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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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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换过一袭干净棉袍,未束腰带,径直步入时,犹带疏淡的薰衣香气。
  阮时意未忘却夏纤络当日的无理要求——让她为郡主和四美人身上画花儿,徐赫负责记录场面。
  “四美人”,她见过的,男女兼有。
  见徐赫从架子上找寻不同颜色的矿物粉末,阮时意质问语气中暗藏愠怒:“三郎,你该不会……把我的那部分活儿给抢了吧?”
  徐赫误以为她指自己又要赢一局,心下微略不悦,挑笑道:“怎么着?吃醋了?不希望我触碰或描绘别的女子?”
  “少自以为是!”
  徐赫放下瓶瓶罐罐,一手拉她入怀,附在她耳边哼笑:“死要面子!事到如今,赌局有意义么?你赢了又如何?把我扫地出门?”
  阮时意本想辩解,因他志在必得的笃定而恼怒,抬手抵住他的胸口,闷声道:“一码归一码!再说,胜负未定,说不准……我明儿忽然相中一位温柔体贴的俊俏小青年!”
  “呵呵,戒严期间,你去哪儿物色俊俏小青年!别胡思乱想,你唯一能见着的温柔体贴、俊俏青年……只能是我!”
  他低头往她光洁饱满的额上一啄,唇瓣勾起一丝隐晦之极的淡笑。
  “你若想扳回这局……要不,咱俩合作?我得回晴岚图后,算你一半功劳?”
  阮时意冷哼:“你不都已经搭上了么?还要如何合作?”
  她费尽心机,还折损了他的一幅旧作,得以接近夏纤络。
  不料,遭那妖冶狂肆的女子逗弄多时,连晴岚图真借人还是对方故弄玄虚的借口也没摸透。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取画必须光明正大,既便她有盗窃之心,断然没法掩人耳目,在衔云郡主府及众多别院的藏品中一一翻找。
  徐赫略一思索,眸光依稀漾起难以言述的诡秘,于她怒气氤氲的娇颜徘徊片刻,掠过如幽湖般清澄的眸子,滑向如暖春樱花的粉唇,寸寸下移至小巧精致的下巴,再飘向堆雪般的纤长颈脖……
  “阮阮,我已许久未在肌肤上作画,若画毁了,岂不丢人?”
  “所以……?”她眉心轻蹙,抬目时恰恰对上他深邃眸,忽觉被漩涡吸附。
  只听得他醇嗓酿着诱人醉意,撩人心弦。
  “不如……你,借我一试?”


第81章 
  月色被薄云柔和了光华; 从半掩碧纱窗落入画室内,银影淡淡; 与跳脱烛火纠缠为一体。
  徐赫仍以手托着阮时意的后腰,力度不轻不重; 却为他适才所言传递更坚定的意味。
  暗香萦绕于绵长缄默间,有她沐浴后的清芬,亦隐含他雅洁衣袍上的沉香气。
  “怕了?”他笑容暗藏三分挑衅; “就知道我的阮阮……没胆量。”
  “谁、谁怕了!”阮时意脱口否认,随即暗呼上当; “你干嘛不画你自己?”
  徐赫“噗”声一笑:“我已大方分你一半功劳,你不出点力怎么成?再说; 男子肌肤本就与女子的质感大相径庭……”
  阮时意冷哼着挽起一截袖子,露出莹白手臂; 神色微略透着不自在:“喏!拿去试!随便试!”
  “小气!”他嘴上嘀咕,忽然俯首贴向她耳廓; 悄声道,“我得画整个背……”
  阮时意腾涌而起的羞愤中掺杂了酸涩感。
  夏纤络不要脸,这家伙为得回自己的画作; 也跟着不要脸了?
  “她……打算赤着身子,让你作画?”
  说不清是激怒或是难堪,温软嗓音微带颤抖。
  徐赫摁住唇边轻笑; 正色道:“不然呢?总不至于画在衣服上吧?”
  “伤风败俗!毫无廉耻!”阮时意暗暗磨牙。
  徐赫忍不住笑了:“阮阮; 这事儿……咱俩又不是没干过; 分明是件风雅逸趣之行。”
  “岂能相提并论!咱俩是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夫妻!……我是说; 以前!”
  “呵,难道当年的明媒正娶、拜堂成亲,到现在就不作数了?”他以食指轻刮她鼻尖,“既不愿让我赢这一局,又不肯承认翻了醋坛子……心口不一!”
  阮时意未将他的揶揄放心上。
  只因她的思绪已漂浮至许多年以前,那会儿她忙于照看孩子,顾不上装扮,将他日夜躲在画阁内潜心作画的举措误认为是自己缺乏魅力所致,是以夜间端茶探视,褪下外衫,明里暗里逗引一番。
  徐赫那时已隐忍一段时日,被她半遮半掩的风光勾了魂,只在她腰背上画了几叶兰草,便强行将她摁至画案上,扯尽束缚。
  时隔半辈子,阮时意早忘了那份靡丽所带来的刺激与愉悦,渺远记忆中却恍恍亮着案头灯烛,火苗炽烈,随天地延绵不断的摇晃而颠簸。
  徐赫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眼角眉梢的情态变化,如有懊恼,如有羞怯,如有拘束,另有微不可察的绮丽。
  他原本故意曲解衔云郡主的回信,挑起娇妻的醋意,奈何她柔嫩颊边泛起惹人心痒垂涎的层层绯意,诱使他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容我把欠你的那几叶兰补上……”
  他幽幽噙着些许隐笑,见她陷入深思,恍若未闻,遂转身以清水调开未用完的残墨。
  *****
  阮时意怔立于长形画案边,垂眸望向女儿归还的一幅幅画像。
  其中一张泛黄的熟宣上,佳人青丝如瀑,秋波顾盼,娇容恍若晓花凝滴露,青衫似翠柳醉薰风。
  那是只有对爱慕之人才会流露的甜蜜眼神。
  当时徐赫笔力欠佳,但意韵已成。
  “三郎……”阮时意拿过旧作,“这是何年所绘?何以未落款?”
  “建丰十五年,成亲前,我嫌画得不精彩,特地没署名。”
  徐赫于研墨间隙转头看了一眼,温言笑答。
  阮时意拣起另一幅,白纸黑墨,以寥寥几笔,随性勾勒一长发倾垂的女子,愁眉娇蹙,雅态幽闲,衣袍松垮,小腹隆起,约莫是在孕中。
  她低声啐道:“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画,你也敢下笔!”
  徐赫哂笑:“你也真是的!想当年,你还夸我这画颇得意趣……”
  “呿!人年纪大了,阅历见长,眼界自然不同。”
  她来来回回细品,扭头见徐赫捧墨执墨而近,登时多了两分警惕:“做什么?”
  “给你画几叶兰。”
  “我、我何时应允了?”她倒退半步,瞠目之际,抬手捂住褙子系带。
  徐赫禁不住窃笑:“阮阮,你比我想象中怂多了,又不是……没看过。”
  阮时意自是没忘那夜被他压于此案,霓裳半褪,藕臂仍套在袖内,任凭他轻抚、碰触……以他的手、唇、齿、舌。
  见他再度步近,她慌乱之下伸手推开。
  徐赫手一抖,盛墨的浅碟倾侧,洒得二人衣裳斑驳狼藉。
  阮时意正欲闪避,不慎将案边笔洗扫落在地。
  淡墨水泼了她一身,青瓷笔洗坠地后碎成几块,更溅了满地。
  “你瞧你!毛手毛脚!”
  徐赫无奈,放下笔墨,脱下脏了的棉长衫,边吸干地上水渍,边捡起碎瓷片。
  阮时意手上裙上又是脏水又是墨迹,尴尬且憋闷,抿唇不语。
  徐赫清理完地上的一团糟,又打来一盆水,细细为她洗净双手,连指甲缝也没放过。
  兴许是他一如既往的温情脉脉于无形间渗透入她的心,她傻傻由着他清洁,也未抗拒浓情蜜意时,他落向唇上那蜻蜓点水似的吻。
  她不闪不避的顺从予以他莫大的勇气,驱使他俯下轻碾她的唇,巧舌熟练撬开贝齿,掠夺没来得及出口的软喃低哼。
  明明身上黏着湿答答的脏衣,她却因口舌之争而浑身发烫。
  待他顺理成章地拽下彼此湿衣,她逐渐意识到,局势正朝着某个尚未跨越的阶段发展。
  “三、三郎……你、你说只是……作画而已!”
  她轻咬檀唇,光滑玉臂摁住未溃败的主腰,两腿轻微战栗,似已有些发软。
  徐赫以舌尖舐着她的肩头,笑语哼哼:“墨都被你打翻了……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他左手直接扯掉仅余薄绸,右手抓起搁置案上的湿笔,提毫蘸墨,落于雪肤之上……
  阮时意因背上冷凉绵滑的黏腻感而毛骨悚然,牙齿上下打颤,强忍麻酥酥的乱潮,由着他运笔游移。
  从腰侧至肩胛,笔锋所至,皆引起她直哆嗦。
  他莞尔笑道:“抖什么呢?又不是头一回。”
  她想不通,为何步步沦陷至斯,是因和女儿相认心生感触,以致毫不设防?是因对夏纤络的霸道而心怀忿恨?是因翻阅画作忆及更多如蜜往事?是她干旱太久悄然酝酿了不为人知的渴求?
  或许,诸多情愫积压,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她目不能及后方,仍能感受他笔下生花,更能幻想墨色在砌雪的细腻皮肤上缓缓绽放出墨姿致轻灵的墨兰。
  那一刻,她忽而在想,他真的会以妙笔落墨至夏纤络的娇躯上么?也会情难自制地受对方诱惑么?
  莫名地,热泪濡湿了腮边,遭他一一吮干。
  他退后欣赏自己的新作,如为世间最绝妙的艺术精品而赞叹。
  再次贴近时,无遮挡的肌肉紧绷,气息渐趋热烈,几乎能将她融化。
  一句含糊不清的言辞随他的唇齿徘徊于她的雪肤间。
  “阮阮,你自始至终,都是我徐赫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
  须臾过后,她的秀发如泉泻至案上,代替落了遍地的旧作。
  横梁如记忆深处般晃来晃去,灯火如旧映照他明晰的轮廓,俊朗儒雅含混英气的脸庞,散发惑人光芒。
  她不由自主的吟哦,碎在他唇齿之下,尽化呜咽。
  辗转于画案、圈椅、书架……刚盛放的花叶被揉化,于深深浅浅的进退间融为乱渍。
  事实上,徐赫比昔年任何时刻更小心,只因他的妻,拘谨到了不像话的地步。
  他总怕伤到她。
  最终当他把她从净房里捞出,裹上干净的备用袍服,施展轻功抱回卧室,她始终默不作声,如被夺了魂。
  徐赫熄灭烛火,忐忑不安地拥着她。
  如鲠在喉,不知该致歉或是安慰。
  无尽沉默蔓延至夜色深浓处,就在他断定她已入眠时,她忽然轻叹,往他怀里蹭了蹭。
  徐赫仿似听见心花怒放的声音,薄唇在她鬓角印下一吻,静静搂住她,闭目而睡。
  一夜无梦。
  梦里想要的,他都有。
  *****
  然则翌日晨起,徐赫依稀觉察枕边人悉悉率率的异动,第一反应是箍住她不放。
  阮时意稍加用力挣开,裹紧不合体的素袍,坐起身来。
  美眸倾垂,隐隐潋滟着无所适从的窘迫。
  “三郎,我……”她语含懊丧,欲言又止。
  徐赫心下一沉,冷声道:“你又想出拒绝我的新词?”
  “我大概没法像以前那样……不如你再、再考虑考虑我上回的提议……?”
  徐赫怒极反笑:“我本就没指望你马上全盘接纳所有亲密!可你半推半就,事后又说出这种逃避之言,算什么!”
  阮时意自知纵容他走到这一步,按理说,该试着重新适应。
  可她发觉,她的身心并未完全准备好。
  只有麻木被动承受,没多少兴悦癫狂感。
  她老了?以至于对某些事力不从心?长此下去,岂不耽误了他?
  徐赫探臂固她于胸前,笑时犹带咬牙之声。
  “你急什么!慌什么!来日方长……‘小三郎’会陪你玩到满意为止!”
  阮时意恼他话音中毫不遮掩的轻浮,怒而推搡他,偏生寻不到鞋子,只得光着脚,扶着腰,趔趔趄趄夺门而出。
  徐赫鼻腔里懒懒一哼,也不着急去追,躺回原位,从枕上捡起她遗落的几缕秀发,缠绕指尖,也紧紧捆绑着一颗心。
  隔壁隐约传来微小动静。
  徐赫浑不在意,悠哉悠哉下床穿衣,待听见陌生声响从前断断续续传至,他暗觉奇怪,连忙奔出视察情况。
  绕过一群摇尾的大犬,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前院,但见徐府仆役挑扛各种物资而来。
  徐晟笑嘻嘻招呼:“哥!你起床了?伤都好了吧?”
  徐赫略一颔首,睨向衣饰焕然的阮时意。
  她重绾发髻,发上簪了几根精美发簪,改穿雅致淡紫绫纱衣,配以银丝拖裙。
  显然非家常打扮。
  “要去哪儿?”他淡声发问,企图以此掩盖焦灼。
  “晟儿来给你送吃的,我左右无事,该回徐府瞅瞅。”她语调平静,不起涟漪。
  “非要挑这时候?”徐赫长眸冷冽如刀,低声冷笑,“该不会……嫌弃我侍奉得不够‘周到’吧?”
  阮时意听他公然口出诨话,气极:“你爱怎么想都无所谓!”
  她早就为两个儿子的境况而担忧,外加昨夜之事不尴不尬,此时见长孙遣来的马车能坐人,思归心切,亦确有逃避之心。
  徐赫以手搓揉脸面,颓然劝道:“咱们不能静下来好好聊聊?我承认我操之过急……”
  “别说了!”阮时意听他越扯越明显,急急打断他,“你忙你的,我也有我的担子。三日为期,够你我冷静了。”
  徐晟虽不明所以,大致猜出二人闹了点小矛盾。
  他龇牙笑劝:“哎哟!有什么大不了的……俗话说那个‘床头打架床尾和’……”
  阮时意一听“床”字,几欲炸开,忿然步向门外马车,不等沉碧搀扶,自行钻入。
  徐赫满腔柔情如被泼了冷水。
  徐晟尬笑:“哥别急,我回去一定劝她!女人嘛……偶尔情绪不稳也很正常,能为你动怒,才是真在乎你……”
  他语无伦次胡诌,见人员已齐,朝徐赫一揖,翻身上马,领着马车西行。
  徐赫意欲冲上前,把阮时意从马车上拖下来,抱回宅院,绑在房内,哪里也不让她去。
  可他终究怅然失笑,望着马车消失在竹林尽头,心也如像被挖去一角,空了。
  三天?三天后又能如何?
  不多时,细碎马蹄声去而复返,渐行渐近。
  徐赫面露喜色,翘首以待,却在瞧清来者面目时,瞬即黑了脸。


第82章 
  绿林尽处; 一身玄色衣袍的洪朗然领了两名亲随,带上箱笼酒坛等物; 策马而近。
  徐赫原是想问候哥们近况,但见对方威仪不减、容光焕发; 他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把妻子出走的气全撒老情敌身上。
  “黑炭头!你来作甚!”
  洪朗然闻言,横眉应对:“小白脸!我来看你被砸成什么鬼样!”
  徐赫怒道:“我能吃能喝能走能跳!让大将军失望了吧?”
  “你这家伙!吃火·药了?老子好心来看你……”洪朗然勒马跃下。
  “你这老家伙!”徐赫捋起袖子直奔上前; “在我面前敢自称‘老子’?我打得你连你老子也认不得!”
  “谁怕谁!”洪朗然撇下镇国大将军应有的风度,跨步前行。
  未料大犬们均以为徐赫受欺负; 如箭般从前院窜出,扑向洪朗然。
  黑白身影迅捷灵活; 龇牙怒吼,极具威慑力。
  洪朗然边闪避边笑骂:“从哪弄来一帮狗儿子!”
  “大毛二毛!停下!”徐赫唯恐大犬们不知轻重; 连忙喝止,“阿六!把狗子们牵回去!”
  待门前恢复清净; 洪朗然闷声道:“做兄弟的好意带酒探望你,你竟如此待客!”
  徐赫亦自觉刚才态度恶劣,遂拱手执礼:“我心情不好; 一时冒犯,恳请见谅。”
  洪朗然难得他语气缓和,抬手拍了拍他肩头:“你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怎么?媳妇跑路了?”
  被一语戳中心事; 徐赫猛地甩开洪朗然的手:“滚!”
  “哈哈哈!被我猜中了?”洪朗然大笑数声; “走吧!哥儿俩多少年没好好聚一聚!上等的金玉露; 供你一醉解千愁!”
  他豪迈摆手; 命仆役抬进两大坛酒。
  重逢后,二人初次会面便大打出手;其后为掩饰交情,避而不见;数日前地下城并肩作战,人前不便多言,不咸不淡聊了几句。
  终究是自幼相熟打闹的兄弟,徐赫出自将军府,文雅而不失疏爽,洪朗然又是个百年不变的耿直性子,此番相见,没半盏茶时分便再度熟络。
  宅院内环境清雅简洁,因阮时意添置的几处盆景和瓶花,更具浓烈的生活气息。
  洪朗然小逛一圈,谢绝在偏厅用茶,径直拉了徐赫到花园闲坐,屏退左右,开启酒坛子,一手抓着酱鸡爪,一手举碗畅饮。
  “烜之,老实说,你如何得知地底下的详情图?”洪朗然一口闷尽杯中酒。
  徐赫立时添了三分警惕:“老洪,你奉命查我?”
  “瞧你这戒备心!”洪朗然不满,“我若真要查你,犯得着这般拐弯抹角?查案的事不归我管!我就随口一问!”
  “目下外头情况如何了?”
  “那群混蛋!真不是人!炸毁部分民房夺路而逃,撤退前竟把两三百人困在地底!多亏你儿子核对全图,发觉有些地方未通,派机匣高手打开机关,救出一大批奄奄一息的孩童与女子!”
  “女子?”徐赫上回已见不少孩童被困,但未曾见有女子。
  洪朗然眼底尽是鄙夷与忿恨:“底下保守估计住了近两千人!除去被掳掠的孤儿幼童打杂,他们还圈禁了百名以上的年轻女子作宣泄之用……实在可恨!”
  徐赫皱眉:“近两千人!饮食等如何能保障!”
  “偷抢拐骗!难怪偶有大户人家被盗等未解悬案!都往地底下钻,谁能想得到?此外,戏园子、群芳楼、顺安客舍这几个点,与外界交接,正是他们的人开设的……
  “话又说回来,地下城算是快清查完毕,全部交由禁卫军控制。不出两日,全城解禁后……这儿不安全,你不如搬到我府里!”
  徐赫料想,他随徐晟一同下秘道的事迟早会被抖出。
  敌人在戒严时不敢擅动,一旦获得机会,必然想方设法报复所有参与者。
  他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等额头和脸上的伤痊愈,晴岚图也彻底临摹完毕,便与阮时意夫妻双双把家还。
  何曾想过,妻子把他吃干抹净后,竟趁孙子探视时丢下他,跑了!
  若传出去,人家没准儿还认为他……不行。
  如今阮时意气在头上,他若贸然回徐家,定会闹得异常尴尬。
  刚解禁就去将军府避祸?一则易遭非议,二则未免太窝囊了些。
  留在家中,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洪朗然自顾啃着鸡爪,转头见他默不作声:“不乐意?不给面子?”
  “堂堂大将军,收留我这小小的画院待诏,让人怎么想?”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婆婆妈妈的!”
  “别的不谈,你如何对妻儿解释?”
  洪朗然听闻“妻儿”二字,眸光略暗,改口道:“那……我留在你家!盯着你,看谁敢来!”
  徐赫啼笑皆非:“你当自己是门神?随便往门边上一贴,便能挡妖驱魔?”
  “你有哪回不损我的?”洪朗然气得吹胡子瞪眼,“给个准儿!成还是不成!”
  “我才不要留你在家!谁让你觊觎我媳妇好多年!”徐赫长眉一挑,语带不屑。
  “要算旧账是吧?我和小阮相识在先,要不是你使阴损招儿接近她,横刀夺爱,我俩早……”
  话未说完,冷不防徐赫从碟子上抓了一只鸡爪,直塞向他嘴里塞。
  此招又快又稳又准,且明显带着偷袭的猝不及防!
  洪朗然险些被他堵住嘴,怒而把手上啃了一半的鸡爪依样画葫芦朝他戳去。
  “你恶不恶心!”徐赫扭头避开,“我好歹给你一只新的!”
  洪朗然不依不饶,逼得徐赫从石凳上蹦起,施展轻功掠了开去。
  大毛与二毛趴在花园角落,目不转睛盯着“一老一少”以鸡爪过招,各自想办法往对方口中喂。
  口水直流之余,亦百思不得其解。
  ******
  追追打打半日,徐赫撵不走老疯子,唯有亲自下厨,剁羊肉、切韭菜,烙点鸡蛋羊肉韭菜饼。
  洪朗然喝了点酒,兴致激昂,有一句没一句数落徐赫,抱怨他傻乎乎丢下阮时意和家人。
  徐赫生平头一回没和哥们斗嘴。
  这事儿,他理亏。
  他甚至反思,若非洪朗然数十年如一日护着徐家人,他的子孙铁定要走更多弯路。
  以往吵吵闹闹要将对方“剁成酱”,实则如徐晟先前所言,为对方动怒,才是真正放心上。
  他忽而在想,倘若他真的死于建丰十九年冬,是否愿意把爱妻交给别的男子照顾?
  虽心不甘情不愿,乃至心如刀割,他仍然希望,他有去无回时,阮时意能得强而有力的庇护,而无须独自面对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所幸,他回来了,她还在。
  当铁锅烧热,徐赫把面饼摊在锅底,听着肉馅受热发出的微响,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话。
  “老洪,谢过你最后不夺妻之恩。”
  洪朗然一愣:“哼!你打算如何谢我?”
  徐赫翻了个白眼:“给你的韭菜饼塞双倍的馅儿!”
  “切!谁稀罕你这破玩意儿!”
  洪朗然满脸嫌弃,却顺手抓起刚烙好的饼,不顾火烫热辣,美滋滋啃了起来。
  啧啧啧啧,真香!
  午后,二人闲来切磋武艺,又研究徐赫内力中的寒凉之气,终不得其法。
  洪朗然放不下心,却没法将徐赫绑回家,干脆死皮赖脸守在篱溪边的小宅院,还扬言要住上三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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