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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后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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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名贤作诗叹道:
世间何物最堪憎?蠹国殃民莫若僧。
粱武舍身朝见灭,汉明作俑祸旋兴。
低眉菩萨慈悲少,努目金刚忿恚增。
更有一般堪恶处,奸淫阴毒罪难胜。
却说众头领俱在寺门立马观看,霎时间透上万道红光,焰腾腾火趁风威,如金蛇闪掣,眼见得那昙化荼毗了。李应等马上加鞭,同回山寨,椎牛饷士,大排筵宴庆贺。
正在欢畅之际,忽小喽啰报道:“有一戴院长要见。”李应忙叫请进。戴宗走到,众头领阶下相迎,见过礼,就请上坐。戴宗道:“小弟已在岳庙里出家,百念皆灰。谁知枢密府奏加原职,再三勉强下山,军前效用,往来传递文书,受尽辛苦。及至回京,辞别还山,童贯又苦苦相留,说已题授本宫提点,候下敕命。不料王黼又开边衅,纳了平州守将张瑴,金人来责败盟,郭药师做了向导,分道南侵,直渡黄河,把东京围住。那朝臣主和主战,纷争不已。幸得兵部侍郎李纲力陈守御,檄河北、河东、关、陕勤王之兵。老种经略相公和姚古、耿南仲之师已屯城下了,差我赍诏各处催促,因此先到大名府。谁道太守刘豫心怀不轨,投顺金朝,粘没喝许他立为中国之主,倾心吐胆,向着北朝。不唯不肯发兵,连各处诏书都焚毁了,将我赶出,还要把我解到金营。我走得快,只是失了诏旨,回京不得,思量到沧州投奔柴大官人。数日前,因浪子宰相李邦彦力主和议,与粘没喝讲定,割了三镇,再要一百万金子、五百万银子犒师。先在京城内搜括巨室富商的财物,不勾十分之一,就差使臣到各州县搜括,若有藏匿不献者,全家处斩。这个旨意传到沧州,那太守高源正是高濂的兄弟,因前日破了高唐州,害他满门良贱。柴进撞着冤家对头,高源要与高濂报仇,凑着奉旨的大题目,要他三千两金子、一万两银子,哪里得来?这样乱世,太祖皇帝的誓书,哪里还讲得起!拿到州里,三日一比,连家眷同监禁了。我到牢中去看他,再三致嘱众弟兄救取性命,故特到此。”李应道:“柴大官人义气最重,征方腊回来,虽不会面,书信长是往来。既然有难,岂可不救!烦众兄弟莫辞劳苦,到沧州走一遭。”就点一千兵,同呼延灼、杨林、呼延钰、戴宗、徐晟进发,嘱托朱仝、樊瑞等道:“倘金兵来与昙化复仇,只宜坚守,不可出战。缓急之间,戴院长往来通信。”戴宗道:“前日,高濂有妖法,宋公明使我去请公孙先生,受尽跋涉。今高源若作妖法,喜公孙先生现在,不劳再请了。”李应道:“戴院长作起神行法,先到沧州,通个信与他,使他安心耐守,我等兵马在路,还有几日方到。”戴宗依允,作法先去了。
那高源是狡诈之徒,极有恶才,手段最辣;也晓得饮马川好汉是柴进旧相识,恐怕来攻城,先把城垣修筑,栅木坚牢,城里城外编着保甲法,盘诘奸细;城门出入,尽用小票照验,甚是严紧。探得饮马川果然有人马到来,拽起吊桥,城门闸定,传令统制团练等官,领兵各守汛地,又点民兵登城,堆垛石块灰瓶等物,昼夜提防。
却说李应等兵马到了城下,戴宗来见道:“城内水泄不通,并不容人出入,进去不得。”李应周围看了一遭道:“城池虽小,却是坚固,急切难攻。且远远围住,再作算计。”却说高源全身披挂,亲自巡察,分付官兵:“不许出战,只是坚壁清野,待这干贼寇粮尽力弛,方可追他。”李应等一连三日,无计可施。
那高源坐下州街,传进两院节级、牢子,分付道:“柴进这厮惯会结连山寇,谋为不轨。向年使黑旋风李逵打死殷直阁,我那大太爷也把他监禁在牢里,只是下手不早,反被他通着梁山泊贼寇引兵到来,攻破高唐州,全家受害。今是奉旨搜括金银,并非公报私仇,又约饮马川馀党来侵犯,这是背道朝廷,罪在不赦了。我想那些贼寇不过徇旧日情面,故来搭救。你们今夜将柴进盆吊死了,明早把尸首抛出城外,他们见柴进死了,难道真有甚么生死交情?自然败兴而回,我自用计擒他。速速下手,不可迟误!天明立等回话。”节级、牢子领了钧旨下厅。
那两院节级姓吉,名孚,为人仁恕,虽在公门,肯行方便。心里沉吟道:“那柴大官人是个金枝玉叶,仗义疏财,真是好男子。州官将奉旨为名,明是要报私仇。今夜要害他性命,如何下得!眼见天下大乱,这州官的冰山也将次倒了。何不救了他,却是一桩的老大阴骘!”以口问心,算计定了,就稳往小牢子,说道:“相公钧旨,要盆吊柴进,且未可行事。他身边有的是银子,待我再去哄些出来,与你们用度。直待五鼓下手。”众牢子尽皆欢喜。吉孚到牢里,对柴进道:“大官人,你知喜信么?”柴进道:“我在牢里,知甚么喜信?”吉孚道:“饮马川贵相识已领兵到城下,攻打三日了。”柴进听见,喜动颜色,便问道:“胜负若何?”吉孚道:“州里相公倒有主意,只是高垒深沟的紧守,并不出战。”柴进道:“若是这等,攻打也无益。”吉孚道:“还有一个喜信,不好说得。”柴进只道有甚解救,急问:“怎么不好说得?”吉孚道:“方才领相公钧旨,道前年在高唐州留你性命,不早下手,致被梁山泊攻破,杀哥哥全家。今夜分付牢子,把你盆吊死了,抛尸城外,饮马川兵马自然退去。”柴进听了,吓得魂飞魄散,一字也说不出,泪如泉涌。吉孚道:“哭也无益。你身边有银子拿出来,我与你调度。”柴进道:“还有一百多两,尽数送你。我死之后,烦你保全我的家眷罢,我在九泉也得瞑目。”吉孚道:“奉旨搜括金银,若隐藏不纳,全家处斩,哪里保全得来!若是我有了银子,也保全不得自己。”柴进道:“不消说了,只累你买口棺木盛殓我罢。”就取出大包银子递过,吉孚道:“这不难。”接了银子,竟出监门,到使臣房里,那些小牢子还坐着等。吉孚把二十两分给众人,又将二两置办三牲福物:“祭了青面圣者,吃了敬福酒,然后动手。”众牢子得了银子,俱喜攒攒去分了。
到三更时分,将牲醴香纸祭赛青面圣者。吉孚唤柴进道:“你也来拜拜,要圣者引出,免得魂沉狱底。”柴进道:“死在顷刻,拜之何益!”只不动身,眼睁睁看吉孚同众牢子尽意的吃。吉孚拿一分福物,一壶酒,对柴进道:“你也受用些,做个饱鬼。不是我不救,奈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你叫我买棺木盛殓,明日把尸首抛出城外,贵相识不忍,自然好结果你的,不必挂心。”柴进见吉孚这等说,冤苦填塞,如万箭攒心,哪里吃得下,连哭也哭不出了,如死人一般,呆呆等着。吉孚侧耳听樵楼已打四鼓,提铃喝号,巡视狱官已过,对小牢子道:“此时好下手!”喝道:“剥下衣服,扁扎起来!”众牢子七手八脚,拿麻绳的,取套索的,正要套上脖项,吉孚道:“且慢,晚上又领相公钧旨,道临时用刑可再到衙内,还有甚么言语分付。你们且看守在这里,不可睡着,我去禀复一声就来。”提灯笼出监门而去。柴进此时倒无别念,惟打点尝这上路滋味。
不一时,吉孚叫开狱门。柴进听得,魂已轻轻飞举半空。只见吉孚手内执着一根火签,急急走来说道:“这相公好不鹘突账!又要带柴进到内行去,另有发落。你们且伺候着,恐怕也要叫进内衙。把狱门锁好,还有许多重犯,恐怕走失。”即将柴进绑缚解开,穿上衣服,提了灯笼,牵了柴进,竟出狱门,往一小巷偏走。到府门口,叫守门的开了门,说道:“奉相公钧旨,押这犯人到一处安放。”守门人役见是两院节级,囚犯是他执掌,不去诘问。出了府门,从大街上走,将来到一小巷,见火把照耀得通红,一二十个兵丁,都是营中出来巡哨的。马上骑着一个将官,吉孚看时,却见孙统制城上巡察过来。孙统制喝道:“甚么人?此时还夜行!拿下锁了,带进营去。”吉孚不慌不忙,跪下禀道:“小的是本州两院节级吉孚,奉太爷火签,捕得一名奸细,押到死囚牢里去。现有火签在此。”孙统制见有火签,又是节级,分付道:“去罢。”吉孚和柴进反慢慢的走。见孙统制去得远了,方急进小巷。
又转过两个弯,到一人家门首,轻轻把门弹了一声,就有人开门出来。放吉孚、柴进走进,重把门拴好了。引到后半间屋里,点着灯火,吉孚把柴进项上青索子解下,说道:“大官人,此时恭喜了!”柴进不知所以,不好回答。吉孚道:“我敬你是个好汉子,用计来救你。恐怕小牢子作梗,故把银子稳住他们,领你到这个所在。这个人是郓城县里出身,叫做唐牛儿,向托着盘卖糟姜过活的,常常得宋公明周济。宋公明杀了阎婆惜,虔婆骗到县前买棺木,扭住叫喊起来,唐牛儿向前解救,宋公明便走脱了。他顶替罪名,刺配到沧州,罪是满了,没有盘费,回去不得。我见他有义气,常看顾他做些小营运。我要救你,无处安顿,想到这里,先与他说知等候。”柴进听了,如死去还魂的一般,扑地便拜道:“再生之德,实难补报!”吉孚扶起道:“还有商量。我也出身不得了,幸无妻小,没有牵挂。你的家眷还在监里,怎的救解?你写起封书来把唐牛儿掷到城下,叫他退兵。少不得开门放樵采,使勇士扮做百姓杂进城内,复引兵攻打,有了内应,方可破得。”柴进大喜道:“我的恩哥,你怎不先通知一声,免得这般吓破肝胆!”吉孚道:“若先说了,你心上不慌,就做不出这般悲苦脸来。那些牢子久惯成精,看出破绽,岂不误了大事!我所以无半个字的口松,扁扎起来,到万分危急,方好脱身。大街幸遇孙统制,还好掩饰,若州官自来巡察,我两个性命休矣!”唐牛儿烫出一大壶热酒,一只熟鸡,柴进道:“监里教我吃酒,如何咽得下!这回要吃了。”吃罢,手颤颤的修了封书付与唐牛儿,辛苦了一夜,且在炕上暂息不题。
且说高源天明就坐早行,唤吉孚将柴进尸首呈验。小牢子禀道:“昨夜三更扁札了,正要动手,吉孚称相公还要带进内行回话,带出监门去了。”高源大怒,唤守门人役,喝道:“为何放了柴进出去?”门役禀道:“三更时分,见吉孚手持火签,说相公叫带这犯人到一处去。小的见囚犯是他掌管,又有火签,故此放出了门。”高源道:“眼见得这厮买放了。现今城门闭着,怕他飞上天去!”把牢子、门役各加重责,唤该司速传晓谕各坊铺小甲,沿门搜捕,若擒得者,官给赏钱一千贯;窝匿者,按军法斩首。霎时间,满城传遍,沸腾起来。沿门逐户,庵观寺院,三瓦两舍,废廨东厕,翻转地皮。搜检已遍,哪里有些影响?
再说唐牛儿上城守垛,乘旁人眼空,把石块包了这封书抛下,亲看见一个好汉捡去。轮次回家吃饭,大开了门,盛一碗小米粥堆一箸盐菜在上面,戗着门棂上吃,对着邻舍道:“连日闭了城门,出去营运不得,身边一文钱也没有,剩得这些小米胡乱熬碗粥吃。再过两日,就要饿死了。若拿得柴进时,领一千贯赏钱,尽勾发迹哩。”巷口邻舍道:“唐大官,你上城时,该坊小甲到这巷里搜寻,见你锁着门,我们取笑道:‘敢是反锁在这屋里?’小甲也笑道:‘这丢小房子藏隐不得,谅他也没有这胆!’”唐牛儿道:“列位不放心,请进来看看,省得日后败露出来,连累各家。”一个道:“我是说笑话,你便认起真来。”一个道:“便进去看看,嗔道瞧了他嫂子!”真勾探头一望,后半间黑洞洞,一个破炕上面有几件破衣服,堆着乱柴草,笑道:“炕上窝藏的是‘柴’,不是‘进’。我家里柴毛也没有!我的大嫂老大怨怅。真是再关两日,板凳儿就要晦气了。你一身一口,倒有得堆着哩!”正说间,听得巷口人说道:“贼兵都退了,好了!”正是:烽烟暂息人安枕,金鼓重鸣血满城。不知毕竟如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极奇、极险、极快文字,如弛快马,峻坂收缰,如张饱帆,江心回舵。读者至更无可转身处,几几乎有死之心,无生之气。何况身履其地者!宋遗民自评:通篇精神,周匝章是,不减前传,真叫苦自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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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回 破沧州豪杰重逢 困汴京奷雄远窜
却说吉孚用计救出柴进,使唐牛儿上城抛下书札,杨林拾得与众头领看了,商议道:“柴进既已出狱,家眷尚然监禁,他又不能出城,当依他计策,退兵到枫树坡埋伏。有了内应,再来攻打。”遂传令回兵,旌旗倒卷,戈或横肩,拔营尽去。守城军士见敌兵尽退,报与太守,高源道:“柴进城中缉捕不着,想是又有奸细吊下城去。他的家眷还在,尽行诛戮,亦可泄愤。”又见在城百姓,纷纷来禀:“城门闭久,薪米俱绝,乞老爷军令开城,暂放樵采。”太守只得下令开门,只许巳、午、未三个时辰,出入的人严加盘诘。
却说杨林、戴宗扮做行公文的承局,呼延钰、徐晟装小学生模样,使人挑着书包,小喽啰挑几担柴草,暗藏军器火药混进城来。原来唐牛儿住的一条小巷,贴近城门,屋后便是城墙。左边是段空地,右边一家锁了门,往乡间去了,并无紧邻,便于隐藏,都是书札中注明。戴宗等四人赶眼错,一溜进唐牛儿家里,暗屋中与柴进、吉孚见过。小喽啰的柴草,唐牛儿只说买的,也挑进屋里,只等兵马到来。
至二更左侧,忽听得炮声连响,守城的军士飞报到州街。高源亲自上马巡察,又拨民夫上城,唐牛儿与邻舍俱去守垛,戴宗、杨林也跟上去。到四鼓之时,守城的民夫都神思困倦。戴宗取出一条白绢号带竖起,城下望见,将竹梯依着,喽啰鱼贯而上。守垛的喊叫,杨林拔刀就砍。呼延钰、徐晟就到城门边杀散守门的,大开了门,放下吊桥。李应、呼延灼领兵拥入,一连放了几把火,照彻通红,城中鼎沸。高源闻得西门失守,同孙统制领兵来拒战。李应、呼延灼劈面遇着,更不打话,李应把高源一枪挑于马下。孙统制拍马便走,呼延灼赶上,一鞭打死,那些兵各自逃命、柴进、吉孚也出来,与李应、呼延灼相见,致谢不尽。一同到州衙里,把高源家口杀得罄尽。柴进、吉孚引杨林进牢,小牢子早皆躲开了。吉孚把一应罪囚尽皆释放,柴进自去领出家眷,对杨林道:“若无这个节级,我已冤沉狱底矣!”一行人坐在州堂上。呼延钰、徐晟、戴宗皆到,李应传令,救灭了火,不许秋毫相犯百姓。将高源衙内资财并仓库钱粮,俱装载回寨。唐牛儿对柴进说:“取数挑米分给巷内邻舍。”尽皆感谢。一个道:“前日我们取笑,果然藏在里面。唐大官真个好大胆!”
天已大明,遂收兵出城,原行到枫树坡,安营造饭。柴进自去把家财也载上山。一路上闻得东京十分危困。李应道:“我们都是大宋子民,自祖宗至今,恩养一百六十年,君父有难,也该去探个真消息。欲烦戴院长去走一遭,再得一个同去便好。”转过杨林道:“小弟愿往。”李应大喜,多取银两与杨林藏了。打过中伙,柴进自同家眷、吉孚、唐牛儿随李应等到饮马川不题。
且说戴宗、杨林作起神行法,不消几日,到了东京。尚隔十里多路,人民逃散,遍地干戈。天色已晚,并无宿店,官道旁有座清虚观,戴宗道:“我进城不得,且借观中安寓。你明日进去,探听消息。”取下甲马,两个走进。玉皇殿上静悄悄,不见一人,烟消烛灭。寻到厨房内,只有一个瘸脚道人在哪里扫地,杨林问道:“恁般一座大道院,只有你一人在此?”道人仰起头来,答道:“客官,你难道不知金兵把京城围住,杀人抢掠,居民尽皆逃散。我这清虚观在大路上,兵马不时往来,哪里搅扰得过!房头师父都躲避了,我是残疾人,没有去处,只得守住。死生大数,听他便了!”戴宗道:“我两个要进城探望亲戚,天晚会不及,要借你观中一宿。有米一发借些煮饭,明早送香金与你。”道人道:“在此留宿不妨,晚间只要自己即溜些。米却没有。”杨林道:“可有买处么?”道人道:“有了银子,只怕近村人家还有。我是病的,脚上又生个大疖子,走不动。你出了观门,从东首转过大树林,有座石桥,过桥就有人家。”杨林道:“有瓦罐子借一个,看有酒也沽些来。”道人掂手掂脚到里边,提出一个没嘴的大瓦罐。杨林提了,依道人指点的路径走去。果是出了林子有座石桥,立在桥上,看那景致清幽,一带清溪,潺潺不绝。靠着山冈,松竹深密,有十馀家人家,都是草房。门前几树垂杨,一阵慈鸦在柳稍上呀呀的噪,溪光映着晚霞,半天红紫。下得桥来,人家有锁着的,有紧闭的,通不见有个人影。到村尽处,一带土墙,竹扉虚掩。杨林挨身进去,庭内花竹纷披,草堂上垂着湘帘,紫泥垩壁,香桌上小炉内袅出柏子清烟,上面挂一幅丹青,纸窗木榻,别有一种清况。杨林立住了脚,咳嗽一声,里面走出一个双丫髻小厮,问道:“为甚的?”杨林道:“过往客人,在清虚观借宿,要买些米做饭,你家可有得卖么?”小厮道:“东人不在,做不得主。”杨林只得走出,到门边呆呆立着。想道:“哪里去买?今夜只索耽饥了!”
正要转身,西首山巷里走个人来,巾帻短袍,丝鞋净袜,手里拿一张弩弓,背后小厮跟着,折一枝野花,并提一对斑鸠。那人把杨林一看,说道:“亏你寻到这里!”杨林不胜之喜,两个纳头便拜。此人是谁?就是浪子燕青。便邀进去,杨林道:“还有戴院长在清虚观。”燕青道:“兄长接了回来,我在此等。”杨林忙走到观里,戴宗道:“怎去了许久?可买得米?”杨林道:“不消买了,有个弟兄在此,请你同去。”还了道人瓦罐,叫声聒噪,背了包裹,同走出观。戴宗问是哪个,杨林道:“到哪里便知。”
走进草堂,燕青已点了灯火等候。戴宗见了大喜,相见后各叙阔踪。燕青道:“没处买米,想是饥乏了,先拿些东西吃了再讲。”小厮捧出菜蔬野味,一大盘鹿脯,斟下好酒吃了一回。戴宗、杨林把从前事迹说过:“李应要我两个探听东京消息。若不借宿清虚观,到村中买米,一世也会不着!”燕青道:“小弟从征方腊回来,苦劝我东人隐逸。明知有‘鸟尽弓藏’之祸,东人欲享富贵,坚执不从。我只得将书柬别了宋公明,潜身远害。东人有个姑娘的儿子,冒姓了卢,称为卢二员外,在京城里开个解铺,来投奔他。因我好那清闲,他这里有个庄子,我就住下,打些鸟鹊,植些花木,逍遥自在,魂梦俱安。前年闻得宋公明和东人被奸臣所害,我东人葬在庐州,我到坟前哭奠,又到楚州墓上奠了宋公明,回来就不出门。东京里面消息大是不好,金兵扎营在驼牟冈,皇帝又是个柔软的,拜李邦彦为相,力主和议。那兵部侍郎李纲是个文武全才,忠贞为国的大臣,反不听任。割了三镇,搜括富室金银犒师。百姓愁苦不可胜言!我卢二员外被拷不过死了。旨意行到外边州郡,若不献纳,全家斩首。前日正闻得柴大官人也遭此事,监在沧州牢里。如今得众兄弟救出,这是极好的事了!目下京城光景,虽有老种经略相公、姚平仲等勤王之师齐集城下,那误国之臣,偏要和议,不许出战,眼见得大事已去了,城内城外水泄不通,二位兄弟如何进去得?不如住在庄上,听个消息。若汴京破了。此处也安身不得,要别寻去处了。”杨林道:“小乙哥,众兄弟都重聚会了,何不也上山寨?”燕青道:“且看。”自此戴宗、杨林只住在燕青庄上不题。
且说钦宗皇帝,五更早朝,文武百官皆列班次,钦宗道:“金兵攻打各门甚急,诸卿何以御之?”宰相李邦彦奏道:“金朝兴十万大兵来打河北、河东,其势方张,莫能相抗。今四面合围,三军丧胆,若与之战,如泰山压卵。请呈上暂幸襄阳,以避其锋,俟天下勤王之师,以图再举。”班部中闪出一员大臣,排袍象简,乃是兵部待郎李纲,叩首净谏日:“不可。道君皇帝挈社稷以授陛下,京师百万生灵,奈何委而弃之?且天下城池,岂有如京师这般坚固的!今日之计,当整饬军马,固结民心,以待勤王之师。若出都城,金人健马来追,何以待之?”钦宗道:“当今谁可为将以退敌兵?”李纲道:“朝廷高爵厚禄崇养大臣,原为有事之用。如种师道、姚古、宗泽等,皆老将知兵,拜为大将,悉以外事付之。京城里面遣大臣弹压,随机应变,凭城固守。待金兵粮尽力疲,然后出战,必获全胜。如此则宗社可安。”皇钦不道:“着种师道即拜大将,授以兵俩,城内防御,无过于卿。”即除尚书有丞,兼亲征行营使,东京留守。李纲谢恩而出,整顿守城之策。李邦彦、白时中又赛道:“李纲书生之见,不可听从。种师道年迈八旬,岂可为将?今军心离散,势已崩溃,万一都城失守,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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