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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修正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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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的,不禁甚是感动,暗想:“她待我如此,我便为她死上百次千次,也所甘愿。”
岳灵珊打开饭篮,取出两碟菜肴,又将两副碗筷取出,放在大石之上。令狐冲道:
“两副碗筷?”岳灵珊笑道:“我陪你一块吃,你瞧,这是甚么?”从饭篮底下取
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来。令狐冲嗜酒如命,一见有酒,站起来向岳灵珊深深一揖,
道:“多谢你了!我正在发愁,只怕这一年之中没酒喝呢。”岳灵珊拔开葫芦塞子,
将葫芦送到令狐冲手中,笑道:“便是不能多喝,我每日只能偷这么一小葫芦给你,
再多只怕给娘知觉了。”令狐冲慢慢将一小葫芦酒喝干了,这才吃饭。华山派规矩,
门人在思过崖上面壁之时戒荤茹素,因此厨房中给令狐冲所煮的只是一大碗青菜、
一大碗豆腐。岳灵珊想到自己是和大师哥共经患难,却也吃得津津有味。两人吃过
饭后,岳灵珊又和令狐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已黑,这才收
拾碗筷下山。
自此每日黄昏,岳灵珊送饭上崖,两人共膳。次日中午令狐冲便吃昨日剩下的
饭菜。
令狐冲虽在危崖独居,倒也不感寂寞,一早起来,便打坐练功,温习师授的气
功剑法,更默思田伯光的快刀刀法,以及师娘所创的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
这“宁氏一剑”虽只一剑,却蕴蓄了华山派气功和剑谱的绝诣。令狐冲自知修为未
到这个境界,勉强学步,只有弄巧成拙,是以每日里加紧用功。这么一来,他虽被
罚面壁思过,其实壁既未面,过亦不思,除了傍晚和岳灵珊聊天说话以外,每日心
无旁骛,只是练功。如此过了两个多月,华山顶上一日冷似一日。又过了些日子,
岳夫人替令狐冲新缝一套棉衣,命陆大有送上峰来给他,这天一早北风怒号,到得
午间,便下起雪来。令狐冲见天上积云如铅,这场雪势必不小,心想:“山道险峻,
这雪下到傍晚,地下便十分滑溜,小师妹不该再送饭来了。”可是无法向下边传讯,
甚是焦虑,只盼师父、师娘得知情由,出言阻止,寻思:“小师妹每日代六师弟给
我送饭,师父、师娘岂有不知,只是不加理会而已。今日若再上崖,一个失足,便
有性命之忧,料想师娘定然不许她上崖。”眼巴巴等到黄昏,每过片刻便向崖下张
望,眼见天色渐黑,岳灵珊果然不来了。令狐冲心下宽慰:“到得天明,六师弟定
会送饭来,只求小师妹不要冒险。”正要入洞安睡,忽听得上崖的山路上簌簌声响,
岳灵珊在呼叫:“大师哥,大师哥……”令狐冲又惊又喜,抢到崖边,鹅毛般大雪
飘扬之下,只见岳灵珊一步一滑的走上崖来。令狐冲以师命所限,不敢下崖一步,
只伸长了手去接她,直到岳灵珊的左手碰到他右手,令狐冲抓住她手,将她凌空提
上崖来。暮色朦胧中只见她全身是雪,连头发也都白了,左额上却撞破了老大一块,
像个小鸡蛋般高高肿起,鲜血兀自在流。令狐冲道:“你……你……”岳灵珊小嘴
一扁,似欲哭泣,道:“摔了一交,将你的饭篮掉到山谷里去啦,你……你今晚可
要挨饿了。”令狐冲又是感激,又是怜惜,提起衣袖在她伤口上轻轻按了数下,柔
声道:“小师妹,山道这样滑溜,你实在不该上来。”岳灵珊道:“我挂念你没饭
吃,再说……再说,我要见你。”令狐冲道:“倘若你因此掉下了山谷,教我怎对
得起师父、师娘?”岳灵珊微笑道:“瞧你急成这副样子!我可不是好端端的么?
就可惜我不中用,快到崖边时,却把饭篮和葫芦都摔掉了。”令狐冲道:“只求你
平安,我便十天不吃饭也不打紧。”岳灵珊道:“上到一半时,地下滑得不得了,
我提气纵跃了几下,居然跃上了五株松旁的那个陡坡,那时我真怕掉到了下面谷中。”
令狐冲道:“小师妹,你答允我,以后你千万不可为我冒险,倘若你真掉下去,我
是非陪着你跳下不可。”岳灵珊双目中流露出喜悦无限的光芒,道:“大师哥,其
实你不用着急,我为你送饭而失足,是自己不小心,你又何必心中不安?”令狐冲
缓缓摇头,说道:“不是为了心中不安。倘若送饭的是六师弟,他因此而掉入谷中
送了性命,我会不会也跳下谷去陪他?”说着仍是缓缓摇头,说道:“我当尽力奉
养他父母,照料他家人,却不会因此而跳崖殉友。”岳灵珊低声道:“但如是我死
了,你便不想活了?”令狐冲道:“正是。小师妹,那不是为了你替我送饭,如果
你是替旁人送饭,因而遇到凶险,我也是决计不能活了。”
岳灵珊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心中柔情无限,低低叫了声“大师哥”。令狐冲想
张臂将她搂入怀中,却是不敢。两人四目交投,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动也不动,
大雪继续飘下,逐渐,逐渐,似乎将两人堆成了两个雪人。
过了良久,令狐冲才道:“今晚你自己一个人可不能下去。师父、师娘知道你
上来么?最好能派人来接你下去。”岳灵珊道:“爹爹今早突然收到嵩山派左盟主
来信,说有要紧事商议,已和妈妈赶下山去啦。”令狐冲道:“那么有人知道你上
崖来没有?”岳灵珊笑道:“没有,没有。二师哥、三师哥、四师哥和六猴儿四个
人跟了爹爹妈妈去嵩山,没人知道我上崖来会你。否则的话,六猴儿定要跟我争着
送饭,那可麻烦啦。啊!是了,林平之这小子见我上来的,但我吩咐了他,不许多
嘴多舌,否则明儿我就揍他。”令狐冲笑道:“唉呀,师姊的威风好大。”岳灵珊
笑道:“这个自然,好容易有一个人叫我师姊,不摆摆架子,岂不枉了?不像是你,
个个都叫你大师哥,那就没甚么希罕。”两人笑了一阵。令狐冲道:“那你今晚是
不能回去的了,只好在石洞里躲一晚,明天一早下去。”当下携了她手,走入洞中。
石洞窄小,两人仅可容身,已无多大转动余地。两人相对而坐,东拉西扯的谈到深
夜,岳灵珊说话越来越含糊,终于合眼睡去。令狐冲怕她着凉,解下身上棉衣,盖
在她身上。洞外雪光映射进来,朦朦胧胧的看到她的小脸,令狐冲心中默念:“小
师妹待我如此情重,我便为她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支颐沉思,自忖从小没
了父母,全蒙师父师母抚养长大,对待自己犹如亲生爱子一般,自己是华山派的掌
门大弟子,入门固然最早,武功亦非同辈师弟所能及,他日势必要承受师父衣钵,
执掌华山一派,而小师妹更待我如此,师门厚恩,实所难报,只是自己天性跳荡不
羁,时时惹得师父师母生气,有负他二位的期望,此后须得痛改前非才是,否则不
但对不起师父师母,连小师妹也对不起了。
他望着岳灵珊微微飞动的秀发,正自出神,忽听得她轻轻叫了一声:“姓林的
小子,你不听话!过来,我揍你!”令狐冲一怔,见她双目兀自紧闭了,侧个身,
又即呼吸匀净,知道她刚才是说梦话,不禁好笑,心想:“她一做师姊,神气得了
不得,这些日子中,林师弟定是给她呼来喝去,受饱了气。她在梦中也不忘骂人。”
令狐冲守护在她身旁,直到天明,始终不曾入睡。岳灵珊前一晚劳累得很了,睡到
辰牌时分,这才醒来,见令狐冲正微笑着注视自己,当下打了个呵欠,报以一笑,
道:“你一早便醒了。”令狐冲没说一晚没睡,笑道:“你做了个甚么梦?林师弟
挨了你打么?”岳灵珊侧头想了片刻,笑道:“你听到我说梦话了,是不是?林平
之这小子倔得紧,便是不听我的话,嘻嘻,我白天骂他,睡着了也骂他。”令狐冲
笑道:“他怎么得罪你了?”岳灵珊笑道:“我梦见叫他陪我去瀑布中练剑,他推
三阻四的不肯去,我骗他走到瀑布旁,一把将他推了下去。”令狐冲笑道:“唉唷,
那可使不得,这不是闹出人命来吗?”岳灵珊笑道:“这是做梦,又不是真的,你
担心甚么?还怕我真的杀了这小子么?”令狐冲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
白天里定然真的想杀了林师弟,想啊想的,晚上便做起梦来。”
岳灵珊小嘴一扁,道:“这小子不中用得很,一套入门剑法练了三个月,还是
没半点样子,偏生用功得紧,日练夜练,教人瞧得生气,我要杀他,用得着想吗?
提起剑来,一下子就杀了。”说着右手横着一掠,作势使出一招华山剑法。令狐冲
笑道:“‘白云出岫’,姓林的人头落地!”岳灵珊格格娇笑,说道:“我要是真
的使这招‘白云出岫’,可真非教他人头落地不可。”令狐冲笑道:“你做师姊的,
师弟剑法不行,你该点拨点拨他才是,怎么动不动挥剑便杀?以后师父再收弟子,
都是你的师弟。师父收一百个弟子,给你几天之中杀了九十九个,那怎么办?”岳
灵珊扶住石壁,笑得花枝招展,说道:“你说得真对,我可只杀九十九个,非留下
一个不可。要是都杀光了,谁来叫我师姊啊?”令狐冲笑道:“你要是杀了九十九
个师弟,第一百个也逃之夭夭了,你还是做不成师姊。”岳灵珊笑道:“那时我就
逼你叫我师姊。”令狐冲笑道:“叫师姊不打紧,不过你杀我不杀?”岳灵珊笑道:
“听话就不杀,不听话就杀。”令狐冲笑道:“小师姊,求你剑下留情。”令狐冲
见大雪已止,生怕师弟师妹们发觉不见了岳灵珊,若有风言蜚语,那可大大对不起
小师妹了,说笑了一阵,便催她下崖。岳灵珊兀自恋恋不舍,道:“我要在这里多
玩一会儿,爹爹妈妈都不在家,闷也闷死了。”令狐冲道:“乖师妹,这几日我又
想出了几招冲灵剑法,等我下崖之后,陪你到瀑布中去练剑。”说了好一会,才哄
得她下崖。
当日黄昏,高根明送饭上来,说道岳灵珊受了风寒,发烧不退,卧病在床,却
挂记着大师哥,命他送饭之时,最要紧别忘了带酒。令狐冲吃了一惊,极是担心,
知她昨晚摔了那一交,受了惊吓,恨不得奔下崖去探望她病势。他虽然饿了两天一
晚,但拿起碗来,竟是喉咙哽住了,难以下咽。高根明知道大师哥和小师妹两情爱
悦,一听到她有病,便焦虑万分,劝道:“大师哥却也不须太过担心,昨日天下大
雪,小师妹定是贪着玩雪,以致受了些凉。咱们都是修习内功之人,一点小小风寒,
碍得了甚么,服一两剂药,那便好了。”岂知岳灵珊这场病却生了十几天,直到岳
不群夫妇回山,以内功替她驱除风寒,这才渐渐痊愈,到得她又再上崖,却是二十
余日之后了。两人隔了这么久见面,均是悲喜交集。岳灵珊凝望他的脸,惊道:
“大师哥,你也生了病吗?怎地瘦得这般厉害?”令狐冲摇摇头,道:“我没生病,
我……我……”岳灵珊陡地醒悟,突然哭了出来,道:“你……你是记挂着我,以
致瘦成这个样子。大师哥,我现下全好啦。”令狐冲握着她手,低声道:“这些日
来,我日日夜夜望着这条路,就只盼着这一刻的时光,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
岳灵珊道:“我却时时见到你的。”令狐冲奇道:“你时时见到我?”岳灵珊
道:“是啊,我生病之时,一合眼,便见到你了。那一日发烧发得最厉害,妈说我
老说呓语,尽是跟你说话。大师哥,妈知道了那天晚上我来陪你的事。”令狐冲脸
一红,心下有些惊惶,问道:“师娘有没生气?”岳灵珊道:“妈没生气,不过……
不过……”说到这里,突然双颊飞红,不说下去了,令狐冲道:“不过怎样?”岳
灵珊道:“我不说。”令狐冲见她神态忸怩,心中一荡,忙镇定心神,道:“小师
妹,你大病刚好了点儿,不该这么早便上崖来。我知道你身子渐渐安好了,五师弟、
六师弟给我送饭的时候,每天都说给我听的。”岳灵珊道:“那你为甚么还这样瘦?”
令狐冲笑了笑,道:“你病一好,我即刻便胖了。”
岳灵珊道:“你跟我说实话,这些日子中到底你每餐吃几碗饭?六猴儿说你只
喝酒,不吃饭,劝你也不听,大师哥,你……为甚么不自己保重?”说到这里,眼
眶儿又红了。令狐冲道:“胡说,你莫只听他。不论说甚么事,六猴儿都爱加上三
分虚头,我哪里只喝酒不吃饭了?”说到这里,一阵寒风吹来,岳灵珊机伶伶的打
了个寒战。其实正当严寒,危崖四面受风,并无树木遮掩,华山之巅本已十分寒冷,
这崖上更加冷得厉害。令狐冲忙道:“小师妹,你身子还没大好,这时候千万不能
再着凉了,快快下崖去罢,等哪一日出大太阳,你又十分健壮了,再来瞧我。”岳
灵珊道:“我不冷。这几天不是刮风,便是下雪,要等大太阳,才不知等到几时呢。”
令狐冲急道:“你再生病,那怎么办?我……我……”岳灵珊见他形容憔悴,心想:
“我倘若真的再病,他也非病倒不可。在这危崖之上,没人服侍,那不是要了他的
命吗?”只得道:“好,那么我去了。你千万保重,少喝些酒,每餐吃三大碗饭。
我去跟爹爹说,你身子不好,该得补一补才是,不能老是吃素。”令狐冲微笑道:
“我可不敢犯戒吃荤。我见到你病好了,心里欢喜,过不了三天,马上便会胖起来。
好妹子,你下崖去吧。”岳灵珊目光中含情脉脉,双颊晕红,低声道:“你叫我甚
么?”令狐冲颇感不好意思,道:“我冲口而出,小师妹,你别见怪。”岳灵珊道:
“我怎会见怪?我喜欢你这样叫。”令狐冲心口一热,只想张臂将她搂在怀里,但
随即心想:“她这等待我,我当敬她重她,岂可冒渎了她?”忙转过了头,柔声道:
“你下崖时一步步的慢慢走,累了便歇一会,可别像平时那样,一口气奔下崖去。”
岳灵珊道:“是!”慢慢转过身子,走到崖边。令狐冲听到她脚步声渐远,回过头
来,见岳灵珊站在崖下数丈之处,怔怔的瞧着她。两人这般四目交投,凝视良久。
令狐冲道:“你慢慢走,这该去了。”岳灵珊道:“是!”这才真的转身下崖。这
一天中,令狐冲感到了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欢喜,坐在石上,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突然间纵声长啸,山谷鸣响,这啸声中似乎在叫喊:“我好欢喜,我好欢喜!”第
二日天又下雪,岳灵珊果然没再来。令狐冲从陆大有口中得知她复原甚快,一天比
一天壮健,不胜之喜。过了二十余日,岳灵珊提了一篮粽子上崖,向令狐冲脸上凝
视了一会,微笑道:“你没骗我,果真胖得多了。”令狐冲见她脸颊上隐隐透出血
色,也笑道:“你也大好啦,见到你这样,我真开心。”岳灵珊道:“我天天吵着
要来给你送饭,可是妈说甚么也不许,又说天气冷,又说湿气重,倒好似一上思过
崖来,便会送了性命一般。我说大师哥日日夜夜都在崖上,又不见他生病。妈说大
师哥内功高强,我怎能和他相比。妈背后赞你呢,你高兴不高兴?”令狐冲笑着点
了点头,道:“我常想念师父、师娘,只盼能早点见到他两位一面。”
岳灵珊道:“昨儿我帮妈裹了一日粽子,心里想,我要拿几只粽子来给你吃就
好啦。哪知道今日妈没等我开口,便说:‘这篮粽子,你拿去给冲儿吃。’当真意
想不到。”令狐冲喉头一酸,心想:“师娘待我真好。”岳灵珊道:“粽子刚煮好,
还是热的,我剥两只给你吃。”提着粽子走进石洞,解开粽绳,剥开了粽箬。
令狐冲闻到一阵清香,见岳灵珊将剥开了的粽子递过来,便接过咬了一口。粽
子虽是素馅,但草菇、香菌、腐衣、莲子、豆瓣等物混在一起,滋味鲜美。岳灵珊
道:“这草菇,小林子和我前日一起去采来的……”令狐冲问:“小林子?”岳灵
珊笑了笑,道:“啊,是林师弟,最近我一直叫他小林子。前天他来跟我说,东边
山坡的松树下有草菇,陪我一起去采了半天,却只采了小半篮儿。虽然不多,滋味
却好,是不是?”令狐冲道:“当真鲜得紧,我险些连舌头也吞了下去。小师妹,
你不再骂林师弟了吗?”岳灵珊道:“为甚么不骂?他不听话便骂。只是近来他乖
了些,我便少骂他几句。他练剑用功,有进步时,我也夸奖他几句:‘喏,喏,小
林子,这一招使得还不错,比昨天好得多了,就是还不够快,再练,再练。’嘻嘻!”
令狐冲道:“你在教他练剑么?”岳灵珊道:“嗯!他说的福建话,师兄师姊们都
听不大懂,我去过福州,懂得他话,爹爹就叫我闲时指点他。大师哥,我不能上崖
来瞧你,闷得紧,反正没事,便教他几招。小林子倒也不笨,学得很快。”令狐冲
笑道:“原来师姊兼做了师父,他自然不敢不听你的话了。”岳灵珊道:“当真听
话,却也不见得。昨天我叫他陪我去捉山鸡,他便不肯,说那两招‘白虹贯日’和
‘天绅倒悬’还没学好,要加紧练习。”令狐冲微感诧异,道:“他上华山来还只
几个月,便练到‘白虹贯日’和‘天绅倒悬’了?小师妹,本派剑法须得按部就班,
可不能躁进。”岳灵珊道:“你别担心,我才不会乱教他呢。小林子要强好胜得很,
日也练,夜也练,要跟他闲谈一会,他总是说不了三句,便问到剑法上来。旁人要
练三个月的剑法,他只半个月便学会了。我拉他陪我玩儿,他总是不肯爽爽快快的
陪我。”令狐冲默然不语,突然之间,心中涌现了一股说不出的烦扰,一只粽子只
吃了两口,手中拿着半截粽子,只感一片茫然。岳灵珊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道:
“大师哥,你把舌头吞下肚去了吗?怎地不说话了?”令狐冲一怔,将半截粽子送
到口中,本来十分清香鲜美的粽子,粘在嘴里,竟然无法下咽。岳灵珊指住了他,
格格娇笑,道:“吃得这般性急,粘住了牙齿。”令狐冲脸现苦笑,努力把粽子吞
下咽喉,心想:“我恁地傻!小师妹爱玩,我又不能下崖,她便拉林师弟作伴,那
也寻常得很,我竟这等小气,为此介意!”言念及此,登时心平气和,笑道:“这
只粽子定是你裹的,可裹得真粘,可将我的牙齿和舌头都粘在一起啦。”岳灵珊哈
哈大笑,隔了一会,说道:“可怜的大师哥,在这崖上坐牢,馋成了这副样子。”
这次她过了十余日才又上崖,酒饭之外又有一只小小竹篮,盛着半篮松子、栗子。
令狐冲早盼得头颈也长了,这十几日中,向送饭来的陆大有问起小师妹,陆大
有神色总是有些古怪,说话不大自然。令狐冲心下起疑,却又问不出半点端倪,问
得急了,陆大有便道:“小师妹身子很好,每日里练剑用功得很,想是师父不许她
上崖来,免得打扰了大师哥的功课。”他日等夜想,陡然见岳灵珊,如何不喜?只
见她神采奕奕,比生病之前更显得娇艳婀娜,心中不禁涌起一个念头:“她身子早
已大好了,怎地隔了这许多日子才上崖来?难道是师父、师娘不许?”岳灵珊见到
令狐冲眼光中困感的眼神,脸上突然一红,道:“大师哥,这么多天没来看你,你
怪我不怪?”令狐冲道:“我怎会怪你?定是师父、师娘不许你上崖来,是不是?”
岳灵珊道:“是啊,妈教了我一套新剑法,说这路剑法变化繁复,我倘若上崖来跟
你聊天,便分心了。”令狐冲道:“甚么剑法?”岳灵珊道:“你倒猜猜?”令狐
冲道:“‘养吾剑’?”岳灵珊道:“不是。”令狐冲道:“‘希夷剑’?”岳灵
珊摇头道:“再猜?”令狐冲道:“难道是‘淑女剑’?”岳灵珊伸了伸舌头,道:
“这是妈的拿手本领,我可没资格练‘淑女剑’。跟你说了罢,是‘玉女剑十九式’!”
言下甚是得意。
令狐冲微感吃惊,喜道:“你起始练‘玉女剑十九式’了?嗯,那的确是十分
繁复的剑法。”言下登时释然,这套“玉女剑”虽只一十九式,但每一式都是变化
繁复,倘若记不清楚,连一式也不易使全。他曾听师父说:“这玉女剑十九式主旨
在于变幻奇妙,跟本派着重以气驭剑的法门颇有不同。女弟子膂力较弱,遇上劲敌
之时,可凭此剑法以巧胜拙,但男弟子便不必学了。”因此令狐冲也没学过。凭岳
灵珊此时的功力,似乎还不该练此剑法。当日令狐冲和岳灵珊以及其他几个师兄妹
同看师父、师娘拆解这套剑法,师父连使各家各派的不同剑法进攻,师娘始终以这
“玉女剑十九式”招架,一十九式玉女剑,居然和十余门剑法的数百招高明剑招斗
了个旗鼓相当。当时众弟子瞧得神驰目眩,大为惊叹,岳灵珊便央着母亲要学。岳
夫人道:“你年纪还小,一来功力不够,二来这套剑法太过伤脑劳神,总得到了二
十岁再学。再说,这剑法专为克制别派剑招之用,如果单是由本门师兄妹跟你拆招,
练来练去,变成专门克制华山剑法了。冲儿的杂学很多,记得许多外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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