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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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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赫终归处于火气旺盛之龄,被她四两拨千斤的话语一激,登时要炸了。
  阮时意心底蔓生出淡淡薄凉——她老了,他却还没长大。
  “三郎,人生在世,所做选择都是赌,总得有胜负输赢。譬如,我嫁给你,换来半生寡居,但在绝境中培育了优秀的儿孙,我没后悔;譬如,你婚后潜心作画,获得高超技艺和非凡眼界,为此失去与家人团聚的时光……
  “咱们做选择前未必稳操胜券,未必通晓得失,未必如愿以偿,只能愿赌服输。现今世道大不相同,你不妨适应一番。我能予你应得的好生活,让你衣食无忧、随心所欲,但认亲也好,成亲也罢,先缓缓,免得你遇到更适合的佳人时,又心生悔意。”
  徐赫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灼烧。
  “几个意思?你就这么着急把我推给别人?还想拿钱打发我?阮阮,你究竟当我是谁?徐家最多余的人?是徐太夫人、徐首辅、徐首富、赤月国王后的累赘?
  “我徐赫虽无职无爵,未提枪上马,也非治国之才,可我不会饿死街头!更没打算向你们母子讨还什么!你怕我扰了你们的美满幸福,不让我认亲,又不肯和我一处……好!我成全你便是!”
  说罢,一甩袍袖,转身迈步。
  阮时意哑然失笑。
  她忽略了——他是丈夫而非亡夫。他的认知里,她原是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的温软妻子。
  而此时此刻,她以“徐太夫人”惯有的长者口吻,惹恼了素来骄傲的将军府公子。
  徐赫怒气冲冲行出丈许,忽地停步,蓦然回望她。
  “阮阮,我唯一庆幸的是,你活生生地抛弃我,总比你不在人世,要好上千倍万倍。”


第14章 
  自“徐太夫人”下葬,气派雅致的徐府清静萧飒了三个月之久,总算以素简面貌迎回主人。
  奢华装饰全数取下,专门辟出几间白土粉刷过的垩室,供徐家子孙守孝期间居住。
  阮时意领着于娴等一众仆役于府门相侯,眼见徐明礼、周氏、徐晟及小孙子毛头同归,容色均清减了不少,自是心痛如绞。
  意外的是,她所期盼的那张俏生生的少女面容,未列其间。
  周氏柔声告知:“小公主非要在山上多留两个月,以尽孝道。”
  面对外孙女的这份孝心,阮时意心中既感动骄傲,亦感伤失落。
  还好,徐明裕一家五口仍与那孩子作伴。
  众人安顿完毕,屏退闲杂人等,关起大门,请阮时意坐回上首,向她讲述别后种种。
  徐明礼弃官去职后,顶替首辅之职者为镇国大将军洪朗然的堂弟。此人为实干派,尽忠职守,并非有见地之人。
  再观朝中人事更换过快,升迁的大多为反对新政者,徐明礼合理怀疑,是吏部要员在背后操纵此事。
  接下来,他将不动声色,搜集更多证据。
  阮时意端坐圈椅上,手执白瓷茶盏,脑中闪现身死时所闻。
  浅抿一口清茶,方觉茶水透心凉。
  ——我的错,没及时制止,连累你早亡。
  ——你终究随徐探微而去,我对徐家手下留情的唯一理由不复存在……从今往后,再无顾虑。
  ——吾心所归,至死不休。可我得到一切,却失了你,此生乐趣何在?
  那男子嗓音沙哑深沉,外加浓重鼻音,以致于当时听觉模糊的阮时意无从辨认是何人。
  细究话中含义,她隐约猜出,此人不但为知情者,更可能是某位地位尊崇、财宏势大之士。
  她孀居日久,若真存在一位爱慕者,必然是相识多年、平日极少碰面的老朋友。
  可她总不能直接向儿子问出“朝中可有位高者对我这老太婆有好感”之类的诡异问题。
  虽然样子变年轻了,但辈分尚在,她还要脸。
  “您没事吧?”
  徐明礼正讲述秋澄有意长居京城、甚至计划去书画院学习一事,见母亲置若罔闻,轻声提醒。
  阮时意闻言,既想多陪陪外孙女,又觉踌躇——徐赫倒还好办,可阮思彦定然三天两头跑来关照……
  片晌后,她想了个主意。
  “你想法子让你五舅离京一趟。在公,咱们大宣与南国、赤月国、北冽国皆有书画交流要务;在私,我这儿有两块老玉,你可郑重其事请他转交饶州阮家人。反正他的书画生意遍布四国,没少往外奔波……”
  徐明礼会意。
  大事谈妥,阮时意起身出厅,去寻四岁半的小孙子毛头。
  清幽花园经剪除,仅剩颜色素淡的白蔷薇随风曳动生香。
  她静立一旁,拈花笑看毛头与于娴、沉碧等人玩抛球游戏。
  孩子蹦蹦跳跳,满头大汗,玩得不亦乐乎。
  那无忧无虑的欢快笑颜宛若骤现晴光,瞬即驱散余人心头阴霾。
  “姐姐不和我们一起玩吗?”他回头发现阮时意,嘟嘴问道。
  阮时意因“姐姐”二字忍俊不禁,见他糖不离手,打趣道:“毛头,让‘姐姐’吃颗糖,可好?”
  往日,小孙子总和她分享各种零嘴。每每品尝,蜜意能从她嘴里蔓延至眼角眉梢。
  此际,毛头大大方方打开他存放饴糖的小陶罐,示意她挑一颗小的。
  阮时意佯作不悦:“为何我只能选小的?”
  毛头一脸认真:“大的,我得攒着,等奶奶醒来,全给她!”
  酸涩泪意以猝不及防之势,涌上阮时意的眼眶。
  她早知徐明礼夫妇难以向年幼的孩子解释复杂状况,只能半哄半骗,未料毛头孝顺至斯。
  “好孩子,是谁教你,把大糖让给长辈吃的?你娘吗?”
  她拿起一颗褐色圆球糖放入口中,唇齿清甜爽凉。
  “是孙嬷嬷,”毛头扁着小嘴,“她说,所有大颗的糖,都要给奶奶,别人是绝对不可以吃的……”
  孙嬷嬷是毛头的乳母。
  两个月前回乡,至今未归。
  据称,孙家人也无其音讯,已然报官。
  阮时意细算自己病情恶化的时日,眸光顿然一暗。
  舌尖上的糖甜味尽去,变得奇苦无比。
  *****
  翌日,阮时意如约前往蓝家,以赴萧桐之约。
  她先前不明白,为何蓝曦芸态度坚决,声称《万山晴岚图》的事,必须在蓝府内详谈。
  直至萧桐神色尴尬,双手捧出锦祥云瑞鹤纹圣旨,她才恍然大悟。
  ——《万山晴岚图》,被当今圣上御笔一挥,“借”走了。
  “此画早于十年前就被今上拿走,一去不返。我和你家太夫人闹得不相往来,我实在抹不开面子跟她提这事,又想着,说不定今上玩赏尽兴,会还回来……你若真要索要,我、我冒险到御前请命便是。”
  萧桐面有愧色,语气无奈。
  阮时意素知嘉元帝为太子时已钟爱书画,嫌宫中盛行的工整精丽画风过于死板,对“探微先生”山水画中的儒雅纵逸、开阔淡泊情致尤为推崇,更尊“探微先生”为师,恳求父皇赐徐赫“文华殿大学士”,即位后更追封其为“宁安侯”。
  他敬重阮时意,看重徐明礼,支持徐明裕,很大程度取决于对徐赫的孺慕之情。
  但阮时意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光明正大去臣子家中抢画,美其名曰为“借”,实则为“占”。
  这头一段《万山晴岚图》,几乎无索回的可能。
  既然是难为之事,阮时意岂会刁难好友?
  况且,徐赫还活蹦乱跳的,想画多少都成。
  于是,她浅笑目视萧桐,温声抚慰:“此为圣上旨意,徐太夫人在天之灵定能理解,您切莫往心里去。”
  萧桐长舒了口气,亲热拉着阮时意,留她共用午膳。
  阮时意本欲欣然答应,忽闻偏厅外传来蓝曦芸和几名年轻男子的交谈声,心下乍然明晰。
  ——这萧桐!果真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当下,阮时意礼貌致歉,谎称书画院有重要讲学会,不得不赴会。
  萧桐强留无果,硬是要蓝家兄妹送她过去。
  阮时意原是为开溜而撒谎,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命马车往南。
  道上,蓝曦芸和其兄长蓝豫立、弟弟蓝豫和、蓝豫正四人英姿勃发,骑着高头大马,分别护在低调而精致的马车两侧,想不惹人瞩目都难。
  阮时意懒懒靠着软垫,有一句没一句与车外的蓝曦芸搭话,心思不知飘往何处。
  一连几天没去书画院,徐赫那家伙会否误以为她在躲?
  肆意妄为、洒脱自在的徐三公子,大抵会被她那番话怄得狂生闷气?又因舍不得对她的旧情,狠不下心离去?
  不过,今非昔比,他气消后铁定不会像以前那般,悄悄雕点小玉雕、给她画几幅小像,甜言蜜语诱哄一番。
  最让阮时意倍感微妙的莫过于,她比徐赫小七岁,历来事事仰仗他。
  此刻,她的容貌仍旧比他小七八岁,心境已大不相同。
  寻思间,车马已临近东苑侧门。
  阮时意哪里敢领着威风凛凛的“蓝家四秀”招摇?
  她命人停车巷口,装模作样拿上两卷纸,与四人寒暄几句,快步入巷。
  然而拐角处那挺拔的青灰色身影,以及那阴云密布的俊颜,何以会“恰巧”出现在此?
  阮时意定住脚步,抬眸间正正撞上了他冷冽的眼光。
  徐赫这家伙有病吗?无缘无故堵在巷内,板着脸给谁看啊!
  “阮姑娘,”徐赫摆出为人师表的端肃,淡淡发声,“你又缺了好些天的课!要知道,像你这般一天到晚到处乱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年辛苦练就的技艺自是大打折扣……”
  阮时意暗暗好笑。
  他明知她只为消磨时间,却硬要以先生口吻训斥她,摆明是没话找话!
  “学生知错了!”阮时意装出乖巧状,“家事繁忙,学生定会遵照先生指导,在家专心勤练,不再到处跑!”
  徐赫被怄得不轻,瞪视她狡黠杏眸,忿然道:“我不是那意思!”
  阮时意勾了勾唇角:“那……先生杵在此地,是要给学生补课?”
  徐赫薄唇翕动,忽地转目望向她身后。
  阮时意回头,却见蓝曦芸憋笑走近,手上捧着一个剔红食盒,笑得贼腻兮兮:“祖母让我哥亲手给你这小甜糕,不巧你走得急,他又害羞,便遣我当跑腿……”
  徐赫本就脸色发青,闻此言,立马烧成了黑碳。
  阮时意接过食盒,讪笑:“那就谢谢你们了。”
  岂料蓝曦芸端量徐赫片刻,露出了然神色:“呵呵,怪不得!你死活不肯留在我家吃饭,原来是为了……赶来见这位风流才子啊!啧啧啧,果然搭上了!”
  徐赫眉间暗云隐隐淡了些,唇畔如有玄妙莫测的弧度。
  阮时意骤见前方院门冒出探头探脑者,依稀是午休时间溜达的女学员。
  她唯恐蓝曦芸口没遮拦,赶紧否认:“别乱开玩笑!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是啊,什么也没有……”徐赫附和,面容冷峻。
  蓝曦芸见阮时意并无介绍之意,吐了吐舌头,笑而道别。
  女学员虽万分好奇,终究没敢靠近。
  徐赫直视阮时意微露窘迫的俏脸,低声哂笑:“我俩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四孙子、两孙女,还有一外孙女……”
  “……”
  阮时意磨牙发誓,若非远处有人偷窥,她定要拿小甜糕把他那嘴堵得牢牢的!


第15章 
  畅畅惠风卷起叽喳鸟鸣,也卷起满室墨香。
  东苑的先生们为轮值制,上午授课,下午便让学员自由发挥,或去中院欣赏画作、阅读书册,是以此刻,画室内仅余寥寥数人。
  阮时意束起乌黑长发,套上月白罩衣,手握兼豪勾笔,站姿挺直如修竹,精致明媚的娇容处处透着专注。
  勾画半柱香时分,她素手挪动镇尺,忽听门边响起黄瑾的低唤,“姐妹们!苏老正于栖鹤台焚香抚琴,咱们偷偷去院墙外欣赏呗!”
  余人立即收笔洗手,只有阮时意微笑招呼,执笔未移。
  黄瑾此前常与她为伴,偏生她来去无定,时日一长,渐渐疏远了几分。
  此际见她不为所动,黄瑾脸上掠过几不可察的艴然。
  事实上,并非阮时意眼高于顶,而是黄瑾热衷讨论师长、师兄们,一有机会便往外跑,仿佛为觅夫婿而来。
  阮时意又不是春心荡漾的小姑娘,自然没法真正融入妙龄少女小天地。
  目送她们雀跃而去的背影,她柔嫩粉唇阖起祖母式的慈祥笑意。
  想当年……她每日在阮家作画,何尝不是坐立不安、时刻等待徐赫到来?
  那时,徐赫常捎来她最爱的栗蓉酥,再给阮思彦塞点糖或蜜饯,随便找理由支开这位小师弟,以谋得和心上人独处的良机。
  如今细想,用心真够险恶啊!
  何曾想过年少时结伴的三人,堂弟最终成为书画院元老,夫妻双双改换身份,一人担任先生,一人则沦为学生?
  重遇徐赫后,尘封数十年的往事点点滴滴涌流心上,千般滋味,亦在胸臆间。
  犹记昔时他那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朗面容,既有武将世家子弟的凛冽锋芒,又有书香人家的温润雅致。
  偌大京城,俊美少年郎上百成千,唯他一人笑时,眼里映着暖春夜月,温度藏而不露,挠人心魂。
  阮时意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蓦地抬头,正好撞见思忆中那双朗目。
  因一瞬间不确定,她直勾勾瞪视他半晌,方知非幻想。
  欸……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徐赫静立门口好一阵,见阮时意皓腕凝在半空,恬静容颜荡漾久违的温柔,不忍惊扰。
  四目相对,他一时无话,清了清嗓子:“这会儿倒很勤快。”
  阮时意没来由记起,当日他怒而甩袖离开,端的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傲骨不可折的架势。
  此番先是窄巷拦截,趁她独自在画室时闯入,装腔作势与她搭话……脸疼不?
  阮时意抿唇未语,将半干勾线笔往笔洗里轻涮。
  徐赫见她置之不理,不甘心地往前走了几步,细看她新勾的莲荷,皱眉道:“这花瓣弧度太过生硬,缺乏柔润之感……多久没动过笔了?笔法竟退步至斯!”
  阮时意自知技法远非当初精湛,小声嘀咕:“产后忙于照顾两子,夫婿无影无踪,画个鬼啊!”
  徐赫一怔,歉然道:“是我不对,我……”
  阮时意打断他,暗笑道:“学生不过感念身世罢了,先生何需致歉?”
  “……你!”
  阮时意凝视他愤懑且憋屈的模样,低低叹息:“放弃作画之事,不怨你。”
  徐赫环视四周,“既然不让你堂弟知情,何以又巴巴地往书画院跑?”
  “此处气氛适宜。”
  她答得简略,却不愿告知,自己住在澜园,虽已无太多阮氏旧宅的痕迹,但老树、碧水犹在,若留庭院写生,易触景伤情。
  阮时意刚从萧桐处得悉《万山晴岚图》首段的下落,本想问徐赫,是否真藏有祖父的秘密。
  无奈这家伙既想接近她,又抹不开脸面,如受了气的猫,等待被顺毛。
  她生怕处理不当,给予他太多期望,反过来伤了他,决定先缓一下,趁着室内无人,道出盘踞在心多时的疑问。
  “三郎,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知……我俩为何能恢复年轻容貌?”
  徐赫长眸即刻扫向窗外,眼缝迸射警惕之光。
  片刻后,他向阮时意靠近些许,以仅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问:“阮阮,你服食过冰莲?”
  阮时意因他的骤然挨近而略显慌张,听清所言后,茫然反问:“什么冰莲?”
  徐赫呼吸微凝,缄默片晌,薄唇贴向她耳边。
  “改日去我住处,慢慢与你细说。”
  阮时意分明感受到他温软的两瓣唇,于翕张之际摩擦她的耳廓。
  纵使已非青涩少女,有过无数的痴缠缱绻,但阔别多年的炙热感,仍激得她一阵颤栗。
  热流从耳尖蔓向全身,挑起心头丝丝缕缕的恼怒。
  这家伙!借机撩拨她?
  正欲伸手推他,未料他自觉退开两步,闪身出了画室,飘然远去。
  阮时意呆立须臾,听得远处女学员去而复返之声,连忙重拿勾线笔,蘸墨舔笔,继续画她的莲荷图。
  奈何纤手无端轻颤,这费时一下午的小作,终究毁了。
  *****
  直到阳光斜斜倾泻入室,阮时意始终未等到那群小姑娘回归。
  她百无聊赖收拾私物,吃掉一块小甜糕,慢条斯理离开画室。
  黄昏将至,亭亭如盖的古树枝桠筛漏道道金光,在青石地板上画出千百个斑驳光点。
  东苑静谧气氛感染下,人的心境也趋于平和。
  行至苑门附近,潺潺流水声夹带少女们七嘴八舌的问话声。
  阮时意挪步走近临溪亭,只见竹丛外,十余名月白罩衣女子各执一卷《论画》,围着那青灰袍子、发束嵌白玉冠的“徐先生”,正兴致勃勃地请教。
  徐赫那温和沉嗓配以涓涓泉水声,尤为悦耳舒心,遗憾语速太快,像急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六法依次为气韵、骨法、应物、随类、经营、传移,此为《六法论》所述。何以气韵为首?是因气韵,乃生动之精髓……”
  乍见阮时意路过,他嗓音一顿,望向她的目光满是焦灼,明显带有求救之意。
  阮时意远观这一幕,不知为何,竟觉分外有意思。
  她印象中的徐三郎,会撒娇,会讨好,会霸道或专横,却从未向她展露过类似于哀求的无助。
  他想让她做什么?加入其中?把女学员叫走?
  “‘骨法’、‘天骨’,除了体现身份气质,更兼含骨力、力量之美感,与‘善笔力者多骨’近义……”
  当徐赫勉为其难解释完毕,女学员们陆续散去,阮时意也莲步而行,他气不打一处来,朗声喊道:“阮姑娘请留步。”
  一向甘醇如酒的沉嗓,依稀夹杂怒意和委屈。
  黄瑾等人不由得面露讶异,多看了阮时意两眼,却未敢逗留。
  待余人消失在临溪亭边,徐赫脸拉得老长,蹙眉道:“我被拽住问了好半天,你居然袖手旁观?”
  ——还有没有一丁点儿为人·妻的自觉?
  阮时意翦水秋瞳滑过戏谑,软嗓悠悠渗入暖风。
  “先生传道解惑之时,学生岂敢擅自打断?再说,娇花丛中一点绿,正是人间如画美景……”
  话音刚落,徐赫脸色泛青,怒目盯视她:“你、你说,谁……绿了?”


第16章 
  阮时意以为,撇下无理取闹的徐赫,即可安心回澜园。
  不料刚与静影汇合,转头便撞见街角那长身玉立的徐晟。
  墨色内卫武服衬得他英明神武,俊朗面庞被暖光柔和了凛冽之气,桃花眸迸射愤慨、无奈和憋屈。
  见长孙满脸委屈,阮时意柔声问:“怎么啦?”
  “我来接您,省得……有人觊觎您!”
  徐晟瘪嘴,忽见她身后的人为静影,赶忙庄容正色,尽收孩子意气。
  阮时意听闻“觊觎”二字,登时周身不自在——她和徐赫来往,传得如此之快?蓝曦芸那个大嘴巴?抑或实心眼的静影?
  她正犹豫是否该向徐晟暗示些什么,对方则愤愤不平抱怨:“他们欺负我!”
  “……啊?谁?”
  “洪轩!蓝豫立!两个混蛋!”徐晟磨牙吮血,攥紧拳头。
  阮时意糊涂了。
  洪轩是镇国大将军洪朗然的长子,比徐晟年长几岁,武功高强,担任御廷内卫副指挥使;蓝豫立是萧桐的长孙、蓝曦芸的长兄。
  二人与徐晟同在内卫任职,又因祖辈渊源,关系素来不错。
  “你没受伤吧?”阮时意担心他打架吃亏,细细察看他的脸。
  徐晟忿然道:“差点儿打起来了!那对表甥舅,不约而同问我关于您的事儿,都说……说家里商量好了,等徐家热孝过后,上门向您提亲!枉我把他俩当哥们!他们却要……”
  被丫头和好奇路人侧目而视,徐晟被迫将“当我的便宜继祖父”硬生生咽入腹中。
  义愤填膺的怒火,则愈加旺盛。
  阮时意啼笑皆非,原来,这孩子是被这样“欺负”了。
  “傻小子!我又不可能嫁给他们,你何苦把自个儿给气着呢?消消气!”
  她抬手轻拍他的肩背,软言安抚,浑然忘却自身呈现少女姿态,此举在外人眼中太亲密了些。
  徐晟气在头上毫无警觉,负气道:“他们若敢再扯这些乌七八糟的话,我定往死里揍!打不过也要打!”
  他边说边送阮时意上马车,才后知后觉补充道:“父亲有要事,请您回去商量。”
  “好。”
  阮时意笑貌婉约,懒懒靠向软垫。
  今儿先哄“亡夫”,后哄孙子,没准还得回家哄儿子……
  徐家男儿一个个怎么回事?
  *****
  徐府偏厅内,徐明礼夫妇神色异常凝重。
  屏退下人、掩上大门后,二人双双跪倒在阮时意跟前,垂泪道:“是我俩疏于防范,让下人钻了空子,害您受苦了!”
  阮时意连忙将长子长媳扶起:“事已至此,疏忽的又何止你们夫妇?先别忙着自责,说说看,查到了什么?”
  徐明礼愧疚难耐:“昨日您怀疑糖有问题,儿子当即搜集,全部隐秘送去由谢太医鉴别,果真……大颗糖球中,混有三颗带奇毒的!“
  阮时意怵然:“下毒之人假手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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