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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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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番外一(上)
  番外一(上)
  庆和十九年秋,佳节将至。
  南国淮湖烟波渺渺; 舴艋泛泛; 岛屿浮浮。
  湖岸边青石铺路,黄叶坠地; 桥头空地处摆满各式摊贩; 还聚拢杂耍、对弈、说书之人; 加上围观者众; 热闹纷纭。
  阵阵浓香从桥下石牛旁一家烧烤档飘散而至,勾动路人腹中馋虫; 是以从傍晚时分起,小小摊位排起了长队。
  旋炙猪皮肉、羊肉、鸡杂被放置在炭火中反复翻滚; 肥瘦适中的肉丁肉片一经火烧,肥油直冒,外焦内嫩; 皮脆肉香。
  配以孜然粉炙烤,或简单烤熟后蘸大蒜末混白醋、梅子酱等下酒,简直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入腹中。
  这小小摊子; 里里外外全由一位满脸胡须的男子所经营。
  此人身材高大,略显瘦; 灰衣黑帽; 茂密胡子遮脸; 难辨年龄。
  但从其剑眉朗目、修长手指来看; 似年不过三十; 无端带着不同凡响的沉稳世故。
  他从不多说话; 更未主动吆喝生意,却忙得前脚踩后脚,惹来周边卖汤饼、素面、蒸糕等店主的羡慕眼光。
  日落月出,草露生香,赏月与游湖者熙熙攘攘。
  但那男子早早收摊,将桌椅、烤炉、用剩的炭火等物让与相邻两家档摊,宣称要回老家,只带上钱银,迅速离开。
  ——生意火了,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估算时间,他在此呆了四年有余。
  适才有人与他攀谈,且不住盯着他看……是时候换个地儿。
  丝竹弹唱声幽幽扬扬,随画舫自远而近,追上了他的匆忙步伐。
  往日,他从未多看一眼;今日如鬼使神差,听闻游客连声惊叹时,莫名对即将离开的淮湖有了一丝半缕的留恋。
  这三十三年来,他在不下十个地方呆过,山野、村落、船上、闹市……以不同姓名、职业、身份、外表,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虽已练就一身本领,却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惊弓之鸟。
  没有根,没有家,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喧哗声持续了片晌,他回首而望,但见通明画舫内坐着一名裙漫彩霞的歌姬。
  纤手轻弹琵琶,丹唇柔启,美人美景美如画,妙音妙韵妙融情,引起周遭人赞叹不已。
  “今儿佳节,是哪位名商大家、风流才子能登舫享聆莺姑娘雅奏?”
  “正是!周边的官商子弟欲私会佳人,求而不得!”
  “此客能独占一船春光,简直羡煞旁人!”
  议论声中,湖风扬起纱帘,众人顿时噤声。
  与那歌姬相对而坐的青年公子,一袭月白色缎袍,看上去二十三四岁光景,手摇象牙镂雕折扇,气派非凡。
  熠熠灯辉下,其容色惊人,眉若烟黛,雪肌娇嫩,不点而朱的唇如抿着清浅笑意。
  如此瓌姿俊逸、相貌美丽的公子,九成为女扮男装。
  要是改穿女装,定使燕妒莺惭。
  经营烧烤摊子的青年只看了两眼,木然转身,因听觉灵敏,依稀捕捉到数人窃窃私语,不禁眉头一拧。
  再观那船上“贵公子”,衣袍华美,想必出自富贵人家,大把随行护卫……想来无须忧心。
  他暗笑自己多虑,抱起钱匣子,融入人头攒动的夜市。
  *************
  回到住处,收拾私物,青年一心想趁节庆城门不闭,连夜北行。
  随着夜色深沉,淮湖南岸依旧闹腾,北岸则陷入静谧。
  青年绕行于疏林小径,脚步匆匆,踏叶无声。
  灯火寥落处,暗影滑动,令他疑心行踪被识破,不由得凝神戒备。
  定睛细看,青石映月,四五名黑衣壮汉协力抬着一巨大的麻袋,疾行往北。
  内装的明显并非货物,而是挣扎中的活人。
  细碎呜咽声,像是被捂住口鼻发出的嘤咛,柔弱无力,是女子。
  既有抗拒,亦有销魂音,似乎……被下药了?
  青年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在这大晚上,好几名男子公然以勾魂香绑架女子,想必为的不仅仅是钱财。
  试想一弱女子若连遭数人欺辱,必将面对源于自身与外界的多重压力,说不准……香消玉殒。
  南国商匪勾结之事屡见不鲜,青年怕惹麻烦,又做不到见死不救,决定先跟踪,再视情况出手。
  那数人将女子扛进湖岸一所依山傍水的宅子,内里雕梁绣户,守卫巡逻。
  青年身手敏捷,于屋顶房角树木假山跳跃,只见女子被人扛进一陈设精美的偏厅。
  “翟四爷,人带到了,果真是个娘儿!”一人嗓音透着兴奋。
  厅中一三十余岁的锦袍男子淡笑道:“可知是谁家千金?”
  “额……听口音,不像本地的,贴身的一名女护卫武功极高,咱们找人套了同色衣裳,跳进湖中,制造这娘儿醉后堕湖之假象,趁大伙儿纷纷潜水捞人时把她捆了,送您这儿来了。”
  “哼!敢在今夜与我翟四抢聆音姑娘!害我在商会众人前丢尽脸面!是该给这妮子一点教训!好让她知晓,在淮城得看谁眼色!”
  青年在外倾听,推断是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无意间闯了祸。
  那聆音姑娘乃当地名声最盛的歌姬,卖艺不卖身,求见者趋之若鹜。
  这翟四应是在亲朋好友与同行面前夸下海口,要在中秋请其一展歌喉,未料被一名不经传的异乡客截了胡,遂设计闹事,将对方逮来泄愤。
  松开麻袋,露出了被掳女子的面容。
  玉冠散落后,如瀑青丝倾泻,衬得肌肤似珠玉莹润,眉目鼻唇天生妖冶。
  酒力和药效驱使她脸色潮红,处处散发媚惑人心之感。
  即便穿着男子袍服,亦难掩婀娜身姿、玲珑体态。
  翟四目不转睛打量她,轻笑间既带挑衅,又具得瑟。
  “难受?爷给你松绑了,好好……揉揉?”
  说罢,解了其双足的绳索,但嘴上布团和手上的束缚却置之不理。
  女子半醒半醉半迷糊,懒懒瘫倒,似想抗争,又似抵受不住药性,呈现出任人宰割之态。
  翟四满意而笑,对黑子人摆手:“先退下,爷完事了,再赏你们发落。”
  余人兴奋搓手,笑意猥琐,躬身退下,更贴心地带上了偏厅大门。
  “啧啧啧,”翟四以手指掂起那女子的芙蓉脸,“这药本是给聆音准备的,不过……你虽年长个几岁,姿色半分不输于她……瞧着也是个惯走风月场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爷自会好好享用,保准你飘飘欲仙。”
  女子心口起伏,眼角带泪,嘴里呜呜有声。
  正当那翟四笑吟吟拉扯其衣袍时,室内灯火同时灭了大半。
  灰影晃来,后颈一凉,他两眼上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青年肩挑行囊,一手抱着钱匣,一手如扛大米般扛起那女子,避过巡防者,几下跳跃,跃出那豪华宅院。
  他对这一带略有印象,凭借记忆,暂且将人带去码头边的一处小院。
  此地为莲莼收割时所用的临时仓库,他曾在这儿打过小工。
  目下非采采撷季节,仅放置杂物,夜间空无一人,门锁轻易被打开。
  他将女子放在室中一把交椅上,替她取出堵嘴布团,又松了绑,随即给她舀来井水,助其恢复清醒。
  大口喝完了一碗水,她注视他须臾,眸光略迷朦,软嗓娇娇:“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路过的,见不得他们使坏。”
  青年对上她倦懒妩媚的眼神,犹自寻思该如何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对方似是药性难除,悠然站起,抬手覆向他的脸,眸底隐含挑逗。
  青年不欲乘人之危,立即退后,岂料她随手一扯,强行拉下一片假胡子。
  “嘻嘻,小伙子装什么成熟!”
  青年大为恼怒,念在其神志糊涂,忍住没发作:“还我!”
  女子摇摇晃晃站不稳,端量他片刻,嘟囔道:“干嘛要把脸遮住?丑死了!命令你给我全撕了!”
  “姑娘喝多了……”
  ”我才不是姑娘!”她突然扑向他,硬生生拽掉他另一边的假胡子。
  一张温润与硬朗兼有的面孔呈现在眼前。
  青年原可避过,但瞧着她摇来晃去,若真躲开她那一扑,她定得摔个狗吃屎。
  费劲将她救出,自然不该让她无故受伤。
  “那……你歇会儿,等清醒能走动时,我带你回南岸与仆役汇合,”他不愿与她多计较,重新给她挪了椅子,示意她坐下,“我到门外守着。”
  “你救我,是因为我生得好看?”她攥着他一截袖口,语气混了三分天真。
  “不是。”
  女子怒了:“怎么?我不好看?”
  “……”
  事实证明,跟一个喝多了且被药物控制的人谈话,无法沟通。
  “太热了……”女子紧盯他俊朗容貌,悠悠解下本就松垮的玉带,“我难受死了,你看着不赖,长得好看,不如从了姐姐?”
  “……!?”
  青年啼笑皆非,待眼前雪肤凝脂寸寸展开,风光尽现,他才暗悔——为何没提前点了她的穴道?
  如今再动手,便是亵渎了。
  他扭头不看她:“你被不三不四的人下了不三不四的药,醒醒……”
  她笑嘻嘻勾住他的脖子:“我被下了不三不四的药,是你救我的原因?”
  呼吸中带着花果的甜与烈酒的醇,他心神一荡,生怕这药能通过气息传染,下意识伸手推她……
  骤然被久违的温热柔软填满掌心,他稍有些失神。
  “原来,这才是你救我的原因!”女子笑得意味深长,“装什么单纯?”
  青年慌忙松手,拨开她的双臂。
  奈何对方契而不舍,细嗅他须发残余的烤肉香气:“你闻起来很好吃……给姐姐尝一口可好?”
  她边嬉笑边掐他逗他,还作势要啃她。
  步步紧逼,专挑最敏感最薄弱的部位,显然深谙颠鸾倒凤之事。
  青年遭她投怀送抱,叫苦不迭。
  明明做了件好事,让此女免于受辱,她却反过来欺负他、勾惹他……天理何在?
  几番你推我攘,场面靡丽不堪。
  他自忖活了五十余年,近二十余年好不容易逼自己清心寡欲,蓦地被一火热尤物纠缠,差点忍不住想为所欲为……
  在苦守的堤坝坍塌之前,他施展轻功掠开,捡起她弃于地上的外袍,强行往她身上一裹;随后抖开绳索,连绕数圈,将她如粽子般捆起,横放在地。
  “你、你再闹!把你丢回给那翟四!”他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警告她。
  某个诡异念头闪掠而过,他狐惑问道:“难不成……你并没抗拒那事儿?”
  也许他的举动令她窝火,抑或他的言语使她羞耻,她咬住下唇,狠狠瞪视他。
  扭动挣扎半盏茶时分,她终究闭目睡去。
  不知何故,眼角有泪。
  *************
  夜静无声,青年盘膝坐在门边,借着月光,把铜钱逐一穿成串。
  若不是想着好人做到底,他才懒得管这奇奇怪怪的女人。
  约莫四更时分,忽听那女子“嘤”的一声。
  醒了。
  她先是用力挣扎,勃然大怒:“谁!谁敢绑架本郡……”
  定神环顾四周,见青年站起身,她或许隐约记起了什么,讷讷地道:“少侠,劳烦你松绑……”
  青年略一用劲,绳索断为数截。
  女子像是被吓了一跳,霍然坐起,惊觉衣裳只是草草裹了一下,忙抬起双手拢住。
  青年由此举判断,她已不受药力影响,起身把挂在椅子上的衣裳一并丢给她,自行出屋回避。
  不多时,女子套上衣袍,小步奔出,左顾右盼。
  青年浅笑:“茅厕在左手边,水缸旁的的就是。”
  边说边递给她一盏刚点好的瓷灯。
  女子垂目接过,顾不上别的情绪,快步前去解手。
  天色蒙蒙亮,青年绕院一圈,从卸货处翻出一辆木板车,拍打掉灰尘,将随身包裹、钱匣子等物统统丢上去。
  待女子归来,他指了指板车:“若嫌累,坐车上,我推你回去。”
  “你是谁?叫什么?做什么的?”
  几个时辰前热情似火,如今突然换上了一脸警惕。
  青年原本没把她当回事,可对上她那双媚意未褪又隐带冷冽的眼眸,他心底腾起一股诡异感。
  ——这女子,颇有来头。
  “我……我在湖边卖烧烤,他们都唤我‘老姚’。”
  他迟疑半晌,道出在淮城生活四年用的化名,以尽可能谦恭的语气,免得显出轻狂。
  灰衣上确实沾染调味料的香味,纵然烧烤时套过围裙,袍脚仍有几点溅落的油渍。
  此事,他未撒谎。
  女子严肃的脸瞬即笑开了:“你才多大?居然称‘老姚’!”
  “不小了。”
  女子视线往他身上瞄去,轻佻一笑:“嗯,的确不小。”
  青年一愣,理解她言外的调戏之意,面色愈发暗沉,拱手道:“若姑娘嫌在下错管了闲事,就此告辞。”
  女子踏上板车,寻了个舒适处坐下:“不是说要送我么?平安送达,定有重酬。”
  青年默然不语,缓缓推车出仓库。
  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小道,女子的背影随之颠簸,窈窕美好。
  “谢谢你……救了我,”她缄默良久,忽而回眸一笑,小声打破僵局,“一时冒犯,还请包涵。”
  她态度端正了不少,青年报以微笑,没再多言。
  淮湖东北角林木清净,只有湖水拍岸的微响混合间歇响起的虫鸣。
  湖上薄雾氤氲潮湿芳草香,模糊了跳跃于波澜上的月华。
  冷凉秋风一吹,反倒送来暖意。
  青年一生中领略过刀光剑影,独自踏遍千山万水,见过荒原大漠,也流连过烦嚣市集,却从有过一刻像此时那般,静心欣赏这宁静且神秘的夜色。
  更别说有人相伴。
  路看似漫长,又觉短暂。
  当女子闲坐车上,与一大群满脸焦灼、浑身湿透的下属汇合时,所有人扑通跪地,个个惶恐且如临大敌。
  “郡主!属下罪该万死!”
  女子优雅下了简陋板车,冷冷一哂:“别忙着请罪,立即持令牌派人去淮湖北岸,将翟四扭送至官衙!此外,阿平给我捎个信儿去宜京,我得向小皇帝要个说法!”
  青年方知,此行事怪诞的美艳女子,竟然是大宣的皇家郡主,封号为衔云,姓夏名纤络。
  她隐去身份,来南国出游,因爱才而赠送当地名歌姬失传已久的琵琶谱子,获邀登船。
  风雅乐事,良辰美景,她只带了两三名护卫;其余人冒充不相干的旅客,另雇两艘船,保持一定距离尾随在后,没想到被翟四钻了空子。
  自称“老姚”的青年意欲告辞,被夏纤络拦下。
  “小姚,你年轻有为,一身本事,混迹于市井未免可惜,不如从了……不如随我回大宣京城,谋份正职,一展抱负?”
  青年料想对方堂堂郡主,醉后露了丑态,若不杀他灭口,估计放他在身边才会心安。
  他本就计划离开淮州,以此借口,随郡主府的人马北上另觅出路,亦未尝不可。
  没作过多犹豫,青年颔首应允。
  夏纤络误以为他有意攀附权贵,笑而端详他:“你全名叫什么?”
  “姚廷。”
  他本名为“喻庭”。
  夏纤络噙笑:“分明是个生得俊朗如玉的小伙子,本郡主送你个‘玉’字,往后……你便叫‘姚廷玉’好了!”
  青年逃亡路上改名换姓十余次,每一次都得忘却过往;眼下不差再改一次名,遂故作欣然称谢。
  殊不知,此临时且随意起的名字,将伴随他走完下半生。


第114章 番外一(下)
  大宣京城; 衔云郡主府内; 楼阁华丽; 园景雅致。
  往日的悠扬乐韵换作兵刃相交之音; 快速,猛锐,从容; 而后传出此起彼伏的欢呼鼓掌;接着又是打斗声、呼喝声……
  人所共知; 从前的夏纤络即便再爱热闹,多半只举行风雅集会; 如听琴、品茗、试酒、作画、赋诗等。
  而今忽然请来一名姚姓的年少英才当护卫,在一次府中切磋中轻而易举打败所有同僚,夏纤络深喜这位神秘青年,命其接受更多挑战,连摆三天擂台。
  闻风而来的皇宫贵族皆纷纷派出身边高手; 却一一被这位名不经传的姚护卫打败。
  夏纤络留姚廷玉,起初贪恋他的容貌,也想予以上好条件报答救命之恩。
  她知他功夫好,但万万未料到; 好到如此骇人的程度。
  端着金丝犀角杯,畅饮陈年佳酿; 夏纤络红裳如盛放牡丹,头饰珠翠灿然,优雅坐于高台之上,半眯美眸; 满意望向场中激斗的两名男子。
  准确来说,双眼没离开身穿淡绿色武服、英武出众的姚廷玉。
  日光漫过他玉色面庞,如镀了一层金芒,华彩凛然,举手投足间再无初遇时的木讷谨慎,取而代之的是洒脱豪迈。
  他动作干净利落,与一位肤色黝黑的魁梧男子持剑相斗,两道身影攻守相错,招式层层叠叠,令人眼花撩乱。
  若是细心留意,便能清楚比对双方的状态。
  魁梧男子好胜心切,暴卷急兜,迅猛凌厉,毫不手软,招招发狠;而姚廷玉异常轻松,以轻灵敏捷的身法,温雅不迫地应对。
  他努力照顾一众对手的颜面,让打斗变得精彩些,因而容许大家与之斗至五十招以上,方逐一将挑战者打败。
  两日下来,他以郡主府护卫的身份,连胜二十多场,名声鹊起,于他而言倍感压力。
  当他以一巧招撂下对方单刀时,随即跃开,拱手道了句“承让”,赢得满场喝彩。
  夏纤络笑靥如花,凝望他的眼神柔亮且骄傲,还隐隐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蜜意。
  “郡主,”姚廷玉回到她身侧,压低声音问,“属下能不抢尽风头么?稍稍让一局可好?”
  夏纤络明眸斜睨,语气间的戏谑似假还真:“不许输……否则,你别想当护卫,只能来做我的小郎君。”
  姚廷玉脸色一僵:“郡主又说笑了,属下尽力而为。”
  “你是‘尽力’别让他们输得太难看?还是尽力不当我的小郎君?”
  “您太抬举我了。”他笑得勉强,躬身退下,以备战齐王府的高手。
  夏纤络笑容如常,目光则因他的过分恭敬而暗淡了三分。
  自和离后,她对情情爱爱算是死了心。
  招揽美人相伴,男女不忌,只为寻求点灵与肉的刺激,实际并未真正把谁放心上。
  但姚廷玉的出现,在不经意间打破了微妙平衡。
  试问一个男子,估摸着二十岁出头,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之时;容颜无可挑剔,称得上她所遇见过最俊美的五官;还曾在危难中出手相救,且并未乘人之危,可见品貌俱佳,她如何不在意?
  而今,亲眼目睹他连挫京中二三十位赫赫有名的勇士,夏纤络内心深处非但有一种捡到了宝贝的兴奋,更增添一股似有还无的悸动。
  这个男人,她想收入囊中。
  全身心占有的那种“收”。
  然而,姚廷玉从初次见面,到抵京两个月,只维持下属应有的态度。
  面对她偶尔的调笑,他庄容正色,言谈举止眼光皆不含半分杂念。
  最初,夏纤络断定,他因出身卑微而自惭形秽。
  可渐渐地,她意识到,他压根儿对她没兴趣。
  他不光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使得夏纤络爱美之心、惜才之心、寻衅之心,快扭成麻花。
  *********
  齐王府中派来的那名好手,四十岁左右,生得结实精悍,其貌不扬,与姚廷玉相对而立,更衬出后者的风姿无俦。
  两人不拘礼节,很快交上手。
  但这一回,姚廷玉眉心微微蹙着,如凝了一团阴云——此人不可小觑。
  当下,他收起轻敌之意,凝神备战。
  姚廷玉早年因服食雁族珍物冰莲,比常人多拥有三十余年的青春,又因时刻处于被追捕的危机中,一得闲暇便勤学苦练。
  以强健体魄习武,和普通人年复一年老去状态时练习的进度显然差距甚大。
  因他平日少与人打斗,高强武艺难被发觉,甚至自己亦不晓得功夫已精湛至斯;如今连连击败对手,震动京城,让他既激动又惶恐。
  难得寻到一位出类拔萃的对手,他有心让步,以削减自己的锋芒。
  可转念想到夏纤络那句玩笑,他免不了心里发虚。
  来历不明者原本不可能进入郡主府任职。
  是夏纤络极力助他,乃至偷偷给他伪造了各种身份证明,留他在侧的心思,阖府皆知。
  他固然能找借口辞别,但细想下来,天下间大抵没有比大宣京城更繁华的所在;以他的能力,跻身于郡主府,当一位闲散宗亲的手下,无疑舒适且安逸。
  奔波多年,他真的累了。
  兼之他进出均用面罩遮挡半张脸,不易被觉察。
  若非这见鬼的比武擂台……
  激斗之下最忌分神。
  冷不防对手锐剑疾刺,姚廷玉闪避不及,反手回击,力度没掌控好,利刃碰撞,对方顿时倒退数步。
  姚廷玉当机立断,借他之力同样后退。
  各自退开三步,全当打成平手。
  如此一来,观者欢声雷动,有惊叹姚廷玉武功奇高,也有人感叹纤玉郡主待堂弟情谊深重,顾全齐王的颜面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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