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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修正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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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家里甚么东西都有,不必携带太多物件。咱们只须多带些黄金银两,值钱的珠
宝也带一些。此去到江西、湖南、湖北都有分局,还怕路上讨饭么?包裹越轻越好,
身上轻一两,动手时便灵便一分。”林平之无奈,只得将包裹放下。王夫人道:
“咱们骑马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冲出去,还是从后门悄悄溜出去?”林震南坐在太师
椅上,闭起双目,将旱烟管抽得呼呼直响,过了半天,才睁开眼来,说道:“平儿,
你去通知局中上下人等,大家收拾收拾,天明时一齐离去。叫帐房给大家分发银两。
待瘟疫过后,大家再回来。”林平之应道:“是!”心下好生奇怪,怎地父亲忽然
又改变了主意。王夫人道:“你说要大家一哄而散?这镖局子谁来照看?”林震南
道:“不用看了,这座闹鬼的凶宅,谁敢进来送死?再说,咱三人一走,余下各人
难道不走?”当下林平之出房传讯,局中登时四下里都乱了起来。林震南待儿子出
房,才道:“娘子,咱父子换上趟子手的衣服,你就扮作个仆妇,天明时一百多人
一哄而散,敌人武功再高,也不过一两个人,他又去追谁好?”王夫人拍掌赞道:
“此计极高。”便去取了两套趟子手的污秽衣衫,待林平之回来,给他父子俩换上,
自己也换了套青布衣裳,头上包了块蓝花布帕,除了肤色太过白皙,宛然便是个粗
作仆妇。林平之只觉身上的衣衫臭不可当,心中老大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黎明
时分,林震南吩咐打开大门,向众人说道:“今年我时运不利,局中疫鬼为患,大
伙儿只好避一避。众位兄弟倘若仍愿干保镖这一行的,请到杭州府、南昌府去投咱
们的浙江分局、江西分局,那边刘镖头、易镖头自不会怠慢了各位。咱们走罢!”
当下一百余人在院子中纷纷上马,涌出大门。林震南将大门上了锁,一声呼叱,十
余骑马冲过血线,人多胆壮,大家已不如何害怕,都觉早一刻离开镖局,便多一分
安全。蹄声杂沓,齐向北门奔去,众人大都无甚打算,见旁人向北,便也纵马跟去。
    林震南在街角边打个手势,叫夫人和儿子留了下来,低声道:“让他们向北,
咱们却向南行。”王夫人道:“去洛阳啊,怎地往南?”林震南道:“敌人料想咱
们必去洛阳,定在北门外拦截,咱们却偏偏向南,兜个大圈子再转而向北,叫狗贼
拦一个空。”林平之道:“爹!”林震南道:“怎么?”林平之不语,过了片刻,
又道:“爹。”王夫人道:“你想说甚么,说出来罢。”林平之道:“孩儿还是想
出北门,这狗贼害死了咱们这许多人,不跟他拚个你死我活,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
去?”王夫人道:“这番大仇,自然是要报的,但凭你这点儿本领,抵挡得了人家
的摧心掌么?”林平之气忿忿的道:“最多也不过像霍镖头那样,给他一掌碎了心
脏,也就是啦。”
    林震南脸色铁青,道:“我林家三代,倘若都似你这般逞那匹夫之勇,福威镖
局不用等人来挑,早就自己垮啦。”林平之不敢再说,随着父母径向南行,出城后
折向西南,过闽江后,到了南屿。这大半日奔驰,可说马不停蹄,直到过午,才到
路旁一家小饭铺打尖。林震南吩咐卖饭的汉子有甚么菜肴,将就着弄来下饭,越快
越好。那汉子答应着去了。可是过了半天全无动静。林震南急着赶路,叫道:“店
家,你给快些!”叫了两声,无人答应。王夫人也叫:“店家,店家……”仍是没
有应声。王夫人霍地站起,急忙打开包裹,取出金刀,倒提在手,奔向后堂,只见
那卖饭的汉子摔在地下,门槛上斜卧着一个妇人,是那汉子的妻子。王夫人探那汉
子鼻息,已无呼吸,手指碰到他嘴唇,尚觉温暖。
    这时林震南父子也已抽出长剑,绕着饭铺转了一圈。这家小饭铺独家孤店,靠
山而筑,附近是一片松林,并无邻家。三人站在店前,远眺四方,不见半点异状。
    林震南横剑身前,朗声说道:“青城派的朋友,林某在此领死,便请现身相见。”
叫了几声,只听得山谷回声:“现身相见,现身相见!”余音袅袅,此外更无声息。
三人明知大敌窥视在侧,此处便是他们择定的下手之处,心下虽是惴惴,但知道立
即便有了断,反而定下神来。林平之大声叫道:“我林平之就在这里,你们来杀我
啊!臭贼,狗崽子,我料你就是不敢现身!鬼鬼祟祟的,正是江湖上下三滥毛贼的
勾当!”突然之间,竹林中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林平之眼睛一花,已见身前多了
一人。他不及细看,长剑挺出,便是一招“直捣黄龙”,向那人胸口疾刺。那人侧
身避开。林平之横剑疾削,那人嘿的一声冷笑,绕到林平之左侧。林平之左手反拍
一掌,回剑刺去。林震南和王夫人各提兵刃,本已抢上,然见儿子连出数招,剑法
井井有条,此番乍逢强敌,竟丝毫不乱,当即都退后两步,见敌人一身青衫,腰间
悬剑,一张长脸,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林平之蓄愤已久,将辟邪剑法使将开来,横削直击,全是奋不顾身的拚命打法。
那人空着双手,只是闪避,并不还招,待林平之刺出二十余招剑,这才冷笑道:
“辟邪剑法,不过如此!”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响,林平之只觉虎口剧痛,长剑落
地。那人飞起一腿,将林平之踢得连翻几个筋斗。林震南夫妇并肩一立,遮住了儿
子。林震南道:“阁下尊姓大名?可是青城派的么?”那人冷笑道:“凭你福威镖
局的这点儿玩艺,还不配问我姓名。不过今日是为报仇而来,须得让你知道,不错,
老子是青城派的。”
    林震南剑尖指地,左手搭在右手手背,说道:“在下对松风观余观主好生敬重,
每年派遣镖头前赴青城,向来不敢缺了礼数,今年余观主还遣派了四位弟子要到福
州来。却不知甚么地方得罪了阁下?”那青年抬头向天,嘿嘿冷笑,隔了半天才道:
“不错,我师父派了四名弟子到福州来,我便是其中之一。”林震南道:“那好得
很啊,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那青年似是不屑置答,又是哼了一声,这才说道:
“我姓于,叫于人豪。”林震南点了点头,道:“‘英雄豪杰,青城四秀’,原来
阁下是松风观四大弟子之一,无怪摧心掌的造诣如此高明。杀人不见血,佩服!佩
服!于英雄远道来访,林某未曾迎迓,好生失礼。”于人豪冷冷的道:“那摧心掌
吗,嘿嘿……你没曾迎接,你这位武艺高强的贤公子,却迎接过了,连我师父的爱
子都杀了,也不算怎么失礼。”
    林震南一听之下,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本想儿子误杀之人若是青城派
的寻常弟子,那么挽出武林中大有面子之人出来调解说项,向对方道歉赔罪,或许
尚有转圜余地,原来此人竟是松风观观主余沧海的亲生爱子,那么除了一拚死活之
外,便无第二条路好走了。他长剑一摆,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好笑,于少侠
说笑话了。”于人豪白眼一翻,傲然道:“我说甚么笑话?”林震南道:“久仰余
观主武术通神,家教谨严,江湖上无不敬佩。但犬子误杀之人,却是在酒肆之中调
戏良家少女的无赖,既为犬子所杀,武功平庸也就可想而知。似这等人,岂能是余
观主的公子,却不是于少侠说笑么?”于人豪脸一沉,一时无言可答。忽然松林中
有人说道:“常言道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在那小酒店之中,林少镖头率领了福威
镖局二十四个镖头,突然向我余师弟围攻……”他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此人小
头小脑,手中摇着一柄折扇,接着说道:“倘若明刀明枪的动手,那也罢了,福威
镖局纵然人多,老实说那也无用。可是林少镖头既在我余师弟的酒中下了毒,又放
了一十七种喂毒暗器,嘿嘿,这龟儿子,硬是这么狠毒。我们一番好意,前来拜访,
可料不到人家会突施暗算哪。”林震南道:“阁下尊姓大名?”那人道:“不敢,
区区在下方人智。”林平之拾起了长剑,怒气勃勃的站在一旁,只待父亲交待过几
句场面话,便要扑上去再斗,听得这方人智一派胡言,当即怒喝:“放你的屁!我
跟他无冤无仇,从来没见过面,根本便不知他是青城派的,害他干甚么?”
    方人智晃头晃脑的说道:“放屁,放屁!好臭,好臭!你既跟我余师弟无冤无
仇,为甚么在小酒店外又埋伏了三十余名镖头、趟子手?我余师弟见你调戏良家少
女,路见不平,将你打倒,教训你一番,饶了你性命,可是你不但不感恩图报,为
甚么反而命那些狗镖头向我余师弟群起而攻?”林平之气得肺都要炸了,大声叫道:
“原来青城派都是些颠倒是非的泼皮无赖!”方人智笑嘻嘻的道:“龟儿子,你骂
人!”林平之怒道:“我骂你便怎样?”方人智点头道:“你骂好了,不相干,没
关系。”林平之一愕,他这两句话倒大出自己意料之外,突然之间,只听得呼的一
声,有人扑向身前。林平之左掌急挥,待要出击,终于慢了一步,拍的一响,右颊
上已重重吃了个耳光,眼前金星乱冒,几欲晕去。方人智迅捷之极的打了一掌,退
回原地,伸手抚摸自己右颊,怒道:“小子,怎么你动手打人?好痛,好痛,哈哈!”
    王夫人见儿子受辱,刷的一刀,便向那人砍去,一招“野火烧天”,招出既稳
且劲,那人一闪身,刀锋从他右臂之侧砍下,相距不过四寸。那人吃了一惊,骂道:
“好婆娘。”不敢再行轻敌,从腰间拔出长剑,待王夫人第二刀又再砍到,挺剑还
击。林震南长剑一挺,说道:“青城派要挑了福威镖局,那是容易之极,但武林之
中,是非自有公论。于少侠请!”于人豪一按剑鞘,呛啷一声,长剑出鞘,道:
“林总镖头请。”林震南心想:“久闻他青城派松风剑法刚劲轻灵,兼而有之,说
甚么如松之劲,如风之轻。我只有占得先机,方有取胜之望。”当下更不客气,剑
尖一点,长剑横挥过去,正是辟邪剑法中的一招“群邪辟易”。于人豪见他这一招
来势甚凶,闪身避开。林震南一招未曾使老,第二招“锺馗抉目”,剑尖直刺对方
双目,于人豪提足后跃。林震南第三剑跟着又已刺到,于人豪举剑挡格,当的一响,
两人手臂都是一震。林震南心道:“还道你青城派如何了得,却也不过如此。凭你
这点功夫,难道便打得出那么厉害的摧心掌?那决无可能,多半他另有大援在后。”
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凛。于人豪长剑圈转,倏地刺出,银星点点,剑尖连刺七个
方位。林震南还招也是极快,奋力抢攻。两人忽进忽退,二十余招间竟难分上下。
那边王夫人和方人智相斗却接连遇险,一柄金刀挡不住对方迅速之极的剑招。林平
之见母亲大落下风,忙提剑奔向方人智,举剑往他头顶劈落。方人智斜身闪开,林
平之势如疯汉,又即扑上,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不知被甚么绊了一下,登时跌倒,
只听得一人说道:“躺下罢!”一只脚重重踏在他身上,跟着背上有件尖利之物刺
到。他眼中瞧出来的只是地下尘土,但听得母亲尖声大叫:“别杀他,别杀他!”
又听得方人智喝道:“你也躺下。”原来正当林平之母子双斗方人智之时,一人从
背后掩来,举脚横扫,将林平之绊着,跟着拔出匕首,指住了他后心。王夫人本已
不敌,心慌意乱之下,更是刀法松散,被方人智回肘撞出,登时摔倒。方人智抢将
上去,点了二人穴道。那绊倒林平之的,便是在福州城外小酒店中与两名镖头动手
的姓贾汉子。林震南见妻子和儿子都被敌人制住,心下惊惶,刷刷刷急攻数剑。于
人豪一声长笑,连出数招,尽数抢了先机。林震南心下大骇:“此人怎地知道我的
辟邪剑法?”于人豪笑道:“我的辟邪剑法怎么样?”林震南道:“你……你……
你怎么会辟邪剑……”方人智笑道:“你这辟邪剑法有甚么了不起?我也会使!”
长剑晃动,“群邪辟易”、“锺馗抉目”、“飞燕穿柳”,接连三招,正都是辟邪
剑法。霎时之间,林震南似乎见到了天下最可怖的情景,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家
传绝学辟邪剑法,对方竟然也都会使,就在这茫然失措之际,斗志全消。于人豪喝
道:“着!”林震南右膝中剑,膝盖酸软,右腿跪倒。他立即跃起,于人豪长剑上
挑,已指住他胸口。只听贾人达大声喝彩:“于师弟,好一招‘流星赶月’!”这
一招“流星赶月”,也正是辟邪剑法中的一招。林震南长叹一声,抛下长剑,说道:
“你……你……会使辟邪剑法……给咱们一个爽快的罢!”背心上一麻,已被方人
智用剑柄撞了穴道,听他说道:“哼,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先人板板,姓林的
龟儿、龟婆、龟孙子,你们一家三口,一起去见我师父罢。”贾人达左手抓住林平
之的背心,一把提了起来,左右开弓,重重打了他两个耳光,骂道:“兔崽子,从
今天起,老子每天打你十八顿,一路打到四川青城山上,打得你一张花旦脸变成大
花面!”林平之狂怒之下,一口唾沫向他吐了过去。两人相距不过尺许,贾人达竟
不及避开,拍的一声,正中他鼻梁。贾人达怒极,将他重重往地下一摔,举脚便向
他背心上猛踢。方人智笑道:“够了,够!踢死了他,师父面前怎么交代?这小子
大姑娘般的,可经不起你的三拳两脚。”贾人达武艺平庸,人品猥琐,师父固对他
素来不喜,同门师兄弟也是谁都瞧他不起,听方人智这么说,倒也不敢再踢,只得
在林平之身上连连吐涎,以泄怒火。方于二人将林震南一家三口提入饭店,抛在地
下。方人智道:“咱们吃一餐饭再走,贾师弟,劳你驾去煮饭罢。”贾人达道:
“好。”于人豪道:“方师哥,可得防这三个家伙逃了。这老的武功还过得去,你
得想个计较。”方人智笑道:“那容易!吃过饭后,把三人手筋都挑断了,用绳子
穿在他三个龟儿的琵琶骨里,串做一串螃蟹,包你逃不了。”林平之破口大骂:
“有种的就赶快把老爷三人杀了,想这些鬼门道害人,那是下三滥的行径!”方人
智笑嘻嘻的道:“你这小杂种再骂一句,我便去找些牛粪狗屎来,塞在你嘴里。”
这句话倒真有效,林平之虽气得几欲昏去,却登时闭口,再也不敢骂一句了。
    方人智笑道:“于师弟,师父教了咱们这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咱哥儿俩果然使
得似模似样,林镖头一见,登时便魂飞魄散,全身酸软。林镖头,我猜你这时候一
定在想:他青城派怎么会使我林家的辟邪剑法。是不是啊?”
    林震南这时心中的确在想:“他青城派怎么会使我林家的辟邪剑法?”
第二章  聆秘
       林平之只想挣扎起身,扑上去和方人智、于人豪一拚,但后心被点了几处穴道,
下半身全然不能动弹,心想手筋如被挑断,又再穿了琵琶骨,从此成为废人,不如
就此死了干净。突然之间,后面灶间里传来“啊啊”两下长声惨呼,却是贾人达的
声音。方人智和于人豪同时跳起,手挺长剑,冲向后进。大门口人影一闪,一人悄
没声的窜了进来,一把抓住林平之的后领,提了起来。林平之“啊”的一声低呼,
见这人满脸凹凹凸凸的尽是痘瘢,正是因她而起祸的那卖酒丑女。那丑女抓着他向
门外拖去,到得大树下系马之处,左手又抓住他后腰,双手提着他放上一匹马的马
背。林平之正诧愕间,只见那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随即白光闪动,那丑女挥
剑割断马缰,又在马臀上轻轻一剑。那马吃痛,一声悲嘶,放开四蹄,狂奔入林。
    林平之大叫:“妈,爹!”心中记挂着父母,不肯就此独自逃生,双手在马背
上拚命一撑,滚下马来,几个打滚,摔入了长草之中。那马却毫不停留,远远奔驰
而去。林平之拉住灌木上的树枝,想要站起,双足却没半分力气,只撑起尺许,便
即摔倒,跟着又觉腰间臀上同时剧痛,却是摔下马背时撞到了林中的树根、石块。
    只听得几声呼叱,脚步声响,有人追了过来,林平之忙伏入草丛之中。但听得
兵刃交加声大作,有几人激烈相斗,林平之悄悄伸头,从草丛空隙中向前瞧去,只
见相斗双方一边是青城派的于人豪与方人智,另一边便是那丑女,还有一个男子,
却用黑布蒙住了脸,头发花白,是个老者。林平之一怔之间,便知是那丑女的祖父、
那姓萨的老头,寻思:“我先前只道这两人也是青城派的,哪知这姑娘却来救我。
唉,早知她武功了得,我又何必强自出头,去打甚么抱不平,没来由的惹上这场大
祸。”又想:“他们斗得正紧,我这就去相救爹爹、妈妈。”可是背心上穴道未解,
说甚么也动弹不得。方人智连声喝问:“你……你到底是谁?怎地会使我青城派剑
法?”那老者不答,蓦地里白光闪动,方人智手中长剑脱手飞起。方人智急忙后跃,
于人豪抢上挡住。那蒙面老者急出数招。于人豪叫道:“你……你……”语音显得
甚是惊惶,突然铮的一声,长剑又被绞得脱手。那丑女抢上一步,挺剑疾刺。那蒙
面老者挥剑挡住,叫道:“别伤他性命!”那丑女道:“他们好不狠毒,杀了这许
多人。”那老者道:“咱们走罢!”那丑女有些迟疑。那老者道:“别忘了师父的
吩咐。”那丑女点点头,说道:“便宜了他们。”纵身穿林而去。那蒙面老者跟在
她身后,顷刻间便奔得远了。
    方于二人惊魂稍定,分别拾起自己的长剑。于人豪道:“当真邪门!怎地这家
伙会使咱们的剑法?”方人智道:“他也只会几招,不过……不过这招‘鸿飞冥冥’,
可真使得……使得……唉!”于人豪道:“他们把这姓林的小子救去了……”方人
智道:“啊哟,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林震南夫妇!”于人豪道:“是!”两人
转身飞步奔回。
    过了一会,马蹄声缓缓响起,两乘马走入林中,方人智与于人豪分别牵了一匹。
马背上缚的赫然是林震南和王夫人。林平之张口欲叫“妈!爹!”幸好立时硬生生
的缩住,心知这时倘若发出半点声音,非但枉自送了性命,也失却了相救父母的机
会。离开两匹马数丈,一跛一拐的走着一人,却是贾人达。他头上缠的白布上满是
鲜血,口中不住咒骂:“格老子,入你的先人板板,你龟儿救了那兔儿爷去,这两
只老兔儿总救不去了罢?老子每天在两只老兔儿身上割一刀,咱们挨到青城山,瞧
他们还有几条性命……”
    方人智大声道:“贾师弟,这对姓林的夫妇,是师父他老人家千叮万嘱要拿到
手的,他们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瞧师父剥你几层皮下来?”贾人达哼了一声,不敢
再作声了。林平之耳听得青城派三人掳劫了父母而去,心下反而稍感宽慰:“他们
拿了我爹妈去青城山,这一路上又不敢太难为我爹妈。从福建到四川青城山,万里
迢迢,我说甚么也要想法子救爹爹妈妈出来。”又想:“到了镖局的分局子里,派
人赶去洛阳给外公送信。”他在草丛中躺着静静不动,蚊蚋来叮,也无法理会,过
了好几个时辰,天色已黑,背上被封的穴道终于解开,这才挣扎着爬起,慢慢回到
饭铺之前。
    寻思:“我须得易容改装,叫两个恶人当面见到我也认不出来,否则一下子便
给他们杀了,哪里还救得到爹妈?”走入饭店主人的房中,打火点燃了油灯,想找
一套衣服,岂知山乡穷人真是穷得出奇,连一套替换的衣衫也无。走到饭铺之外,
只见饭铺主人夫妇的尸首兀自躺在地下,心道:“说不得,只好换上死人的衣服。”
除下死人衣衫,拿在手中,但觉秽臭冲鼻,心想该当洗上一洗,再行换上,转念又
想:“我如为了贪图一时清洁,耽误得一时半刻,错过良机,以致救不得爹爹妈妈,
岂不成为千古大恨?”一咬牙齿,将全身衣衫脱得清光,穿上了死人的衣衫。点了
一根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见父亲和自己的长剑、母亲的金刀,都抛在地下。他将
父亲长剑拾了起来,包在一块破布之中,插在背后衣内,走出店门,只听得山涧中
青蛙阁阁之声隐隐传来,突然间感到一阵凄凉,忍不住便要放声大哭。他举手一掷,
火把在黑影中划了一道红弧,嗤的一声,跌入了池塘,登时熄灭,四周又是一片黑
暗。
    他心道:“林平之啊林平之,你若不小心,若不忍耐,再落入青城派恶贼的手
中,便如这火把跌入臭水池塘中一般。”举袖擦了擦眼睛,衣袖碰到脸上,臭气直
冲,几欲呕吐,大声道:“这一点臭气也耐不了,枉自称为男子汉大丈夫了。”当
下拔足而行。走不了几步,腰间又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反而走得更加快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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