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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修正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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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着,令狐冲对这招习练有素,虽然不会真的刺伤了自己,但也着实不易抵挡,是
以转攻为守,凝神以待,不料令狐冲长剑斜击,来势既缓,劲道又弱,竟绝无威胁
之力。岳夫人叱道:“用心出招,你在胡思乱想甚么?”呼呼呼连劈三剑,眼见令
狐冲跳跃避开,叫道:“这招‘苍松迎客’成甚么样子?一场大病,生得将剑法全
都还给了师父?”令狐冲道:“是。”脸现愧色,还了两剑。
    施戴子和陆大有见师父的神色越来越是不愉,心下均有惴惴之意,忽听得风声
猎猎,岳夫人满场游走,一身青衫化成了一片青影,剑光闪烁,再也分不出剑招。
令狐冲脑中却是混乱一片,种种念头此去彼来:“我若使‘野马奔驰’,对方有以
棍横挡的精妙招法可破,我若使那招斜击,却非身受重伤不可。”他每想到本门的
一招剑法,不自禁的便立即想到石壁上破解这一招的法门,先前他使“有凤来仪”
和“苍松迎客”都半途而废,没使得到家,便因想到了这两招的破法之故,心生惧
意,自然而然的缩剑回守。
    岳夫人使出快剑,原是想引他用那“无双无对,宁氏一剑”来破敌建功,可是
令狐冲随手拆解,非但心神不属,简直是一副胆战心惊、魂不附体的模样。她素知
这徒儿胆气极壮,自小便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目下这等拆招,却是从
所未见,不由得大是恼怒,叫道:“还不使那一剑?”令狐冲道:“是!”提剑直
刺,运劲之法,出剑招式,宛然正便是岳夫人所创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
岳夫人叫道:“好!”知道这一招凌厉绝伦,不敢正撄其锋,斜身闪开,回剑疾挑,
令狐冲心中却是在想:“这一招不成的,没有用,一败涂地。”突然间手腕剧震,
长剑脱手飞起。令狐冲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岳夫人随即挺剑直出,剑势如虹,嗤嗤之声大作,正是她那一招“无双无对,
宁氏一剑”。此招之出,比之那日初创时威力又大了许多,她自创成此招后,心下
甚是得意,每日里潜心思索,如何发招更快,如何内劲更强,务求一击必中,敌人
难以抵挡。她见令狐冲使这一招自己的得意之作,初发时形貌甚似,剑至中途,实
质竟然大异,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将一招威力奇强的绝招,使得猥猥崽崽,
拖泥带水,十足脓包模样。她一怒之下,便将这一招使了出来。她虽绝无伤害徒儿
之意,但这一招威力实在太强,剑刃未到,剑力已将令狐冲全身笼罩住了。
    岳不群眼见令狐冲已然无法闪避,无可挡架,更加难以反击,当日岳夫人长剑
甫触令狐冲之身,便以内力震断己剑,此刻这一剑的劲力却尽数集于剑尖,实是使
得性发,收手不住。暗叫一声:“不好!”忙从女儿身边抽出长剑,踏上一步,岳
夫人的长剑只要再向前递得半尺,他便要抢上出剑挡格。他师兄妹功夫相差不远,
岳不群虽然稍胜,但岳夫人既占机先,是否真能挡开,也是殊无把握,只盼令狐冲
所受创伤较轻而已。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令狐冲顺手摸到腰间剑鞘,身子
一矮,沉腰斜坐,将剑鞘对准了岳夫人的来剑。这一招式,正是后洞石壁图形中所
绘,使棍者将棍棒对准对方来剑,棍剑联成一线,双方内力相对,长剑非断不可。
令狐冲长剑被震脱手,跟着便见师娘势若雷霆的攻将过来,他心中本已混乱之极,
脑海中来来去去的尽是石壁上的种种招数,岳夫人这一剑他无可抗御,为了救命,
自然而然的便使出石壁上那一招来。来剑既快,他拆解亦速,这中间实无片刻思索
余地,又哪有余暇去找棍棒?随手摸到腰间剑鞘,便将剑鞘对准岳夫人长剑,联成
一线。别说他随手摸到的是剑鞘,即令是一块泥巴,一根稻草,他也会使出这个姿
式来,将之对准长剑,联成一线。此招一出,臂上内劲自然形成,却听得嚓的一声
响,岳夫人的长剑直插入剑鞘之中。原来令狐冲惊慌之际,来不及倒转剑鞘,一握
住剑鞘,便和来剑相对,不料对准来剑的乃是剑鞘之口,没能震断岳夫人的长剑,
那剑却插入了鞘中。岳夫人大吃一惊,虎口剧痛,长剑脱手,竟被令狐冲用剑鞘夺
去。令狐冲这一招中含了好几个后着,其时已然管不住自己,自然而然的剑鞘挺出,
点向岳夫人咽喉,而指向她喉头要害的,正是岳夫人所使长剑的剑柄。
    岳不群又惊又怒,长剑挥出,击在令狐冲的剑鞘之上。这一下他使上了“紫霞
功”,令狐冲只觉全身一热,腾腾腾连退三步,一交坐倒。那剑鞘连着鞘中长剑,
都断成了三四截,掉在地下,便在此时,白光一闪,空中那柄长剑落将下来,插在
土中,直没至柄。施戴子、陆大有、岳灵珊三人只瞧得目为之眩,尽皆呆了。岳不
群抢到令狐冲面前,伸出右掌,拍拍连声,接连打了他两个耳光,怒声喝道:“小
畜生,干甚么来着?”令狐冲头晕脑胀,身子晃了晃,跪倒在地,道:“师父、师
娘,弟子该死。”岳不群恼怒已极,喝道:“这半年之中,你在思过崖上思甚么过?
练甚么功?”令狐冲道:“弟……弟子没……没练甚么功?”岳不群厉声又问:
“你对付师娘这一招,却是如何胡思乱想而来的?”令狐冲嗫嚅道:“弟子……弟
子想也没想,眼见危急,随手……随手便使了出来。”岳不群叹道:“我料到你是
想也没想,随手使出,正因如此,我才这等恼怒。你可知自己已经走上了邪路,眼
见使会难以自拔么?”令狐冲俯首道:“请师父指点。”
    岳夫人过了良久,这才心神宁定,只见令狐冲给丈夫击打之后,双颊高高肿起,
全成青紫之色,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说道:“你起来罢!这中间的关键所在,你
本来不知。”转头向丈夫道:“师哥,冲儿资质太过聪明,这半年中不见到咱二人,
自行练功,以致走上了邪路。如今迷途未远,及时纠正,也尚未晚。”岳不群点点
头,向令狐冲道:“起来。”令狐冲站起身来,瞧着地下断成了三截的长剑和剑鞘,
心头迷茫一片,不知何以师父和师娘都说自己练功走上了邪路。岳不群向施戴子等
人招了招手,道:“你们都过来。”施戴子、陆大有、岳灵珊三人齐声应道:“是。”
走到他身前。岳不群在石上坐下,缓缓的道:“二十五年之前,本门功夫本来分为
正邪两途。”令狐冲等都是大为奇怪,均想:“华山派武功便是华山派武功了,怎
地又有正邪之分?怎么以前从来不曾听师父说起过。”岳灵珊道:“爹爹,咱们所
练的,当然都是正宗功夫了。”岳不群道:“这个自然,难道明知是旁门左道功夫,
还会去练?只不过左道的一支,却自认是正宗,说咱们一支才是左道。但日子一久,
正邪自辨,旁门左道的一支终于烟消云散,二十五年来,不复存在于这世上了。”
岳灵珊道:“怪不得我从来没听见过。爹爹,这旁门左道的一支既已消灭,那也不
用理会了。”
    岳不群道:“你知道甚么?所谓旁门左道,也并非真的邪魔外道,那还是本门
功夫,只是练功的着重点不同。我传授你们功夫,最先教甚么?”说着眼光盯在令
狐冲脸上。令狐冲道:“最先传授运气的口诀,从练气功开始。”岳不群道:“是
啊。华山一派功夫,要点是在一个‘气’字,气功一成,不论使拳脚也好,动刀剑
也好,便都无往而不利,这是本门练功正途。可是本门前辈之中另有一派人物,却
认为本门武功要点在‘剑’,剑术一成,纵然内功平平,也能克敌致胜。正邪之间
的分歧,主要便在于此。”
    岳灵珊道:“爹爹,女儿有句话说,你可不能着恼。”岳不群道:“甚么话?”
岳灵珊道:“我想本门武功,气功固然要紧,剑术可也不能轻视。单是气功厉害,
倘若剑术练不到家,也显不出本门功夫的威风。”岳不群哼了一声,道:“谁说剑
术不要紧了?要点在于主从不同。到底是气功为主。”岳灵珊道:“最好是气功剑
术,两者都是主。”岳不群怒道:“单是这句话,便已近魔道。两者都为主,那便
是说两者都不是主。所谓‘纲举目张’,甚么是纲,甚么是目,务须分得清清楚楚。
当年本门正邪之辨,曾闹得天覆地翻。你这句话如在三十年前说了出来,只怕过不
了半天,便已身首异处了。”岳灵珊伸了伸舌头,道:“说错一句话,便要叫人身
首异处,哪有这么强凶霸道的?”岳不群道:“我在少年之时,本门气剑两宗之争
胜败未决。你这句话如果在当时公然说了出来,气宗固然要杀你,剑宗也要杀你。
你说气功与剑术两者并重,不分轩轾,气宗自然认为你抬高了剑宗的身分,剑宗则
说你混淆纲目,一般的大逆不道。”岳灵珊道:“谁对谁错,那有甚么好争的?一
加比试,岂不就是非立判!”岳不群叹了口气,缓缓的道:“三十多年前,咱们气
宗是少数,剑宗中的师伯、师叔占了大多数。再者,剑宗功夫易于速成,见效极快。
大家都练十年,定是剑宗占上风;各练二十年,那是各擅胜场,难分上下;要到二
十年之后,练气宗功夫的才渐渐的越来越强;到得三十年时,练剑宗功夫的便再也
不能望气宗之项背了。然而要到二十余年之后,才真正分出高下,这二十余年中双
方争斗之烈,可想而知。”岳灵珊道:“到得后来,剑宗一支认错服输,是不是?”
岳不群摇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他们死硬到底,始终不肯服输,虽然在玉女
峰上大比剑时一败涂地,却大多数……大多数横剑自尽。剩下不死的则悄然归隐,
再也不在武林中露面了。”令狐冲、岳灵珊等都“啊”的一声,轻轻惊呼。岳灵珊
道:“大家是同门师兄弟,比剑胜败,打甚么紧!又何必如此看不开?”岳不群道:
“武学要旨的根本,那也不是师兄弟比剑的小事。当年五岳剑派争夺盟主之位,说
到人材之盛,武功之高,原以本派居首,只以本派内争激烈,玉女峰上大比剑,死
了二十几位前辈高手,剑宗固然大败,气宗的高手却也损折不少,这才将盟主之席
给嵩山派夺了去。推寻祸首,实是由于气剑之争而起。”令狐冲等都连连点头。
    岳不群道:“本派不当五岳剑派的盟主,那也罢了;华山派威名受损,那也罢
了;最关重大的,是派中师兄弟内哄,自相残杀。同门师兄弟本来亲如骨肉,结果
你杀我,我杀你,惨酷不堪。今日回思当年华山上人人自危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
说着眼光转向岳夫人。
    岳夫人脸上肌肉微微一动,想是回忆起本派高手相互屠戮的往事,不自禁的害
怕。
    岳不群缓缓解开衣衫,袒裸胸膛。岳灵珊惊呼一声:“啊哟,爹爹,你……你……”
只见他胸口横过一条两尺来长的伤疤。自左肩斜伸右胸,伤疤虽然愈合已久,仍作
淡红之色,想见当年受伤极重,只怕差一点便送了性命。令狐冲和岳灵珊都是自幼
伴着岳不群长大,但直到今日,才知他身上有这样一条伤疤。岳不群掩上衣襟,扣
上钮扣,说道:“当日玉女峰大比剑,我给本门师叔斩上了一剑,昏晕在地。他只
道我已经死了,没再加理会。倘若他随手补上一剑,嘿嘿!”岳灵珊笑道:“爹爹
固然没有了,今日我岳灵珊更加不知道在哪里。”岳不群笑了笑,脸色随即十分郑
重,说道:“这是本门的大机密,谁也不许泄漏出去。别派人士,虽然都知华山派
在一日之间伤折了二十余位高手,但谁也不知真正的原因。我们只说是猝遇瘟疫侵
袭,决不能将这件贻羞门户的大事让旁人知晓。其中的前因后果,今日所以不得不
告知你们,实因此事关涉太大。冲儿倘若沿着目前的道路走下去,不出三年,那便
是‘剑重于气’的局面,实是危险万分,不但毁了你自己,毁了当年无数前辈用性
命换来的本门正宗武学,连华山派也给你毁了。”令狐冲只听得全身冷汗,俯首道:
“弟子犯了大错,请师父、师娘重重责罚。”岳不群喟然道:“本来嘛,你原是无
心之过,不知者不罪。但想当年剑宗的诸位师伯、师叔们,也都是存着一番好心,
要以绝顶武学,光大本门,只不过一经误入歧途,陷溺既深,到后来便难以自拔了。
今日我若不给你当头棒喝,以你的资质性子,极易走上剑宗那条抄近路、求速成的
邪途。”令狐冲应道:“是!”
    岳夫人道:“冲儿,你适才用剑鞘夺我长剑这一招,是怎生想出来的?”令狐
冲惭愧无地,道:“弟子只求挡过师娘这凌厉之极的一击,没想到……没想到……”
    岳夫人道:“这就是了。气宗与剑宗的高下,此刻你已必然明白。你这一招固
然巧妙,但一碰到你师父的上乘气功,再巧的招数也是无能为力。当年玉女峰上大
比剑,剑宗的高手剑气千幻,剑招万变,但你师祖凭着练得了紫霞功,以拙胜巧,
以静制动,尽败剑宗的十余位高手,奠定本门正宗武学千载不拔的根基。今日师父
的教诲,大家须得深思体会。本门功夫以气为体,以剑为用;气是主,剑为从;气
是纲,剑是目。练气倘若不成,剑术再强,总归无用。”令狐冲、施戴子、陆大有、
岳灵珊一齐躬身受教。
    岳不群道:“冲儿,我本想今日传你紫霞功的入门口诀,然后带你下山,去杀
了田伯光那恶贼,这件事眼下可得搁一搁了。这两个月中,你好好修习我以前传你
的练气功夫,将那些旁门左道、古灵精怪的剑法尽数忘记,待我再行考核,瞧你是
否真有进益。”说到这里,突然声色俱厉的道:“倘若你执迷不悟,继续走剑宗的
邪路,嘿嘿,重则取你性命,轻则废去你全身武功,逐出门墙,那时再来苦苦哀求,
却是晚了。可莫怪我事先没跟你说明白!”
    令狐冲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说道:“是,弟子决计不敢。”岳不群转向女儿道:
“珊儿,你和大有二人,也都是性急鬼,我教训你大师哥这番话,你二人也当记住
了。”陆大有道:“是。”岳灵珊道:“我和六师哥虽然性急,却没大师哥这般聪
明,自己创不出剑招,爹爹尽可放心。”岳不群哼了一声,道:“自己创不出剑招?
你和冲儿不是创了一套冲灵剑法么?”令狐冲和岳灵珊都是满脸通红。令狐冲道:
“弟子胡闹。”岳灵珊笑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小,甚么也不懂,
和大师哥闹着玩的。爹爹怎么也知道了呢?”岳不群道:“我门下弟子要自创剑法,
自立门户,做掌门人的倘若蒙然不知,岂不糊涂。”岳灵珊拉着父亲袖子,笑道:
“爹爹,你还在取笑人家!”令狐冲见师父的语气神色之中绝无丝毫说笑之意,不
禁心中又是一凛。岳不群站起身来,说道:“本门功夫练到深处,飞花摘叶,俱能
伤人。旁人只道华山派以剑术见长,那未免小觑咱们了。”说着左手衣袖一卷,劲
力到处,陆大有腰间的长剑从鞘中跃出。岳不群右手袖子跟着拂出,掠上剑身,喀
喇一声响,长剑断为两截。令狐冲等无不骇然。岳夫人瞧着丈夫的眼光之中,尽是
倾慕敬佩之意。岳不群道:“走罢!”与夫人首先下崖,岳灵珊、施戴子跟随其后。
令狐冲瞧着地下的两柄断剑,心中又惊又喜,寻思:“原来本门武学如此厉害,任
何一招剑法在师父手底下施展出来,又有谁能破解得了?”又想:“后洞石壁上刻
了种种图形,注明五岳剑法的绝招尽数可破。但五岳剑派却得享大名至今,始终巍
然存于武林,原来各剑派都有上乘气功为根基,剑招上倘若附以浑厚内力,可就不
是那么容易破去了。这道理本也寻常,只是我想得钻入了牛角尖,竟尔忽略了,其
实同是一招‘有凤来仪’,在林师弟剑下使出来,又或是在师父剑下使出来,岂能
一概而论?石壁上使棍之人能破林师弟的‘有凤来仪’,却破不了师父的‘有凤来
仪’。”
    想通了这一节,数月来的烦恼一扫而空,虽然今日师父未以“紫霞功”相授,
更没有出言将岳灵珊许配,他却绝无沮丧之意,反因对本门武功回复信心而大为欣
慰,只是想到这半月来痴心妄想,以为师父、师娘要将女儿许配于己,不由得面红
耳赤,暗自惭愧。
    次日傍晚,陆大有送饭上崖,说道:“大师哥,师父、师娘今日一早上陕北去
啦。”令狐冲微感诧异,道:“上陕北?怎地不去长安?”陆大有道:“田伯光那
厮在延安府又做了几件案子,原来这恶贼不在长安啦。”
    令狐冲“哦”了一声,心想师父、师娘出马,田伯光定然伏诛;内心深处,却
不禁微有惋惜之感,觉得田伯光好淫贪色,为祸世间,自是死有余辜,但此人武功
可也真高,与自己两度交手,磊落豪迈,也不失男儿汉的本色,只可惜专做坏事,
成为武林中的公敌。
    此后两日之中,令狐冲练习气功,别说不再去看石壁上的图形,连心中每一忆
及,也立即将那念头逐走,避之唯恐不速,常想:“幸好师父及时喝阻,我才不致
误入歧途,成为本门的罪人,当真危险之极。”
    这日傍晚,吃过饭后,打坐了一个多更次,忽听得远远有人走上崖来,脚步迅
捷,来人武功着实不低,他心中一凛:“这人不是本门中人,他上崖来干甚么?莫
非是那蒙面青袍人吗?”忙奔入后洞,拾起一柄本门的长剑,悬在腰间,再回到前
洞。片刻之间,那人已然上崖,大声道:“令狐兄,故人来访。”声音甚是熟悉,
竟然便是“万里独行”田伯光,令狐冲一惊,心想:“师父、师娘正下山追杀你,
你却如此大胆,上华山来干甚么?”当即走到洞口,笑道:“田兄远道过访,当真
意想不到。”只见田伯光肩头挑着副担子,放下担子,从两只竹箩中各取出一只大
坛子,笑道:“听说令狐兄在华山顶上坐牢,嘴里一定淡出鸟来,小弟在长安谪仙
酒楼的地窖之中,取得两坛一百三十年的陈酒,来和令狐兄喝个痛快。”令狐冲走
近几步,月光下只见两只极大的酒坛之上,果然贴着“谪仙酒楼”的金字红纸招牌,
招纸和坛上篦箍均已十分陈旧,确非近物,忍不住一喜,笑道:“将这一百斤酒挑
上华山绝顶,这份人情可大得很啦!来来来,咱们便来喝酒。”从洞中取出两只大
碗。田伯光将坛上的泥封开了,一阵酒香直透出来,醇美绝伦。酒未沾唇,令狐冲
已有醺醺之意。田伯光提起酒坛倒了一碗,道:“你尝尝,怎么样?”令狐冲举碗
来喝了一大口,大声赞道:“真好酒也!”将一碗酒喝干,大拇指一翘,道:“天
下名酒,世所罕有!”
    田伯光笑道:“我曾听人言道,天下名酒,北为汾酒,南为绍酒。最好的汾酒
不在山西而在长安,而长安醇酒,又以当年李太白时时去喝得大醉的‘谪仙楼’为
第一。当今之世,除了这两大坛酒之外,再也没有第三坛了。”令狐冲奇道:“难
道‘谪仙楼’的地窖之中,便只剩下这两坛了?”田伯光笑道:“我取了这两坛酒
后,见地窖中尚有二百余坛,心想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凡夫俗子,只须腰中有钱,
便能上‘谪仙楼’去喝到这样的美酒,又如何能显得华山派令狐大侠的矫矫不群,
与众不同?因此上乒乒乓乓,希里花拉,地窖中酒香四溢,酒涨及腰。”令狐冲又
是吃惊,又是好笑,道:“田兄竟把二百余坛美酒都打了个稀巴烂?”田伯光哈哈
大笑,道:“天下只此两坛,这份礼才有点贵重啊,哈哈,哈哈!”令狐冲道:
“多谢,多谢!”又喝了一碗,说道:“其实田兄将这两大坛酒从长安城挑上华山,
何等辛苦麻烦,别说是天下名酿,纵是两坛清水,令狐冲也见你的情。”田伯光竖
起右手拇指,大声道:“大丈夫,好汉子!”令狐冲问道:“田兄如何称赞小弟?”
田伯光道:“田某是个无恶不作的淫贼,曾将你砍得重伤,又在华山脚边犯案累累,
华山派上下无不想杀之而后快。今日担得酒来,令狐兄却坦然而饮,竟不怕酒中下
了毒,也只有如此胸襟的大丈夫,才配喝这天下名酒。”令狐冲道:“取笑了。小
弟与田兄交手两次,深知田兄品行十分不端,但暗中害人之事却不屑为。再说,你
武功比我高出甚多,要取我性命,拔刀相砍便是,有何难处?”田伯光哈哈大笑,
说道:“令狐兄说得甚是。但你可知道这两大坛酒,却不是径从长安挑上华山的。
我挑了这一百斤美酒,到陕北去做了两件案子,又到陕东去做两件案子,这才上华
山来。”令狐冲一惊,心道:“却是为何?”略一凝思,便已明白,道:“原来田
兄不断犯案,故意引开我师父、师娘,以便来见小弟,使的是个调虎离山之计。田
兄如此不嫌烦劳,不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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