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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枝上挂不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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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有一日会来找自己散步,真可谓是猝不及防。
    “哦……”
    这府上的后院有一泓青绿的湖水,湖畔种着一株株薄绿杨柳,还有一些绚烂的奇花异草,若是阳春三月里头,此地必是偎红倚翠,满目琳琅。
    然此时已值秋日,云卷风凉,落木零丁,凋谢的繁花与颓败的黄叶被风一吹,漫天飘零,为这清水浅秋平添了几分凄芜之感。
    他垂首望向水面浮着的几片落叶,喁喁浅吟:“风絮飘寒遥化萍,露白成霜秋意萦。若无人间惆怅绪,拈香一瓣人已倾。”
    夏梨听得似懂非懂,只能默默不语。
    “阿梨,你看这流水落花,是不是很美?”
    “嗯,是很美,不过萧条了些。”
    “你不喜欢?”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人间美景多得是,真要欣赏,我倒更想看一些花好月圆,草长莺飞。”
    “这世间美景亦如人生,并无十全十美,总要有些残缺,才能趋于完整。”
    “舅舅说的是,可人不也都一心希翼一生无风无浪,平顺闲适而过吗,所以这良辰美景也总是得人偏爱的。”
    “花有吐蕊凋零,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亦有起承转合,有生老病死,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天道使然,非人力可逆转,不如听之任之,感之幸之。”
    “嗯。”
    “花瓣离蕊而去,枯叶弃枝翩飞,这些都是天理伦常所致,人可以感慨吟咏,可伤怀称颂,但最后皆是要学会泰然处之,阿梨你说是也不是?”
    “唔……舅舅真是好学问。”
    他没有对她的夸赞做出反应,继续道:“若是阿梨有一天也要面对这世间的离别消逝,舅舅希望你能想想方才的话。”
    “如此金玉良言,阿梨当然会铭记心中。”这倒不是她客套,对于这位牧王爷,她当真还是满怀尊敬的。
    “那么阿梨随舅舅出去一趟可好?”
    夏梨一愣,“要出去吗?”
    “嗯,去城北的客栈。”
    “去那里有事?”
    “失散的随驾队伍在那里下榻。”
    “嬷嬷和卿蓝也在?!”这下她倒是来了兴致了。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虽然锦嬷嬷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寒的尸首,应当可以算成是在吧?
    夏梨在马车里显得尤为兴奋,她几乎闲不下来,时不时撩开车帘往外张望,好似在确定有没有到目的地。
    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样子,牧徊有些于心不忍。
    她能如此欢欣鼓舞,就是意味着,她与锦嬷嬷情谊甚笃,若是突然知晓她离世,真不知道会不会受不住打击。
    他望着她的笑脸,犹豫着要不要事先给她透露一些,好让她有些准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欣喜地驱车去见一具尸首。那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阿梨……”
    “嗯?”她趴在车窗上,回头看他。
    “锦嬷嬷她……”
    “嬷嬷怎么了?”
    “她已经去了……”
    “去哪……”她还没问完,就意识到了他的意思。
    她面上一僵,指甲生生刺进了车窗的硬木。
    过了半晌,她目光开始四处游移,就是不抬头看他,干笑道:“舅舅,你是开玩笑的吧,嬷嬷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嬷嬷只是个宫里当差的弱质女流,又不会冲锋陷阵……”
    “不会的……若是有人要杀,也不会刻意去杀一个老嬷嬷啊……”
    “不会的……嬷嬷她很机灵的,肯定第一个就躲起来……”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嬷嬷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识过,才不会这么轻易……”
    “不可能的……一定是舅舅你开玩笑……”
    她知道,他不是一个会拿人生死开玩笑的人,但这一刻,她必须说服自己,他是在开玩笑,嬷嬷还在客栈里,生龙活虎地等着自己,等着向自己说教。
    尽管断断续续地劝说着自己,眼泪还是簌簌落下,她嘴角隐隐抽动,整张脸一片湿凉。
    她抬起颤颤发抖的手指,抹了一把脸。
    “嬷嬷根本不可能……不可能……”

  ☆、第五十八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床上的女人;形容枯槁;面如青蜡。
    “嬷嬷最在乎仪表,怎么能如此蓬头垢面……卿蓝;去取篦箕来,等会儿替嬷嬷绾发……”卿蓝哭得双眼通红;期期艾艾地看了夏梨一眼;便转身走开了。
    夏梨坐在床沿,用手将嬷嬷额边的乱发拨开,手指有些颤抖,她僵着冰凉手指,伸手摩挲那脸。
    她俯□,双手虚捧住锦嬷嬷的头,靠得很近;近到她清楚地感觉到那身体上的凉意,“嬷嬷,她们说你在等我回来……”她停下,嘴唇抖得厉害。
    “我回来了,嬷嬷,你不是在等我吗,是不是又要怪我没有规矩……”
    “嬷嬷,我就在这,你……不是……在等我吗……”
    她声音断断续续,不停地摸着锦嬷嬷的头发,手紧紧攥着那冰凉的手掌。
    “嬷嬷,他们不是说……若是有心愿未了……会……会作茧自缚……不能离去吗……”
    “嬷嬷你不是故意……故意不想走的吧……”
    “睁开眼看一眼吧……看一眼就能走了……”
    “走了……走了也好啊……走了就再不用再受苦了……”
    她抓着嬷嬷的手,低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那手上,她只是不停地擦干,再擦干。
    “可是……嬷嬷……你怎么……怎么就这么……就这么……走了呢……”
    卿蓝站在一旁,一手紧握着篦箕,一手捂着嘴巴,拼尽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公主……”
    “嬷嬷……你怎么能忍心呢……”
    一直到卿蓝为锦嬷嬷绾好了发髻,并将她重新放平躺好,夏梨仍在絮絮地低声和她说着话,几乎是一直重复呢喃。
    卿蓝见她神色木讷,不由得一惊,小心翼翼地攀上她的袖子,问:“公主,你没事吧?”
    夏梨目光涣散,不知向着何处,口中喃喃自语。
    卿蓝看她这副模样,鼻头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公主……你不能这样啊……锦嬷嬷会不安心的……可不能这样啊……”
    她指尖轻轻动了动,抬起头来看向卿蓝,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卿蓝……”
    卿蓝哭得梨花带雨,拼命点头,“在在,卿蓝在呢……还有卿蓝呢……”
    “卿蓝啊……”她又唤了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
    “在,卿蓝在……”
    卿蓝张开单薄的双臂,将她的身体拥入怀中,用发抖的手不停地捋着她的背。
    “卿蓝啊……”
    “在,卿蓝在……”
    “卿蓝……”
    “卿蓝在呢……”
    一直到入夜,夏梨都坐在锦嬷嬷的榻前不愿起身。卿蓝替她上了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退出门去,阖上了门。
    “她还在里面?”卿蓝刚一出门,就看到听身后有人说话。
    她惊得一抖,待看清来人是洛白以后,慌忙福身行了个简单的礼,方才道:“还在里面。”
    “不说话也不吃饭?”
    卿蓝往门里头虚虚望了一眼,“饭是不肯吃,说话倒是说话,不过都是跟锦嬷嬷说的,神神叨叨,吓人得紧,奴婢真担心会出事。”
    他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隔着朦胧的窗纱,只能看到灯柱上跳跃的灯火,屋里的一切皆是看不真切。
    “你下去吧。”
    卿蓝颔首走开,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不放心地频频往房间里头看。
    他推门而入。幽暗漂浮的灯光里,她整个身体都缩在帐影中,与黑暗似乎融为了一体,连呼吸都浅得不易察觉。
    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抓着锦嬷嬷那双如生冷硬瓷般的手。
    “嬷嬷……你会同那些为我冤死的宫人一起……会一起回来找我索命吗……”
    他侧耳听着,那忧伤哀怨的调子在这清冷的夜里听来,泛着青绿的惨淡气息。
    “嬷嬷……你一直叫我背诵宫中女戒……我还从来没背给你听过呢……”
    “阿梨?”他走到她面前,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声音极浅极淡,好似稍微大声一些,就会把她的吓散了一般。
    她停下了口中的叨念,抬起哭得闷痛的头,愣愣地看向他。
    他一身青衫,神清气爽。
    而她,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淡漠的眼,心没来由地凉着。
    “我若是当初拿纸记下……现在不知道会有多少笔账了……”
    她神色凝滞,没头没脑地说着,不知是对他,是对锦嬷嬷,还是对自己。
    “你有多少笔了?”
    她直愣愣地看他,声音飘忽不定。
    “什么多少笔?”他居高临下,音若瑟鸣。
    “人命……人命账……”
    他不说话。
    她见他不说话,神色一恍惚,自嘲一笑。
    “我方才粗粗想了一遭……约摸有几百条的人命账……都是我欠下的……都是我一个人欠下的……”
    她又低了头,神情呆滞,“几百条啊……”
    “因为给我试菜而中毒的宫人……因为我贪玩而被怪罪玩忽职守的侍卫……因为照顾我而被陷害的宫婢……”
    “还有……因为被我带出宫……而……而命归黄泉的嬷嬷……”
    她转头看向床上的锦嬷嬷,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局促地回荡,撞得人心神不宁。
    而他,就是心神不宁的那个。
    “跟我回去。”
    她只望着床上的人,没理他。
    “跟我回去。”
    她仍然没有反应。
    “明日要在城北的空地为锦嬷嬷火葬,你要疯,今夜就疯个够吧。”他眉头紧紧地皱着,袖子不轻不重地一甩,走了出去,留下她一个人在昏黄的灯影下,神志不清地瘫坐。
    翌日,晨光未熹。
    夏梨一身素缟,站在城外的荒地上。沉沉的天光里,她的黑发随风飘动,神情决绝。枯枝柴薪之上,锦嬷嬷静静地躺着,华服高髻,胭脂淡抹,澹然端仪,好似只是在沉睡一般。
    夏梨的身后立着随驾的众人和泫然欲泣的卿蓝,所有人都是一身素衣,算是对锦嬷嬷的最高礼仪了。
    “娘娘,奴才点火了。”刘总管举着火把,火焰被风吹得狂舞抖动,衬得她脸色惨白如纸。
    “我来吧。”她伸手去接他的火把。
    “娘娘,还是奴才来吧……”
    她摇了摇头,摊着手掌,执意要亲自点火。
    刘总管拗不过她,叹了口气,松了手。
    她攥着火把,一步一步地朝锦嬷嬷靠近,“嬷嬷……我亲自送你……”
    她伸手握住了锦嬷嬷的手,火焰和长发一起翻飞。良久她才推开,将火把一掷,枯柴立刻被染上艳红,狂野邪风一吹,大火立刻燎开,将锦嬷嬷的身体包裹进怒放的火花之中。
    黑发飞舞,素衣翩翻,红焰漫天,灰烟腾升。
    她苍白的素面被荣荣火光染上了红色,鲜艳而凄美。
    “嬷嬷……一路好走……”
    回南风府中的路上,她一直紧抱装锦嬷嬷骨灰的青釉坛,望着窗外出神。与她同乘的还是牧徊,他坐在马车的一角,一直看着她。
    “阿梨可还记得,昨日我与你说的话?”
    良久,她点了点头。
    “生老病死,是天道寻常。”
    她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舅舅,昨天你说的时候,我觉得真是有道理。”
    “那现在呢?”
    “现在啊……”她木然一笑,道:“觉得真是可悲。”
    他愣住了,“为何这样觉得?”
    “明明难过,却装作不难过,到底是骗人,还是骗己呢?”
    “流连伤痛,驻足不前,不也非故人所愿吗?”
    “所以啊,哭一哭就好了,哭一哭就没事了。”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他,继续道:“要好好地送走故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啊。”
    他颔首。
    “看来,阿梨比我要坦然许多。”
    她摇了摇头。
    “我只是笨,不懂的事情太多,只能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昨日我不懂舅舅说那番话的意图,只随便听听,觉得舅舅你学问高,今日知道了,才觉得你用心良苦,我却不得不辜负舅舅了。”
    “你有自己的见解,自然是更好。”
    “舅舅,如果你是以这样的心态活过来的,想来心中一定是有不少愁苦怨结吧,倒不如学学我,活得轻松一些。”
    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如白瓷般的双手相叠着。
    她低头抱紧了手中的青坛,无意间望见了他的手,想起自己曾想过,这是一双适合抚琴的手。
    “舅舅,你会抚琴吗?”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却也坦白地点了点头。
    “回去以后,舅舅可否为我抚琴一曲?”
    “好啊,想听什么?”
    “广陵散吧。”
    “怎么喜欢这样悲壮的曲子?”
    “只是想听上一听。”转而又问:“这曲子不好吗?”
    “好,那就这曲。”
    “谢谢舅舅了。”
    青天之上,流云如絮,初阳耀得秋日的天地自朦胧中透出绮丽,清冷却又温暖。
    “舅舅,天亮了。”

  ☆、第五十九章 又见针尖对麦芒

“卿蓝;夫人呢?”自那日之后;洛白已有几日未曾见过夏梨的面了。
    他倒不是担心她,只是好奇;她明明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如何做到与他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的。
    卿蓝盈盈一福身;回道:“夫人去听公子弹琴了。”
    “哪个公子?”转头一想,又问:“舅舅?”
    “是啊,这几日夫人都早早起身去后院听琴了。”
    后院的湖心亭,四周坠着簇新的琉璃珠帘,飘着烟粉的蚕丝帐纱,熏着暖烟,煮着温茶;男子撑袖抚瑶琴,女子侧耳聆天籁。
    湖上云蒸雾绕,亭里温情脉脉,府上的人每每经过,都忍不住驻足观望,却无一人上前破坏这美好的气氛。
    除了一人。他拨开珠帘,任其发出一阵泠泠的脆响。
    亭中的二人听到了声响,循声望去。
    “你怎么来了?”这是夏梨对洛白说的,脸上是昭然若揭的讶异和若隐若现的不悦。
    “我为何不能来?”他蹙眉狭目,理所当然地反问。
    当然没什么不能来的理由,这奕国的天下都是他一人的,他想到哪就到哪,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拦他。她当然不会不要命,所以她只能无奈地嗫嚅两声,便笑容满面地对他说:“当然能来,请坐,请上坐。”
    他睨了她的笑脸一眼,前襟一抖,泰然坐下。
    “刚从南风公子那里回来?”牧徊双手搭在弦上,问他道。
    “嗯。”
    “何时准备启程去桑城?”
    “近两日就可以出发。”
    “这么快?!”夏梨一脸诧异地看向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他侧头看向她,目光冷峻如腊月飞雪,“你是觉得我恢复得太快?”
    她生生地被噎了一口,原意其实是觉得出发得太快,然仔细想来,自己的原意与他的问题似乎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能心虚地搪塞道:“当然不是。”
    看他的神情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便也不再深究。
    “灵鹫姑娘呢?”
    夏梨看向提问的牧徊,觉得他真是胸怀天下大爱无疆,总是在为旁人担心操劳,比如洛白,比如自己,比如灵鹫。
    “带着上路,灵鹫与云雀是故人,我们不能为她运功疗伤,到了桑城,云雀定会施以援手的。”
    她惶惶转头看向洛白,眼神透着无限的惊讶。
    这个面对他人的死亡病痛连眼都不眨一下的人,居然会提出要带上灵鹫?是天下红雨了?还是日出西山了?又或是铁树开花了?
    她的表情瞬息万变,看得他又是一阵皱眉。
    “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赶紧缩了头,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淡淡转了视线,重新落在了牧徊的身上,“明日便启程吧。”
    说完,目光便透过珠帘纱帐的缝隙看向渠渠的湖水,绿水清澈沁凉,偶有潜鱼探头出水,荡出深浅不一的漪晕纹隙,点缀在着惨芜的秋日薄景中,倒也灵动曼妙。
    她望向他的侧脸,想起昨日他那冰凉的目光,忽而生出了些许怨恨,奈何自己人微言轻,报复不得。
    她悻悻回头,看着牧徊晶莹的指尖,一愣,想起了宫里头那位才情满腹的冷漠女子。
    “舅舅,奏一曲《凤求凰》吧。”
    毫无疑问地,洛白的眉头猝然皱起,甚至转了脸看她。她袖下的手冰冷发汗,可仍是逼着自己回望他,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然从容。
    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我知道那个故事。她在心里这样鼓舞自己。
    牧徊也抬头看向了他,看向他怒涛汹涌的双眼,又转眼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夏梨。
    在自己淡定神情龟裂的前一刻,她把眼神转向了牧徊,问道:“舅舅,这首曲子怎么了吗?”后者望向洛白,而那人始终一言不发。
    良久,牧徊低头扬手一扫,拨出了铮铮扬扬的宫商角徵羽递阶,而后手腕一转,一个清音逸出。
    一曲婉转凄绝的《凤求凰》就这样自他手中泱泱而出。
    夏梨不懂琴艺,不晓得他的琴技是不是能比得上邵玉壶的名动天下,但是他每弹一个音,她都觉得自己的心魂为之牵动纠缠。
    缠绵悱恻,温柔缱绻,感人肺腑,沁人心脾,本是任性的一个要求,却听得她如痴如醉。
    这乐声仿佛与当年宫门城楼上的琵琶玉曲汇成一流,衬着那冬雪玉面,抚着那蔷薇嫁衣,舞着那墨云青丝,如万丈红尘中开出的一朵无暇玉兰,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却又为这时间平添了恁多的光彩。
    那时的她,目光清冽,气凌星月,而不若夏梨见过的她,那般清冷孤绝,一身寂寥。
    想来,真可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伤筋错骨。能弹出这样曲子的人,无关琴技,只谈真情,情之深切,破音而出。
    如牧徊,亦如邵玉壶。
    一曲终了,夏梨才得以从那似梦魇一般的幻境中抽离。
    她忽而觉得自己很是残忍,让一个如此深情的人,去弹如此缠绵的曲子,给一个如此寡淡的人听。
    而另一方面,这让她有一种窥伺了牧徊、洛白还有邵玉壶的过去的罪恶感,她可以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却不该是个残忍的人。
    何况是对这么好的牧王爷。
    至于洛白,她此番只有一个心念——这个人,怎么能够铁石心肠到如此地步。
    他一直望着亭外的湖水,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连眼中的汹涌也都是稍纵即逝。
    夏梨忽而冷笑一声,惹得二人都转头看她。
    “我曾经说过,与美人相伴一生,不失为一件美事……”
    洛白的脸平静如亭外秋日高爽的晴空。
    “如今我觉得,这真是讽刺。”
    “阿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锐了?”他冷漠地开口,眼睛如夜中的静海,深处酝酿着壮阔的波澜。
    “什么时候呢?”她歪头盯着他瞧,似是在认真思考。
    “大概是想通了以后吧……”
    “女人,还是迟钝一些好。”
    言下之意是,迟钝一些才能活得长久吗?
    她又是一声冷笑。
    “你就权当我是为了锦嬷嬷的死而自暴自弃吧,估计这一生也再无下次了,还请你莫要上心。”
    他的眼里蓄着疾风骤雨,睨着她唇边的笑意。
    “这样自是最好……”
    “嗒。”
    二人面前的几上应声多了一杯茶,琥珀茶水晃着细细的波纹,温暖又轻柔,正如沏茶的人一样。
    “抚琴赏景本是风雅怡情的事,你们二人怎么针锋相对起来了?”牧徊看着剑拨弩张的二人一眼,温温地开口。退回琴后,又开口:“阿梨近日情绪低落,白你要多让着她一些。”
    夏梨深信,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劝这个桀骜不驯的皇帝懂得谦让了,并且还一定会成功。
    果不其然,他扫了她一眼,就未再开口,端起几上的茶水啜饮起来。
    牧徊又弹了几曲,都是些她没有听过的曲子,想来应当是她孤陋,那样流畅如舒云婉转如莺啼的曲子,不可能是默默无闻的曲子。
    然她却再动不了心,用以消遣的曲子和用以传情的曲子,终究还是不同。
    翌日,一行人如期而行。
    南风与出云立在门前送他们,凤曜不知所踪。
    “既然各位执意要走,南风也不强留,还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说完,洛白便领着一行人上了马车。夏梨踌躇了一阵,还是绕过为首的马车,与卿蓝进了同一辆。
    洛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阿梨要与卿蓝同乘?”牧徊一袭白衣,翩翩如深山清潭边的一株灵芝香草。
    “嗯。”
    “阿梨可是有些怨他?”这口中的他是何人,不言而喻。
    她侧头,眺目望过去,他一袭青色锦衫,黑发束绡,好似浊世清浪一般,遗世孤立,一身孑然。
    怎么会忽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收回目光,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不怨他,他做得合理,无可厚非。”
    “合理即是不合情?”
    “舅舅真是学问人,字字斟酌,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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