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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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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数应试者:原本就料到今日竞争惨烈,眼下连太后都到现场……太后当然是为了韦、柳、谢三家女儿,岂不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不过好在原本就明白希望渺小,至少有太后在场,即便未被选中,能在太后跟前展现才华也是收获。
  萧氏彻底吁一口气:相比柳氏,太后当然更加看重韦、谢两家,十一娘入选机会更小。
  韦太夫人神色平静,一点波澜没有。
  最是欣喜若狂的,一如十一娘观察所见,正是谢氏女——这位是谢饶平长兄之孙女,也就是淑妃嫡亲侄女,闺名唤芝,她是自幼便受母亲教导,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七岁时一副画作,曾经受到谢饶平夸奖,故而谢芝甚为自命不凡,她又听得长辈们议论,明白太后对待谢家不比普通,故而对于今日这场应试志在必得。
  太后扫视了一圈儿底下众人,又再微笑:“三嫂与四妹,两位莫不与我同席,今日不是宫宴,我也只是个宾客,不需这么多拘束。”
  这是在招呼童氏与韦太夫人,有意显示亲近。
  如此场合,太夫人就算对太后这番假模假样十足腻味,却也不可能拒绝,只好遵令移座。
  太后又看向除贺湛之外,厅堂中唯一那两个男子。
  “两位是……”
  莹阳真人代为回应:“是莹阳旧友,杜长淘与李由在,两位都善丹青,故今日特邀前来相助评断。”
  “我依稀记得两位曾深受先帝赞诩,任过翰林供奉,似乎……杜君还任过朔方令?”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太后微微颔首:“两位才华出众,而今圣人正是用人之际,还当用心辅佐。”
  翰林供奉有别于翰林学士,一般不负责起草诏书,类似于“御用文士”,职责是当天子诏见陪同赏游玩乐时,或者吟诗作赋,或者抚琴助兴,虽然根据天子性情不同,可能也会被问及民政等务,但基本上不会涉及国政,更称不上权势,太后竟然一语道出两人曾经任过翰林供奉,甚至还记得杜涛任过朔方令……这岂不是明晃晃的在向众人显示,无论是德宗朝,抑或眼下,她都有涉政之权?
  不过太后也就点到即止,很快将主动权交还莹阳,听她宣布规则。
  第一轮,是由应试者呈上画作,自诉优长或者不足,两者兼之也并无不可,由莹阳、杜涛、李渔择出十幅入选,再以抽签促对的方式,让签同者互相指出对方画作优长抑或不足,但这回只能择其一,不能褒贬同说,最终由莹阳择出两人,进行第二轮总决。
  也就是说第一轮,就会淘汰一大半。
  并且这规则偏向,技法似乎尚在其次,倒像是考较口才。
  绝大多数闺秀如坠五云雾里,不过长辈们倒有些品度出意思来。
  大概莹阳真人是要看品格脾性。
  太后当然对这规则不置意见,只微侧了脸问韦太夫人:“今日是带七娘应试?”
  太夫人直言不讳:“是七娘庶妹十一娘。”
  竟让庶孙女应试?太后不由挑了挑眉,怀疑她这位妹子应当心里还有戒备,不愿意让嫡孙女受她青睐。
  尤其是当太后问得十一娘只有五岁后,越发笃定,意味深长的看着太夫人:“我记得七娘似乎刚满十岁,仿佛与烨儿年岁相近?”就是要吓吓这个妹子,以为不让孙女应试就能万事大吉,她倘若想要赐婚,躲在家里就能跑得了?
  韦太夫人云淡风清应对:“太后好记性,不过妾身却不记得晋王年岁,上次瞧见……倒以为与我家三郎同龄。”
  “个头差不多,心性却天壤之别,唉,烨儿那孩子,脾性可不是普通人能消受,今后他那王妃,可得挑个温柔稳重者,要说来,上回七娘与四娘入宫,我看她脾性就好。”看还吓不死你!
  “要说稳重,七娘是比九娘更强,脾性嘛,眼下还小,也不好说,只是不算刁蛮胡闹,只这孩子的确甚投长辈眼缘,这不还在江南时,便被人意中,均宜媳妇已经在准备这事,难得那家小郎君才品兼得,倒是一门好亲,虽说七娘还小,却也不拘先定下来,及笄后再出阁。”不好意思,七娘名花有主,堂堂太后总不能坏人姻缘吧?
  太后倒也没有当真决定让柳氏女儿嫁给贺烨,见太夫人不受恐吓,便也一笑了之,留意见率先上前的闺秀,正是她侄孙女韦缃。
  竟是一幅工笔牡丹。
  莹阳真人擅重工笔,尤其爱画花卉,这几乎世人皆知。
  韦缃显然是投其所好,太后觉得十分满意。
  十岁年龄,就能创画工笔牡丹,虽说太后看不大出优劣,然而也觉得不简单,于是更加满意。
  “真人容禀,儿之优长在于相较同龄画者更加精谨细腻,缺陷便为着染色彩,不能沉着明快。”
  既说优长,又直言不足,态度不卑不亢,这很好。
  见莹阳真人与两个副判商议后,将韦缃归于入选,太后笑容越发深浓,破天荒地赞了一句童氏:“符氏将缃儿教得不错,你倒给自家选了个好儿媳。”
  韦缃首战告捷,却教其余更加紧张——除谢芝以外。
  她是第二个胸有成竹上场,展开画作,也是一幅工笔花卉,不过是摹写,实在这样年岁,就能创画并且要受好评大不容易。
  然而谢芝却不说长处:“儿虽喜工笔,然技法不足,故这时只会摹写。”
  不过这话,看似在说不足,实则却是显摆,对自己摹写之作品信心十足,简直到了挑不出毛病的地步。
  太后不由蹙眉,她虽然的确看不出这画有什么毛病,然而谢芝玩弄心眼这点却是犯了大忌,莹阳最不喜人虚伪,倘若谢芝觉得自己临摹得完美无疵,直说便是,用这谦逊不似谦逊自诩不似自诩的说法,还以为这点子小聪明能受人青睐不成?
  莹阳看了一眼谢芝,毫不客气说道:“技法确是不足,今后还得先静心摹写,工笔画尤其讲究精细,其次是染着色彩,无论从哪点看,你还不能掌握,还是先从摹描写意入手,打好基础为上,切忌好高骛远。”
  谢芝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结果,脸色顿时煞白!
  一个首战告捷,一个铩羽而归,闺秀们压力更大,好些人甚至打起退堂鼓来,不被选中事小,倘若如同谢氏女般被打击一番,那可无地自容。
  十一娘正想鼓励婷而上前——她倒想自己上场,然而长幼有序,这是礼仪。
  却被人抢了先。
  居然是唯一勋贵女儿秦霁。
  也是一幅摹写,她既不说优长又不说不足,而是示请莹阳真人品评:“儿虽喜丹青之技,奈何不得教导,只凭自己摸索,故不知技法如何。”
  莹阳真人倒是报以笑颜:“以你年岁,自己摸索能摹写成这样已属不易,然,因无人指点,故而犯有气不贯串,中有间断之忌,再兼主次不分……你切记两点,凡将摹者,皆当先寻此要,而后次以即事,此为其一;良以目向前视,起讫了然,目传于心,心乃使手,转折徐疾,无不如意,若能达成起码之意在笔先,一笔画过,必不致与原所希冀相去太远,反之,常使眼临笔,止隔纸素一重,便有臃肿无力之病,此为其二。揣摩这两点,再经苦练,今后请师指导,未必不成佳作。”
  这也是淘汰的意思了。
  秦霁却也没有大过失望,一揖谢礼。
  却闻有人嗤笑出声,也不知哪家女儿摁捺不住,嘲讽秦霁不自量力,活该自取其辱。
  莹阳蹙眉:“刚才何人嗤笑?”
  有人又将无地自容了……十一娘暗忖,真人最为厌恶便是自以为是自恃出身取笑旁人者。
  果然,当一个少女在诸多人证瞪视下不得不站起身来,莹阳问得她发笑原因是认为秦霁不自量力后,冷脸说道:“你未见识秦小娘子画作,如何便以为她不自量力?莫是自己自以为是罢,你之画作也不需再呈赏评。”一句话就取消了此人资格。
  这下子闺秀们更加噤若寒蝉。
  柳八娘甚至都不敢再上前展示画作,秦氏与表姐秦霁好一阵鼓励都没让她重振勇气,尤其是当见一位闺秀上前,也不知画得如何,但十分谦虚地只说不足,而且说得特别狠,几乎到了一无是处地步。
  哪想到莹阳真人根本不赞她谦逊,反而连点评都省了:“既然你自己都明白一无是处,何必再拜师学画?”
  自诩也不是谦逊也不是,这还让人怎么活!
  柳八娘打死不愿丢人现眼,却当看见族姐柳婷而顺利入选时不无羡慕,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实在让秦霁心焦,压低了声说道:“表妹何需这般畏惧,今日只取一人,大多数都会落选,又能丢脸去哪里,你看,那丫头才多大,五、六岁罢,竟然都敢应试,你可真是……”
  柳八娘定睛一看,原来是十一妹登场了。
第156章 十一娘登场
  当柳婷而入选时,太后的眼睛倒是亮了一亮,又从韦太夫人那里打听得这个六娘并非柳直孙女,而是同宗族亲后,倒又将刚才笃定嫡妹意在敷衍的想法动摇了几分,她虽看不出婷而丹青之技有何不同凡俗,但也认为尚还看得过眼,只相比自家侄孙女韦缃那幅就显得简单许多,可瞧见莹阳与杜、李三人都微微颔首,自然也就肯定技法尚有可取之处。
  又见柳婷而落落大方,温婉持重,话说得又不卑不亢,完全没受前头几个人落得灰头土脸的影响而拘谨畏缩,可见心有成算,虽还看不出心计到底如何,总归是比同龄闺秀沉得住气,这点已经难得。
  心思才动,却又问得这位柳六娘虽是京兆柳同宗,却并非太原柳、晋州柳两族嫡系,只不过没落庶支,才微微觉得失望——尽管她根本没打算为贺烨当真配上一位显望出身王妃,可若晋王妃身份太过微寒,天子那关都过不了,更何况还有南阳郡王这个宗正卿借口先帝遗令干预,更不说还有天下臣民雪亮的眼睛,打压晋王太过明显,倒真弄得贴合谣言一般,好端端让天子背上个害杀小崔后的污名,名正言顺的帝位也有了篡谋的嫌疑。
  太后这才将心思收敛了,眼看继柳婷而之后上前的十一娘,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庶出就不说了,年岁又小,这年龄的孩子实在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话能说明白就不错了,再能提笔写出手看得过眼的字,说出去也算早慧。
  当见十一娘恭恭谨谨见礼,行止无所挑剔,太后倒是斜了一眼自家嫡妹,别的不说,给均宜挑那媳妇当真不错,不似有些人面善心冷,看得出对庶女是用心教导的,也不存私心,否则这样场合,即使敷衍,也不该让庶女抢了风头。
  而十一娘行礼之前,已经将画作交予沉钩,虽则太后有言在先只是作为看客,但礼法俨然,闺秀们的画作还是应当先让太后过目。
  韦海池年幼时因为生母得宠,很受韦父看重,关于族祖姑端慧文皇后那些事迹,基本上都是从韦父口中听闻,让她大受激励,将文皇后视为人生榜样,力求再现辉煌。故而就不少在琴棋书画用心,然而她虽然野心勃勃,天生得智计不同凡俗,在于察颜观色方面更是超出同龄人许多,可惜对于琴、棋、画这三艺的确没有天赋,废了许多力气,也不能掌握精髓,不过一笔字倒写得不错,对于经史也算渊博,靠着死记硬背,历代名士之诗赋也能张口道来,可要让她自己吟诗作赋却力有不逮。
  靠着谢饶平“作弊”才能赢得卢太后亲许才名的韦海池当然不愿在群众面前泄露自己实际水平,也是心有不甘,直到如今还在兢兢业业操练画艺,可她亦有自知之明,晓得身边宫人赞不绝口那些奉承不能当真,至少不能与莹阳这等真正大家相提并论,是以今日的确怀抱看客的想法,根本没打算参与意见。
  这时看十一娘那幅画作,写意紫藤,倒也能看出来浓淡相宜,花朵厚实,籐蔓穿绕细而不乱,不由大感惊奇。
  实在韦太后本身直到如今都画不好花叶枝蔓,万万没有预料一个五岁稚童竟能达到她此生孜孜不倦力求天成的境界。
  是以破天荒询问:“这幅是摹写?”
  十一娘直到这时才正眼看向太后。
  她不是未卜先知,根本没有预料太后今日会亲临上清观,故而也谈不上任何预防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心理准备,实在是听得仆从禀报太后驾临时就已经心潮澎湃,还好未曾蓄甲,否则掌心这时只怕已经见血,唯有将所有注意集中在应试上,才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她也更不曾预料自打入座就袖手旁观的太后会在她身上破例询问,这桩意外来得突然,险些让她泄露此时万分复杂的情绪,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借助锋锐的痛感好歹才能维持表面心平气和。
  这幅摹写不过是当年画与阿蓁的旧作,当年她之技法还远远说不上炉火纯青,与名士作品相去甚远,可以说在场中人,除莹阳真人以外,应当不至于看出是蒹葭伊旧作,冷静!太后不可能看出端倪,应是惊诧凭她此时年岁,不大可能有这技法而已。
  脑子里千回百转,也不过须臾之间,十一娘已经平息心头的惊涛劾浪,微笑作答:“回禀太后垂询,儿之所作确为临摹。”
  太后这才觉得平衡一些:“固然是临摹,你这样年岁,已经难得。”
  十一娘“受宠若惊”:“得太后嘉诩,儿之大幸。”不说愧不敢当的话,虽然显得不那么谦逊,然而在此情形下,至少不会让真人觉得自己年纪小小就养成虚伪习性。
  可经过太后破例,莹阳真人也就罢了,杜、李二人却心生好奇,待得沉钩将画作移至面前,相比杜涛更加言无忌讳的李渔也忍不住询问:“柳小娘子声称临摹,而非为描摹?”
  虽然都是摹写,然而临摹与描摹还是有所区别,描摹是指用薄绢覆于原稿之上摹成,临摹却是观原稿而画成,临摹显然更加不易。
  十一娘自然表示肯定:“确为临摹。”
  李渔又追问道:“原本是谁所画?”
  倘若是成年者摹写,一般原稿都为名士所作,李渔对这原稿见所未见,故而才有此一问。
  可他这一问,显然让莹阳真人与韦太夫人都不约而同心生忐忑。
  莹阳真人一看这画作就觉震惊,当然认出是渥丹所绘,她几乎立即想到贺湛为何蛊惑着她收徒,多半是为了这柳十一娘,上回不也是贺湛劝说,才让她允同萧氏所请让一贯不理俗务的师公凌虚天师为这孩子相断,可若当太后面前说明原稿出自渥丹手笔,就不知会否心生忌防。
  韦太夫人当然早知原稿来处,就怕十一娘说出是柳蓁给予,在太后这时以为,阿蓁可是与她这个祖母貌合心离,又怎会悉心指导十一娘学画,甚至不惜将裴后旧作交予临摹。
  “儿并不知原稿出于谁手,实为儿之大母给予描摹。”
  韦太夫人长吁一口气,面对太后的目带疑问,飞快找到说法:“原稿非我所画,是四娘幼年学画时范本,应是裴后当年所作。”
  这话大有讲究,虽则太后与太夫人这对姐妹只是表面情份,然则相较外人,两人显然深知彼此,太夫人若一口咬定此画为她所作,太后必生狐疑,只因太夫人对于丹青之技,虽则在鉴赏这个程度比太后要强,然则技法却也相去不远,太夫人可没底气承认是自己所作,再者李渔既然已经询问,也说不准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被他揭穿反而坏事,说是柳蓁当年学画范本却也不假,另外即使柳蓁与太夫人离心,也是在太后谎称犯厄硬逼阿蓁修行之后,阿蓁幼时还不可能与自家祖母翻脸,留下范本在太夫人处不算奇怪。
  尤其“应是”二字,说明太夫人明知范本为谁所作,这时直言不讳,仿佛压根没有察觉太后已经洞知柳蓁对她这祖母已生“忌恨”,不至于让太后生疑是太夫人欲盖弥章,因为据太后看来柳蓁也不是愚昧之辈,就算心怀怨谤,也不可能授人以柄被斥不孝,就连源平郡公柳誉宜,这时不也同样与太夫人母慈子孝?
  虚虚实实,反而让人信之不疑。
  “原来是裴后旧作,难怪我看着,有莹阳真人笔法。”李渔完全不知他一句询问造成许多人的不安,这时抚须而笑。
  莹阳却趁着太后与太夫人斗智时睨了一眼贺湛,眼瞧着侄儿那副胸有成竹模样,不由暗哼一声,但心里同时也不无好奇,十四郎何故对这柳十一娘诸多维护?不过她不可能表现出来,只说道:“你之所作优劣,即可道来。”
  语速不疾不徐,语气不冷不热,不说底下闺秀,便连太夫人都为自家孙女捏着把汗。
  裴后可是真人学生,虽然十一娘聪慧,可未必不会犯了自作聪明,反而引得真人不愉,实在这情势,太过谦逊也不好,倘若太过自信……谁知道会不会犯了真人忌讳。
  就连底下萧氏,也是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她之前并不知道范本为裴后所作,还以为是柳蓁从前旧作,甚至以为十一娘是描摹,据她看来,那画作虽则不错,可远远不到出类拔萃,顶多中规中矩罢了,她虽然不愿十一娘入选大出风头,可也不想看十一娘当众受人鄙夷,可眼下情势竟是十分微妙,真真让人提心吊胆无比矛盾。
  就听十一娘说来:“摹写重在逼真,仅以逼真为衡,儿以为此幅画作无所挑剔。”
  这话一出,底下不说应试闺秀,多少贵妇都瞪大了眼。
  一个五岁小儿,竟敢说能将裴后旧作临摹成无所挑剔?!天下可还有如此狂妄自大之人!
  然而让众人更加震惊的话还在后头——
  “写意,更比工笔讲究神形兼俱,甚至风骨仿约,儿以为,此幅画作已与范本别无二异,足能以假乱真。”
  “是以,儿只评范本优劣,还望真人许可。”
  居然还敢评判裴后原本?优长也就罢了,还敢带个劣字?
  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莹阳真人还没反应,太后率先就好奇起来——宫里那幅在水之湄,她翻来覆去也看不出精妙所在,真不知裴渥丹如何会成就才名,眼下听听这个孩子评价,倒也有趣。
  于是插嘴:“莹阳,这丫头话虽狂妄,又有违定则,然而我实在好奇,莫不听她有何见解,若有谬误,你再批判指正。”
第157章 直言评鉴
  实际上不用太后干预,莹阳也会允准十一娘直言不讳,原因无他,实在是以莹阳看来,这幅摹写的确当得无可挑剔四字,倘若不是亲耳听闻为这柳十一娘所作,她甚至以为是学生幼时亲笔,技法也就罢了,十一娘竟然有此自信,并且还要直言不讳范本优劣……是狂妄自大,还是天赋过人,总得等到这孩子品评之后,才能判断。
  莹阳倒不疑心是贺湛“放水”,十四郎纵然诡谋,还不至于品德败坏到如此地步,勾通外人哄骗她这姑母,再者十四郎虽然聪颖,对琴画二艺却天生粗笨,否则她一手画艺传予十四郎便可,当年也不需再另选学生,就算十四郎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对柳十一娘维护有加,也不可能在丹青之鉴上有任何助益。
  虽然这是第三次见柳十一娘,也尽管已经得知师公相断贵不可言,然而直到这时,莹阳才真正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五岁女孩。
  一双沁黑的眼睛,让她竟然心生亲近。
  这孩子……其实一点不似渥丹,没有渥丹当年的锋锐直率,仿佛智计颇深。
  小小年纪,口出妄言,可观其行止,却一点棱角不显,莹阳几乎产生错觉,当年渥丹成为大周皇后,她远观学生于宝座上言笑风范,就是这样锋芒不露,让人摸不着深浅。
  却只有在她面前,撒娇混赖,什么话都敢讲,甚至……
  莹阳目光微撇,往太后那方向。
  当初渥丹怎么说的?
  太后喜怒俱敛,深不可测,大约一入深宫,人都会变成这样。
  几许无奈,几多怅惘。
  她之所以拒不收徒,实在是因为悔愧。
  渥丹枉死,她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接受这个结果。渥丹那孩子,曾经相伴十年,贴心体慰,即便亲生女儿也许都不能做到。
  是学生,也是知己。
  甚至对十四郎,渥丹也当作手足兄弟,那些年,她因悲痛而沉湎纵酒诸事不顾,都是渥丹在关心十四郎,打点周道、书信往来,十四郎只比渥丹小着不到一岁,然而衣食起居都是渥丹照顾,即便十四郎远游,渥丹仍旧替她关注住行,屡屡去信开导。
  先帝赐婚,她明知渥丹对薛陆离情谊早存,起意转圜,渥丹怎么说的?
  ——君令既下,唯有服从,事不可为。阿姑安心,渥丹不存别想,愿与太子举案齐眉。
  莹阳从不让渥丹称她先生或者师傅,渥丹似乎也更加喜欢称她为阿姑。
  那时候自己怎么想的?不如学生多矣。
  世人都以为渥丹之名是因她所授,然而,有谁知道除了幼时指点,一切都是渥丹自发体悟。
  渥丹甚至不愿张显画艺,也是受她连累。
  若当年不得先帝看重,渥丹也不至于青春早逝。
  是她荐举渥丹御前献画……
  为此一事,痛悔终生!
  直到如今,明知学生为谁所害,然而却不能为之血恨,尚且还要故作不知,她有何面目再收徒,让之取代渥丹,决不可能。
  可是一步一步,还是被逼到这样情境!
  孤独终老,寂寞半生,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原本就是,如此寒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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