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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_玖拾陆-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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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君跪在佛前,她的背有些弯,与几年前仿若两人。
以老太君现在的身子骨,委实不能多跪了,便是入宫去请安,慈宁宫里也颇为照顾,不会让吴老太君扛不住。
杜云萝迈了进去,柔声打断了,道:“祖母,歇一歇吧。”
吴老太君没有应答,闭着眼睛念着,直到念完了回向文,才睁开眼睛,目光微微浑浊:“老婆子其实还不想歇。”
声音带了几分轻颤,听得人心头发酸。
杜云萝扶着吴老太君回了屋里,老太君在罗汉床上坐着,好些时候才缓过气来。
拍了拍杜云萝的手,吴老太君张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顿住了,只是道:“道场那儿一切如常吧?”
“都是依着旧例,师父们以前也来府里做过道场,祖母且放心,”杜云萝答完,又道,“回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乡君,她说去道场里拜一拜。”
提及穆连慧,吴老太君的眉心微皱,却没有深问。
吴老太君疲乏,杜云萝没有多留,起身退了出来。
单嬷嬷伺候吴老太君躺下,刚要转身走,就被老太君留住了。
“我天明时跟你说的那些话,你自个儿知道就好,别叫他们晓得。”吴老太君叹道。
单嬷嬷低低应了一声。
天亮时,老太君说过,她梦见了老侯爷。
梦很长,从她在闺中初初遇见老侯爷开始。
那年夏花灿烂,她从父兄那儿听到了老侯爷的名姓,彼时的定远侯府是京中新贵,与百年吴家并不相同。
父兄说穆世远的人品武艺,他们是惊叹出了个良才,可落到了闺中女子心上,却成了一抹好奇,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她随母亲出游,夏日的湖畔游人不多,她又听到了那个名字,急切回首,只遥遥看见一个颀长身影。
明明隔着帷帽,视线并不清晰,可她却一眼就看清了穆世远的模样。
彼时心境,梦境之中依旧能听到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在她眼里,那不仅是个良才,也是个良人。
婚事顺利定下,她嫁入穆家。
年轻时,她也是黏糊性子,不肯两地分隔,一路跟着去了北疆。
她看过北疆一望无际的草原,也见过冲天而起的战火,她甚至亲手杀过鞑子,直到重归京城。
儿女呱呱坠地,娶妻生子,出阁远嫁,这一生起伏,梦境停在了穆元安战死之前,也算是个美梦。
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吴老太君想,她终是对穆元安死后的生活存了心结,哪怕是老侯爷还在,但穆元谋的心境在那时候发生了变化。
能梦见穆世远,对吴老太君来说是好的,但她不能告诉晚辈们。
清明时节,梦见旧人,梦见旧事,在吴老太君这个年纪,委实不是一桩叫晚辈们安心的事情了。
她自己都不安心了。
原来,她的日子,真的剩下得不多了。
杜云萝回到韶熙园里时,锦蕊和垂露都没有回来。
锦蕊回前街去上香了,垂露也回去拜祭,顺便向清涧打听柔兰的事情。
等到了黄昏时,锦蕊才匆忙回来,在自个儿屋里磨蹭了会儿,这才到正屋里给杜云萝请安。
“家里还好吧?”杜云萝示意锦蕊坐下,“瓶儿好吗?”
锦蕊笑了笑,点了点头:“瓶儿挺好的,家里也好。”
她笑得真切,中午在家里哭过的痕迹已经寻不着了,倒也不怕叫杜云萝看出来。
不是锦蕊有意瞒着杜云萝,而是一时之间,似乎连告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自打薛瓶儿和离,在前街还是掀起了一阵风雨的。
第704章 心意
这场和离闹得轰轰烈烈,谁都能看出来杜府对薛家的偏袒。
就算嘴巴多的,想叽叽咕咕的,也只能闭嘴,免得招惹了薛家,一并倒霉了。
有人收敛,还是会有多嘴之人。
当着薛家人的面,自然不敢胡言乱语,背后却兴风作浪,说薛瓶儿长,锦蕊短。
薛四家的听说了,暴脾气当即就上来了,提着柴火棍就冲了出去,与人大打了一架,薛四想拦都拦不住。
薛宝也听不得旁人说姐姐们不是,抡着胳膊就跟着薛四家的上了。
街坊邻居们打架,凭的都是蛮劲,薛四家的再彪悍,气势不输,但也不能碾压了粗胳膊粗腿的婆子。
一通闹下来,谁也没占着好,但这么闹过了,背后嘀咕的人就少多了。
锦蕊今日回去,薛四家的和薛宝都没提这事儿,还是薛瓶儿悄悄说的,姐妹两人说着说着眼眶子就红了。
可这还不是全部,薛瓶儿说,自打那天之后,薛宝就经常往外跑,天黑了才回来。
锦蕊听了心里打鼓,背着薛四家的,偷偷去问薛宝,薛宝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肯说。
有了薛瓶儿的事情之后,锦蕊最怕的便是这样的支支吾吾,要是去年薛四家的生辰时,她从避左右而言他的薛瓶儿嘴里逼出了真话,哪里还会有后头的事儿了?
锦蕊逼了薛宝一通,薛宝却硬气,愣是一个字不说。
没有办法的锦蕊只能去寻锦灵,请锦灵让云栖帮个忙,请云栖的人手盯一盯薛宝,看看那小胖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锦灵自是满口答应,当即与云栖提了。
云栖一脸古怪,犹豫了半晌,只冒了一句话,让锦蕊寻疏影问去。
锦蕊愈发疑惑了,晓得今儿个前头书房里是疏影当值,便匆忙回府,特特去寻了一趟。
疏影的答案让锦蕊险些就哭出来了。
他说,薛宝一直缠着他,想学功夫,想知道怎么能打得别人闭嘴,打得别人爬不起来。
薛宝是被薛四家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亏,又是“心宽体胖”的那一种,整日里笑哈哈的,原本就不是爱与人挥拳头的性子,现在却突然变了,变得想打到别人服了。
其中缘由,不用问疏影,不用问薛宝,锦蕊自己就明白。
薛宝是为了她们两个。
前回与金家大打出手时,薛宝见识了疏影和九溪那种一拳头蒙下去,对面就再也不敢胡说八道的场面,那与他的胖拳头是截然不同的,当时就缠着疏影问,还去扎马步,锦蕊只当他是一时来了兴致,转头就忘了,谁知道薛宝竟然真的上心了。
九溪常年在府里走动,薛宝找不到他,又觉得年纪长些的疏影更厉害,就三五不时去缠着疏影,一定要学学。
疏影起先总是拒绝,一来他不是教人的料子,二来薛宝总归是锦蕊的弟弟,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真让人练功,吃苦受罪了,他交代不过去。
疏影不肯教,薛宝转头又跟疏影的娘去说好话。
几次下来,心软的母亲被说动了,反过头来劝疏影。
“又不是让你教他上阵打仗,你就当是让他强身健体,这孩子心善,便是手脚厉害了,也不会随便去欺负人。
他说家里两个姐姐,姐姐们待他好,自小就什么好的都归了他,辛苦攒的银子也都给了家里了,他见不得姐姐们被欺负。
那些胡乱嚼舌根的,拳头不能让她们明理,起码能让她们闭嘴……”
母亲絮絮叨叨替薛宝说了不少好话,到了最后,疏影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了,等薛宝再来的时候,从强身开始,多少指点他一些。
疏影对锦蕊开口便是道歉。
锦蕊平复了许久,出口的是谢意。
她不会也不能拦着薛宝,这是薛宝的心意,她不能以练功夫苦来阻拦,她不能践踏弟弟的心。
从前院回来,锦蕊在自个儿屋里冷静了很久,直到眼睛不会再泄露她的心思,这才来寻杜云萝。
而另一厢,垂露从娘家出来,便去老地方寻清涧。
清涧依旧在饮茶,他的鞋子边上还有些泥泞,垂露想,他大概才从山上下来,他去给穆连喻上香了。
主仆一场,倒也不叫人意外。
垂露静静饮了茶,捏着茶盏,似是随口一般:“我瞧着柔兰那丫鬟,时不时会发呆出神,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你前回说她心大,我倒是没看出来,只觉得迷糊。”
许是清明缘故,清涧有些低落,话却也比平日里多些。
听垂露这么一说,他笑得有些讥讽:“发呆?出神?寻常丫鬟到了夫人屋里做事,哪个不是打起精神来,想得夫人信任,可她走神走得你都看出来了,岂不就是心大?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韶熙园里。”
“那在哪儿?”垂露追着问了。
清涧撇了撇嘴,没说。
垂露抿唇,话既然问出了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莫不是也跟着二老爷做事了?”
清涧斜斜睨了她一眼,唇角一抿:“也?垂露,你觉得老爷让你做什么了?”
垂露的眸子动了动。
她觉得她什么也没有做。
她每一次透一些不轻不重的韶熙园里的消息给清涧,连她自己都觉得是种敷衍,可清涧从来没有表达过穆元谋对此有什么意见,似乎无论垂露传过去什么消息,穆元谋都不甚在意。
垂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清涧的话了。
是的,穆元谋和清涧从来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过,让垂露要如何如何。
垂露起先以为是穆元谋对她还有所防备,留了后手,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二老爷希望我做什么?或者说,柔兰在做的,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清涧沉沉看着垂露,眸色浓得发黑,带着几分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深沉和缄默。
垂露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再说了,良久之后,清涧却开了口,他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老爷到底在想些什么,真的不知道。”
第705章 习惯
垂露回了韶熙园,把这一番话对话告诉了杜云萝。
杜云萝抱着允哥儿,脑海里混混沌沌的,想了很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话是这么说的,可要是镜花水月,又要如何应对?
穆元谋这一年多的举动,别说是她和穆连潇没有看明白,便是练氏那儿,大抵都没琢磨透丈夫到底在想写什么。
唯一可知的,是柔兰这个丫鬟不能大用了。
杜云萝没想直接撵人出去,寻不到理由的撵人,反倒是叫二房起疑,不如就摆一颗自己心知肚明的棋子。
四月在萧萧瑟瑟的雨里慢慢过去,京城里已然是压抑气氛。
春闱的皇榜早就下来了,去年圣上抓过科举,这一回春闱,学子们具是摩拳擦掌,等皇榜放下来,有人喜有人忧,也有闹的。
而把春闱的话题彻底结束的,是兴兵的消息。
西南再也平静不了了,圣上当朝点将,兵马、粮草、物资,都往蜀地去。
定远侯府不在其中,这叫杜云萝都有些意外,毕竟元月时慈宁宫里的意思,这一回是少不了穆家子弟的。
杜云萝问过穆连潇。
穆连潇笑了笑,答道:“云萝,你觉得这一场战事会打多久?”
杜云萝怔了。
朝廷与鞑子在北疆的战事,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定远侯府四代军功,都是在和鞑子的战场上攒回来的。
同样山高皇帝远,又是难于登青天的蜀地,又要历经多少年?
长远的不说,便是短的,起码也不止是这么一两年的事儿。
“早晚要去的。”穆连潇沉声道。
杜云萝抬眸看着他,熟悉的容颜,熟悉的五官,她看懂了穆连潇眼底的情绪。
那是跳动着的火焰,对于一个习惯了战场的将领来说,即便有妻儿的牵挂,他也舍不了征战的豪情,舍不了为朝廷效力的心。
杜云萝没想过拦着他,她只是放软了身子,靠在穆连潇怀里,抬手搂住了他的腰身。
穆连潇的手掌沿着她的脊背上移,落在了杜云萝的后颈上,他指尖微微用力,按压之余,也让杜云萝越发放松下来:“别担心,我应了你的事情,这一回不会食言。”
杜云萝弯着眼睛笑了。
穆家兄弟们不走,叶毓之却是要走的。
从中军都督府调了出来,任了先锋,随着大军往西南去。
黄婕给杜云萝下了帖子,没有请她去景国公府,而是约在了东大街临街的一家茶楼,日子是大军出发的那一日。
杜云萝去的时候,雅间里烧着香片。
不浓郁,淡淡的,有些甜,混着炉子里的茶香,莫名就让人静心。
黄婕给杜云萝添了茶,坐在临窗的榻子上,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百姓。
“夫人还记得吗?”黄婕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也没有什么情绪,“好些年前,我曾经和夫人说过,我父兄皆是武人,我早已经习惯了送他们出征,我是将门女儿,我是习惯了的。”
杜云萝浅浅笑了,往事一点点泛上心头,她当然是记得的。
那时她和黄婕并不熟悉,她还未出阁,黄婕觉得她可惜了,好好的书香姑娘要嫁给一个舞刀弄枪的人,他们的生活原本截然不同。
一个吟诗作对,一个拳脚生风。
黄婕说,杜云萝这样的女子是无法习惯丈夫在战场上生死不知的。
外头街道一下子喧闹起来。
杜云萝走到窗边,低头看着下方,见百姓被衙役们阻拦着,中间的大道被清空,出征的大军出现在视线里。
她在黄婕身边坐下,叹道:“你看,无论是书香出身的我,还是将门出身的你,其实都是一样的。”
一样会牵挂,会不舍,会担心。
习惯?
这种事情,哪里能习惯。
黄婕苦笑,她在大军的前头寻到了叶毓之的身影,那人总是那般抓人眼睛,让她一眼就能看到,然后就移不开目光,只能随着他的身形而动。
“是啊……”黄婕低低应了一声。
直到叶毓之真的要走的时候,她才清晰地感受到,她没有习惯,无论是以前的父兄,还是现在的丈夫,不是她压着不去想,那些作祟的情绪就不存在了的。
大军从茶楼底下过,叶毓之就这么抬起头来,他仿佛是知道黄婕在这里,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黄婕愣着,而叶毓之笑了。
笑容里有世家公子的矜贵,也有沙场儿郎的爽利。
大军行远,黄婕的眼眶红得一塌糊涂,却没有哭出来。
“有些闷,却不知道怎么哭,明明我以前可会哭了……”黄婕自嘲一般叹着。
大军离京,街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情境。
两人坐在窗边,东一句西一句,絮絮说了不少事情,说的又偏偏都是别人家的事情。
黄婕不提景国公府,杜云萝不提定远侯府。
直到中午时,两人才别过。
这一日,穆连潇直到天大暗了才回到府里,走到半途,却遇见了穆连诚。
或者说,穆连诚就站在廊下等他。
“二哥。”穆连潇唤了一声。
这些时日,兄弟两人表面上依旧如常,但穆连潇提防着穆连诚,他也不是擅长做功夫的心机之人,多少会流露出几分疏离,穆连诚不傻,也能感觉到。
有那么点起疑,许是穆连潇对二房的动作有所察觉,但心中也有另一个答案。
毕竟都是成了亲当了爹的人了,即便是兄弟,也不可能像儿时那样耍玩了。
穆连诚靠着柱子站着,低声问穆连潇:“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圣上没明说。”
“大哥回来没多久,他又是郡主仪宾,若府里有人要留京,大抵是大哥留下,”穆连诚沉默片刻,又道,“下一批出征,若还轮不到我们,你帮我在圣上跟前说一说,我想去。”
穆连潇压着声,道:“圣上的心思,我也不好琢磨。”
穆连诚笑了起来,抬手按在了穆连潇的键盘上,重重拍了两下:“阿潇,二哥说真的,想去蜀地,想去军营里。”
“好。”穆连潇应下了。
第706章 平静
穆连诚说完,便不疾不徐往尚欣院去了。
差不多是用饭的时候了,蒋玉暖和娢姐儿正等着他。
见穆连诚进来,娢姐儿从蒋玉暖怀里跳下来,迎了上去:“父亲怎么才回来?”
“饿了?”穆连诚笑了,这一回的笑容直达了眼底,整个人都温润许多,他一把将娢姐儿抱起来,道,“随爹爹去洗洗手,就用饭了。”
一大一小去洗手,自有人伺候。
蒋玉暖吩咐了摆桌。
等用完了,蒋玉暖心中有不少话要问穆连诚,可娢姐儿在,她又不好开口。
刘孟海家的在一边看得明白,试探着要带娢姐儿回屋里去休息,偏偏娢姐儿根本没有困意,缠着穆连诚说话。
对于妻儿,穆连诚素来好耐心。
等到了二更天,娢姐儿才依依不舍地被刘孟海家的带下去了。
蒋玉暖打发了人手下去,一直绕在心头的话出了口:“去寻三叔了?”
穆连诚挑眉看她,见她忐忑,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宽慰道:“阿暖,就算我不去寻阿潇,迟早也要去蜀地的。不止是我,阿潇也一样。”
穆连诚说的是圣上会让穆连潇出征,而落在蒋玉暖耳朵里,却有些偏差了。
“二爷,现在与几年前不同了,”蒋玉暖咬咬牙,声音有些颤抖,却是直直迎着穆连诚的目光,“那时候,三叔若有个意外,爵位许能落到二房头上,可如今……不止有延哥儿、允哥儿,还有大伯……”
机会委实渺茫,况且,她从内心里就从未窥探过侯夫人的位子。
她既然选择嫁给了穆连诚,她想要的仅仅只是平平静静的日子而已。
穆连诚扣着蒋玉暖的手腕,斟酌了一番:“那时候我与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我只做好我该做、能做的,若不能承爵,就是我没那个命。阿暖,说到底,不管我有命还有没有命成为定远侯,我都是穆家子弟。”
穆家的子弟,今日所有的荣光都是鲜血换回来的,承了多少荣耀,就有多少付出。
就像穆连喻那样,再浑再不堪的一个人,上了战场,也要与鞑子厮杀到底,而他是从不可能摸到爵位的边的。
一字一字落在蒋玉暖耳朵里,她咬着唇低下了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心里想问的,其实还有很多,可却无法开口了。
穆家子弟是要抛头颅洒热血,但为什么,算计了血亲?
她只在前几回零星听到了练氏说漏嘴的穆堂的一些事情,她猜测穆连康当年的失踪与二房脱不了干系,但也全是猜测,没有实证。
要是事关旁人,也许蒋玉暖大着胆子就问了,可是,事关穆连康,没有证据的事情,她怎么好逼问穆连诚?
穆连诚到底是她的丈夫,是这些年执着她的手,照顾她呵护她的丈夫。
而穆连康,是闺阁时心底的一场梦。
问出口了,他们夫妻之间,生生就多了一根刺。
蒋玉暖不问,她宁愿梗在自个儿心里,她不能也不愿意去“恩将仇报”。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了空着的那只手,覆在了穆连诚握着他的那只手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指尖微微用了些力气,叹道:“我只是舍不得,你去北疆的时候,我夜里都睡不好。我那时候和三弟妹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是诓她的。”
话一出口,声音便涩涩的。
穆连诚手上用了力,把蒋玉暖带到怀里,放柔了声音说了不少开解的话。
时辰不早了,穆连诚去了净室梳洗,蒋玉暖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动手拆着发髻。
她没有叫丫鬟进来,这些事情,她习惯了自己做。
镜中映出的人影,下巴似乎又尖了一些,蒋玉暖心里晓得,这些时日,她的心绪并不安宁。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回忆了这几年的事情。
蒋玉暖记得很清楚,当岭东的家书送回来,信上说,寻到了穆连康,他已经娶妻生子,虽然什么都忘了。
柏节堂里欢喜极了,唯有她,一颗心跟挖空了一个洞一样。
她欣喜他还活着,转念想到他的妻儿,又浑身不得劲了。
等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蒋玉暖也想明白了,他们都不是小十年前的年纪了,光阴似箭,穆连康还活着,那以他的岁数,娶妻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不娶才奇怪,不是吗……
蒋方氏骂过她教训过她,蒋玉暖哭过愣过,但平静下来之后,心里也是透亮的。
她的身份,她的立场,由不得她做傻事,她更不愿意让穆连诚难堪。
只是,偶尔的偶尔,想起闺中时光时,总会有那么一点儿遗憾和难过,那些经历毕竟是刻在了她心底里的,是她念念不忘的曾经。
等穆连康夫妻回京之后,心里的那个洞突然就越来越大了。
也许是因为练氏说漏了嘴的话,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里肚子没有动静的压力,也许是她见到了庄珂。
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伤人的了。
庄珂就在她的面前,那一双孩子也在她的面前,与信中的只言片语是不同的。
本来以为这个心结会永远存着,但终于还是解开了。
上元那日,在花园里瞧见那一家相处的情景,那些细处明明白白摊在了眼前,蒋玉暖倏然间就明白了。
庄珂与她蒋玉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们从性子到模样寻不到相似的地方;以前穆连康待她的温和,与对待蒋玉暖时亦是不同。
即便没有当年的意外,即便她真的嫁给了穆连康,这场婚姻,只有关怀和责任,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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