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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_玖拾陆-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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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婆子一路上心惊胆颤的,知道事情轻易了结不了,垂头应了。
陈氏又指着甄文谦道:“你也别想着回去收拾了,这么难堪的事情,我说不出口,你自己跟老太爷老太太说去。”
一行人到了筵喜堂外头。
侯老太太晓得他们回来了,叫了人手出来迎。
见了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堆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撩开帘子请他们进去。
侯老太太亦是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甄文婷想扶着陈氏坐下,陈氏却不肯,推开了女儿,噗通就给侯老太太跪下了。
侯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体了。
她也不叫陈氏起来,只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又让人去请了甄老太爷。
甄老太爷急急来了,身后跟着甄文渊与甄文琪,王氏见了这两个眼睛直冒血,一阵猛打眼色,才叫一双儿女寻了借口退出去了。
甄老太爷在罗汉床上盘腿坐了,清了清嗓子:“行了,说吧。”
第107章 孽障
屋里落针可闻。
陈氏直直跪在那儿,她想开口,却又觉得嗓子眼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她说不出话来。
她没脸说出那些话来,一个字都没脸提。
甄文谦白着脸站在一旁,垂着头没吱声。
“哦,都不说,要我猜不成?”甄老太爷的声音冰冷刺骨。
甄文婷只觉得脖颈后面冷飕飕的,她看着跪在那儿的陈氏,又看向木鸡一样的甄文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抬起脚,甄文婷用力踹在甄文谦的膝盖窝上,甄文谦没防备,往前一扑,跪下了。
甄文婷哼道:“母亲都为了你跪下了,大哥竟然能无动于衷地站着!”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可以这般没有规矩!”甄子琒得了信赶来,一进屋子就瞧见这么一幕,不由拉长了脸。
甄文婷梗着脖子,道:“父亲说我没有规矩?怎么不问问,大哥到底有没有规矩?”
甄子琒窝着气,先向父母行礼。
门口院子里跪了一排,他进来时自然是瞧见了,心里也隐隐晓得不好,便道:“那你说说,谦哥儿怎么个没规矩了?”
甄文婷撇嘴,陈氏说不出口,甄文谦又是那么个死样子,她不说,难道等着王氏、等着甄氏与杜云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吗?
“说就说!”甄文婷平时说话语速就快,摊上这等事体,心中又急又气,讲话就跟倒豆子一般。什么甄文谦在寺里吃酒,撒酒疯,往杜云萝的厢房里冲,不顾婆子们阻拦踹坏了厢房的门,逼得杜云萝披头散发爬窗子躲他,他还醉倒在屋里呼哧呼哧睡大觉。
侯老太太目瞪口呆,朝杜云萝招了招手:“你爬窗子了?摔着没有?到底、到底有没有事?”
杜云萝听得出来。侯老太太关心的是她有没有吃亏。她赶忙摇头,安抚侯老太太道:“外祖母,我没事的。就是吓了一跳,您看,我好好的。”
侯老太太闻言,顺着她的背重重拍了两下。这孩子,受了这等委屈。竟还反过头来安慰她一个老婆子。
甄子琒脚下发软,扶着椅背才站稳了,咬牙切齿道:“谦哥儿,你真的就……”
“你还问这个孽障做什么!”甄老太爷拍得几子啪啪作响。“你要没做,你媳妇能跪在这儿?他能一个字都不辩?好啊好啊,真的是出息了!真是……”
甄老太爷上了年纪。气急攻心,整个人眼前发黑就要往后倒。慌得身边人一阵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才总算把老太爷给稳住了。
饶是如此,甄老太爷还是哼哧哼哧直喘气,颤着声道:“过年的时候,都是问过你们的,是你们不同意,事到如今,又兴风起浪,这是嫌我们两公婆命太长了,催着我们早点好去死了,是不是啊!”
这话说得极重,不孝两字压下来,谁还扛得住。
甄子琒跪倒在罗汉床前,连连磕头谢罪。
甄老太爷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只问了一句:“酒从哪来的?”
甄文谦浑身一颤。
见儿子不出声,甄子琒猛得回过头来,低吼道:“哑巴吗?你祖父问你话呢!”
甄文谦的额头抵在地上,依旧不说话。
陈氏见状,扑过去在他身上用力捶了一通:“你倒是说啊!谁给你的酒!你怎么会吃醉了就去找云萝了?你不该也不可能去找她的呀。”
“不该?不可能?”甄文婷叫了起来,“母亲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过年时候我就说了,叫大哥娶云萝有什么不好的,大哥却说,云萝娇贵,小时候随六姑回来小住时那叫一个难伺候,家里人人都要让着。
我就不懂了,小时候让她的是我迁就她的也是我,这么多年我都忘了,大哥你一个爷们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你们不肯娶,不娶就不娶吧,人家如今圣旨也捧了亲事也定了,大哥你再兴这等幺蛾子做什么?
从前看不上,现在见人家跟小时候不同了,就要惦记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甄文婷字字如尖刀,刺入甄文谦的胸膛。
陈氏泪眼婆娑转过头来,她知道甄文婷一张嘴是得理不饶人,可当这些话砸向她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甄文婷还在不停说着,陈氏闪过一个念头,她抬声打断了女儿的话:“婷姐儿!你这些话,这几日有没有跟谦哥儿说过?”
“说了又如何?”甄文婷反驳,“他这些心思还怕人说?”
“你……”陈氏一个气上不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指着甄文婷直摇头。
她就说呢,甄文谦怎么会突然去寻杜云萝生事,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压在心里的,全是叫甄文婷激出来的脾气。
可让陈氏为此去训斥甄文婷,当着甄老太爷、侯老太太的面,她又训不出口。
说到底,就是甄文谦自己发疯。
侯老太太疲惫地摆了摆手,叫他们再闹下去,老太爷的身子骨可真挨不住了。
这事情真的很清楚,可后续处理,又不是那么好下手的,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如今,只能先折中处置了,后头的事情,后头再说。
侯老太太唤了王氏上前,道:“你大嫂也没心思收拾烂摊子,你让人去问问谦哥儿身边伺候的,看是谁弄来的酒。再把今日去寺里的人都敲打敲打,不许他们胡说八道。”
王氏低头应了。
侯老太太又道:“婷姐儿,你娘累了一天了,你扶她回去歇一歇,记得,嘴巴闭紧些,没的坏了一家子名声;子琒,谦哥儿交给你。老太爷要静养,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甄文婷鼓着腮帮子,连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这一家子还有什么名声呀。
虽是腹诽不断,可到底还是依着侯老太太的意思,扶着陈氏走了。
等甄子琒与甄文谦也出去了,侯老太太让人伺候甄老太爷去内室歇息,自个儿把杜云萝拉到身边坐下,低声与甄氏道:“你回来后都没说过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先跟娘说说,娘听着。这事儿你要怎么处置都依你,你父亲跟前,我去说。”
甄氏红着眼睛偏过了头。
杜云萝怔怔看着侯老太太,这句话,不就是马车上甄氏与她说过的话吗?
第108章 孝顺(月票170+)
甄氏事事为她考量,而侯老太太亦是事事为甄氏考量。
杜云萝鼻尖发酸,搂住了侯老太太的腰。
侯老太太垂眸见杜云萝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哄道:“好孩子,不哭的不哭的,有外祖母在,不叫你吃这个亏……”
内室里,甄老太爷喘着粗气,伺候的丫鬟放心不下,白着脸出来寻侯老太太,待老太太点头,又赶紧去请大夫了。
趁着这个工夫,甄氏压下了心中情绪,握着母亲的手,道:“您觉得,这事儿怎么处置才好?”
侯老太太一脸为难。
这事体真的大张旗鼓地追究下去,甄文谦是受罚了不假,可真正受损的是杜云萝。
名声、体面,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回了京城,定远侯府叫圣旨压着不敢如何,可私底下定然是会有些说道的。
而甄氏,摊上这样一个外甥,回到杜家后,她也一定会受责难。
可若是轻描淡写将事情揭过去了,侯老太太怕甄氏与杜云萝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杜云萝,气性大,事后觉得是她这个外祖母偏心,与她离心倒也罢了,侯老太太不愿意杜云萝为此怨上甄氏。
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总归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干脆让甄氏和杜云萝做主吧。
“这世道,对咱们女人不公啊……”侯老太太感慨万分,就因为杜云萝是姑娘。姑娘家最重名节,这事情才难办啊。
女人才知道做女人的苦,甄氏亦是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杜云萝身上。
她记得刚刚杜云萝与她说的话。
她的囡囡,懂事得叫她心疼。
杜云萝闭眼再睁眼,她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就不犹豫了。
“外祖母。这事情就如此吧。我不想闹得沸沸扬扬的,传回京里,叫母亲不好做人。您在这儿也为难。”
杜云萝的声音轻轻糯糯的,落在耳朵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
侯老太太红了眼睛,搂着她连连唤“心肝儿”。她的心肝儿这般懂事体贴,甄文谦与陈氏竟还嫌她骄纵。不肯娶她进门,真正是他们有眼无珠了。
不过,不娶也罢,不娶也罢!
甄文谦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才不配娶自家心肝儿。
亏得没有事成,若不然,等她老婆子两眼一闭双脚一蹬。天知道甄文谦会不会撒酒疯欺负她的心肝儿了。
那她在地底下是不能安生了,又怎么对得起甄氏。
杜云萝掏出帕子替侯老太太擦眼睛。即便保养得极好,侯老太太也已经年过半百,眼角有了岁月的纹路。
这叫杜云萝想起了从前老迈的自己。
她生活烦闷,日日对着菩萨闻着檀香,远比侯老太太衰老的厉害。
可正是因为有过那一辈子,她才真正懂的,日日对你笑顺着你心意好话不断哄着你的,不一定是对你好的,而不让你随心所欲,甚至是让你忍下一时委屈的,也不一定是对你不好的。
前世的她由着性子大闹莲福苑,又和甄氏,与杜云茹、杜云荻闹得不可开交,可磕磕绊绊过了几十年,她才知道,这些才是真的掏心掏肺为她好的。
她已经明白了,又怎么会不理解侯老太太此刻的踌躇犹豫呢。
甄氏亦强忍眼泪,哑声与侯老太太道:“这是云萝的一片心意,母亲……”
侯老太太喑哑着点了点头:“外祖母知道,外祖母知道。”
作为填房进门,原配还留下了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侯老太太在这个家中要站稳脚跟,要让继子们敬着她孝顺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断断不简单。
她费了无数的心血,她更知道,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度。
拿捏好了这个度,这个家才能母慈子孝,才能和和美美。
杜云萝替别人养过儿子,受了多少闲话,最后落得那般处境,设身处地,她亦要为侯老太太的将来打算。
事关甄子琒与甄氏,一个继子,一个亲女,侯老太太便是秉公处置了,难免也要落些闲话。
关系好时倒是无妨,等再过些年,万一再起嫌隙,这些旧事翻出来,杜云萝和甄氏都在京城里,几年都不回桐城一趟,侯老太太要怎么办?
掌家的媳妇翅膀硬了,可不是一个老太婆可以钳制的。
从前,吴老太君那般强硬的一个人,最后在练氏一手遮天的时候,再是心寒再是不甘,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杜云萝不希望侯老太太也成了那样。
忍一时,对她自己,对甄氏,对侯老太太都好,那她为何要逞一时之意气呢?
话语间,大夫来了。
杜云萝避去碧纱橱里,甄氏唤了锦蕊进来伺候她净面,自个儿陪着侯老太太去看甄老太爷。
甄老太爷是年纪大了气急攻心,大夫把脉开了药方,只说是要静养,断不能再受气了。
侯老太太坐在床沿,好生宽慰了他几句。
甄老太爷强打起精神,道:“那孽障,可不能饶过他!”
甄氏仔细与甄老太爷说了杜云萝的意思。
甄老太爷听得热泪盈眶:“大把年纪了,反过头来要个孩子替我们操心。”
“这是孩子孝顺。”侯老太太哑声道。
甄老太爷闭着眼睛想,孩子孝顺,他也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不能大张旗鼓地收拾甄文谦,那等甄氏带着杜云萝返京之后,他这儿多的是由头教训他。
侯老太太不好出面,他这个当祖父的难道还要顾忌不成?
“老太婆啊,”甄老太爷喘着气道,“寺里的事情,全瞒下也是不可能的,旁的不管,菩萨跟前醉酒就是大罪过了。”
侯老太太会意,颔首道:“我晓得,是谦哥儿不知从哪里得了酒,在菩萨跟前吃醉了,六娘跟她两个嫂嫂去取泉水,师父们寻来,只好由几个婆子去把谦哥儿拖回来。谦哥儿酒劲大,在院子里闹腾,倒把在屋里休息的婷姐儿与云萝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关着门不敢上去劝,亏得是六娘他们回来了,这才收拾了烂摊子。”
甄老太爷听完,半晌道:“就是这样。”
甄氏把这个说辞告诉了杜云萝。
杜云萝颔首,又问锦蕊:“记下了?”
锦蕊心里再是对甄文谦不满,也知道事情轻重,垂首道:“奴婢知道的。甄家大爷是在菩萨跟前撒酒疯的,叫妈妈们带回来,在院子里又闹了一通。当时婷姑娘与姑娘在屋里一道歇息,听见动静,叫奴婢去看了眼。一看闹得厉害,就叫奴婢与婷姑娘身边的姐姐一起守着门,总归外头又妈妈们应付。”
第109章 念旧
见锦蕊如此通透,甄氏也就不再叮嘱了,只与杜云萝道:“原本还想在桐城再住上四五日的,今日出了这样的状况,不如早些回京里去,你父亲也好早日去衙门里。”
杜云萝颔首,虽不是她理亏,但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陈氏、甄文婷她们,不如干脆回京里去,等过上几年,这些事体也就淡了。
毕竟是甄氏的娘家,杜云萝不想甄氏与从前的她一样,与娘家闹到不能回头的地步。
甄老太爷用上了药。
甄子珉得了信赶来,半途遇见王氏,他被拉着听了来龙去脉,目瞪口呆,到了筵喜堂里,嘴上万万不敢提那青连寺里的事体,只关心甄老太爷身体。
甄氏又在娘家留了一日,毕竟老父病中,她就这么回京有些说不过去。
见甄老太爷吃着药,精神好了些,甄氏便提出了回京。
甄老太爷长吁短叹,侯老太太握着女儿的手,心中不舍归不舍,还是点头应了。
临行前,杜怀礼带着妻女去给老丈人夫妇磕头。
甄老太爷把杜云萝叫到床前,道:“云萝,外祖父老了,但没有糊涂,孰是孰非,心头这一杆秤是清清楚楚。你受了大委屈,你也忍下了,这个当口,外祖父不能替你做些什么,但是云萝,这事体,迟早有一日,外祖父会给你一个交代。”
杜云萝怔怔望着甄老太爷。
甄老太爷的年纪远远长于杜公甫,杜公甫碍于脚疾,走路一拐一拐的。而甄老太爷的腰背已经直不起来了。
他爱逗鸟爱哼小曲爱与一群老头儿下棋品茶,但他的岁数摆在这儿,无论是拿筷子还是端着茶的时候,杜云萝都发现。外祖父的手会微微发抖,偶尔,连脑袋都像个拨浪鼓一样。
躺在床上的甄老太爷没有戴帽子,露出光了一大片的脑袋,看起来比前几日又苍老了几分。
杜云萝老过。越发能体谅老年人心境。
真论起来,她是外孙女,生在京中长在京中,两世加一块,在甄老太爷跟前的日子都没有一个月,与甄文谦这样的嫡长孙是天壤之别的。
亲疏有别,甄老太爷便是死死相护甄文谦,杜云萝也不会觉得意外。
因而,甄老太爷此刻的这番话才越发叫她触动。
就算只是嘴上说着好听的,落在耳朵里。那也叫人心里舒坦不少,不是吗?
杜云萝半蹲在床前,柔声道:“外祖父,您的身子骨最要紧,您养好身子,等您七十、八十大寿时,我再随母亲一起来看您。”
甄老太爷咧嘴笑了:“把你母亲嫁到杜家,是老头子这辈子做得最聪明的事情了。”
甄氏抿唇,眼眶微红。
杜怀礼上前,又说了一番会好好照顾妻儿的话。听了侯老太太几句叮嘱,一家人才退了出来。
王氏等在门口。
陈氏自打那日起就卧床不起了,大抵也是没脸再与杜家人打交道,干脆病歪歪躺着。家里事体都交给了王氏。
甄子琒忙着在甄老太爷跟前伺疾,甄文谦因着在菩萨跟前撒酒疯,叫他打发去祠堂里跪着,到了现在都没放出来。
王氏挽着甄氏,一面走,一面低声道:“底下人都吩咐妥当了。不敢胡乱说话的。我问了谦哥儿身边伺候的小厮,酒的事体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谦哥儿又是一言不发……”
“说不出个所以然?”甄氏顿了脚步,奇道。
王氏苦着一张脸,按说都是半步不离地伺候着的,可那小厮不仅说不出酒的来历,甄文谦撒酒疯时他连影子都没有,问起话来,翻来覆去都是失职了离了主子身边,旁的,就没有了。
王氏气得不行,想着这毕竟是甄文谦的小厮,叫人拎到了陈氏跟前,陈氏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她不惹麻烦。
甄氏见王氏不似诓她的,也就不追着问了,事已至此,弄得再明白又能如何?最要紧的是杜云萝没事,锦蕊也说,姑娘这几日夜里歇得比去青连寺之前好多了,不会睡不着,也不会做噩梦,这叫甄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了。
与王氏告别,杜云萝随着甄氏上了马车。
甄文渊骑着马,送他们出了城,这才策马回去。
锦蕊看了两眼,撅着嘴道:“甄家二爷不愧是琅琊王氏的外孙呢,举止言行皆有风度。”
说罢,见杜云萝兴致缺缺模样,锦蕊把后半句“与甄家大爷截然不同”给咽了回去。
返京时不用绕道历山书院,一路上又很平顺,杜云萝还没觉得坐马车累得受不了,就已经到了京郊了。
青连山青连寺中。
山上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山泥滑落,虽然远不到造成危害的程度,但也污染了泉水。原本打算三日后启程的穆连潇与穆连慧不得不再多住了两日,等泉水再次清透之后,才命人取水,准备回京。
穆连慧又去药王殿前转了转,身边的小丫鬟是个虔诚的信徒,跪在菩萨前头求了良久。
穆连潇来寻她:“大姐,该启程了。”
穆连慧回过神来,笑了:“又去找空明师父了?他肯开口了吗?”
“空明师父哑了多年,怎么能开口?”穆连潇失笑。
穆连慧抬头看向大殿内的药王菩萨像,喃喃道:“也许哪一日,得了药王菩萨庇佑,就能开口了呢……”
声音极低极清,穆连潇没有听见,疑惑地看着穆连慧。
穆连慧抿唇:“我是说,你既然知道他开不了口,又何必再日日去他那里。他已经出家了,你拿凡尘之事叨扰他,不好。”
“也不算叨扰他,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如何了。”穆连潇笑容淡了许多,望着这闭门谢客后空荡荡的寺院,心里腾起一股无奈来,“无论如何,他都是家中老仆。”
秋风吹过,穆连慧把吹到眼前的发丝挽到耳后,叹道:“就是因为是老仆,才越不过心中那道坎。阿潇也是念旧的,你肯陪我来青连寺,其实也是为了见一见空明师父而已,不是吗?”
第110章 老仆
穆连潇没有否认。
空明师父的俗家名字叫穆堂,他的父亲曾随穆老侯爷出生入死,被赐了穆姓,穆堂十五岁时,就被拨到了才五岁的穆连诚身边,教导他最基本的功夫。
穆连诚将穆堂当作兄长,穆连潇几兄弟与长兄年纪相近,在祖父、父辈们出征时,也经常围着穆堂,由穆堂带他们习武。
直到永安十三年的深秋。
穆老侯爷和三个儿子在边关战死,穆元谋带着穆连康、穆连潇去边关扶灵回京。
到达北疆时,那儿已经是一片冻土。
狂风、大雪,与京城的冬天截然不同。
返程的一个冬夜里,穆连康失踪了,随行的把附近寻了个遍,都没有穆连康的身影。
穆堂红着眼睛寻了三天三夜。
待棺椁归京,穆堂给吴老太君、给穆连康的母亲徐氏磕了头之后,本想以死谢罪,却最终叫青连寺的住持大师劝住了,皈依了佛门。
如今算来,离穆连康失踪,也有差不多五年了。
北疆遥远,连吴老太君和徐氏都已经接受了穆连康回不来了的事实,可想起长兄,穆连潇多少还是存了一份牵挂。
穆连康失踪时,穆连潇刚刚十二岁,因为祖父、父亲的死而郁郁,扶灵回京的路走得浑浑噩噩,当时的状况。事后回忆起来,也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
穆连潇问过穆元谋,二叔背着手站在窗边,良久才道:“那日是你三叔的断七前夜,路途之中没法讲究,就搭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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