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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5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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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迂跑了一趟,心惊胆颤回来禀报:“皇后并未调阅彤史录薄。”
大监甚至不敢窥视天子的神色。
而贺烨那张脸也的确黑如锅底。
第1312章 没完
贺烨这么做,其实不是仅仅因为置气,他知道十一娘的想法与担忧,为尚且不能确断的目的,打算妥协于所谓正统派的谏议,贺烨虽满心失望,可仍然愿意配合十一娘,另外他难以抑制的,更加想要证实他在十一娘心中,占多重份量。
又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做,太过孩子气。
他想也许自己能够容忍不居首重,也许经过验证,探知十一娘也是出于无可奈何,其实未必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对她不负初心,也许自己不会再斤斤计较,耐心等待十一娘在实现某个计划之后,将他放在首位,产生真正的信任与依赖,再无保留。
可验证下来,结果却是十一娘显然并不在意他是否召幸旁人,甚至将他召幸旁人,看为理所当然,连证实都懒怠。
仿佛曾经的情投意合,根本就是他的误解,十载以来安危与共休戚相关,仅仅是因为密不可分的利益。
是否自己这个夫君在她心目中,尚且不如陆离与贺湛?因为显而易见的是,他至今无法参透的,关于皇后的计划,那两人却是同盟者,一直参与其中。
贺烨越发懊恼,沉着脸色嘱咐颤颤兢兢的江迂:“既如此,朕不妨再次成全皇后,如其所愿,擢升陆氏品阶,拟指,朕册封陆氏宝林之位。”
江迂暗道:看吧看吧,圣上这下果然被气惨了,自称“朕”不说,“陆小娘子”又再成为“陆氏”。
忽然意识到:“圣上,宝林之位更在才人之下。”
这也算擢升?
“那才人之上是何位阶?”一国之君,竟然还没参透后宫品位,其实也不怨得贺烨,毕竟那时他的兄长贺衍在位时,后宫便有如空置,到他即位,后宫事务一早决定放手让十一娘处办,压根就没留意过嫔妃的品阶高低。
“是美人。”江迂哭笑不得。
“那岂不是与谢氏相同?”
“难得圣上还记得谢氏品阶。”江迂一不留神,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朕记性还没这么差!”贺烨忍怒,再计较一番:“美人之上,应当就是九嫔了吧?”
还说记性不差呢?!江迂无奈,小声禀道:“九嫔之下还有婕妤。”
“那便让陆氏高出谢氏一阶,另赐陆氏,端字为号,诉告皇后。”贺烨说到“皇后”二字,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为咱们端婕妤,择置殿苑、婢从,建议皇后,可先询端婕妤意愿,尽力满足。”
江迂:……
虽说应诺了,却一步三挨,终究也没等到皇帝陛下收回成命,大监只好愁眉苦脸前往蓬莱殿,既不敢泄露皇帝与嘉程之间清清白白的机密,又不敢当真把天子那话逐字转告,结果说了个语焉不详:“因那沈务汖惹事生非,圣上也实在顾虑殿下枉受毁谤,故而厚待恩赏端婕妤,且让殿下亲自措办施恩,如此一来,多少毁谤,都能不攻自破了。”
十一娘颔首微笑:“圣上之意,我能体会,大监不需忧心。”
皇后真能体会?江迂把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终归咽回了更多的劝导,长叹一声礼辞。
嘉程突然被封婕妤,最吃惊的人正是她自己,只不过因为天子嘱令,让她谨言慎行,嘉程还是在江迂提醒下,才懂得应该如何谨言,因此她虽莫名成为了后宫之中,众人眼红心热的新兴向往,其实心中并无雀跃之情。
但她的舅父冯继峥却相当雀跃。
原来沈务汖,虽说告诉了冯侍郎,端婕妤仿佛有违“亲长”之令,然而冯继峥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与太后一般看法,认为嘉程这么做,是为取信天子,麻痹皇后,如今大见成效,冯继峥自然更无不满。
他认为聪慧如嘉程,理当明白,一个女人要在后宫立足,虽说仅靠帝宠便已足够,然而要想更进一步,将皇后取而代之,必须依靠外朝的助力,嘉程既然已经站上了后宫这个疆场,便没有更多余地,她与皇后,不可能和睦共处,两人之间,注定你死我活。
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帝王的宠爱不可能天长地久,一丁点的嫌隙,便可能造成后宫女子的万劫不复,能够依靠的,只有身后家族,在朝堂之上的长盛不衰。
说穿了,什么情义都是幌子,只有利益才是牢不可破的纽带。
而关于端婕妤的“崛起”,亦让另一个人看到了转机。
便是徐修能。
他在关键时刻见风转舵,却不料因为皇后及贺湛的谏阻,并没能赢得天子信重,虽说看来也没有性命之虞,但自保可并不能满足徐修能的野心,这么多太后党,谢饶平与韦元平,都是毫发无伤,若他只图自保,哪有必要“背主”?
舵盘不可能转回韦太后的方向,但徐修能仍然寄望位高权重,他其实早已经留意到冯继峥为首的一系官员,对于后系近臣派的敌意。
然而徐修能已经吃过一次站队失误的大亏,这回他更加慎重,甚至当沈务汖流放琼州时,一度怀疑天子似乎要将冯系连根拔起,哪想到风云突变,陆氏被封婕妤,此时已无途径刺探宫闱的徐修能,竟然也相信了皇后专宠的势态终于发生变移,他的契机总算来临。
再一次证实,人往往会更加相信有利于自己趋向。
也再一次证实,帝王的恩宠,其实在多数人看来,都是靠不住的。
韦太后自然也沾沾自喜,认为奸计得逞,可是她并未因为自满便疏忽大意,她的离间计划仍在进行。
这回,她想要利用的人是齐昭仪。
除婷而、秦霁之外,潜邸旧人,唯齐昭仪被封九嫔,虽说就贺烨从不临幸的态度,韦太后早便笃断齐昭仪之所以受此恩待,根由并不在于帝宠,多数是因皇后,但推己及人,韦太后并不相信齐昭仪当真便无二心。
后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愿意孤老?相比淑妃,韦太后认为与皇后非亲非故的齐昭仪,更加容易利用。
但利用的办法,当然不是公然笼络。
毕竟太后与齐昭仪之间,隔着杀父之仇,衡阳侯活着的时候,齐昭仪尚不听从太后摆控,更何况如今?就算齐昭仪心怀不甘,也不用指望她会向自己投诚。
太后一早就有部署,楚心积虑让她所剩不多的,连高玉祥都没掌握的暗线,潜伏在齐昭仪所居殿苑。
故而,太后竟能察知,如她所料,齐昭仪果然对贺烨逐渐动情。
那么,这时便当时机,在帝后那危如累卵的夫妻之情上,放下最后一根稻草。
第1313章 仲秋受惑
午后小憩醒来,仲秋正守着熏笼取暖,她如今是广阳殿的掌殿宫女,早便不用再劳忙那些个琐累事务,齐昭仪又是最最省事的主人,惯常便没那多挑剔,如脂粉熏香一类耗用,从来都是直接使用宫司供给,连衣裙手帕扇面等等也不另外交给婢侍们绣饰裁制,仲秋往常不过便是服侍昭仪起居,最近连梳妆洗浴这类活计,齐昭仪也不再让她动手了。
虽是寒冬季候,可齐昭仪仍是闲不住的性情,看着一连几日雨雪,好容易盼得晴朗,自是又往毬场跑马击鞠活动筋骨去了,但她知道仲秋一贯惧冷,又最懒隋于强身健体,今日便没让仲秋随行,特意交待她留在居殿。
仲秋原本拿着一把扇面,慢针刺绣,她的女红也不见长,往往绣出一件物什,还不如针线局出品精美,做这些手工,全当打发时间罢了。
突听有人招呼,望一眼门帘,轻挑之处,站着个长身红裙的女子,仲秋认出她是专事笔墨纸砚的婢女声飞,便放下针线,一边招呼着声飞入座,一边拣出茶果来,待客很是热情。
这声飞并非潜邸旧仆,从前乃隶属尚仪局的宫人,后来调入广阳殿,因识得文字,齐昭仪才让她在书房服侍,声飞颇具八面玲珑的情智,数载历练深宫,越能察颜观色,在广阳殿里人缘极好,仲秋寻常待她也十分友好,两人常常说些体己话,渐渐便亲密得以姐妹相称。
仲秋年长,这时便关心道:“看你,天气这么冷,也不多罩一件袄衣,快些坐到熏笼边上来。”
声飞笑道:“我不像阿姐这般惧冷,幼年时候,我可是生活在朔州,要比长安冷多了。”
听她说起北地,仲秋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前些年在太原,我就最怕过冬,也多得昭仪顾惜,这么些年来,竟从不曾因风寒患疾,那时我可没想到还能回到长安,以为此生此世,都会留在太原了呢,成天里愁眉苦脸,挨了阿媪不少训斥,又是昭仪安慰我。”
“昭仪宽和待下,尤其对阿姐,看作家人一般维护,广阳殿不提,就论大明宫,整个掖庭局,不知有多少宫人羡慕阿姐呢,她们也都知道广阳殿里最最轻省,赏赐又比别处更丰厚。”声飞笑着附和一句,一边把身子挨向仲秋,一边神神密密压低了嗓门:“昭仪厚待阿姐,阿姐对昭仪自然也是真心实意,可阿姐因惧冷,这段时日鲜少出门去,或许没有听说,圣上竟然宠幸了今岁入宫那位陆才人,下令封为婕妤,又特意赐号为端,赞许陆婕妤品仪端好、率礼不越,足见圣上喜爱之情。”
“我就算闭门不出,这等大事,又哪能丝毫不闻。”仲秋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显然泄露了仲秋焦虑的心情,让声飞大受鼓舞,也叹了一声:“虽说婕妤仍在九嫔之下,可端婕妤恩宠甚厚,迟早会晋嫔位,再诞育皇子,必定晋封妃位,岂不便比昭仪品位更高了。”
“昭仪可不会在意旁人位阶,从来便不是争强好胜那一类人。”
“可阿姐不是也说了昭仪爱慕圣上,却因不愿损妨皇后,一直隐瞒这层心事?莫说阿姐为昭仪伤感担忧,就连咱们这些奴婢,也不忍看着昭仪这么好一个人,孤寂终老于深宫,我听说,端婕妤得宠,起初是因太后施压,皇后逼于无奈,只好答应安排端婕妤侍职紫宸殿,紧跟着就闹出太乐令朝会谏奏一事,圣上勃然大怒,治沈氏父女刺探宫闱大罪,原本宫人们都以为圣上对皇后一心一意,再不会宠幸旁人,哪知竟仍被端婕妤赢得了契机。”
仲秋的消息历来便没有声飞这类旧宫人灵通,齐昭仪往常也不许她钻营打探,虽知沈氏因何获罪,却不料端婕妤得宠的背后还有这么多复杂纠缠,这时叹息更深:“你过去不在潜邸,不知十载以来,圣上对皇后如何一往情深,真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圣上到底还是改变初心,论来这也不算稀罕之事,圣上既为天下至尊,雨露均施于后宫本为情理,奈何昭仪偏就固执,认为获宠便是背逆皇后,是忘恩负义腆不知耻,如今倒好,昭仪强忍情意成全皇后,却被旁人抢得先机。”
“昭仪固执,阿姐可得替昭仪多多打算,如今宫里进了这么多新人,个个可都是年轻貌美,时长日久,待昭仪年华渐增,岂不越发没了机会?到时便是昭仪悔悟,也悔之晚矣。”
“那也得昭仪听咱们劝告才行。”仲秋也是焦急不已。
“阿姐,莫不如去求皇后?只要皇后明白昭仪心事,愿意从旁相助,圣上主动召幸,昭仪本对圣上动情,难道还会拒之千里不成?”声飞终于说出了计划。
但仲秋却犹豫道:“皇后真愿相助?那端婕妤新近得宠,皇后必定亦觉烦怨,若我这时去求皇后,说不定皇后会误解乃昭仪指使,若反而怪罪昭仪……”
“皇后一贯待昭仪亲厚,又哪能不知昭仪是何品性?再者如今情势,可不比得从前了,端婕妤得宠,皇后正需旁人牵制端婕妤,论亲疏,昭仪可称首选!”声飞下足力气怂恿,见仲秋虽说仍然蹙紧眉心,但眼珠子却活泛起来,显然大是意动,她便再用激将之法:“只是这样一来,昭仪难免会知闻阿姐自作主张,就怕阿姐会被昭仪怪罪。”
“只要有利昭仪,能助昭仪心愿得偿,莫说是被责怨,就算赔上性命,倒也值得。”仲秋终于松开眉头,坚定决心,也怪齐昭仪把她保护得太好,在潜邸之时,仲秋因小着其余婢女几岁,起初并没意识到晋王府里有多么艰难危险,后来十一娘待齐姬越发亲厚,主仆便更不担心会有横祸将至,仲秋根本不识阴谋诡谲,又哪能看穿声飞那张看似忠恳的面容下,隐藏着什么祸心?
她心意一决,便立即展开行动,趁着齐昭仪眼下不在广阳殿,竟运步如飞前往蓬莱殿去。
巧合的是今日,阿禄入宫问安,这时正陪着十一娘说话,她原本也识得仲秋,十一娘起初也只以为仲秋是代齐昭仪禀事,故而便没有避开阿禄,哪知仲秋被柔洁带了进来,往地上一跪便开始抽噎,十一娘这才察觉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阿禄虽说已经嫁人,恍然间却仍觉得自己还是皇后身边的侍女,见仲秋这副形状,下意识便开口劝诫:“可是齐昭仪遇见什么难处?纵然你心中焦急,也不该在殿下面前哭泣,快些止泣,禀报正事要紧。”
仲秋凭着一腔孤勇,恍然间竟也不觉阿禄在场有什么不对,只顾辩白:“奴婢失仪,甘当殿下责罚,不敢请恕,只奴婢此行,昭仪并不知情,确乃奴婢自作主张,还望殿下切莫误解昭仪。”
就把齐昭仪一直隐瞒的心事说穿,代主恳求皇后成全。
阿禄如今嫁作宗室妇,又很知道不能窥探宫闱的戒律,不过嘉程受封也不算闱隐,莫说她的伯父江迂乃侍监总管,单论贺琰这层关系,阿禄自然也听说了这一件事,她今日入宫,正因忧虑皇后会怀郁结,特意趣话安慰,怎知一波未平,居然又冒出个仲秋来,恳求皇后给予齐昭仪侍宠的机会。
阿禄曾为宫人,谙熟宫规,怎能不知不管皇后意愿如何,仲秋这么做都已触犯大忌,这要搁其余皇后,说不定便会下令杖毙仲秋,就连齐昭仪都会受到牵连。
可阿禄现今身份虽然有别于婢侍,毕竟仍操物伤其类之心,不忍见仲秋因而丧命,再度抢先呵斥道:“你这婢子虽说忠心为主,然也太过鲁莽了,现下是在大明宫,可不比得晋阳城中王府……”
话到此处,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不再是皇后身边近侍,又哪有资格逾越问罪?更不说她还存有为仲秋开脱的想法,阿禄头皮一麻,连忙请罪:“妾身僭越。”
十一娘心平气和地将阿禄扶起来,这才询问仲秋:“若依你说,潜邸之时,阿齐便对圣上渐生倾慕,缘何直到此时,你才相求于我?”
直到这时,仲秋竟然还不愿连累声飞:“奴婢因见端婕妤获幸,这才……”
“仲秋,我深知阿齐,信得过她重情重义,故而我不会怪罪于她,我也知道你一贯性情,若无旁人背后唆使,决不至于自作主张,阿禄方才是想为你求情,但她呵斥你那话却对,你要知道,阿齐身为后宫嫔妃,倾慕圣上并非罪错,可为获圣宠,行阴谋附党之事却触大忌,多得现下并无外人,否则你本是一片忠心,却将主人置于险恶之境,为你出谋划策,唆使你相求于我者,若居心叵测,将来难保不会再暗中加害昭仪,为了齐昭仪,你也不应再有隐瞒,包庇此人。”
仲秋这才如梦初醒,流着冷汗道明原委。
十一娘又道:“你回去吧,莫要打草惊蛇,这事我自有处断,暂时也不需告诉阿齐,今日你有此一行。”
待仲秋告退,阿禄方才汗颜道:“妾身一直便知殿下宽容大度,原不该多此一举。”
“这是你真性情。”十一娘微微一笑,打趣道:“再者从前,你也不少目睹我杀伐决断,我这双手,又不是没有染过他人之血,更何况如今是在大明宫,非同潜邸之时?我呢,一贯也不屑妇人之仁,只不过若非逼不得已,依然尚存感悟,常思同生为人,何必成为他人地狱?”
正如你死我活,往往造成的是同归于尽,可人难道一生下来,求的便是死?
十一娘其实从不热衷争斗,更休说用性命作为赌注,如果能活自然不会求死,那么同样,如果能活,也何必要让他人死。
故而就算她明知,阿禄真正效忠的人是贺烨,可正因阿禄一路挣扎于阴谋险恶之中,还保存着物伤其类的悲悯,她依然是喜欢阿禄的,喜欢她的热心肠。
仿佛这样,自己的心肠也不至于彻底冷硬。
第1314章 皇后亦陷囹圄
阿禄直到辞宫,还在思考皇后看似戏谑那句交心,甚至于唉声叹道:“殿下若不是皇后,就太好了。”
把身边婢女先是吓了一惊,又不无困惑:“娘子这话怎么说?奴婢以为娘子一直对殿下忠心耿耿,怎会忽发惊人之语,竟……”希望皇后之位被旁人取代?!
阿禄忧愁地看向婢女,再复唉声叹气:“你不懂,你不能体会,你的确应当不懂,你又怎能体会?就连我,其实也无法真正体会,只是依稀察觉,殿下才是最最身不由己之人,殿下若非皇后,大约能活得比天下人都要恣意,于殿下而言,皇后之位,也许囚牢而已。”
所以她多少安慰都只能如哽在喉,甚至羞愧自己竟然认为能够给予皇后安慰,她现今已经远离宫廷了,对于皇后接下来的计划,谏言都算僭越,但阿禄虽说对如今的生活并无不满,仍然时常怀念陪伴皇后的时光,尤其此刻更甚!她忽然想起碧奴,觉得自己应该拜会,或许这世上,也只有碧奴能够理解她这时复杂的心情了。
阿禄已经解脱,但柔洁仍要尽职尽责,仲秋事件发生后,她觉得有些话,是必须劝谏出口了。
“声飞是旧宫人,极有可能听令于太后,殿下既然已在怀疑这又是太后离间之计,对于齐昭仪……奴婢认为,殿下当然不会治罪齐昭仪,可亦再不能为昭仪一厢情愿,再次触怒圣上了!”
柔洁没说出口的话是——倘若给予端婕妤机会,还算能获利益,可衡阳侯已经过世,齐昭仪家族已无顶梁之柱,皇后就算想要争取衡阳侯旧部的人心,善待齐昭仪已能达到目的,又何必在明知太后奸计的情况下,为了齐昭仪自己都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甘冒触怒圣上的风险?
十一娘明白柔洁的言下之意,她原本不愿将心意直述,因为这样似乎有自榜贤良的嫌疑,可她今后需要柔洁的助侍,又认为倘若不诉实话,难以让柔洁明白她的想法,说不定也会如仲秋一般,行为自作主张之事。
“柔洁看来,齐昭仪与端婕妤,于而我言亲疏如何?”
“齐昭仪毕竟有潜邸之时,十载情谊,殿下视昭仪,当比端婕妤更加亲厚。”
“正是,我既能体谅婕妤情意,若对阿齐全然不顾,岂非凉薄无情?又若阿齐真对圣上暗慕不宣,为我之故,甘受郁苦折磨,我知而不顾,岂不辜负阿齐知交之情。我行事,虽重利益,还没到只顾利益这等地步,再者,阿齐与陆婕妤一样,均为圣上良佐,圣上既已接受陆婕妤,我又怎么忍心单看阿齐孤老宫廷?这一件事,虽说乃太后离间之计,但我不能漠视阿齐悲喜,我希望……至少希望她能获得契机。”
多年相处,十一娘肯定齐昭仪不是贪求虚荣的人,如果她真对贺烨动情,与嘉程一样,怀抱必然是一颗赤诚之心,若获宠幸,当然更会死心踏地效忠贺烨,那么将来,不管情势如何变迁,贺烨身边,至少还有这两个女子,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追随。
这也许便是我,对你,最好的报答与成全了。
但十一娘眼下需要确定的是,齐昭仪真实的意愿,这不能开诚布公地询问,因为齐昭仪必定不会如实相告,所以,她需要先行试探。
故而次日,十一娘与婷而、齐嫔商量宫务时,提议不妨鼓励女子击鞠,将这项时兴贵族的运动切实向民间推广——晋朔之地,便是因为齐嫔的倡导,让击鞠更加风靡,不仅带动了全民健身,还给不少授田不足的百姓,创造更多的致富机遇,就算不论经济,如果平民女子都能纵马击鞠,无疑更加促进男子尚武,国民豪迈勇武,何愁外族侵犯?
但往往要将某项事好推广全国,都是从宫廷作为开端,官方的倡导和推崇从来都能事半功倍,十一娘认为,齐嫔可以在宫中,选拔宫人,集中训练,按时举行对抗赛事。
齐昭仪原本便爱好骑射击鞠,得皇后支持,当然喜不自禁,颇有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豪情壮志,忽闻张才人打趣——
“昭仪英姿勃发,连妾身亦觉热血沸腾,昭仪巾帼不弱须眉,真不知这天下男儿,才品各俱,有哪一类才敢自荐为咱们齐巾帼良人。”
这话要说来颇为荒诞,因齐昭仪是天下皆知的后宫嫔妃,有谁还胆敢给皇帝陛下脑门上系一条青头巾?
只不过齐昭仪从未获宠之事,如今在宫闱之内也不算秘闻,再者现下并没有“外人”在侧——张才人自从畅游苑事件,至少表面上被皇后越发纳入羽翼,她又一贯言语轻挑,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算稀罕。
往常如婷而及齐嫔,也并不在意张才人的冒失,但这回显然太出格了些,婷而生怕齐嫔感觉难堪,便轻嗔灵药:“失言失言,还不掌嘴?”
哪知这回,竟然连柔洁也来打趣:“张才人确是失言,普天之下,除了圣上,还有谁敢恃配昭仪?又昭仪虽是巾帼英雄,圣上能征善战,难道还不能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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