒。
  “虎牢关守将,早已攀附窦辅安。”李辰翁这一句话便终结了晋王妃拉拢收服的念头。
  “窦辅安不比高玉祥,此人对韦太后甚为愚忠,由他举荐之人,如雷霆、杨怀义等,均非轻易能够收服。”十一娘蹙眉:“虽说区区一座虎牢关,王郎将突击甚有胜算,但最好是智取,尽量减低兵卒损耗。”
  “正是,虎牢关守将虽忠于太后,然则两位副将却与他大有嫌隙,臣府中一名僚属,乃其中一位副将远亲,常听二人抱怨守将跋扈张狂,只知阿谀阉宦,却对部属颐指气使,心中大是不服,臣可出面,说服此二副将,夺其权印,斩其首级。”李辰翁又提起潼关:“守将姜导,为衡阳侯旧部!”
  十一娘大感奇异:“衡阳侯旧部怎么可能得太后信重?”
  “关于细节,臣并不详知,然姜统领却遣亲信暗会,恳请臣居中引见结识薛少尹,不瞒王妃,臣听信之后,只觉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乃韦后党阴谋,未与理会,直到今日王妃与少尹前来洛阳,臣方知姜统领此行何意,疑惑则是,姜统领从何得知殿下意图?”
  陆离听到这里,也是大惑不解:“是否澄台居中促成?”
  十一娘摇头:“自从任氏事件,太后对我已生戒防,必定也会牵连十四郎受其疏远,别看共治议和、根除蜀王两件太后对我及十四郎似乎仍然信重,此两件实有因果关联,兼迁都之议,十四郎已然抽身而退,太后怎会信他举荐之人镇守要隘?并十四郎最后一封知会迁都之信,只字未提姜导,这件事应当与他无干。”
  陆离便道:“姜统领既点名要见我,我往潼关与其一见便是,也好探明他究竟是何打算。”
  李辰翁道:“薛少尹无须涉险,由老夫先行出面即可,横竖潼关粮草军需,皆需河南府落实,老夫职责在身,前往潼关巡防合于情理,姜统领真有诚意,自会应允孤身来见。”
  陆离却坚持:“眼下无需如此谨慎,姜统领既然意会在先,我理当代表殿下示以诚意,便乔装为大尹随从前往潼关即可,若能先得潼关臣服,虎牢关便不足为虑,有姜统领配合,慑服虎牢关更加易如反掌。”
  大事基本形成决议,李辰翁才忽然想到私事,告会晋王妃,莹阳真人及京兆柳等女眷,眼下均在洛阳城中避难。
第1121章 见莹阳
  十一娘以为祖母韦太夫人正在洛阳城,当然是先往家宅拜会。
  在明宗之前,因三门峡一带天险限制,造成水路艰难、运输不便,君帝常迁东都洛阳“就食”,这也导致了朝官贵族常常往返于两都之间,后来明宗帝时虽开凿新河及漕渠,沟通长安与洛阳之间的水路,君帝朝臣不用动辄迁往洛阳,不少世望富贾在洛阳却都留有宅居,如京兆柳,在洛阳这处别苑甚至不小于长安主居,也同样座落于要闹市坊。
  十一娘是乔装出行,并未向阍者知会身份,伪造了京兆薛子弟的名帖递入,被迎入偏厅坐候一阵,眼见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年前来见客,眉目依稀有“小表弟”柳彦当年风采,听他知报姓名排行,确定就是侄儿,十一娘才坦白身份,柳斌当年不过六岁孩童,哪里还记得十一姑的相貌,怔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忙将姑母迎入后宅。
  薛惠及白姬听禀晋王妃来了洛阳,忙不迭赶来相见,十一娘这才知道祖母与父母留在了长安。
  白姬之子柳彮已经十八,只因为均宜之故,还未尝试应举,这回在嫡母萧氏一再坚持之下,与白姬避难来了洛阳,他与柳斌都未婚配,故而后宅事务全由薛惠、白姬主持,提起留在长安的亲友,两人都是忧虑难安,白姬更是泪如雨下:“阿家、夫主、主母均在长安,妾身本也不愿远走他乡,主母却坚持让妾身随来洛阳,刚安置妥当,便听闻长安沦陷,想尽办法也不能打问城中情形,妾身忧虑难安,只能求神祷佛,但望家人平安。”
  听十一娘问起柳瑾,白姬强颜欢笑道:“这孩子也算有造化,经主母择婚,夫婿虽为庶支子弟,好歹也是大姓嫡出,远嫁广陵,旧岁时听报,继长子之后,又添一子,如今与夫婿也算琴瑟和谐,又不受战乱殃害。”
  又拉紧了十一娘的手,连连问道:“王妃怎么来了洛阳?难不成太原也发生动乱?怎么又不见殿下与大郎?”
  关于晋王府中隐情,白姬至今仍然瞒在鼓里。
  薛惠却隐隐知道一些事由,代王妃安抚了白姬几句,当私/处时,才听十一娘大致说到事态,薛惠咬牙道:“叔父不愤太后弃守长安,挂冠请辞,即便太后不加逼令,叔父也不会离开长安一步,可恨太后惶惶若丧家之犬,尚且不忘与大母之间仇隙,逼令大母留守长安,用心狠毒实在让人齿冷。”
  十一娘却能理解韦太夫人的心情,叹道:“即便太后不闻不问,大母也不会避难洛阳,阿父与阿姑皆在长安,大母当然不忍与子女骨肉分离。”
  这番与自家亲人一一叙见后,十一娘才往莹阳暂居之处,早前白鱼已经知禀了真人,十一娘入内相见自然毫无阻碍,但因为她这一行是为图谋大计,洛阳到底不比晋朔,这里仍然有不少太后党徒,为防事漏,莹阳甚至没让婉萝母子三人来与十一娘面见,只当十一娘欲行跪拜之礼时,她一把将人扶起,颤抖着手,好一歇不能言语。
  “阿姑……”
  “渥丹,伊伊乃渥丹,是否?”
  十一娘怔住,良久方才坚持跪拜之礼:“渥丹拜问师长安康。”
  莹阳已是泣不成声,指掌抚过十一娘的发鬓:“好,好孩子,上苍有眼,终不曾让你含恨深宫,是你之幸运,也乃我之幸运,可我每当想到你就是渥丹,想到自你九岁之时,再入深宫,在韦氏左右隐忍侍奉,一步步走到今日何其艰辛,既得新生,理应忘却仇怨,远离诡谲悠游自在,你又是何苦?”
  “阿姑,若儿能忘却爱恨,便不是裴氏渥丹了。”十一娘微笑:“儿如今甚好,只差一步便能达偿志向,总算不负多年经营,薛六哥、十四郎等知交竭尽全力辅助,儿再也不是那个懦弱无能,只能在深宫等死之人,阿姑,儿不觉辛苦,儿万分庆幸,庆幸上苍庇佑,给我新生,让我能与阿姑再续师生之情,与薛六哥、十四郎再续手足之谊,让我能够掌握机遇,报仇血恨,为家人亲长平反申冤。”
  “痴人,我这老师一生尽于痴之一字,渥丹你也是如此。”话虽如此,莹阳却叹息而笑,她微微侧身拭去眼泪,正色说道:“我能够体谅你为何一直相瞒,是担心我左右为难,但如今情势,韦氏弄权自然该死,贺洱也无能担当正统,我只问你,何处还需我这阿姑尽力?”
  “未知李先生身在何处?”十一娘问的是李渔。
  “他在长安。”莹阳道:“自德宗帝时,他对仕进已经不报希望,却心中仍存不甘,这些年一边消沉一边静待时机,等来却是突厥兵临城下,太后弃京东逃,他也不想折腾了,宁愿留在长安等死……伊伊何故问起他?”
  “我是听李府君告诉,得知京兆八大望族尚有青壮子弟留守长安,然韦太后撤逃仅仅半月,长安便被突厥攻陷,这大不合情理,我怀疑,乃柴取这京兆尹献城称降。”
  莹阳恍然大悟:“李由在乃柴取同门师兄,伊伊是想通过他……”
  “一来阻止阿史那奇桑屠城,再者游说突厥军进攻潼关!”
  “攻潼关?”莹阳错谔。
  “我未知武关守将是谁,但韦太后愿意留他截阻追兵,势必姚潜亲信,姚潜窝囊无能,亲信又怎堪重任?倘若突厥军决意经武关追击韦后,一旦突破关隘,无疑更多百姓遭殃,只有将其吸引来潼关,方有可能为殿下、燕国公部击溃。”十一娘道:“当然,这需要得到殿下领兵回援确切信息之后方能施为。”
  莹阳并不擅长战事部署,但她相信十一娘不会草率行事,犯难道:“可李由在身处长安,尚且不知安危,如今无法与他联络。”
  “儿笃信,十四郎不会坐以待毙,会竭尽全力与突厥人周旋,阿史那奇桑也不可能一直禁严长安,毕竟韦太后已然东逃,他攻取长安,并不代表大周灭国,而东征之前,他一定会防备燕国公部自北部回援,说不定会主动与招降抑或攻夺潼关,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报有希望作好准备,只要长安解禁,我会想方设法潜入,所以,希望阿姑修书一封,说服李先生辅助配合我与十四郎行事。”
  莹阳真人当然不会拒绝,立即让沉钩预备笔墨。
  待书写完毕,却又苦笑:“有十四郎在长安,未必需要我这封手书,难道李由在还不信任他?伊伊用意,无非还是宽慰我,让我不再自愧无能罢了。”
  用心被阿姑拆穿,十一娘却面不改色:“阿姑这可是多想了,阿姑怎会毫无助益?待将来,殿下征复长安,仍需阿姑出面,代表豫王一系,呼吁宗室齐心,大周再不需要韦太后指手划脚,大周需要乃是殿下登极宝座,歼除突厥、震服蛮狄、复兴盛世!”
第1122章 面具揭开
  贺烨这时正遥望营州城头。
  一年前他过榆关,抵辽西,仍然统率先锋军,以锐不可当之势夺柳城、锦州、义县等地,实际上在共治二年初春,已经彻底将营州四面围困,潘博无法得到部属辖地的守望相助,营州已然成为一座孤城,但这个曾经雄心壮志意图吞并贺周的安东王,手里仍旧握着十万亲卫,他选择的不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而是紧闭城门消极防守,贺烨不知这个足称枭雄的对手如今是什么心理,他或许仍在期望着北辽耶律氏的支援,或许已听闻了大周被突厥战败的消息,怀抱希望燕国公部会受朝廷之令撤援长安,如此他仍然有望东山再起,更或许他在等待燕国公急功近利,准备在周军攻城时予以猛烈的反击,或许他已经心灰意冷,以消极的方式苟延残喘。
  无论潘博如今怎么想,怎么部署,贺烨一方已然估清情势,纵然这样的龟缩,潘博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因为营州城中,已经没有多少粮食,辽西之地苦寒,虽数十载以来潘博鼓励农桑,开恳荒陌,但为壮大军队,当然也必须鼓励人口繁衍,又兼潘博为了迅速扩充实力,以善政吸引大周流亡人口,已然造成耕地不足收成难解需求的困窘,安东辖境不得不依靠行商远贩粮粟,方能缓解治下军民的温饱。
  又兼燕国公夺回渝关,大军逼近,潘博早在两年前便不得不闭城固守,营州城外,农家皆舍弃耕种避入城中,如今四方失陷,潘博难以得到支援,三十万军民,仅靠城中存粮支撑,已然濒临断粮的局面。
  再拖延下去,百姓将会易子而食,因为潘博首先满足的,必须也只能是兵勇。
  贺烨没有着急发动最后的总攻,他在一月之前,便遣使在城下喊话,只要潘博献城投降,将恕其不死,安东王自据营州,推仁德、施善政,如今大势已去,营州俨然孤城,料安东王必定不忍子民惨为饿殍,安东之民,原也是炎黄子孙,与中原华夏血脉相连,朝廷当然不会因安东王逆谋之罪,责难黎民百姓,便连军卫都可得到宽免,殊不见营州城外,安东柳城、锦州等地虽被收复,周军却与子民相安无事,甚至有意愿离开辽西苦寒之地,归复原籍的子民,竟被允遣,如今已在燕赵、晋朔等地,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只要安东王屈降周室,战乱即告结束,代价无非是潘博再非割据一方之王公,死罪虽免,却沦为庶民而已。
  这样一来,百姓甚至士勇都会心生期望,因为他们并没有亡国被俘的耻辱心态,他们原本也是大周的臣民,有些是为了生计,绝大多数是逼于无奈才为潘博号令,眼看灭顶之灾近在眼前,蓦然却发觉有生的希望,而且日子未必就会比从前更差,又有多少愿意去死呢?
  虽说有些死忠于潘博的亲卫,不能容忍他们敬爱的安东王沦为罪庶,不甘放弃他们与安东王共同的抱负,但这些人绝对不占多数。
  当然,相比普通军民,他们在安东拥有更加高贵的地位,更加优越的生活,他们可称统治阶级,正常情况下,他们才能代表一个政权的意志,大可不必理论被治阶级的想法,然而眼前也并不是正常情况。
  潘博的政权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统治阶级的意志,湮灭不了民众渴望生存的决心。
  粮库里的粟米在逐渐减少,百姓们已然在忍饥挨饿,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于他们而言,这样的诱惑太迫切,太吸引。
  他们翘首盼望着潘博能够屈降,舍弃自己的荣华富贵,实现曾经对万千子民的允诺。
  但潘博根本没有理会贺周的使者,因为献降就等于彻底失败,他知道再也无望东山再起,当初他拥兵自重,卖国求荣,不是为了人生以罪庶落幕,他骨子里并非仁德贤明,他也从来不是爱民如子,他苦心经营多年,把自己塑造成为道德楷模,把以营州为中心的安东辖境,打造成似乎与贺周统治下的州县天渊有别的乐土,只不过是因为他只能这么做,才能收获更多民心所向,才能壮大声威,以正义的旗号,颠覆贺周的暴/政。
  所以野心抱负是必须的前提,所谓公正爱民,所谓天下大同,都必须屈居这个前提之下。
  贺烨当然也料到潘博会如何取舍,他就是为了拆穿潘博的伪装,摧毁营州的众志诚城军民同心。
  同时,他已经整装待发,时刻准备着向营州发动最后的总攻,他要让这场胜利尽可能的轻而易举,他希望尽可能减轻士兵的伤亡。
  因为他心知肚明,转身之后,与突厥人的战争,才是不容一丝疏怠与饶幸,那场战争,是华夏与蛮狄的殊死较量,重要及关键程度,甚至远胜兵谏韦太后。
  而这时,不仅仅先锋部的黑衣卫,燕国公所率三十万大军,全体将士,均在关注俨然已经取代燕国公发号施令的“青面少将”。
  尤其统领们,除了少数知情者,心中均有狐疑。
  “青面少将”自幽州大捷后,便受令留守苇泽关,若说突然赶赴辽西是奉朝廷调遣,身先士卒骁勇冲锋也是其一直以来的风格,可这回,秦少将竟然逾越燕国公这位主将,指挥若定决断战计,燕国公等将领却毫无异议,听令景从,这样的情形实在让人疑惑。
  可十载整顿,复幽燕、征辽西,一步步创建功业,莫说燕国公原来的旧部,就算是姚潜留下的那帮部属,这时也已然习惯了令行禁止,他们是军人,并且是边军,远离政治中枢,原就不擅权术求荣,姚潜自调回长安,就算未将这帮旧部完全抛之脑后,也是鞭长莫及,反而是燕国公对他们论功行赏,他们逐渐意识到作为军人的荣耀,他们亲眼目睹过秦氏子弟的身先士卒,军人骨子里不甘败辱的英勇逐渐复苏,他们至此有了信念,他们渴望的是受人敬重的勋功,攀附奉承等手段也许会给他们带来富贵,但绝对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骄傲,那是发自内心的,睥睨一切的,昂首挺胸于天地之间,无愧无负于先祖列宗。
  当然也有一部分“食古不化”者。
  但这些人已经被秦明逐步清除了。
  所以诸位将士尽管心存疑惑,却谁也没有开口质疑,更没有引起军心哄乱,毕竟“青面少将”的骁勇善战有目共睹,一定程度上,他率下先锋部的战绩甚至完全可以聘美燕国公。
  三十万大军,列阵于营州城外,然而这片天地之间,却只有娇阳烈烈,风声吼吼,沉默的将士们鼻端依稀可闻自南而来那片大海特有的腥湿,西望却是起伏的丘陵,他们手中的利戈锃铄,腰间的长刀暗鸣,他们已经准备好冲锋,彻底摧毁与他们对峙已久的安东军,他们渴望胜利,他们信心十足。
  贺烨却依然紧盯着营州城墙。
  终于望了一眼天上的金乌,似乎还观察了一下树影,开口询问柳彦:“以往这个时候,正是南门换防之时,今日却无动静。”
  柳彦给予肯定:“的确不曾换防。”
  他自己都没察觉语音里难以抑制的兴奋,蠢蠢欲动的情怀,喉咙直觉发紧:“时机已到?”
  “再等一等。”贺烨上前两步,直到看清营州城头的防军似有骚动,他们似乎不再关注城外,而有回望城内的动作。
  “殿下,仿佛今日真已到了时机。”这时连秦明都忍不住开口,话音才落,手已经摁紧刀鞘。
  “再等一等。”贺烨两眼闪亮,目光却看向西向。
  他摒息凝神,终于听到了三声向天穹发射的鸣镝,随后,有狼烟腾起。
  那是他安排在营州城的细作如约报讯,说明城中动乱已生。
  青铜面具之下,锋锐的嘴角向上弯起,贺烨转身,面对三十万整装待发的将士。
  多少年了,从大明宫的生死攸关、忍辱偷生,一步步走到今天,晋王贺烨,终于要揭开脸上的伪装,让这个天下,重新认识自己!
  将士们眼见面具揭开,露出的容貌却没有被大火烧毁的疤痕遍布。
  甚至有好些人都看不清“秦少将”的眉眼,更没有恍然大悟的震悍。
  但先锋军们,以及站在前列的众多统领,不仅看清了晋王殿下的面貌,甚至听清了营州城外的誓词。
  “将士们,历经十载,今日!于大周而言无比耻辱之共治二年,五月望日,某,晋王贺烨与三十万将勇,将会攻伐营州,斩杀潘逆于刀锋之下,征复辽西,开创功绩,过去之屈辱与愧恨,将终结于此一战,逆党获诛,疆域得复,大周将士君臣,将以此一战震慑蛮狄奸小,吾辈,非亡国懦夫,吾辈将匡复社稷,亮出长戈,剑指苍穹,我要听见你们胸中志向,于天地之间震吁,大周必胜!华夏必胜!”
  骄阳之下,黑袍金甲红披,这个年轻的统帅,剑芒直向金乌。
  他的身边,燕国公、秦明、柳彦等等统将,单膝跪地,拳抵胸房:“臣,听令晋王,大周必胜、华夏必胜!”
  震惊是必然震惊的,但没有人犹豫没有人怀疑,他们这时虽然不知长安已然沦陷,甚至不知韦太后已然撤逃,但共治议和的耻辱,曾经屡屡挫于安东军的愧恨,这些在心中早成块垒,他们都渴望着以一场毫无争议的胜利,告慰军中战死的同袍,也告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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