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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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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竟蹿到了树上去,眼见妹妹钦佩的仰望着他,大声许诺:“阿妹快些长大,我便会传授阿妹这本领。”
  现下只要没有江尚宫在场,有十一娘的纵容,迟儿在蓬莱殿也能撒欢嬉闹了,太子册封典礼尚在筹备,在此之后才是拜师启蒙,眼看来年就将更多拘束,十一娘也是有意宽容儿子这所剩不多的无拘无束时光。
  同安今日正好也在,笑眯眯地看着天真浪漫的弟弟妹妹,却并没有太多言谈。
  待齐昭仪忙完手中事务,也赶来蓬莱殿凑趣,同安心中越发觉得意兴阑珊,她仿佛已经不大习惯宫中的生活,反而更加怀念在太原的时光,但她回京之前,分明又甚期待与叔父团聚。
  叔父已经是一国之君,虽然对她仍如当年一般爱惜,并不曾摆帝王之威,可叔父是越来越忙碌了,分心于太多的人与事,比如迟儿,比如长安,还有皇后……
  宫中让她觉得压抑,但叔父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与耐心给予安慰,这种居于次要的感觉,让同安耿耿于怀闷闷不乐。
  这个世上,仿佛没有人真正将她视为首重,不可或缺。
  坐着坐着,忽然突兀地提出:“叔母,明日我想出宫。”
  十一娘其实留意到了同安的落落寡欢,却当她对太后仍有心结,倒以为出宫散心不无好处,颔首表示赞同:“凭拾翠殿令符,出入宫门即可畅通无礙,只是得注意安全,不可为图便利,削减亲卫护持。”
  十一娘原本是为了不让同安感到拘束,并没有刨根问底,又想着同安已经年满二十,再不是稚拙之龄,大无必要追问行踪。
  哪知同安却暗忖:皇后果然也不如何关注我,我要出宫,竟连去向都不过问。
  面上却是喜笑颜开,以至于连十一娘都没察觉她有任何不满。
  又说同安公主回京,有尹绅一家同行——十一娘自太原起事,将晋阳这个后方,交给尹绅与阮岭负责治理,当贺烨带军从辽东赶回,捎上阮岭一齐赶赴洛阳,同安公主与尹绅一家仍是留在太原,待京畿、大明宫内时局已经基本稳定,尹绅也才被调职回朝,现今的晋朔,交给旁人治理也不怕再生动乱了。
  尹绅的妻子阮钰,乃阮岭族妹,在晋阳这些年,与族嫂李氏感情十分亲厚,却是在回到长安后,才听闻李氏一度病危的消息,奈何甫一回京,家务人情缠身,过了七、八日,方才抽出时间到长公主府探望。
  一见李氏,竟然换了身正装,立在床前专程迎接,阮钰先是松了口气,又立即焦急,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嫂嫂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哪里需得着这般讲究?让我怎么过意得去?快些躺好……那时晋阳一别,见嫂嫂虽经一场凶险,身体并无大礙,怎料到病情突然急重,原想着立即便来探望,惭愧因琐务而不能脱身,耽搁至今,万幸今日一见,果然大有好转。”说着便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
  两人交情原本就极深厚,李氏也不与阮钰更多客套:“我也没想到,病情会突然加重,前些时候当真不好,以为与阿钰恐怕再不能见,多得阿碧,将我病重之事告知莹阳真人,烦托了凌虚天师亲自施治,如今确然已经大有好转,阿家这才允许我见一见外客,早前是太后遣了内臣问候,连阿家也不敢怠慢,我才换身衣裳应酬几句,可巧阿钰紧随其后,并不是我有心与阿钰见外。”
  阮钰这时也不说朝堂之事,惹得李氏更多烦心,见四周婢侍都已避开,她干脆执手说起交心话:“我虽唤你一声阿嫂,待你却如知交姐妹,不论族中长幼,我比你要虚长几岁,此番交谈,便当作乃姐妹之间贴心话……我知道阿兄他有风流多情之陋习,世母又不理论约束,阿昙难免委屈,我虽亦为阿昙不平,然礼俗便是如此,又可奈何?阿昙如此年轻,若为此郁郁,以至损伤康健,大是不值,乃我肺腑之言,阿昙还当珍重自身。”
  要说这话,阮钰说出来未免有些羞愧,她得幸运,夫君待她一心一意,从不曾移情他人,但如尹绅这样的男子,更不论翁姑也如此豁达开明,真可谓可遇不可求,任一女子,得此良缘,都将倍加庆幸与珍惜,故而她对李氏的宽抚,真乃隔靴搔痒,可阮钰又真惋惜李氏如此聪慧优雅的女子,不能得良缘幸运,偏偏负心者还是她的族兄,她却无能为力,又怎能不惭愧?
  “阿钰快别这么说。”李氏却笑道:“阿钰之幸,世间有几人能享?我固然为阿钰欢喜,却也不曾认为夫君便非良人,就算不遇见阮郎,其余世族子弟,恐怕也是风流浪荡,更多不堪,不瞒阿钰,别看我温顺,待嫁时也暗下决心,若将来夫婿太过鄙劣,实在话不投机,我宁愿和离也不愿迁就,但我遇见了阮郎,我是当真倾慕他,愿意与他白首携老。然而我不能因为自己有这愿望,就要求阮郎也必须报以琼瑶,一心一意固然为女子期望,总该要让夫君心甘情愿,又岂能勉强?”
  经历生死攸关的女子,这时眉目清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注定婚姻难得两情相悦,但至少不会两看生厌,于我而言,便是幸运了,我无法忍受与非我所慕者,同床异梦,我心悦阮郎,能和他结为夫妻,我很欢喜,阮郎多情,却并非无情,他恣意,却还懂得担当,他并没有委屈我,我与他之间,其实相知甚深,所以我并非因为阮郎多情而郁怀抱病,我又何曾甘愿年纪轻轻便与世长辞,我放心不下子女,更放心不下阮郎,我很明白,如果我不能渡过此一劫难,他比任何人都要伤心,我于他而言虽非独一,但也极为重要。”
  所以她希望万一不能渡过此劫,至少能够撮合夫君与碧奴,一方面是为了阮岭,她想在临终之前最后一次,帮她如此爱慕的人达成心愿,另外便是为了子女,阮岭虽说不会苛待他们的孩子,但年幼的孩子需要一个真正关爱他们的母亲,李氏相信碧奴,能够如她一样,爱护子女有若亲生。
  “阿昙心中真无遗憾?”阮钰脱口而出,她实难想象如此不图回报的爱情。
  “遗憾多少是有,但正如阿钰所言,又能奈何?我不能因为媒妁之言,便要求阮郎待我一心一意,否则便怨恨他乃辜负,将自己变成不堪之人,有时我也会妒嫉,可一想到和离二字,就心痛莫名,我知道是我离不开他,能怪谁呢?怪我自己执迷而已。和他在一起,相伴白头,是我真正希望之事,所以,渐渐我就放下了,只要阮郎对我仍然爱敬,不曾厌鄙,我便不离不弃。”
  李氏笑着晃晃阮钰的手:“我不想早死,当然会珍重自身。”
  阮钰也希望兄嫂能够恩爱白头,也晃晃李氏的手:“我就怕嫂嫂忧郁,连我都觉得愧疚。阿兄他从前行为乖张,多得薛侍郎点拨,这十年之间,其实已经收敛不少,要说来也是阿兄本质不坏,才能浪子回头。”
  却又回过味来,听嫂嫂那话,似乎已经向碧奴捅破了窗户纸,嫂嫂能够康复虽是大幸,但碧奴将来又该如何?
  阮钰当然不会张口问这样的尴尬事,但李氏已经察觉,叹息一声:“我与阿碧交好,并无半分虚伪,我知道阮郎对阿碧一直有情,阿碧也并非无心,只是,阿碧显然不愿损毁与我之间情谊,我当初也并非没有私心,担忧若阿碧与我共事一夫,迟早会生嫌隙,故而这些年来,我装作一无所察,直到以为在劫难逃,才有心促成,阿碧现下对我更有救命之恩,我若再阻挠,岂非忘恩负义?但……阿碧说她不愿,我起初以为她是不愿为妾屈居人下,更加无地自容,但阿碧却说,她是不甘为弱水三千,若不得一心一意,宁愿此生自在。”
  “我虽感慨阿嫂豁达真挚,但更赞叹阿碧气魄凛然,在我看来,世俗间尊卑贵贱尽为虚无,你我虽出身大族,要论来都不如阿碧风骨胆魄。”阮钰竟大是艳羡。
  她很知道自己,倘若不是有幸遇见了尹绅,自己也许过得还不如李氏这般甘心情愿,就更不提如碧奴一样果敢,她骨髓里或许隐藏着离经叛道的血液,但礼教施予的束缚更紧更重,她不可能,也没有勇气尝试挣脱。
  阮钰正感慨,忽有下人禀报,同安公主竟然也来看望李氏了。
第1224章 莫测心思
  同安并非径直来的长公主府,而是听说阮钰前来探病,她才跟随过来,只与李氏并无深厚交谊,心中有些不耐这样的应酬过场,又担心被李氏看了出来,在姑母面前说嘴,让长辈埋怨她凉薄。她想现如今已经不被多数亲长关爱,外人看着她尊荣无限,处境实在凄苦,再经不住任何落井下石了,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招致众口责备,叔父说不定也会埋怨她惹是生非,渐渐也会听信这些谣言,疏远冷落她。
  所以她强忍住心中的浮躁与不悦,也不摧促阮钰告辞,反而说今日是有意邀约阮钰前来看望表嫂,没想到让阮钰赶了先。
  阮钰受十一娘所托,照顾了同安数载,知道这位金枝玉叶行事风格,心事深重,却不肯向人倾诉,更不轻易与人相交,表面上看着和气,甚至还透着几分奉迎,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旁人实难猜透,阮钰觉得同安待她并不亲近,但同安又还肯与她来往,又疑心是自己误解了。
  长公主挽留客人用膳,见同安一口答应下来,阮钰便更加不会拒绝,她也没有觉察同安的不耐烦。
  这样一耽搁,大半昼便过去了,同安眼看着今日是无法再往尹宅做客,心中更是郁烦,她这日出宫散心,情绪仍然没有半分好转。
  回到宫中,原本想着应往蓬莱殿走个过场,忽然又改了主意,转道去了紫宸殿。
  江迂虽知皇帝陛下仍在批阅公文,但同安却不比常人,江内监当然不会阻拒,只是陪着小心,先领了同安往内堂,解释一番因何需请公主稍候片刻,才去圣上跟前通传。
  贺烨昨晚听十一娘提过一声同安今日出宫之事,以为同安是来向他道声平安,也就先放下了手头的公务,他知道自己最近忙忙碌碌,自同安回宫,也没抽出空闲来关心侄女,在晋阳的几年,逼于无奈才让同安另居旁处,如今再不需要遮遮掩掩,原本应当向从前一样,多多陪伴这个命运多舛的侄女,安抚她今后再也不需忧虑。
  叔侄两闲话没几句,贺烨便听说同安今日是去了长公主府,顺便问一句:“我听阮岭说他媳妇大有好转,皇后为此也十分庆幸,你今日看着,情形如何?”
  “虽身体尚还虚弱,但确然日渐好转,姑母对凌虚天师也感激十分,有心盛情款待,迎天师到家中小住,凌虚天师却拒绝了,仍留在上清观,隔上三、五日,才来替表嫂诊治,也不收受姑母以重金酬谢,说姑母若真有心,不妨将这些钱财捐助善堂,姑母听了也不敢怠慢,只姑母可没那多闲睱筹建善堂,说是以天师名义,送去平康坊善堂。”同安笑道:“儿方才知晓,那善堂原来是叔母旧仆碧奴筹办,也想着尽一分力,时常过去帮一把手。”
  “也好,如此一来,你在宫外多了一个去处,若觉得烦闷了,随时都能出宫散心。”贺烨知道同安娇生惯养长大,大半心力都花耗在诗词歌赋上,也就只能在资金上帮衬一二,善堂接济那些贫苦百姓,多有疾患,要么就是孤寡,同安不懂医术,更难真正体会那些百姓的凄苦,无法开导,她素来又有些洁癖,只怕连近距离接触都算为难,对于稼穑生计之事也一窍不通,怕是连柴米油盐价格都不甚了了,委实帮不上碧奴太多,但贺烨当然不想打击同安的积极性,更不愿限制侄女一定得闷居在深宫。
  “阿叔若赞成,那我可就得寸进尺了。”在贺烨跟前,同安倒并不十分拘束:“好比今日,我有心与阮娘子再聚话一阵,奈何在姑母府上用了晚膳,担心耽搁得迟了,宫门落锁,虽可在姑母家中留宿,叔母却免不得担忧,也只好作罢,阿叔莫不干脆在外,赐我一处府邸,将来我也不会因为记挂着时辰,做什么都匆匆忙忙。”
  长安如今还在实行宵禁的制度,但同安当然不会受宵禁所限,只不过若是宫门落锁,根据律法规定,倘若不是发生紧急事故,守卫不会放行夜入宫城,同安总不能因为在外玩乐误了时限,惊动皇帝下令特例放禁,但她若在宫外有了府邸,自然不需要再匆匆赶回。
  大周公主,多数在及笄后便得恩赐建府,从此住在公主府中,就连皇后,也不能因为同安屡屡留宿在宫外,便加以责备。
  这个要求实在不能算同安无理取闹,但贺烨却轻蹙了眉头:“你虽及笄成年,理当在外建府,不过阿叔却不舍得你孤单单住在宫外。”
  “难道,就不能特例……”同安小声,似乎也有些担心让叔父为难:“我刚刚才回长安,也不舍得到宫外居住,只希望在外能有一处府邸,平常我还是住在宫里,只烦闷之时,在宫外小住几日。”
  贺烨便摆摆手:“这算什么特例?纵然你在外建府,也不是不能住在宫中,阿叔是误解了同安之意,以为你迫不及待想要自由,顾着自己在宫外逍遥,我往常又忙碌,哪有时间出宫看望,我们是家人,结果一年也见不上几面。”
  看似抱怨,皇帝陛下其实是在逗趣侄女罢了,他真正担心的是同安孤身一人在外居住,会觉得冷清,贺烨还是很了解同安的,骨子里并不愿与旁人亲近,但她小时候便很是敬服十一娘,就算他忙于政务,有十一娘以及迟儿时常陪伴,同安身边也有可以交心的人,更不怕在宫中,谁还敢怠慢同安。
  见请求得到了许可,同安喜笑颜开:“若另划宅地为我建府,也太折腾麻烦,阿叔便将潜邸赐给同安居住,岂不省事?”这对贺烨而言更加不关要紧,答应下来,又听同安问道:“阿叔调令尹二郎回京,未知可有决意授任职务?”
  贺烨诧异道:“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竟也关心起政事来?”
  “我可不敢干政。”同安连忙申明:“在晋阳这些年,儿受到尹二郎及阮娘子不少照顾,也没其余办法报答,只想着……倘若尹二郎能居五品官职,阮娘子也能得封县君,阿叔若有决意,我也好提前向阮娘子道声喜,让她安心。”
  贺烨笑道:“尹绅乃进士出身,职历又经数迁,才干资历都堪当重用,我原本考虑着授职他为三省官员,只现如今另有一件要事需要交付予他,打算先授鸿胪寺少卿之职,正四品,阮氏可封郡君。”
  同安并不知三省九寺这些职署的具体事务,听说尹绅有望拜四品之职,也就心满意足:“如此,我便可以向阮娘子道喜了,让她安心等着受封郡君。”
  说完也不再耽搁皇帝陛下的公务,极是雀跃的告辞。
  贺烨起初不以为意,但事后细细一品,不由疑惑:同安言下之意,似乎阮氏颇为不安,难道是因尹绅从前只是县令,她不得命妇恩封,而心怀不甘?但阮氏看上去又不像虚荣之人,否则十一娘也不会与她那般交好,莫不是同安误解了阮氏,自作主张替她探问消息?
  但就算阮钰颇有些虚荣,贺烨也并不认为算得上一件隐患,故而疑惑一阵之后也便置之脑后了,既不曾向十一娘提起,就更加不会因此小事更改对尹绅的任命。
  尹绅颇有执政之能,但贺烨认为他的才能不仅如此,与吐蕃之战,目的是乃修和,但鸿胪寺现有的官员在贺烨看来却难以担当出使吐蕃,与其赞普贵族协议斡旋之事,陆离、贺湛又另有重任在身,一时之间除了尹绅,贺烨心中没有更加适当的人选。
  鸿胪寺少卿乃事务官,理论上并无决策政务之权,当然不及三省官员位高权重,但尹绅在贺烨的心目中,日后是可以担当国相的栋梁之材,不似邵广,虽风骨崚峋,却锋锐过度,更加适合御史言官一类直言敢谏的职务,如若决策政令,未免显得不够面面俱到,若让邵广担任使臣,就更有过于强硬之忧,无法做到软硬兼施,和吐蕃谈崩了都有可能。
  也只能暂时委屈尹绅,待平定诸多外患,再调任政务官了。
第1225章 入冬
  九月霜始降,妇功成,可以授冬衣。
  寒衣节后,风霜愈渐侵时,冬的气息逐渐浓厚,皇帝陛下却已经授意太常寺、光禄寺筹备元日典宴,又诏令天下,自岁除日始,王公贵族不禁乐舞,来年新春的元宵灯节亦照例设行,届时帝后于丹凤门上,携百官与民同乐,共庆佳节。
  这就是昭示,国丧期除,一切恢复如常,上至君臣下至百姓,皆不用再受穆宗帝的丧制规限。
  若依穆宗帝驾崩之日计算,到十月其实已经满了周年,但那时毕竟未曾正式治丧,这其中足足半年的落差,于大周国统而言,其实也算特例,出于对穆宗这先位先君的敬重,当然应该从治丧日起正式计算大丧礼期,但就看为穆宗拟定谥号“哀愍”二字,便足见贺烨对贺洱的不以为然,平庸之君,不值臣民敬重,故而也不需要按照治丧之日计算丧期,新帝极位后首个新春佳节已经在一片悲悼缟素中渡过,复兴二年伊始,也的确应当恢复气象,欢歌迎春。
  绝大多数朝臣都不曾异议,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意识到当今天子的确立志锐意革新,性情极为刚毅,但又擅长利用怀柔手段以理服人,行事风格并不显得躁戾,已经初显圣君显主的胸怀,绝非平庸,能力逼韦太后让权决非偶然,当然也不会听凭臣子操控,与这样的君子博弈便必须更加谨慎,否则很有可能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但这样的君主,又的确具备能力平定祸患再创盛世,臣子们也都明白,荣华富贵的前提便是天下太平,就连太后好些残党,此时也更加坚定了见风使舵之心——太后固然器重他们,对他们仗势欺民贪污受贿的行为睁眼闭眼,但当突厥犯境,他们只能跟着太后落荒而逃,多年来积累的财富,因为战乱损折大半,指不定还会落得国灭受俘的下场,从上品沦落至贱籍,家破人亡都不能避免,又哪还能指望荣华富贵?
  跟着天子才有肉吃,只要无损自家利益,他们还哪里顾得上穆宗帝是否憋屈,为一个已经驾崩的君主,开罪眼前的天子,那是愚顽不灵。
  但真有部分愚顽不灵的人。
  这些所谓的正统派,先是怂恿王相国出面谏止,他们痛哭先帝,愤愤不平,当然嘴上明说的理由,还是“圣上不敬先君,恐损德望”。
  王淮准早就将贺洱视为昏君,真心认为当今天子为穆宗择拟平谥而非恶谥,已经足够礼敬先君了,此时当然不会听信怂恿,干脆反驳道:“能损什么德望?历代先君,丧期皆以归天之日始计,圣明如太宗、高宗,甚至遗令子民不可哀毁过度,三月后即允婚嫁宴庆,当今天子非先君孝子,而为兄长,遂臣子之礼,守制九月已全礼法,诸位称‘有损德望’,方为诋毁大罪。”
  “正统派”非但没达成目的,甚至还受到了责备,越发愤愤不平,也不知是谁提议,竟一齐聚到了冯侍郎宅邸,商量着阻谏之事。
  冯继峥自从阻谏立储而未遂,这段时间极为低调,压根就没想掺和国丧提前期除这桩无关紧要的闲事,但又不能倒了“正统派”的气骨,故而只好也跟着痛哭了一场先帝,方才安抚道:“圣上急于匡复社稷,又哪里是为了寻欢作乐方才如此决断?国丧之期未除,市坊气氛压抑,商市难得恢复不提,更关键是不能开科取士、纳举良才,吐蕃、突厥等等夷族待讨,财政人心均需振奋,君国又正是用人之计,也的确不能为了哀悼先君,而延怠军政要务,我等若不以社稷为重,岂非受柄于人?我等并非一君之臣,而为一国、大周之臣,着眼还当以社稷民生为重,不可舍重全轻。”
  事实上君父亡故,孝子当守丧三年,然而从古时起,未免哀礼而误国政,往往皇帝为父服丧,也只有二十七日而已,否则一国之君三年不视朝政,国家还不混乱一团?贺烨为贺洱服丧二十七日,是以臣子之名,为君主服丧,二十七日后公除,民间其实已经能够通婚行宴,但王公贵族、官宦之家仍要禁止婚嫁乐舞,皇帝以身作则,在一年实际乃九月之内,不能行喜宴诸事,但其实已经可以新纳妃嫔。
  不过贺烨并没急着“开枝散叶”充实后宫,其实已经算对贺洱相当礼敬了,那么按贺洱归天这日计算服丧礼期,又哪里称得上不敬先君。
  冯继峥等正统派若真斤斤计较,才是无理取闹、触律违法,御史言官若行弹劾,皇帝完全可以问罪施惩。
  要说来“弟终兄及”,在大周可谓史无前例,“正统派”们没有前例可依,这才固执地认为当今天子仍然应当行“孝子”之礼,穆宗帝归天与治丧有半年之差,守制当以治丧日计算才足够礼敬,他们也不算不通礼法,不过是有违人情。
  但大势所趋,少数人的义愤终将被多数人震服,更何况正统派中,职权最重的冯继峥亦不愿支持,众人也只能偃旗息鼓。
  另有一个必须斤斤计较的人,当然便是穆宗帝的生母小韦氏,可她已经不再是蜀王妃,做为大归的妇人,也只能是在韦元平的面前暴跳如雷,眼下连太后都不想见她,更别说闹去帝后跟前,她一说要去跪哭先君,韦元平甚至吓得只能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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