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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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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有韦太后的幸运,这片江山,应当不再归属贺姓了。
但如此远大的志向,注定不能宣之于口,任瑶光一度以为世间不可能有人理解并赞同她的志向,不曾想当她几乎要绝望之时,竟然会发生那场“奇遇”,她的志向得到了肯定,故而她坚信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她的志向也从来不是异想天开。
虽公之于众,必然会引天下人嘲笑,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于是斗志昂扬的任瑶光,就这么迈入长安殿,但她当然明白远大志向的开端,不得不从在太后面前奴颜卑微开始,太后就算是一颗垫脚石,那也是必不可少的垫脚石,她要想通往锦绣大道,就务必需要淌过面前的鸿沟,据“盟友”所言,当今天子可不是智令色昏之辈,她纵然有倾国倾城之貌,也难以立即争获圣宠,她必须要成为对天子而言大有用处的筹码,正好比当年的柳皇后一般。
吸引天子注意,美貌不是必胜武器,任瑶光的打算,是要剑走偏锋。
而对于韦太后而言,早已把任瑶光抛之脑后,她打心眼里厌恶这一类自以为是的女子,仗着美貌和几分小聪明便野心勃勃,以为天下人理所当然都要匍匐跪拜在她那袭石榴裙底下,听凭驱使,也正是因为识破了任瑶光的野心,而且深谙这个女人心机智计甚至不如谢莹,韦太后对任瑶光从来没有半点兴趣。
不过情势逼人,更何况任瑶光透露的机密对韦太后至关重要,太后当然明白不是喜恶取人的时候,谢饶平举荐任氏当然是为顾全大局,她必须利用这些蝼蚁的野心,更加有望反败为胜。
交谈的开端,听来却如离题万里。
“听说,你被雷仰棣厌弃,不想沦为弃妇,故而才答应和离?”韦太后的“开端”显得并不那么友好。
任瑶光却心平气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夸耀的口吻:“这只是妾身有心散布说辞而已,事实上表兄对妾身情深义重,非但不以妾身为累赘,更许诺终生不离不弃,然而妾身心怀志向,并不甘如芸芸众生,故而坚持和离,表兄不愿勉强,无奈应允,但妾身却不能曝露欲望,恳请表兄配合,表兄又再答应担当无情无义之名。”
韦太后的唇角抽了几抽,打量任瑶光的气色神韵,见比数年之前果然再增妩媚风情,心中越发不喜,强忍住,虚靠着榻栏,淡淡问道:“你说你手中握有凭证,能够证实皇后早存叛逆之意,究竟是什么凭证?”
“是一个故人。”任氏嫣然一笑:“长平公主,谢莹。”
这个答案大出韦太后意料,她终于不再漫不经心,甚至将身边的心腹宫女也打发出去,这下当真成为两人之间的密谈,但她努力不让神情显得急切,她闭眼足有十余息,又再缓缓张开,目光突显冷厉:“莹儿?你知道她现今身在何处?”
“潼关之战,长平公主留守长安,宇文盛、贺湛等人起事那晚,公主为奸逆所擒,被当作人质,要胁突厥将领伊力弃守玄武门,数万宫卫束手就擒,长平公主亲眼目睹妾身表兄相随袁葆响应起事,后公主在伊力拼死护卫下,饶幸逃出禁苑,然而那时兵荒马乱,谢公等等又不在城中,公主无处藏身,所幸公主想起妾身,深知妾身对太后一贯耿耿忠心,必不肯附逆,冒险来投,又庆幸表兄身负重伤,一时不能顾及妾身行踪,妾身冒险将公主、伊力收留,后转移至安全之处,至今未被察觉。”说着话便取出一物,上呈太后过目:“此乃长平公主贴身信物,为太后当年赏赐。”
韦太后并不验证信物的真伪,事实上谢莹是死是活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一枚自身难保的棋子,太后当然不指望谢莹还能助她东山再起,她关注的仍是十一娘的忠奸。
“莹儿难道有凭证,证实当今皇后早怀不臣之心?”
“太后可知,英国公世子早已怀疑天子在潜邸时便图谋不轨?长平公主当年,正是因为徐世子提醒,方才怀疑柳皇后与天子早便暗通款曲,两人也曾经提醒太后干脆斩草除根,但太后因为信重柳皇后,以为长平公主与徐世子乃杞人忧天,一直不曾引以为重。”
任氏这话道破太后过度自大以至于执迷不悟终于养虎为患的心病,让太后大是懊恼,怒道:“他们之猜疑均为揣测,何曾拿出真凭实据?更何况徐修能,首鼠两端小人耳,他若真是耿耿忠心,岂会见风使舵,若非他举荐姜导,贺烨怎么能如此顺利兵出潼关!”
任氏不由暗诽:时至今日,已被天子夺得权位在手,韦太后竟然还不肯承认谬误,一味恼羞成怒,也难怪自欺欺人,直到眼下仍被柳氏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她也没再激怒太后:“帝后均乃深沉小心之人,又怎会有实据落于人手,更何况无论长平公主还是徐世子,到底仍以自保为重,提警未成,而明哲保身,均未克尽臣子之忠,方才致使叛逆得逞。”
见韦太后愠怒的神色稍减,任氏又再说道:“长平公主告诉妾身,当年罪庶淇谋乱,她因建议晋王趁乱暗杀天子,为江迂举告,那时太后信任江迂为忠臣,故怒斥公主,也是因为那回事件,太后方才下定决心择柳氏为晋王妃。”
韦太后脑子里像是劈过一道闪电,她终于明白自己疏忽了什么关键。
“长平公主当时的确迷恋晋王,又有母仪天下之愿,故而想让太后立晋王为君,可江迂当然不可能是经九成宫之变后,方才背叛太后投效晋王,江迂既效忠晋王,何故举告长平公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晋王心中人选,一直非公主而为柳氏,又柳氏倘若不是早与晋王暗通款曲,晋王又何至于如此执着?毕竟长平公主,当初也是对晋王一心一意。”
因为任氏的进一步剖析,韦太后再也没有怀疑,冷笑道:“是,如此重要之事,我的确一直疏忽了!莹儿迷恋贺烨,我是一早察知,故而早在九成宫事变前,我早已选定了柳在湄为晋王妃,我根本不曾属意莹儿,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反思这一旧事!”
谢莹意图唆使贺烨趁九成宫事变害杀贺洱,这是突发事件,其实并不能影响韦太后的决断,韦太后早就抛之脑后了,所以当贺烨起事,夺得帝位,她绞尽脑汁判断十一娘的忠奸时,压根就没想起这件事故。
“如今想来,贺烨又哪里会对莹儿情有独钟,分明是他早已察觉我会在莹儿、柳氏之间为他择妻,方才故意引诱莹儿,让我深信他们两个乃情投意合,大动警觉,结果反让贺烨如愿。”
错误已经造成,好在及时醒悟,方才不至于一直受人愚弄。
韦太后心中虽然恼羞成怒,但她也知道此时发火,并不能伤及十一娘毫发的道理,深深吸一口气,逼视任氏的目光仍然没有半分温和:“你说你心怀抱负,莫不也如莹儿当初,企图母仪天下?”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任氏也深深吸一口气。
“母仪天下并非妾身所愿,太后方为妾身楷榜!”
这就是向太后剖白,纵然今后有可能争获帝宠,她也不可能与天子同心,太后目的,也无非是再夺权柄,但太后已经风烛残年,总有驾鹤西归的一日,到时还能将权柄移交给谁?
“妾身敬重太后,必不会让太后在青史丹书上任由逆徒诋毁。”这就是任氏的许诺,也是她与韦太后的共同利益。
还真是大言不谗!
太后心中暗诽,但当然不会斥责任氏的不自量力。
适才微微一笑:“如今情势可不容乐观,你既有远大志向,身处逆境之中,首先得先沉住气,当今天子,可不是掻首弄姿就能蛊惑,你若急于争宠,必然自取其辱,我可以助你实现愿望,但你必须言听计从。”
任氏心中狂喜,但姿态越发恭顺:“妾身今后,誓以太后之令是从。”
看着面前匍匐跪拜,姿态仍不失妩媚的女子,韦太后笑意更深。
任氏虽非处子身,乃和离之妇,这在大周却不会成为入选后宫的障碍,事实上朝廷向民间征选宫人,从前也不乏逼令貌美民妇与夫郎和离,入宫侍御的先例,先不论任氏是否有媚惑贺烨的手段,只要能助她反败为胜,将来后妃,便无关帝王心意了。
正好比当年元贤妃,又何尝真为仁宗宠爱?
这枚棋子,不妨一用。
第1202章 皇后终于亮爪牙
桂香浓郁时,迟儿的归期在望,天子特遣一队禁卫,随莹阳真人前往邙山迎回皇子,十一娘知道莹阳真人必定会说服凌虚天师同来长安,她那师公虽然一贯不喜干涉朝堂之事,倒也不是当真不问世事,心肠甚是柔软,虽归隐山林,时常也会救助疾苦,虽说李氏并非贫困百姓,有莹阳真人亲自相请,师公应当不会拒绝走这一趟施治重疾,那么有师公同行,迟儿的安危当然不需担忧。
十一娘对师公的“仙术”,如今可是信任不疑,就算有人告诉她师公能于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她也是眼都不眨就会相信。
不过迟儿回京之前,也该是时候与韦太后摊牌了。
但韦太后显然比十一娘更加心急。
当任瑶光终于得到了居留禁内的特权,谢美人立即便有行动。
也是一日朝早例行问省,这位再度请禀“要事相奏”。
“太后前日诏见任氏之时,妾身并未获准伴侍左右,然就在昨日,太后诏见妾身,细细询问潜邸时诸多琐细,似乎不耐妾身未曾领会心意,竟直问是否觉察皇后早已……早已心怀二意,妾身虽说不敢杜撰误导,可度量太后神色,并未听信妾身之言,恐怕是,恐怕是太后已然对皇后心生猜疑了。”
这看似“通风报迅”,实乃机变自保,谢美人虽然不知任瑶光究竟提供了什么凭证,但太后已然确信皇后已经叛逆不庸置疑,太后当然不肯再受愚弄,也大无必要再与已经失去控制的棋子虚以委蛇,迟早会当面对质,谢美人却怕遭至怀疑,而且太后也需要她继续取信皇后,所以才有这场好心提醒的戏码。
十一娘有意疏远谢美人,其实便是为了打消这位利用她争宠的想法,虽说并不以为谢美人会加害贺烨自断后路,但清楚的是谢美人必无可能会与自己齐心协力,计划应是利用太后除掉她这皇后,再想办法赢获贺烨信任,这一招是有些剑走偏锋,但也不是完全异想天开。
人心易变,更何况帝王权术?
所以她当然不会为谢美人看似真挚的嘴脸蒙骗,但疑惑的是韦太后究竟怎么确断她的背叛?
关键人应当便是任瑶光,可就连袁葆等人均不知她潜回长安,部署策划收复京畿的机密,更不说任瑶光,此妇又是如何说服自大的韦太后承认受人愚弄而不自知的事实?
十一娘百思不得其解,将此疑惑告诉了贺烨。
皇帝早已忘了前几日那件微小的不愉快,再次听闻谢、任两人的动作,并没显出心浮气躁,却也摸不着头脑:“经澄台察探,雷仰棣虽为雷霆侄儿,品行却还算正直,我也打算起用他,只无意授予武职,故而对他并无多少关注,想法是先交几件不关要紧之政务让他历练历练,对雷仰棣我都并没留心,更何况那什么任氏,不过皇后既然觉得她蹊跷,我便让人盯着她也罢。”
夫妻两个不能未卜先知,谁也没往谢莹身上联想,殊不知就连韦太后,这时竟然也不能从任氏口中打问分明谢莹藏匿何处。如今重要的太后党徒,如谢饶平、姚潜等人四周,当然是密布耳目,谢莹与他们联络就有如自投罗网,反而是任氏这样的小角色,起初没被帝后放在眼里,便造成了疏漏。
当然,任氏一旦入宫,自然也会受到盯防,故而她以此为由,婉拒告知太后谢莹藏身之处,太后虽说不满,居然无可奈何。
任氏一再担保谢莹行踪不会曝露,她可做为居中联络之人而不被觉察,虽的确有利于保密,其实主要是担心太后过河拆桥——别看谢莹此时惶惶若丧家之犬,手头到底还有几条突厥人留下的暗线,而太后想要东山再起,逼于无奈时,也只能利用“外援”,谢莹说不定就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枚棋子既然有用,任氏当然不愿乖乖交出。
谁都想做操纵棋局那支手,谁也不愿任由他人摆弄。
棋局还未摆开,情势已然扑朔迷离。
但对弈诸方,还是不难看出阵营分明,比如柳皇后,就是韦太后与任氏等等的公敌。
所以这一日长安殿的例行问省,就注定不会平静,但当然也不会激发殊死搏斗。
韦太后甚至仍然是笑脸相迎在先,只仿佛无意间问起迟儿的归期,老怀安慰地自说自话:“伊伊虽然已为圣上诞育嫡长子,然眼看圣上已至而立,膝下唯有迟儿这一独子,未免太单薄,伊伊理当承担为天家开枝散叶这一重任,又要执掌宫务,未免照顾不周,伊伊若信得过我,不如让迟儿暂时住在长安殿,圣上若有异议,交由我来说服,我到底还是他嫡母,想必圣上也不会妄顾孝道,连含饴弄孙这天伦之乐,都要阻拦。”
这便是要强行扣留迟儿为她掌控了。
“太后如今应当注重保养玉体,无论圣上还是妾身,都不敢叨扰太后清静。”十一娘当然是要拒绝的。
起居室内,攸而鸦默雀静。
好半响才有冷笑之声,韦太后支着额头:“十一娘,你呀,难为你这些年来,在我面前曲意奉迎,我一直以为你乃重情重义之人,故而就算贺烨政变夺位,我也不疑你与他同流合污,我是真没想到,竟然被你一直愚弄,你九岁时入宫,得我恩惠,一步步才有了今天,我又哪能想到,你竟然早存不臣之心……”
“太后什么时候,已经将君主取而代之?”十一娘是真不耐烦再听韦海池那套冠冕堂皇自诩恩德的理论,纵然现在还不能告诉韦太后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忍不住要回应讥讽了:“妾身从未尊太后为君上,又谈何不臣之心?若论穆宗帝,是被太后软禁,剥夺亲政之权,致使九五之尊沦为囚徒,太后质疑妾身早存不臣之心……还真是荒唐可笑。”
她仍是跽跪的姿态,唇角却微噙笑意:“若说仁宗帝,太后心中理当清楚,仁宗帝当初的确想立当今圣上为储,若非太后逼宫,帝位又哪里会轮到宗室之子?妾身正是不愿与太后同流合污,方才谨奉仁宗帝临终之嘱,尽忠于当今圣上,拨乱反正。”
韦太后虽然早想好了摊牌,但万万不料十一娘竟然会毫无羞愧地折辱她,这一气更如五内俱焚,眼珠子都觉发烫。
“你这大逆不道……”
“太后息怒。”十一娘干脆打断了韦太后的怒斥:“圣上登极,乃臣民拥戴,太后在庐州时,不也甘愿服从人心所向?如今口口声声大逆不道,岂非有颠覆正统之嫌?太后虽为圣上嫡母,圣上理应孝敬,但太后也别忘了,母子之外,还有君臣。”
跟着便引身一礼:“妾身虽未承蒙太后恩典,但六载相处,奉太后总归晚辈之情,妾身也不愿眼看太后老无所依,肺腑之言,还望太后三思,太后苦耗半生,于权位争斗,如今虽说失势,到底还得锦衣玉食、寿终就寝,太后虽福泽深厚,但也经不住再三孽损,太后花耗重资营造陵寝,总不会愿意……百年之后竟不得福地安息吧。”
拂袖而去,隐隐听闻身后不知瓷枕砸碎了瓷瓶,还是瓷瓶砸翻了画屏。
十一娘愉悦的弯起唇角。
韦海池可千万别想着在长安殿在养老,我就怕你不折腾。
第1203章 皇长子回宫
大皇子回宫这日,蓬莱殿自然是喜气洋洋,江怀为首的好些个宦官,早早便往崇明门翘首以待——昨日已得通报,大皇子今日入城,因皇子尚还年幼,又不是因出征等重大之事回京,故不会摆开仪仗经过那许多过场,也就是说入城之后不会经历诸番延碍,正逢今日乃朝会,天子相比寻常更多朝政需要处理,早就嘱咐皇子不需先往紫宸殿拜见,而直接前往蓬莱殿与皇后团聚,掐算着时辰,午时之前应当就能抵达崇明门。
又果然还不到午时,迟儿便被前呼后拥地接入蓬莱殿,洛阳一别又是一年不见,十一娘这母亲竟然觉得略微紧张,她昨晚就没睡好,念叨了几十遍不知这一年间,迟儿的高矮胖瘦,又担心迟儿在邙山被养成了个“野孩子”,回宫也不知习不习惯诸多拘束,贺烨在旁饶有兴致地“欣赏”自家皇后难得一见的喋喋不休,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捧腹。
“你就放心吧,凌虚天师通谙养身之法,还能将迟儿养成个小胖子不成?他这年纪,个头只有往高蹿,岂能比旧岁时更矮?再说迟儿可是我儿子,个头定比同龄人更加挺拔,在邙山,凌虚天师虽纵着他玩乐,到底还有江氏这保母在,哪里能完全放纵?就是凌虚天师,教授给迟儿道家心法,也时常要求他静坐调息,别看迟儿年纪小,已经懂得节制,他知道他生来不是普通人,日后需得担负江山社稷,一贯便知律己,虽还未曾正式启蒙,也已经比普通稚子懂得不少道理,又哪里会一味贪图玩乐。”
十一娘不由又叹息起来,稚子当有稚子之乐,然而迟儿因为是皇长子,便不得不舍弃诸多天然稚趣,早早便受拘于礼法规范,被剥夺童真,如果可以选择,又有哪个母亲愿意孩子小小年纪便担负什么江山社稷,经历这小心翼翼的成长过程。
往往慈母之心,虽然懂得不能惯纵孩子,却仍然不忍诸多教条拘束,贵为皇后也不能免俗。
此时一见迟儿,虽说还未满六岁,光看个头,竟俨然已经八、九岁的光景,只到底未曾束发,晃眼仍觉稚趣,再细看眉眼口鼻,虽还没有多么锐利的锋廓,已能看出的确更像贺烨,只是不像贺烨当年那么顽劣,举止仪态爽健之余,又带有几分道家的风清气朗,竟与一年之前,骑着那条巨蛇遨游深潭的稚子判若两人,光靠目审,是看不出丝毫野性了。
十一娘恨不能将孩子搂在怀中,母子二人细细闲话分别以来的诸多经历,无奈的是又必须往长安殿走个过场,韦太后到底该迟儿一声祖母,沐浴更衣后必须前往拜会。
闲话趣谈、天伦之乐只能在此之后了。
又说迟儿虽说赶了几日路程,原本便不觉有多疲惫,沐浴之后更觉神清气爽,他在山野之时往往只着半臂小袴,回了宫又是去拜见尊长,穿着自然要公整许多,却也并不觉得违和,举止仍然洒落,这孩子在山林里都能如履平地,本领比他父皇当年还要高强,行走时当然不需要长辈牵引了,一路上也不见他四顾巍峨华丽的殿厥,途中有宫人经过垂头避让时,他也像是习以为常般,仪表堂堂神情淡泊,既显庄重又没有克意端出金枝玉叶的架子,极有皇子风范。
十一娘看在眼里,又觉安慰与欣喜,暗暗感激保母江氏教导有方,第一次不再埋怨她的严厉。
这也是身为人母的矛盾之处,既忍不住溺爱之情,乐见孩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却当然不希望旁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不足之处,孩子倘若成器,当母亲的自然与有荣焉。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务分心,甚至一度无法全心全意照顾管教孩子,更甚至对于她而言,虽然疼爱迟儿,相比必须完成那一件事,迟儿仍居次位,迟儿是她亲骨肉,但对于迟儿的成长教育,她往往无法理智的决断,总是迟疑不决犹豫不定,有时她几乎觉得不敢面对这孩子,该她担当的责任,她却转交给了江氏,要论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埋怨江氏。
长安殿门前,十一娘稍停步伐,她蹲下身多此一举为迟儿整理衣襟,依然忍不住叮嘱道:“有些事情,阿娘不及与迟儿细说,但担心你一阵会觉难堪,不得不先予交待……太后应该不会太喜欢你,也许还会刁难,但迟儿要明白,过责并不在你身上,太后是因阿耶与阿娘方才迁怒迟儿,你在太后面前,维持礼数即可,其余事不用太在意。”
见迟儿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十一娘更觉心疼,这个年纪的孩子,无不希望所有亲长都会疼爱自己,他们是无法理解成人世界的仇怨争斗的,又无论在晋阳王府,还是邙山,迟儿已经习惯了亲长的爱护,他又哪能料到被他唤作祖母的人,素未谋面却对他恨之入骨呢?
只十一娘还不及叹息,迟儿已然用力点了点头:“我不怕,师祖说过,宫里住着不少比山中虎豹更加危险之猛兽,但有父皇与母后保护,迟儿就不需害怕,等迟儿长大了,也要保护父皇与母后。”
说完还挺了挺小胸膛,一脸英勇无畏的样子。
十一娘心中是又喜又痛,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伸手抚摸迟儿的面颊:“阿娘不是害怕太后,是担心迟儿难过。”
“迟儿才不会难过呢,大母就算不喜迟儿,阿耶、阿娘、师祖、姑祖、江世翁还有叔祖,迟儿有这么多亲长疼爱,说明迟儿的确乖巧讨喜,师祖说阿耶有许多仇人,他们不愿阿耶为君帝,他们都是乱臣贼子,所以他们当然也想加害阿娘与迟儿,迟儿不怕他们,更不会因为他们不喜感到难过。”
孩子尚还软糯的声嗓,却像一股暖流涌进母亲的心胸,十一娘微微一笑,向迟儿伸手:“那咱们便别让太后久等。”
大约是母亲笑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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