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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修正版)-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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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的道:“梦见了情人么?要说很多话?”
令狐冲脸上一红,也不知说了甚么梦话给他听了去。向问天道:“兄弟,你要见情人
,只有养好了伤,治好了病,才能去找她。”令狐冲黯然道:“我……我没情人。再说,
我的伤是治不好的。”向问天道:“我欠了你一命,虽是自己兄弟,总是心中不舒服,非
还你一条命不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定可治好你的伤。”令狐冲虽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毕竟是出于无奈,只好淡然处之,听向问天说自己之伤可治,此言若从旁人口中说出,
未必能信,但向问天实有过人之能,武功之高,除了太师叔风清扬外,生平从所未睹,他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份量之重,无可言喻,心头登时涌起一股喜悦之情,道:“我……我
……”说了两个“我”字,却接不下话去。这时一弯冷月,从谷口照射下来,清光遍地,
谷中虽仍是阴森森地,但在令狐冲眼中瞧出来,便如是满眼阳光。
向问天道:“咱们去见一个人。这人脾气十分古怪,事先不能让他知情。兄弟,你如
信得过我,一切便由我安排。”令狐冲道:“那有甚么信不过的?哥哥是要设法治我之伤
,这是死马当活马医,本来是没有指望之事。治得好是谢天谢地,治不好是理所当然。”
向问天伸舌头舐了舐嘴唇,道:“那条马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妈的,杀了这许多兔崽
子,山谷里却一个也不见。”令狐冲见他这份神情,知他是想寻死尸来吃,心下骇然,不
敢多说,又即闭眼入睡。
第二日早晨,向问天道:“兄弟,这里除了青草苔藓,甚么也没有,咱们在这里挨下
去,非去找死尸来吃不可,可是昨天跌在这山谷中的,个个又老又韧,我猜你吃起来胃口
不会太好。”令狐冲忙道:“简直半点胃口也没有。”
向问天笑道:“咱们只好觅路出去。我先给你的相貌改上一改。”到山谷里去抓了些
烂泥,涂在他脸上,随即伸手在自己下巴上揉了一会,神力到处,长须尽脱,双手再在自
己头上一阵搓揉,满头花白头发脱得干干净净,变成了一个油光精滑的秃头。令狐冲见他
顷刻之间,相貌便全然不同,又是好笑,又是佩服。向问天又去抓些烂泥来,加大自己鼻
子,敷肿双颊,此时便是对面细看,也不易辨认。
向问天在前觅路而行,他双手拢在袖中,遮住了系在腕上的铁链,只要不出手,谁也
认不出这秃头胖子便是那矍铄潇洒的向问天。二人在山谷中穿来穿去,到得午间,在山坳
里见到一株毛桃,桃子尚青,入口酸涩,两人却也顾不得这许多,采来饱餐了一顿。休息
了一个多时辰,又再前行。到黄昏时,向问天终于寻到了出谷的方位,但须翻越一个数百
尺的峭壁。他将令狐冲负于背上,腾越而上。
登上峭壁。放眼一条小道蜿蜒于长草之间,虽然景物荒凉,总是出了那连鸟兽之迹也
丝毫不见的绝地,两人都长长吁了口气。次日清晨,两人径向东行,到得一处大市镇,向
问天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要令狐冲去一家银铺兑成了银子,然后投店借宿。向问天叫
了一桌酒席,命店小二送来一大坛酒,和令狐冲二人痛饮了半坛,饭也不吃了,一个伏案
睡去,一个烂醉于床。直到次日红日满窗,这才先后醒转。两人相对一笑,回想前日凉亭
中、石梁上的恶斗,直如隔世。向问天道:“兄弟,你在此稍候,我出去一会。”这一去
竟是一个多时辰。令狐冲正自担忧,生怕他遇上了敌人,却见他双手大包小包,挟了许多
东西回来,手腕间的铁链也已不知去向,想是叫铁匠给凿开了。向问天打开包裹,一包包
都是华贵衣饰,说道:“咱二人都扮成大富商的模样,越阔绰越好。”当下和令狐冲二人
里里外外换得焕然一新。出得店时,店小二牵过两匹鞍辔鲜明的高头大马过来,也是向问
天买来的。二人乘马而行,缓缓向东。行得两日,令狐冲感到累了,向问天便雇了大车给
他乘坐,到得运河边上,索性弃车乘船,折而南行。一路之上,向问天花钱如流水,身边
的金叶子似乎永远用不完。过了长江,运河两岸市肆繁华,向问天所买的衣饰也越来越华
贵。舟中长日,向问天谈些江湖上的轶闻趣事。许多事情令狐冲都是前所未闻,听得津津
有味。但涉及黑木崖上魔教之事,向问天却绝口不提,令狐冲也就不问。
这一天将到杭州,向问天又在舟中替令狐冲及自己刻意化装了一会,这才舍舟登陆,
买了两匹骏马,乘马进了杭州城。杭州古称临安,南宋时建为都城,向来是个好去处。进
得城来,一路上行人比肩,笙歌处处。令狐冲跟着向问天来到西湖之畔,但见碧波如镜,
垂柳拂水,景物之美,直如神仙境地。令狐冲道:“常听人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没去过,不知端的,今日亲见西湖,这天堂之誉,确是不虚了。”向问天一笑,纵马
来到一个所在,一边倚着小山,和外边湖水相隔着一条长堤,更是幽静。两人下了马,将
坐骑系在河边的柳树之上,向山边的石级上行去。向问天似是到了旧游之地,路径甚是熟
悉。转了几个弯,遍地都是梅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想像初春梅花盛开之日,香雪如
海,定然观赏不尽。穿过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
外,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梅庄”两个大字,旁边署着“虞允文题”四字。令狐冲读
书不多,不知虞允文是南宋破金的大功臣,但觉这几个字儒雅之中透着勃勃英气。向问天
走上前去,抓住门上擦得精光雪亮的大铜环,回头低声道:“一切听我安排。”令狐冲点
了点头,心想:“这座梅庄,显是杭州城大富之家的寓所,莫非所住的是一位当世名医么?”只听得向问天将铜环敲了四下,停一停,再敲两下,停一停,敲了五下,又停一停,
再敲三下,然后放下铜环,退在一旁。过了半晌,大门缓缓打开,并肩走出两个家人装束
的老者。令狐冲微微一惊,这二人目光炯炯,步履稳重,显是武功不低,却如何在这里干
这仆从厮养的贱役?左首那人躬身说道:“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向问天道:“嵩
山门下、华山门下弟子,有事求见江南四友,四位前辈。”那人道:“我家主人向不见客。”说着便欲关门。
向问天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了开来,令狐冲又是一惊,只见他手中之物宝光四耀,乃
是一面五色锦旗,上面镶满了珍珠宝石。令狐冲知道是嵩山派左盟主的五岳令旗,令旗所
到之处,犹如左盟主亲到,五岳剑派门下,无不凛遵持旗者的号令。令狐冲隐隐觉得不妥
,猜想向问天此旗定是来历不正,说不定还是杀了嵩山派中重要人物而抢来的,又想正教
中人追杀于他,或许便因此旗而起,他自称是嵩山派弟子,又不知有何图谋?自己答应过
一切听他安排,只好一言不发,静观其变。那两名家人见了此旗,神色微变,齐声道:“
嵩山派左盟主的令旗?”向问天道:“正是。”右首那家人道:“江南四友和五岳剑派素
不往来,便是嵩山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未必……嘿嘿。”下面的话没说下去
,意思却甚明显:“便是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接见。”嵩山派左盟主毕竟位高望
重,这人不愿口出轻侮之言,但他显然认为“江南四友”的身分地位,比之左盟主又高得
多了。令狐冲心道:“这‘江南四友’是何等样人物?倘若他们在武林之中真有这等大来
头,怎地从没听师父、师娘提过他四人名字?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听人讲到当世武林中的
前辈高人,却也不曾听到有人提及‘江南四友’四字。”向问天微微一笑,将令旗收入怀
中,说道:“我左师侄这面令旗,不过是拿来唬人的。江南四位前辈是何等样人,自不会
将这个旗放在眼里……”令狐冲心道:“你说‘左师侄’?居然冒充左盟主的师叔,越来
越不成话了。”只听向问天续道:“只是在下一直无缘拜见江南四位前辈,拿这面令旗出
来,不过作为信物而已。”两名家人“哦”了一声,听他话中将江南四友的身分抬得甚高
,脸上便和缓了下来。一人道:“阁下是左盟主的师叔?”向问天又是一笑,说道:“正
是。在下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两位自是不识了。想当年丁兄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
剑伏双雄;施兄在湖北横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杀得青龙帮一十三名大头子血溅汉水江
头,这等威风,在下却常在心头。”那两个家人打扮之人,一个叫丁坚,一个叫施令威,
归隐梅庄之前,是江湖上两个行事十分辣手的半正半邪人物。他二人一般的脾气,做了事
后,绝少留名,是以武功虽高,名字却少有人知。向问天所说那两件事,正是他二人生平
的得意杰作。一来对手甚强,而他二人以寡敌众,胜得干净利落;二来这两件事都是曲在
对方,二人所作的乃是行侠仗义的好事,这等义举他二人生平所为者甚是寥寥。大凡做了
好事,虽不想故意宣扬,为人所知,但若给人无意中知道,毕竟心中窃喜。丁施二人听了
向问天这一番话,不由得都脸露喜色。丁坚微微一笑,说道:“小事一件,何足挂齿?阁
下见闻倒广博得很。”向问天道:“武林中沽名钓誉之徒甚众,而身怀真材实学、做了大
事而不愿宣扬的清高之士,却十分难得。‘一字电剑’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的名头
,在下仰慕已久。左师侄说起,有事须来杭州向江南四友请教。在下归隐已久,心想江南
四友未必见得着,但如能见到‘一字电剑’和‘五路神’二位,便算不虚此行,因此上便
答允到杭州来走一趟。左师侄说道:倘若他自己亲来,只怕四位前辈不肯接见,因他近年
来在江湖上太过张扬,恐怕前辈们瞧他不起,倒是在下素来不在外走动,说不定还不怎么
惹厌。哈哈,哈哈。”丁施二人听他既捧江南四友,又大大的捧了自己二人,也是甚为高
兴,陪他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见这秃头胖子虽然面目可憎,但言谈举止,颇具器度,确然
不是寻常人物,他既是左冷禅的师叔,武功自必不低,心下也多了几分敬意。施令威心下
已决定代他传报,转头向令狐冲道:“这一位是华山派门下?”向问天抢着道:“这一位
风兄弟,是当今华山掌门岳不群的师叔。”令狐冲听他信口胡言,早已猜到他要给自己捏
造一个名字和身分,却决计料不到他竟说自己是师父的师叔。令狐冲虽然诸事满不在乎,
但要他冒认是恩师的长辈,究竟心中不安,忍不住身子一震,幸好他脸上涂了厚厚的黄粉
,震惊之情丝毫不露。丁坚和施令威相互瞧了一眼,心下均有些起疑:“这人真实年纪虽
瞧不出来,多半未过四十,怎能是岳不群的师叔?”向问天虽已将令狐冲的面貌扮得大为
苍老,但毕竟难以使他变成一个老者,倘若强加化装,难免露出马脚,当即接口道:“这
位风兄弟年纪比岳不群还小了几岁,却是风清扬风师兄独门剑法的唯一传人,剑术之精,
华山派中少有人能及。”令狐冲又是大吃一惊:“向大哥怎地知道我是风太师叔的传人?”随即省悟:“风太师叔剑法如此了得,当年必定威震江湖。向大哥见识不凡,见了我的
剑法后自能推想得到。方生大师即看得出,向大哥自也看得出。”
丁坚“啊”的一声,他是使剑的名家,听得令狐冲精于剑法,忍不住技痒,可是见这
人满脸黄肿,形貌猥琐,实不像是个精擅剑法之人,问道:“不知二位大名如何称呼。”
向问天道:“在下姓童,名叫童化金。这位风兄弟,大名是上二下中。”丁施二人都拱了
拱手,说道:“久仰,久仰。”向问天暗暗好笑,自己叫“童化金”,便是“铜化金”之
意,以铜化金,自然是假货了,这“二中”二字却是将“冲”字拆开来的。武林中并没这
样两个人,他二个居然说“久仰,久仰”,不知从何“仰”起?更不用说“久仰”了。丁
坚说道:“两位请进厅上用茶,待在下去禀告敝上,见与不见,却是难言。”向问天笑道
:“两位和江南四友名虽主仆,情若兄弟。四位前辈可不会不给丁施二兄的面子。”丁坚
微微一笑,让在一旁。向问天便即迈步入内,令狐冲跟了进去。走过一个大天井,天井左
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干如铁,极是苍劲。来到大厅,施令威请二人就座,自己站着相陪,
丁坚进内禀报。向问天见施令威站着,自己踞坐,未免对他不敬,但他在梅庄身为仆役,
却不能请他也坐,说道:“风兄弟,你瞧这一幅画,虽只寥寥数笔,气势可着实不凡。”
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走到悬在厅中的那幅大中堂之前。”
令狐冲和他同行多日,知他虽十分聪明机智,于文墨书画却并不擅长,这时忽然赞起
画来,自是另有深意,当即应了一声,走到画前。见画中所绘是一个仙人的背面,墨意淋
漓,笔力雄健,令狐冲虽不懂画,却也知确是力作,又见画上题款是:“丹青生大醉后泼
墨”八字,笔法森严,一笔笔便如长剑的刺划。令狐冲看了一会,说道:“童兄,我一见
画上这个‘醉’字,便十分喜欢。这字中画中,更似乎蕴藏着一套极高明的剑术。”他见
到这八字的笔法,以及画中仙人的手势衣折,想到了思过崖后洞石壁上所刻的剑法。向问
天尚未答话,施令威在他二人身后说道:“这位风爷果然是剑术名家。我家四庄主丹青生
说道:那日他大醉后绘此一画,无意中将剑法蕴蓄于内,那是他生平最得意之作,酒醒之
后再也绘不出来了。风爷居然能从此画中看出剑意,四庄主定当引为知己。我进去告知。”说着喜孜孜的走了进去。
向问天咳嗽一声,说道:“风兄弟,原来你懂得书画。”令狐冲道:“我甚么也不懂
,胡诌几句,碰巧撞中。这位丹青生倘若和我谈书论画,可要我大大出丑了。”
忽听得门外一人大声道:“他从我画中看出了剑法?这人的眼光可了不起啊。”叫嚷
声中,走进一个人来,髯长及腹,左手拿着一只酒杯,脸上醺醺然大有醉意。
施令威跟在其后,说道:“这两位是嵩山派童爷,华山派风爷。这位是梅庄四庄主丹
青生。四庄主,这位风爷一见庄主的泼墨笔法,便说其中含有一套高明剑术。”那四庄主
丹青生斜着一双醉眼,向令狐冲端相一会,问道:“你懂得画?会使剑?”这两句话问得
甚是无礼。令狐冲见他手中拿的是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杯,又闻到杯中所盛是梨花酒,猛
地里想起祖千秋在黄河舟中所说的话来,说道:“白乐天杭州喜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
叶,青旗沽酒趁梨花。’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四庄主果然是喝酒的大行家。”他没读过
多少书,甚么诗词歌赋,全然不懂,但生性聪明,于别人说过的话,却有过耳不忘之才,
这时竟将祖千秋的话搬了过来。丹青生一听,双眼睁得大大的,突然一把抱住令狐冲,大
叫:“啊哈,好朋友到了。来来来,咱们喝他三百杯去。风兄弟,老夫好酒、好画、好剑
,人称三绝。三绝之中,以酒为首,丹青次之,剑道居末。”令狐冲大喜,心想:“丹青
我是一窍不通,我是来求医治伤,终不成跟人家比剑动手。这喝酒吗,却是求之不得。”
当即跟着丹青生向内进走去,向问天和施令威跟随在后。穿过一道回廊,来到西首一间房
中。门帷掀开,便是一阵扑鼻酒香。令狐冲自幼嗜酒,只是师父、师娘没给他多少钱零花
,自来有酒便喝,也不容他辨选好恶,自从在洛阳听绿竹翁细论酒道,又得他示以各种各
样美酒,一来天性相投,二来得了名师指点,此后便赏鉴甚精,一闻到这酒香,便道:“
好啊,这儿有三锅头的陈年汾酒。唔,这百草酒只怕已有七十五年,那猴儿酒更是难得。”他闻到猴儿酒的酒香,登时想起六师弟陆大有来,忍不住心中一酸。
丹青生拊掌大笑,叫道:“妙极,妙极!风兄弟一进我酒室,便将我所藏三种最佳名
酿报了出来,当真是大名家,了不起!了不起!”令狐冲见室中琳琅满目,到处都是酒坛
、酒瓶、酒葫芦、酒杯,说道:“前辈所藏,岂止名酿三种而已。这绍兴女儿红固是极品
,这西域吐鲁番的葡萄酒,四蒸四酿,在当世也是首屈一指的了。”丹青生又惊又喜,问
道:“我这吐鲁番四蒸四酿葡萄酒密封于木桶之中,老弟怎地也嗅得出来?”令狐冲微笑
道:“这等好酒,即使是藏于地下数丈的地窖之中,也掩不住它的酒香。”丹青生叫道:
“来来来,咱们便来喝这四蒸四酿葡萄酒。”将屋角落中一只大木桶搬了出来。那木桶已
然旧得发黑,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许多西域文字,木塞上用火漆封住,火漆上盖了印,显
得极为郑重。丹青生握住木塞,轻轻拔开,登时满室酒香。施令威向来滴酒不沾唇,闻到
这股浓烈的酒气,不禁便有醺醺之意。丹青生挥手笑道:“你出去,你出去,可别醉倒了
你。”将三只酒杯并排放了,抱起酒桶往杯中斟去。那酒殷红如血,酒高于杯缘,却不溢
出半点。令狐冲心中喝一声彩:“此人武功了得,抱住这百来斤的大木桶向小小酒杯中倒
酒,居然齐口而止,实是难能。”丹青生将木桶挟在胁下,左手举杯,道:“请,请!”
双目凝视令狐冲的脸色,瞧他尝酒之后的神情。令狐冲举杯喝了半杯,大声辨味,只是他
脸上涂了厚粉,瞧上去一片漠然,似乎不甚喜欢。丹青生神色惴惴,似乎生怕这位酒中行
家觉得他这桶酒平平无奇。令狐冲闭目半晌,睁开眼来,说道:“奇怪,奇怪!”丹青生
问道:“甚么奇怪?”令狐冲道:“此事难以索解,晚辈可当真不明白了。”丹青生眼中
闪动着十分喜悦的光芒,道:“你问的是……”令狐冲道:“这酒晚辈生平只在洛阳城中
喝过一次,虽然醇美之极,酒中却有微微的酸味。据一位酒国前辈言道,那是由于运来之
时沿途颠动之故。这四蒸四酿的吐鲁番葡萄酒,多搬一次,便减色一次。从吐鲁番来到杭
州,不知有几万里路,可是前辈此酒,竟然绝无酸味,这个……”丹青生哈哈大笑,得意
之极,说道:“这是我的不传之秘。我是用三招剑法向西域剑豪莫花尔彻换来的秘诀,你
想不想知道?”令狐冲摇头道:“晚辈得尝此酒,已是心满意足,前辈这秘诀,却不敢多
问了。”
丹青生道:“喝酒,喝酒。”又倒了三杯,他见令狐冲不问这秘诀,不禁心痒难搔,
说道:“其实这秘诀说出来不值一文,可说毫不希奇。”令狐冲知道自己越不想听,他越
是要说,忙摇手道:“前辈千万别说,你这三招剑招,定然非同小可。以如此重大代价换
来的秘诀,晚辈轻轻易易的便学了去,于心何安?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丹青生道:
“你陪我喝酒,说得出此酒的来历,便是大大的功劳了。这秘诀你非听不可。”令狐冲道
:“晚辈蒙前辈接见,又赐以极品美酒,已是感激之至,怎可……”丹青生道:“我愿意
说,你就听好了。”向问天劝道:“四庄主一番美意,风兄弟不用推辞了。”丹青生道:
“对,对!”笑咪咪的道:“我再考你一考,你可知这酒已有多少年份?”
令狐冲将杯中酒喝干,辨味多时,说道:“这酒另有一个怪处,似乎已有一百二十年
,又似只有十二三年。新中有陈,陈中有新,比之寻常百年以上的美酒,另有一股风味。”向问天眉头微蹙,心道:“这一下可献丑了。一百二十年和十二三年相差百年以上,怎
可相提并论。”他生怕丹青生听了不愉,却见这老儿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吹得笔直,笑
道:“好兄弟,果然厉害。我这秘诀便在于此。我跟你说,那西域剑豪莫花尔彻送了我十
桶三蒸三酿的一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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