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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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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旅行,非编户则须持特殊证明才可以,若是这两个身份都没有,则是流民,正常年代,流民随时可以被官府发现、抓捕,并投入监牢或变卖为奴。

    想到那天晚上,初初不禁眼睛一黯。

    刚进屋时,钟老太君金刀大马坐在堂上——那个年代居家仍是跪坐,只有在军营中才坐高椅。看见老太君眼睛的那一瞬间,初初毫不怀疑,如果现下是三十年前的战场,这位曾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定毫不犹豫,一剑就结果自己的性命。

    但她又如何能让对方把自己欺了去!

    不再欠身跪拜,她盈盈地站着。

    “盛氏,你还有脸面来这里见我?!”钟老太君金石之音,加上怒气,铿锵有威力。

    “我有错,但错不至死。”初初沉着道。

    “你蛊惑君王,玷污沈家声名,陷君臣于不义之境地,你这般女子,当挫骨扬灰,死不足惜!”钟太君说的义正言辞,饱含对家国的忠义和对初初的轻蔑。

    “那是您的立场,老太太,可是哪怕您自以为自己再正确,也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少女弱质芊芊,却冷静坚定,如寒风暴雪苦寒中盈于枝头的红梅。

    钟太君如何能被她说服,冷嘿,“巧言令色,妖邪之物,人人得以诛之!”她站起身,竟是杀意不减,暗的不行强要来明的。

    情急之下,初初迎刃而上,大声道,“那么,您的侄女钟青璃,又有何妖何邪,需要您非将她也置于死地?”

    钟太君一愣,双眼暴睁欲眦,“贱人,你竟然敢提青璃!”那三个字已然成了沈家的禁忌,几年来无人敢碰,老夫人一怒之下,捂着胸口咳嗽,金戈连忙上前扶住她。

    初初毫不畏惧,继而淡淡道,“既然是以成败论英雄,又何必说那么多正义。我不会由着您摆布,老太太。”

    话已至此,钟太君冷厉的眼看着她,声音低哑,“你拿什么跟我谈?”

    说到这时候才真正入港,初初放缓语气道,“皇上要我假死入宫,改头换面,他的人很快就会到,或就在今晚。如果您杀了我,岂不真会令君臣反目?”一笑,看向钟太君,“我倒真成了那妖女了。”

    钟太君冷哼,“我凭什么相信你?”

    “没关系,您可以不相信,只消等上一等,或者赌一次。”

    钟老太君咬牙,“说下去。”

    初初越发冷静,“我愿意离开沈家,离开沈将军——我愿意死去,但我必须继续活着。”

    “我能给你的,皇上也可以给,为什么来找我?”

    初初冷冷道,“老夫人,如果我愿意进宫,压根儿不会来找您。”

    直到这个时候,钟太君才真正第一次正眼看向面前的女子,只见她容色虽是无双的娇媚,却是一身霜华,气度逼人。

    “离开沈家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天地广阔,当有我的一寸之地——或许我会去云南,寻找我的侄儿。”

    经过一段长长的沉默,钟老太君道,“我需要一个誓言,你会离开沈骥、永远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的誓言。”

    这很公道。初初盛满水色的眼睛晃了晃,轻声道,“我盛瑜溪对天发誓,如果再与沈骥将军有任何联系,当与族人一样遭到屠戮而死。”

    钟太君缓缓坐到椅上。

    初初跪下,向成亲那天一样对她行大礼,最后站起身,“老太太,我毕竟曾是您的媳妇,此一拜,再无其他恩怨。”转身离去。

    门上传来轻叩声,初初回过神,墙壁上的铜镜映出自己现在的相貌——那是一个皮肤微黑暗黄、衣着简朴带着些土气的普通年轻妇人,她打开门,李医娘进来,取下斗笠,“事情办成了。”

    初初打开纸张,只见上面写着:岭南道朱提郡如意坊三巷甲六号。虽然这地方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她心里却不禁激动起来,已经四年了,初初还记得那时候才刚三岁的小小孩童,每天晚上都要牵着她的衣角才能睡着,现在都已经开始读书,并且字都写的不错了。

    李医娘将沉甸甸的青布包裹打开,“喏,李夫人还给了二百两银子。”

    初初微皱起浓粗的一字眉,“再不好欠人家的情了。”

    “既然已经欠了那么多情,又何必再在意这一点?”李医娘不屑她的迂腐,伸出手指头掰着数,“行路、住店、雇佣仆人,”眼睛往架子上已横,“——喏,那里还有个顿顿得吃肉的,钱多不压身,我的小姐。”

    枭鹰见说它,淡金色的眼睛不屑地向她们一瞥,飞到窗口向外面观看。

    两个人便开始盘算行程。虽有了目的地,却不知路在何方,初初道,“你我两个妇人,没有男子陪伴无法行路,先要去买几个仆人来才好。”

    李医娘深以为是,“不过我们都没买过人,就怕看不好。”

    初初道,“在宫里这些年,别的没学会,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那些个奴婢们,能比宫里的人精滑古怪了去?且去看看吧。”

    西市坊过了午时(中午十二点)就歇市,两人这就戴上斗笠帏帽要出门。枭鹰看见动静,扇着翅膀飞到门口,初初一指头将它戳回去,“你待着,若少了一两银子,回来拔光你的毛皮。”枭鹰愤怒得厉叫一声,将她面纱从帏帽上撕下来,李医娘看着她那张脸道,“你就这样出去也好,保准不会有人多看,若是蒙上纱,保不齐还有浮浪儿盯着你那身段儿。”

    #

    初初与李医娘两人先到客栈旁边的金店兑了些通宝,往西市坊行去。

    李医娘说的一点不错,路上果然没有人多看她们。只因她们不仅容貌暗沉普通,穿的也都是乡镇里妇人进城的打扮。那时候长安城逐渐开始讲究奢华时髦,妇人们把发髻梳的高高的,尺把长的钗簪都敢插戴,涂着白白的粉儿,红红的飞霞妆,大红大绿大紫的衣裳,或者还有碧眼胡服的胡姬,像柳溪溪这样乡下来的土鳖没人多看。

    到人市上找人牙子,大抵是看不上她们的土气,那些老练油滑的都没大上来,初初看见一个不多话却认认真真的,对他道,“就你吧。”

    买人必须有人牙子居间见证,这人牙子姓胡,问二人,“敢问夫人要买什么人?”

    初初道,“我是孀居之人,这个是我的姨母,我两个要去岭南投奔亲戚,小哥觉得需要哪些人?”

    胡人牙看看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蒜头肉鼻子,信了她二人的亲属关系,问,“夫人家里就没有一个下人吗?”

    初初道,“我本也是外乡人,原有个老家仆死去了,家里原有两三个下人,都是本地的,不愿意随我们去那么远,都发赎了契约。”

    胡人牙点点头,“夫人是善心人。”思考了一会道,“既然要远行,最少需要两个男仆,一人驾车秣马,一人随扈,还要一个女仆,打扫浆洗,您二位也宽醒些。”沉吟了一会,“不过,去的路程远,那边现在又在打仗,怕是价格上要贵些。”

    初初听他说的实在,点头道,“只要人好使唤,多花费些也是该的。小哥你给我们上心挑,我们挑到合适的,自然会多谢谢你。”

    胡人牙连连应是。

    到了人市上,胡人牙着实是实在人,也不把她们往那些精致的奴婢那里领,直接到粗工那里,“粗笨的好一些,没那么多想法和要求。”

    转了半天却没有太合适的,不是初初她们嫌太不灵光,就是相中了对方却嫌太远,不愿意去。

    胡人牙是老实人,眼见快落市了,陪了大半天没做成生意,也没什么怨言,初初对李医娘道,“姨母,去买些梨子给小哥解解渴吧?”胡人牙连连说不用,李医娘道,“我们也渴了。”说罢自去市场摊贩那里买了些梨子,她们却不吃,只给胡人牙。胡人牙心道,怪了,这两个女人虽乍一看土里土气,声音却都那般好听,相处下来跟春风云朵似的,自己大半天也不嫌累。

    刚咬了一口梨,就听那年轻点的妇人“咦”了一声,问,“那一个……”

    胡人牙一看,屋檐下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背靠着柱子站在廊下,半闭着眼,嘴里叼着一根草,都深秋了,他还只穿着短膀衣裤,露出手臂,胳膊上还有伤。顾不上吃梨,他忙摆手道,“使不得,那人只做短工,不签长约,更别提卖人为仆。”压低了声音道,“他原先是在宫里面当差,武艺是没说的,可惜老爹犯了事,被圣人杀了,他也流落出来。做一阵工便吃酒打架,这样的人千万使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炸死,嘎,向某干果的神来一炸致敬

第40章 起程(新)

    ————————————惟有相思似春|色;别意与之谁短长——————————————

    初初却一直盯着那人,李医娘看出来不对,凑到耳边轻问,“你认识他?”

    初初没回答;对胡人牙道;“小哥,劳你去问问他。”胡人牙虽不情愿;还是过去了;轻轻对李医娘道,“他是邱太医邱先生的儿子。”李医娘知道些前面的情况;这才了然。

    没多时,但见邱汉生抬起眼,朝她们这边看过来;初初见他原本温文俊秀的一个人,现在变得这般肮脏落魄,眉眼带着些凶恶之意,不禁心头一阵紧缩。

    邱汉生抱着胳膊,嘴里衔着草往这边看,似是一时没有拿定主意,初初索性走过去,李医娘连忙跟上,邱汉生问,“你们要去岭南?”

    “对。”初初压低了声音。

    “去哪儿?”

    “朱提郡。”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们也没去过。”初初看着他道,“刚才胡小哥说你武艺很好,与其在这里做短工,不如跟我们去岭南吧,我按长工给你工钱——待到了地方,你想留下也成,想回来也成,怎么样?”

    “没兴趣。”眼前的小妇人暗黄的脸儿,装扮也十分乡气,声音却娇嫩,那一双眼角微微耷下来的眼睛,邱汉生心里一阵刺痛,闭上眼仍靠到柱子上。

    初初失望地闭上嘴,李医娘道,“既然他不愿意,咱们走吧。”初初走了两步,回过头道,“岭南很远,外头很大,有许多的机会,我们住在永驿坊的清风客栈,你若是改了主意,便来找我。”

    那邱汉生好像是睡着了。胡人牙陪着她们一边走一边道,“我就说他不成……”就要到午时歇市了,胡人牙便要回去,初初摸了约十个通宝出来,“耽误你一上午,这些去打些酒吃吧。”胡人牙推了三次推不过,只得接了,初初道,“明儿我们还找你。”

    刚分开不久,一个拄着拐杖的婆子经过她们时不妨碰了一下,婆子兜子里的柿子洒了出来,李医娘忙帮她捡,那婆子支支吾吾的谢过走了,不料后面传来一声喊,“小大嫂,留步。”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体长的大汉叫住她们,那大汉约四十岁上下年纪,神色冷峻,看着有一身的好武艺,他一只健壮的手臂拎着刚才那婆子的后颈,另一手里抛着一个钱袋,“这是你们的吧?”

    初初一摸身上,果然钱袋子没了,再看那婆子,发髻也掉下来,脸露出来,竟是个瘦小的男子,两人暗道一声惭愧,自己易了容,没想到对方也是个假老太婆。忙上前接过,谢了那汉子不提。

    第二天,两人一进人市便看见胡人牙等在门口,见到她们,欢喜得跑过来,“我一早就候在这,就怕你们不来!可巧昨天你们刚走,一个镖局的师傅来找我,他刚跟东家闹了不痛快,辞了差使出来。这人有的是力气,不怕远路,又没个家眷,若跟了你们去岂不是正好!”

    初初与李医娘一听也俱是欢喜,问,“那人在哪儿?”

    胡人牙望后一张,“可不就来了!毛大哥,这里!”

    二人回头一看,竟正是昨天帮她们擒住偷儿的大汉。过来两下里厮见过,胡人牙听说昨儿的事更是不住点头,连道有缘。攀谈起来,知道这大汉姓毛名皂,朔州人士,正如胡人牙说的,原是一名镖师,镖局的老东家病故,与少东家闹了矛盾,索性辞了差使出来,正想寻个远行的差使。

    这可真是,瞌睡天上就掉了枕头,初初将她们情况也简单说了,毛皂沉吟着道,“那地方在打仗,你们为什么不等战事消停了再去?”

    初初道,“不瞒毛大哥,我与家人失散多年,刚有了消息,再等不得了。”

    胡人牙道,“柳娘子是个重感情的!毛爷,您是爽快人,您就当散散心,保一趟镖,她们妇道人家的出门在外多不容易,您说是不是?”

    毛皂本还有些犹豫,想一想道,“不过,我把你们送到了就走,不留当地。”

    初初欢喜道,“到地方就行!”

    当下签约鉴证,双方谈好了这一趟一共三十两银子的报酬,先付五两,剩下的到地方再给。胡人牙又帮着她们买了一个粗使的婢女,本名叫二丫,初初见她也是黑黑的肤色,跟她们倒衬,便想到“秋天漠漠向昏黑”的诗句,道,“你就叫漠漠吧。”

    与胡人牙分手后,毛皂问二人,“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初初道,“越快越好,再备些物事就成。”

    毛皂问,“有车马吗?”

    “还没买。”

    毛皂伸出手掌,“给我二十两银子,我来买车马。你们备别的东西。”

    听到这话,李医娘暗扯了扯初初的衣襟,她没理会,取出银子交给他,回去路上,李医娘道,“你也给的太痛快了,他跑了怎么办?”

    初初道,“疑人不用,这毛师傅看着是很有正义感的人,不然昨天也不会替我们拿贼,被老东家重用,与少东家处不来,可见他自尊心很强,我们既聘了他,就不妨多相信他些。退一步说,若他真是骗子,我们两个人难道打的过他?左不过损失二十几两银子罢了。”

    李医娘觉得她说的有理,却笑道,“好大口气,我们统共也不过几百两银子。”

    到了下午,毛皂果然牵了两匹马一辆车来,是半新的,老榆木木材,轻便又结实。掌柜的看初初她们买了丫头,又来了马车,问,“柳娘子,这是要走了吗?”

    初初笑着道,“是。”

    她一笑起来那双耷下去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的,掌柜的晃了晃神,再想说什么居然到嘴边就忘了。

    回到楼上,毛皂将剩下的银子给初初,“上午我突兀了。”

    初初见还余了三两,将银子收下,“买车马你本就比我们有经验,”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副手套,“毛师傅,刚才和姨母在市上看到这一双手套,天冷,你又要赶车,这东西你若是觉得有用,就收下吧。”

    毛皂本想说不用,但她说的话,还有语气都这般让人舒服,他便接下。

    他出去后李医娘道,“他倒也不钝,知道突兀……”话未说完,门却又打开了,毛皂高大的身子堵在门口,李医娘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舌头,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真真尴尬,初初却看见他身后站着的青年男子。

    毛皂道,“这人说要找你们。”

    是邱汉生,依旧穿着那身短打。

    初初站起身,邱汉生道,“我改主意了,跟你们一起去。”

    #

    下午,长庆殿偏殿祥云。

    皇帝在批阅奏章。西南的战事虽顺,但打仗实在是:一在前线,更在后方。有道是,大军不动,粮草先行,长期来说,打仗打的就是军需的再生产力。

    户部尚书丁寸虽是邵秉烈推荐,当初在对他的使用上皇帝还曾与邵党斗过意气,但着实是理财用钱的一把好手,此番正显出才干,而因为他丢职被改任到云南做太守的江中威,则与丁寸一在长安、一在前线,一管全局,一抓具体操作调配,两个本来分属不同党派、格格不入的人物,居然配合的天衣无缝,如齿啮轮。他二人之后先后入阁担任副相,亦配合无间,成就周弘德帝年间的天元盛世,这是后话。

    而年轻的皇帝燕赜,亦在一件一件的事情中,渐渐体会到自幼习学的作为帝王对臣下的制衡到驾驭的快感。

    和梨子捧上雨过天青松下问童子绘案炖盅,打开来,轻轻道,“皇上,这是方贵妃让送过来的冰糖雪耳梨,天干,您润润肺。”

    燕赜接过拿勺子舀了送到嘴里一口,想一想问道,“贵妃的身体怎么样?上一回她孕吐的厉害,朕记得她爱吃青梅,让内务府的人多备着些。”

    “是,糖渍的梅子已经送过去了。”和梨子回答道。

    两天前,贵妃方蕴兮被诊断出有孕在身,已经快两个月了,着实是大喜事一桩,她上一次怀的是龙凤胎,可惜生产时胎位不正,损失了男胎,这次皇帝专赐御医,太后又增派了四名有经验的嬷嬷到长信宫照顾起居,并怜她体弱,命刘贵人在她有孕生产期间赞襄料理庶务之事,方贵妃本就有人望,现下真正是内廷中的第一人。

    皇帝继续批读奏件,这时候,有人来面圣。虽说皇帝的所有事情都不瞒贴身的侍从,但这人是暗卫,和梨子还是退到门外。

    “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来人单膝下跪,向皇帝汇报道。

    燕赜点头。

    “他们……”来人还想陈述细节,皇帝却打断他,“朕不想知道。”

    皇帝淡漠的表情,那人一愣,低下头,“是。”

    人都有自尊,谁会真为爱低到尘埃里,说这话的人,怕是正时时记得她的自尊。

    压根儿没有隐瞒,盛初初明白地告诉他她是诈死,只不过她有她的打算,她要离开。十二页画册,拿走了前十页,这个女人或许是在承认对他有那么一点感情,可是她还是坚决地离开——燕赜此时不知道对她,究竟是爱还是恨。

    突然就到了这样一个点,强求不再能带来任何快慰,当他真正发现自己对她的喜爱的时候,竟是近乡情怯,自尊却不允许他再去强求。

    知道平安,已经足够。

    #

    离开沈府的第四天,初初坐上自己的老榆木马车,与李医娘一道离开了长安城。

    天很蓝,风吹的地上的黄土一阵一阵地打旋儿,出发之前毛皂拿厚粗布将车门帘和窗户都挡住了,初初却坐在车外面,毛皂对她道,“柳娘子,去车里坐着吧。”初初摇头,她看着道路两边一点一点变得荒凉的景色,黄土陇外已经收割完庄家、光秃秃的农田——终于出城了,她唏嘘地想,回忆起四年前,他和予印仓皇地离开京城,又更加仓皇地被捉拿回去。

    四年。

    邱汉生骑马跟在大车旁边。那天他改变主意来到清风客栈,说愿意护卫他们一道去云南,初初意外却欢喜,与李医娘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毛皂和他两个一起陪护,毕竟旅途遥远,多一个人不多。

    毛皂似乎对邱汉生的到来不大放心,暗示自己一个人足可以保护她们到达朱提,初初道,“多他一个帮忙,打尖行路你也轻松许多,工钱还是按照说好的数给你,我只想大家都宽醒些。”他方不再言语。

    晚上他们在一个小镇子上投宿,由于邱汉生骑马先来要了房间茶水,他们到店时一下车就能进屋歇脚,梳洗头脸,草料也准备好了,店伙将车拉到后院,毛皂自带着马去喂他们吃草喝水。

    “呸呸呸,”李医娘站在院子里,拿着水缸漱口,再都吐到地上。

    “呸呸呸,”初初站在她旁边,也是一样的动静。

    这是个小镇子上的唯一一家客栈,设施简陋,自然不能像以前在皇宫里,漱口都有专门的瓷质钵盂来盛,并讲究不能发出声音。

    “呸呸呸,”李医娘连吐了几大口水,“这一路的土,哎哟,我嘴里好像还有。”一路风土,她们虽然是坐在马车里,但一天下来也是挨够了沙土,头发、眼睛、牙齿缝里,两个鼻孔都黑黑的,牙根子里一股子土腥味。

    初初被一口水呛的,鼻涕都出来了,出门在外,又不是财主,自然没有丝帕来擦的,只有布帕子或那种茅草做的纸,揉两下鼻头就红了,李医娘不禁嘲笑,“哎呀你的脸,可成了花猫了!”突的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道,“哎,快别揉了,鼻头要掉了。”

    初初被呛的声音也瓮瓮的,白她一眼,“你这东西弄的,真不结实。”

    丫头漠漠端着大水盆子走过去,李医娘奇怪,“这丫头怎么了,像是谁欠她几吊子钱似的。”

    初初道,“怕是嫌咱们多了一个人。”

    “咦,怎么会?”

    初初一努嘴,“不信你跟着她。”

    李医娘真的跟上去,果然那丫头走到水井边,舀了水,一边刷衣服一边碎碎叨叨地自言自语道,“说好了就三个人的,又多了一个,洗涮浆补,什么都得俺!同样是三两银子的身价,小红能去富贵人家当差,俺又得跑远路,又这么累,哎,俺真是命苦!”

    李医娘又好气又好笑,回来学给初初听,笑道,“这丫头看着憨实,谁知到也有个刁心思,你怎么就猜到的?”

    初初道,“你忘了,我也是当过奴婢的,虽说是在宫里,那不也是个伺候人的活?漠漠还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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