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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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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喝了满满一盏酪浆,觉得喉咙总算不至于冒火,才冷笑两声:“圣人不在宫中,妾身可不敢贸然行事,否则只怕圣人今日归来,妾身早已经暴病不治。”
“这话怎么说?”
贵妃微抬眼睑:“圣人果真坚持再严察此案?”
“那是当然,霁善死了也就罢了,同谋者朕一个也不会放过!”这话才总算有了几分斩钉截铁。
“妾身从霁善口中听闻,霁德倒不是贪财之辈,只她暗助霁善将蓬莱殿之物盗卖,是因为霁善手里掌握着把柄,威胁霁德不得不冒险行事。”
“什么把柄?”贺衍又问。
贵妃这回却没急着应答,眼睛里复杂暗涌直视天子,好一阵没有开口。
“阿姐可是有何顾忌?”
“自是,因为此事实在太过悚人听闻,再者眼下非但霁善已死,便连经手盗卖皇后遗物之宦官也尽数被太后杖杀,唯余霁德这个活口,然,已是死无对证,霁德倘若矢口否认,妾身岂非要背个诬篾生事之罪?霁善一案太后已经处断,若圣人没有决心,还是放弃才好。”贵妃瞥了一眼茶鼎:“圣人,汤已三沸而未入茶,这水怕是不能用了。”
贺衍哪还有心思去顾烹茶,他紧握指掌:“阿姐不妨直说,朕决不至于连你也保不住。”
见贵妃依然缄口不语,贺衍更是心急:“阿姐难道信不过朕?”
拳头已经抵在茶案上,天子倾身向前,额角微有汗意,看来十分急切紧张。
“并非妾身信不过圣人,不过这事……”贵妃拉长语调,直到看清天子额上青筋都突显出来,她终于没再故弄玄虚:“霁善交待,当年毒杀皇后者,正是霁德!”
“咣当”一串,那张紫檀长案竟被天子重重一掀,顿时,杯盏坠碎满地狼籍。
天子半跪起身,两手搭在贵妃肩上,力度之大仿佛要将贵妃肩胛捏碎一般:“阿姐刚才说什么?”
“皇后是被霁德下药毒杀,然而,霁德背后是谁在指使霁善却未曾交待。”
一时谧静,似乎连茶鼎里那沸沸温响,这时也显得刺耳起来。
阁外起了阵微风,叶声凌乱竟喧吵若巨浪潮涌。
贵妃不避不让,就这么与天子四目相对。
足足过了一刻,她才觉得肩上一松,眼见着天子沮丧下来,捧着额头:“不会,怎么会,怎么会,分明就是叶氏,阿母已经审断分明,害杀皇后一应凶手都已经被处死,怎么会,怎么会与烨弟有关?”
贵妃几乎气得又想再掀一掀那已经倾倒在旁的茶案,不,她甚至想一脚将茶炉踹翻!
“圣人,霁德之前可不正是叶昭媛宫人?甚至不同霁善当年只是二等宫婢,她可是叶昭媛近身宫女,饮食起居都能经手!霁善被免责也就罢了,凭霁德职务,为何没被追责甚至未受任何处罚,反而调去晋王身边服侍?”
经贵妃提醒,贺衍这才想到一事……贵妃却紧跟着说道:“妾身暗中又调察过,原来这霁德正是当初揭发叶昭媛者,叶昭媛收藏鸩毒也是被她搜检出来,说她曾经窥见另一宫婢半夜鬼鬼祟祟在花荫下似乎掩埋什么,当时没有留意,直到皇后中毒身亡,她才醒悟过来事有蹊跷……太后主张霁德有功,因而没有任何惩罚。”
天子失魂落魄:“是,朕也记得,就是这个霁德……不过她并非叶氏心腹,当年案发时,她才调去不久,因而朕也相信叶氏不可能将计划泄露予她知晓,她的确无辜……”
“霁善与霁德非但无仇,并且交好,霁善怎么会污篾她?并有,倘若没有霁德暗助,霁善连篷莱殿都不能出入,又哪来本事与宦官勾通?假设皇后真为叶昭媛所害,叶昭媛怎么会将鸩毒加入亲手呈上药膳?她明明知道如此一来难逃罪证,可若说叶昭媛真怀鱼死网破之心,又何必多此一举令宫人掩埋罪证?皇后中毒一案不无蹊跷,故妾身以为,叶昭媛多半是被陷害,真正凶手不可能如此明显,霁德倒更多嫌疑。”
霁德与皇后无仇无怨,如果背后没人指使,根本不可能毒杀皇后,没有动因,也没这胆量!
而这错漏百出的裴后中毒案正是太后主持审断,也是太后力保霁德无辜。
真凶是谁,已经一目了然。
贺衍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直到这时还不敢置信:“不,我不相信……”
“是啊,妾身也不敢相信。”贵妃轻轻一笑:“太后何必要对皇后狠下毒手呢?当时皇后腹中可已经怀有龙子……除非……裴郑谋逆并非事实,皇后仍在世上,陷害裴郑者不能安心。”
天子已经完全瘫坐地上,看着贵妃的眼睛茫然失焦。
贵妃银牙一咬:“圣人也曾经怀疑过吧,只是一直不敢正视而已,不敢置信裴郑两族千余性命,竟然无辜……圣人,你还要追察下去么?莫如到此结束罢,横竖就算察个水落石出,皇后也已经不能复生。”
“不、不……”贺衍喃喃自语,一边摇着头,埋在手掌里的面孔却早已经满是泪痕。
懦弱,果然还是如此……
贵妃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圣人,或许太后也不知真相呢,说不定太后也是受了谢、毛二相迷惑。”
贺衍才猛地抬头。
“朕这就……亲自审问霁德!”
第120章 屋顶上的少年
殿后回廊,青衣宫女垂眸摒声站立,尽管寝殿内空无一人,她们却不能擅离职守。
身为一等宫女的霁德衣着略有差异,裙上多了朱绣,腰间宫绦缀着珊瑚珠,不过也仍然是候立殿外,只不过站位最是靠前而已——自从三年前晋王中毒事件闹发,即使察出“凶手”,然而天子龙颜大怒,将晋王身边原本不少宫女都贬罚掖庭,纵然有江迂力保,然而霁德也再难经手膳食,她的职责仅仅在于更衣、添香等不涉要紧事务,偶尔端茶递水,也是在众多眼睛监督之下。
其实她要谋害晋王也大不容易,除非江迂“放水”,当然倘若天子不在紫宸殿,太后使计调开江迂一时半刻给予霁德下手机会也不是没有可能。
霁德原本已经作好“鱼死网破”准备,奈何晋王这正主忽然脱身,导致霁德想要以死效忠都没有机会,她这时的心情,实在忐忑不安。
论理,人都有求生之心,没道理心心念念用性命为博,不过霁德实在也明白自己并没太多选择,早在她听令毒杀裴后之时,一条性命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入宫多年,诸多险恶霁德当然深有体会,不是她长着一颗死心眼对太后承诺坚信不疑,而是根本不能违令。
事实上霁德在下手毒害裴后之前,之所以将一二隐情泄露予霁善知晓,也是因为她担心太后会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她死了没关系,却不得不为宫外弟弟考虑,因而交待霁善,倘若她有任何万一,霁善这个知情者大可以威胁太后“手下留情”,至于威胁的筹码则是,知情者远远决非霁善一人,如果霁善也死于非命,甚至霁德之弟也被灭口,潜藏暗中知情者势必会对天子诉诸实情。
然而太后却不存灭口之心,真如承诺那般让霁德脱身事外,没想到的是霁善并不是个值得信任之人,竟反而利用此把柄要胁霁德助她盗卖裴后遗物。
霁德悔不当初,然而这事情却不能告知太后,只好乖乖被霁善要胁。
一朝事发,太后当然勃然大怒,霁德也明白,倘若太后不是还想利用她暗害晋王,这回怎么也不会轻饶,因而,她根本没有选择。
如果能顺利刺杀晋王,或许还有将功抵罪机会,太后当然有本事促成她“死遁”,倘若能离开宫廷险恶与弟弟团聚,从此自由自在,她便别无所求。
人一旦有了美好的期望,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更别说霁德尚还无时无刻不担心着霁善惹出这桩麻烦会牵连自己,因而这时不能实施原定计划,她根本没有“脱险”的欣喜,反而只余忐忑难安及失望透顶。
她自然也不曾察觉,此时此刻,正被一双冷厉的眼睛居高临下阴狠关注。
正对这条回廊的瓦顶,高脊之后,贺烨顾不得那深碧色泽的琉璃瓦被日照晒得炙足,深蹲于上,一双手掌攀紧怂起的正脊,正露出半张面孔,眼睛直瞅着霁德“咝咝”喷着毒液。
这时他已经与江迂“沟通”过了,当听闻太后果然仔细盘问一番,好容易才暂且相信自己不存防范纯粹贪玩的说法后,固然太后并未与江迂交底,不过江迂也观察出太后颇为懊恼的神色,越发说明太后的确是打算趁着天子离宫,谋自己性命。
除江迂与霁德外,其余宫人都为天子亲自安排,当然不能免却其中掺杂着太后耳目,不过太后一贯谨慎,非心腹不能交托,那个计划当中的杀手只能是霁德。
这时眼看此婢忐忑不安计较满腹的模样,贺烨当然更加笃信。
取霁德性命不难,然而要做到不让太后生疑却不简单,贺烨虽恨不能立即清除这根毒刺,却不得不顾虑利害得失。
虽然有时焦躁起来,偶尔也会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那对象却不可能是这区区宫婢。
倘若杀了霁德,让自己暴露,反而使得太后产生必须根除的决心,也太不划算。
可是贺烨这些年来为了求生也实在生活得小心翼翼,心里憋屈不已。
他好歹也是天皇贵胄、堂堂亲王,居然明知一宫人处心积虑要谋他性命而不得不故作不察,这事实在让人懊恼。
他甚至考虑再次将胡作非为当成幌子,将此婢杖杀。
这事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为了张显暴戾,就曾拿两个太后耳目开刀。
然而那两人到底不算太后心腹,更没有妄图害他性命,就算死了也不足以引起太后生疑,霁德却不简单。
贺烨真恨不得天上劈个雷下来,直接把霁德劈成两半,他就完全清白无辜,太后再怎么多疑,也不可能以为他能操纵天灾……
“我那亲娘,你若在天有灵,这时也应该显显了。”贺烨唉声叹气:“你儿子真不明白,当初阿耶既然另立新后,摆明厌烦韦氏,亲娘你可是崔家女,阿耶对崔家又这等看重,天时地利人和,你怎么就能败给韦氏?就算儿子当年吃亏在年幼,裴相等担忧子弱母强外戚干政,最终导致阿耶决定立阿兄为储,亲娘你就不能抢先一步上谏留子去母?如此,儿子眼下也不用顶着烈日蹿上屋顶眼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流而束手无策。”
关于小崔后当年惨败因由,贺烨更小的时候就冲江迂抱怨过,江迂的解释是:“韦氏实在奸滑,主人又心慈手软……更关键则是主人太过信任先帝,以为先帝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崔氏女……”
于是贺烨总结,他那亲娘因为对父亲真真切切动了爱慕之心,女人一旦动情,难免天真,以为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报,不过韦氏显然更加明白帝王心术,所以才能背水一战反败为胜。
说到底,小崔后是错误估计了她在德宗心头地位,德宗并非无情,甚至可以说德宗是帝王当中罕见情种,然而他的情意仅只针对一人,虽然也是崔姓,但决非贺烨生母。
可贺烨始终想不通的是,自从姨母崔后薨逝,十年以来父亲都未曾打算过再立新后,任由贵妃韦氏“宠冠后宫”,长兄作为唯一皇子得储继位简直水到渠成,为何父亲会突然决定再立崔氏女为新后?显然,父亲当时已对韦氏心生忌防,并没打算立长兄为储,后来到自己出生,定名时父亲甚至打破陈规,不择水字部,而取名为烨。
这似乎是打算立嫡为储,才显得这般与众不同。
说明当自己出生时,父亲对韦氏忌防并未打消,当然,阿耶也绝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病重,更没想到外王父崔牧会生争权夺利之心。
后来的一切都有解释,贺烨只疑惑当年韦氏为何会遭忌防。
攀在殿顶的少年眉心结成一个铁疙瘩,思维已经早不在霁德身上,思考得太专心,竟浑然不觉脑门上已经被日晒烤出汗湿,可是却忽然被一阵喧哗“惊醒”。
刹那之间,贺烨甚至无法集中视线,因为方才不知不觉中他抬头看天,眼睛受到日光刺激再移往阴凉处只觉斑驳一片,眨了好几眨才隐约看清几个凶神恶煞的宦官正押着霁德离开,霁德尖声叫嚷着,宦官也尖声斥骂着,江迂突然蹿出阻挠,竟然挨了一个推搡,一个宦官十分跋扈:“是圣人有令!”
贺烨几乎以为是亲娘在天显灵,直到这句后才又蹙紧眉头。
长兄刚刚才归宫中,怎么立即就发落霁德?应当不是意识到霁德险些加害于他,那么又是为何?贺烨忍不住一回头,正见贵妃站在正殿后一重庭苑,微微卷起唇角,那笑意似嘲似讽。
看来,果然是贵妃决意与太后打擂台了,但贺烨却不无忧虑。
实力悬殊,贵妃阿姐这回……就怕不能自保!
第121章 我会归来
好言相劝无效,肃言警告亦无效,面对视死如归的宫女霁德,天子贺衍竟然束手无策,咬牙甩下“用刑”二字,自己却不忍观刑,甚至于不忍在刑室外耳闻女人声声惨叫,白着脸归去寝殿借酒浇恨,贵妃眼看这样情境,心情又岂是“失望”二字能够概括。
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霁德能交待出什么,在意的只是天子态度。
毒害裴后真凶已经是贵妃的杀手锏,可天子这样态度,虽则愤怒,然而始终没有到贵妃期望的程度。
天子心里应该清楚,只是始终无能面对真相而已。
她的计划,就不得不有所变通了。
胜算,不足三成。
可这其实并无所谓,贵妃冷笑,与其毫无作为等死,莫若轰轰烈烈一闹,她宁愿是那只扑火飞蛾,也不愿默默死于深宫。
霁德受审一事当然也十分迅速传到含象殿,春莺与灵药都觉心惊胆颤,各自打探一番,给出的答案并无区别——贵妃在后蛊惑,用意在离间太后与圣人母子失和!
灵药迫不及待:“太后,不能再纵容贵妃!”
纵使春莺稍微稳重一些,这时想到太后已经放了两个年长心腹出宫,用意在于垂帘听政一事,也不免谏言:“倘若霁德招供,实不利太后大事。”
太后却似乎云淡风轻:“霁德若真这般无用,早已不在人世,放心,贵妃玩不出什么花样。”
她很清楚自家儿子秉性,是以才根本不惧裴后之死再被翻出复审,就算霁德招供又能怎样?天子纯孝,决不会因此为难于她这个生母,更不提霁德根本不可能招供,她若不是早已掌握霁德死穴,哪里容这么个明晃晃的把柄存活于世?
“可是太后,为防万一……”不等灵药把话说话,已经回过神来的春莺立即喝止:“休得自乱阵脚。”
眼看太后对春莺投去欣赏赞扬的眼神,灵药真真咬牙切齿,不过也不敢再多说,只恨恨瞪视春莺而已。
事态正如太后预料一般,天子最终没有在霁德口中得到一字一句实情,三日之后,霁德终于心灰意冷,找了个空子触壁而亡。
紫宸殿中,天子再次饮得酊酩大醉,就连最近“颇得圣宠”的秦桑都结结实实挨了一杯金盏掷伤额头。
三年不曾涉足篷莱殿,这日贺衍却踉踉跄跄行来这处禁苑,喝令宫人尽避,月色如水下,没有牡丹艳丽,也再没有琴声悠扬,纵然雕栏如新玉砌洁净,然而荒芜之气仍旧一目了然。
衣衫不整的天下至尊跌坐槛外,推开了紧闭的门扇,有灯火照亮他苍白的脸,恍惚的眼,可那空无一人的寝殿,却最终让贺衍没有勇气进入。
“渥丹。”他喃喃自语,一声声,叫着这个名字却说不出继续来。
无言以对,也是无颜以对,贺衍脑子里浑沌,酒意却让他心里清明。
可就是这样清明,才显出悔愧如山,痛彻心扉。
犹记当年初见,正是粉樱如雾,浮艳万里。春景中那少女纤指握笔,一幅绝世墨画,引得众多惊奇,他那时,尚不识得笔墨之后情调美好,不过听父亲击掌赞叹,细细一看,才能领略一二分,再注意那画者,不骄不羞落落大方,莞尔一笑顿时让芳菲无色,就恰如,她笔下佳人,水边一站即让景色模糊,唯有一颦一笑生动清晰。
他为之惊艳,她却不曾看向他。
那天之后,此人此貌,就一直在他梦境,时间一长,甚至从梦境中走出,无时无刻不在眼前。
大婚那日,她坐于青帐,曼妙翦影已经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最让他开心的事不是成为储君,是成为储君后才能得到她这个太子妃。
他在她面前,总是自惭形秽的,然而她总是这样温暖的微笑着,抚平他心里所有焦躁不安。
他以为他们能够携手同老。
可永别来得这样仓促。
“渥丹,为何要与我决别,你,是不是恨我……”
“恨,一定会恨!”
本来是毫无期望的疑问,却忽然得到掷地有声的回应,贺衍呆若木鸡,下意识遁声望去,月色清明,奈何泪眼模糊,女子身姿如竹,稳稳行来,让天子心跳几乎停顿,然而……太过充足的时间,足以让他视线清晰。
是贵妃。
当然只能是贵妃。
他怎么还能奢望,她会与他见面呢?即使芳魂未远,怕是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一直知道的,她应当怨恨。
“阿姐。”贺衍气若游丝似叹似唤,重重垂下头颅。
“圣人,倘若我与皇后换而处之,势必会痛恨于你。”
“阿姐不用说了。”贺衍匍匐下去:“我也痛恨自己,否则三年以来,也不至于不敢踏入篷莱殿……可是阿姐,我察不到任何证据……”
“圣人终究是不愿往下察罢了。”贵妃冷笑:“霁德若非心知肚明,怎么会触壁而亡?区区宫婢何来这样决心,应当有她不得不顾忌家人,圣人若真要追察下去,必定会显蛛丝马迹,圣人不敢,不过因为就算察明实情,也狠不下心惩治真凶罢了,既然如此,何必做这样情态?我若是裴后,也只会觉得圣人这番实在虚伪矫情,皇后父母二族,千余性命,无辜尽丧,怎能释怀?!因而妾身一直便说,决别已算宽恕了,圣人何必再得陇望蜀,扰裴后泉下难安!”
“不,阿姐,这些不过是猜测……”
“是,这些都是猜测,不过妾身请问圣人,当年裴郑逆谋可有真凭实据?圣人万万莫再提潘博,莫说潘家只是郑家姻亲之一,便连潘博,都是先帝硬逼潘家承认入族罢?裴郑二族若真与潘博同谋,何至于三族皆罪,唯潘博这孽庶拥兵自重?谢、毛等人咬定裴郑谋逆,何尝不是推测?”
贵妃这时完全不提太后,只冲谢党开火:“圣人眼下荒疏政务,将军国大政尽数托付于谢党,我若是裴后,必定死不瞑目。”
她微抬面颊,眼看着贺衍仍然好比一滩烂泥,不无失望,然而不露声色:“圣人,妾身只请保重龙体,因这时,无论晋王抑或妾身,都还离不得圣人庇护,妾身可不愿早早暴病,想必圣人也不愿晋王彻底失庇,因而妾身今日在皇后居殿,长跪请求圣人再勿醉生梦死,圣人已经对不住皇后,难道还要失信于晋王与妾身?”
说完这话,贵妃看也不看贺衍一眼,转身直跪阶下,只冷笑自语:“渥丹,我不称你皇后,是因我懂得你,想你眼下,最不愿就是担这国母虚名了罢?不过我长跪恳求,若你在天有灵,还当保圣人龙体康泰早日平复心情掌理国政,因为想必你也明白,普天之下,也唯有圣人才能惩治奸侫,就算裴郑不能昭雪,总归会让奸侫自食恶果!”
贺衍浑身颤抖,仿佛积蓄全身力气才能抬头,看向阶下恭身叩拜的贵妃。
月色照在他的指尖,苍白得一点血色不见。
他看向殿内,帘幔舒卷处,仍是虚空而无人影。
她不会回来,因为她好不容易才离开,就算魂魄,怕也不愿留在这个地方。
仍旧是一处屋顶,耳闻目睹这番情形的贺烨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贵妃想利用裴后之死逼迫圣人与太后敌对,想法还真是孤注一掷,长兄性情懦弱又颇重孝义,即便察知裴郑两族冤枉,也不过自责与为难罢了。
除了皇帝这个名份,长兄还有什么可与太后抗衡?更不说他根本没有这心思去与太后争权夺势。
长兄才是被这贺姓连累,他根本不应生于帝王家。
而这时,十一娘正在练习琵琶,一曲《破阵子》已经略有铿锵。
指停弦静时,她眼看窗外月色竹影,不由得暗暗规划。
既然已经入谱,颇得家族信重,那么是否应当再进一步,争取冲出京兆柳,展现人前。
大明宫,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否则如何能知己知彼,步步为营?
算来,叶昭媛所生帝姬已经三岁余,再隔上三年两载,应当该请伴读了。
这一段时间,她可不能默默无闻,这早慧才智声名,需要传入宫廷才是。
第122章 遇见
曲江水畔,八珍馆前。
牛车缓缓停稳,车畔白衣少年踏鞍下马,眼见青奴卷起垂帘,十一娘刚刚探出身子,他便伸展双臂轻而易举将小堂妹抱下车来,晚了一步的萧小九颇有些懊恼,待十一娘才刚站稳就上前牵了小手,指着八珍馆的牌匾不停嘴的解说出自何人之手,其中有怎么一段故事,又自发充当起这食肆中的跑堂,顺遛报出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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