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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无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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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在出手前,一定要先造成混乱,用无辜者的鲜血来造成混乱。混乱中,他们的身子已飞扑而起,扑向杨坚。小高连看都没有去看他们。他相信他们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会得手的,他注意的是个提着箱子的人。但是这个人已经不见了。司马超群还是端坐在紫擅本椅上,声色不动,神情也没有变。行刺的杀手已经被隔离在大厅前。杨坚已经在六位高子的保护下,走出了大厅后面的一扇门。小高早已看准这扇门的方向。一直在盯着他的那些人,注意力已然分散,小高忽然闪身窜入大厅,用一种没有人能形容的奇特身法,沿着墙壁滑过去,滑出了一扇窗户。这扇窗户和那道门当然是同一方向的。窗外的后院里充满了梅香和松香,混合成一种非常令人愉快的香气,阴森的长廊中,密布着腰悬长刀的青衣警卫。长廊的尽头,也有一扇门。小高掠出窗外的时候,正好看到云满天他们拥着杨坚闪入了这扇门。门立刻被关上。青衣警卫们腰上的长刀已出鞘,刀光闪动间,已有十二个人向小高扑过来。他们没有问小高是谁,也没有问他来干什么。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只要有陌生人进入这个院子,立刻格杀勿论!小高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解释的时候。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击倒这些人。用最快的方法击倒这些人。他一定要尽快冲入长廊尽头那间屋子。刀光已匹练般飞来,小高的剑仍在粗布包袱里。他没有拔出他的剑,就用这个粗布包袱,他已击飞了三把刀,击倒了四个人。在他冲人长廊的那一瞬间,又有七八个人被击倒,这些人倒下时,他已冲到那扇门外面。卓东来已经在门外。他一向是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可是只要一旦有非常的变化发生,他立刻就会及时出现。小高看着他,忽然长反叹息:“本未也许还来得及的,可惜现在一定来不及了。”后面的刀光又劈来,小高没有回头,卓东来却挥了挥手,凌空劈下的刀光立刻停顿。“你来干什么?”卓东来冷冷的问:“你要来干什么?”“我只不过想来看一个人。”“看什么人?”“杀人的人。”卓东来冷笑:“没有人能在这里杀人。”“有,”小高说:“有一个。”卓东来的脸色忽然改变,因为他已经嗅到一般淡淡的血腥气。血腥气竟赫然真的是从门后传来的。卓东来回身撞开了这扇门.就在他回身撞开门的这一瞬间,他的人仿佛已落入了地狱。门后本来是一间极为精致华美的屋子,可是现在已变成了地狱。地狱里永远没有活人的,这屋子里也没有。刚才还活生生走进来的七个人,现在都已经永远不能活着走出去。有的人咽喉已被割断,有的人心脏已被刺穿,从前胸刺入,后背穿出。最惨的是杨坚。杨坚的头颅已经不见了,身边多了张拜帖,上面有八个字:“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屋子里有四扇窗户,窗户都是关着的。杀人的人呢?推开窗户,窗外星月在天,远处锣鼓声暄,今夜本来就是金吾不禁的上元夜。卓东来迎着扑面的寒风,默立了很久,居然没有派人去追索凶子,却转过身,盯着小高。“你知道有人要到这里来杀人?”“不但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小高叹息:“我早就想见这个人一面了。”“但是杀人的绝不止一个人。”割断咽喉用的是一把锋刃极薄的炔刀,刺穿心脏用的是一柄锋尖极利的枪予。杨坚的头颅却像是被一把斧头砍下来的。卓东来的态度已经冷静了下来,镇定而冷静。“你应该看得出来的至少有三个人。”他说:“没有人能同时使用这三种形状份量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器杀人。”“有。”小高的回答充满自信:“有一个。”“你认为世上真有这么样一个人,能同时使用这三种武器在一瞬间刺杀七位高手?”“是的!”小高说得极有把握:“也许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这么样的人,可是绝对有一个。”“这个人是谁?”“我不知道。”小高又在叹息:“如果你刚才没有挡住我,也许我就能看见他了。”卓东来盯着他,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掌心分泌出的冷汗。“但是我本来并不知道他已经到了长安。”小高说:“我也想不到他会为朱猛杀人。”卓东来又盯着他看了很久,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态度,看他站立的方式,看他手里那柄用粗布包着的剑,忽然说,“我相信你,如果你要走。现在就可以走了。”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很惊讶,因为这绝对不是卓东来平日的作风,他从未如此轻易放过一个人。只有卓东来自己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他已看出小高也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再惹麻烦。小高却笑了笑。“我也知道我要走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走。”他说:“可惜我还不想走。”“为什么?”“因为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什么事?”“我不姓季,也不叫李辉成,”小高说:“我也不是为杨坚而来的。”“我知道。”卓东来说:“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走。”“可惜还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小高微笑:“就因为你还不知道,所以我还不能走。”卓东来的手掌握紧。他忽然发觉这个少年有一种别人很难察觉到的野性,就像是一只刚从深山中审出来的野兽,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毫无所惧。“我姓高,我是为一个人来的。”“为了谁?”“为了司马超群,”小高说:“永远不败的司马超群。”卓东来握紧的手掌中,忽然又有了冷汗。“你就是高渐飞?”他问小高:“就是那位在三个月里刺杀了昆仑华山崆峒三大剑派门下四大高手的少年剑客高渐飞?”“是的。”小高说:“我就是。”夜更暗,风更紧。“我从不在暗中杀人!”小高说:“所以我要你们选一个时候,选一个地方,让我看看司马超群是不是真的永远不败。”卓东来忽然笑了:“我保证他一定会让你知道的,只不过我希望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长街上金吾不禁,花市花灯灯如画。各式各样的花灯,各式各样的人,小高部好健全都没有看见。卓东来已经答应他,在一个月内就会给他答覆,并且保证让他和司马超群作一次公平的决斗。他本来就是为此而来的,可是现在好像也不太关心这件事了。现在他心里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一口箱子。——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口箱子究竟是种多么可怕的武器?这时候正有一个人,提着一口箱子,在暗夜冷风中,默默的走出了长安古城。  
第二章大好头颅 
正月十六。红花集。风雪满天。一骑快马冒着风雪冲人了长安城西南一百六十里外的红花集。元宵夜已经过了,欢乐的日子已结束。一盏残破的花灯,在寒风中滚在积雪的街道,滚入无边无际的风雪里,虽然还带着咋夜的残妆,却已再也没有人会去看它一眼了,就像是个只得宠了一夜就彼抛弃的女人一样。马上骑士在市集外就停下,把马匹系在一棵枯树上,脱下了身上一件质料很好、价值昂贵的防风斗篷,露出了里面一身蓝布棉袄,从马鞍旁的一个麻布袋于里,拿出了一柄油纸伞,一双钉鞋。他穿上钉鞋,撑起油纸伞,解下那个麻布袋提在手里,看起来就和别的乡下人完全没什么不同了。然后他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雪走入红花集。他的麻袋里装着的是一个足以震动天下的大秘密,他的心里也藏着一个足以震动天下的大秘密,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他到这里来,只因为他要即时将麻袋里的东西送到红花集上的一家妓院去,交给一个人。——他这麻袋里装着的是什么?要去交给什么人?如果有人知道这秘密,不出片刻他这个人就会被回被乱刀分尸,他的父母妻子儿女亲戚,也必将在三日内惨死于乱刀下,死得干干净净。幸好这秘密是永远不会泄露的。他自己绝不会泄露,别人也绝对查不出来。因为谁也想不到“雄狮”朱猛竟会在这种时候,轻骑远离他警卫森严的洛阳总舵,单人匹马闯入司马超群的地盘。二就连算无遗策的卓东来也想不到他敢冒这种险。淳朴的小镇,简陋的妓院。朱猛赤着膊,穿着一条犊鼻裤,箕踞在一张大炕上,用一只大海碗和这里酒量最好的七八个姑娘拼酒,只要有人喝一碗,他就喝一碗。他喝的是汾酒,已经连喝了四十三大碗,还是面不改色。看的人都吓呆了。这条满脸胡子的大汉,简直就像是铁打的,连肠胃都像是铁打的。“这一碗轮到谁了?”朱猛又满满倒了一碗酒:“谁来跟我拼?”谁也不敢再跟他拼,连一个外号叫做大海缸的山东大妞都不敢再开口。喝醉的客人出手总是比较大方些,灌客人的酒,本来是这些姑娘们的拿手本事“可是这个人……”大酒缸后来对别人说:“他简直不是个人,是个酒桶,没有底的酒桶。”朱猛仰面大笑,自己一口气又喝了三大碗,忽然用力将这个粗瓷大海碗往地上一摔,摔得粉碎,一双铜铃般的大眼里,忽然暴射出刀锋般的光,叮着刚走进门就已经被吓得两腿发软的龟奴。“外面是不是有人来了?”“是。”“是不是来找我的?”“是。”龟奴说话的声音已经在发抖:“是个名字很怪的人。”“他叫什么名字?”“叫做钉鞋。”朱猛用力一拍巴掌,“好小子,总算赶来了,快叫他给我滚进来。”“钉鞋”脱下了脚上的钉鞋,才提着麻布袋走进这个大炕已被马粪烧得温暖如春的上房。他刚走进门,手里的麻袋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麻袋一抖,就有样东西从里面滚出来,骨碌碌的滚在大炕上,赫然竟是颗人头。姑娘们吓惨了,龟奴的裤档已湿透。朱猛却又大笑。“好小子,我总算没有看错你,你还真能替你老子办点事,回去赏你两个小老婆。”他的笑声忽又停顿,盯着钉鞋沉声问:“他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没有。”钉鞋道:“我只看见他手里好像提着口箱子,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朱猛锐眼中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嘴里喃喃的说:“现在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我只希望你以后还会想到来看看我,陪我喝几杯酒。”这些话他当然不是对钉鞋说的,叹气也不是他常有的习惯。所以他立刻又大笑:“卓东来,卓东来,别人都说你他娘的是个诸葛亮,你有没有想到老子已经在你们的狗窝边上喝了一夜酒?”“堂主做事一向神出鬼没,姓卓的怎么能料得到?”钉鞋垂着手说:“可是他一定算准了我们要把杨坚的人头送回洛阳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一定早就在这里下了桩布了卡。”“那有个屁用?”朱猛瞪眼道:“他既然想不到老子在这里,会不会把主力都调到这里来?”“不会。”“他跟司马会不会来?”“也不会。”“所以他派来的人,最多也不过是他身边那两个连胡子都长不出的小兔崽子而已。”朱猛断然道:“我料定他派来的不是郭庄,就是孙通。”“是。”钉鞋垂首道:“一定是的。”他垂下头,因为他不愿让朱猛看到他眼中露出的畏惧之色。他忽然发现这个满脸胡子满嘴粗话看起来像是个大老粗的人,不但远比别人想象中聪明得多,也远比任何人想象中可怕得多。朱猛忽然一跃而起,金刚般站在大炕上,大声问那些已被吓得连路都走不动的姑娘和龟奴:“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没有人敢回答,没有人敢开口。“我就最朱大太爷。”朱猛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是司马超群的死对头。”他忽然冲出去,从外面的柜台上拿了一大碗墨汁一支秃笔进来,用秃笔蘸饱浓墨,在最近刚粉刷过的白垩墙上,一口气写下了十个比头颅还大的字。“洛阳大侠朱猛到此一游。”白粉墙上墨汁淋漓,朱猛掷笔大笑。“老子已经来过,现在要回去了。”他用力一拍钉鞋的肩:“咱们一路杀回去,看谁能挡得住。”孙通其实不应该叫孙通的。他应该叫孙挡。因为卓东来曾经在很多人面前称赞过他:“孙通的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无论什么人来了,他都可以挡一挡,无论什么事发生,他也可以挡一挡,而且一定可以挡得住。”红花集外的官道旁,有家茶馆,如果坐在茶馆门口的位于上,就可以把官道上来往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孙通就坐在这个位子上。道路两旁的屋檐下,只要是可以挡得住风雪的地方,都站着一两个青衣人,这些人的年纪都比他大得多,在镖局里的年资也比他老得多。却都是他的属下。这些人虽然也都是经过特别挑选、眼光极锐利、经验极丰富的好手,可是孙通无论在哪方面都比他们优秀得多,连他们自己都口服心服。他们被派到这里来,就因为孙通要利用他们的眼光和经验,检查每一个从红花集走出来的人。无论任何人,只要有一点可疑之处,手里只要提着个可以装得下头颅的包袱,车轿上只要有个可以藏得住头颅的地方,都要受到他们彻底搜查。他们的搜查有时虽然会令人难堪,也没有人敢拒绝。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从“大镖局”出来的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孙通也不怕得罪任何人。他已经接到卓东来的命令,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让杨坚的头颅被带出长安府境。他执行卓东来的命令时,一向彻底而有效。小高从红花集走出来的时候,孙通并没有特别注意。因为小高全身上下绝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得住一个头颅。可是小高却走到他面前来了,而且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甚至还对他笑了笑,居然还问他:“贵姓?大名?”他没有笑,可是也没有拒绝口答,“姓孙,孙通。”“你好。”“虽然不太好,也不能算太坏。”孙通淡淡的说:“最少我的人头还在脖于上。”小高大笑。“知道自己的人头还在自己的脖子上,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他说:“如果还能够知道杨坚的人头在哪里,那就更愉快了。”“你知道?”“我只知道卓先生一定很不愿意看到杨坚的头颅落人朱猛手里,让他提着它到江湖朋友面前去耀武扬威。”小高说:“所以你们才会在这里。”“你知道的好像很不少。”“只可惜我还是不大明白,”小高说:“要到洛阳去的人,并不一定要走官道的,连我这个外乡人都知道另外最少还有两三条小路。”“我只管大路,不管小路。”“为什么?”“走小路的人,胆子也不会太大,还用不着要我去对付。”“说得好!好极了!”小高从孙通的茶壶里倒了杯茶,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只发现了一个。”“谁?”“你!”小高又大笑:“如果真的是我,那就很不愉快了。”“谁不愉快?”“你!”小高看着孙通:“如果我要带着杨坚的头颅闯这一关,那么阁下也许就会忽然发现阁下的大好头颅已经不在阁下的脖子上了。”他居然还要解释,“阁下的意思就是你。”孙通没有发怒,脸色也没有变,连眼睛也都没有眨一下。“我也看得出你没有带杨坚的人头!”孙通说:“可是我看得出你带了一口剑。”“你没有看错。”“你为什么不拨出你的剑来试一试?”“试什么?”“试试看究竟是谁的头颅会从脖子上落下。”孙通说。小高轻抚着他那个永远不离手边的粗布包袱,微笑摇头。“我不能试。”他说:“绝对不能试。”“你不敢?”“不是下敢,是不能。”“为什么。”“因为我这把剑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小高用一种非常客气的态度说:“因为你还不配。”孙通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可是眼睛里却忽然布满了血丝。有很多人在杀人之前都会变成这样子。他的手已经垂下,握住了放在凳子上的剑柄。小高却已经站起来,转过身,准备走了,如果他想要出手时,没有人能阻止他,如果他不想出手,也没有人能勉强。但是他还没有走出去,就已听见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蹄声中还夹杂着一种很奇怪的仰步声,只有穿着钉雅在冰雪上奔鲍时才会发出这种脚步声。他刚分辨出这两种不同的声音,就已经看到一骑炔马飞奔而来。马上的骑士满面虬髯,反穿一件羊皮大袄,衣襟却是散开的,让风雪刀锋般刮在他赤裸购胸膛上,他一点都不在乎。后面还有一个人,脚上穿着双油布钉鞋,一只丁拉住马尾,另外一只手里却挑着根竹竿,把一个麻布袋高高挑在竹竿上,跟着健马飞奔,嘴里还在大声呼喊着,“杨坚的人头就在这里,这就是叛徒的下场。”马上人纵声大笑,笑声如狮hou,震得屋檐上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下来。小高当然不走了。他从未见过朱猛,可是他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必定就是朱猛。除了“雄狮”朱猛外,谁有这样的威风?他也想不到朱猛怎么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但是他希望孙通让他们过去。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朱猛手里倒提着的一柄金背大砍刀。四尺九寸长的金背大砍刀,刀背比屠夫的砧板还厚,刀锋却薄如纸。孙通还年轻。小高实在不想看见这么样一个年轻人,被这么样一把刀斩杀在马蹄前。可惜孙通已经出去了,带着一片雪亮的剑光,从桌子后面飞跃而起,飞鸟船掠出去,剑光如飞虹,直取马上朱猛的咽喉。这一击就像是赌徒的最后一道孤注,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了出去。这一击是必然致命的,不是对方的命,就是自己的命。朱猛狂笑:“好小子,真有种。”笑声中,四尺九寸长的大砍刀已高高扬起,刀背上的金光与刀锋上的寒光,在雪光反映中亮得像尖针一样刺眼。小高只看见刀光一闪,忽然间就变成了一片腥红。无数点鲜红的血花,就像是焰火般忽然从刀光中飞溅而出,和一片银白的雪色交织出一幅令人永远忘不了的图画。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美,美得如此凄艳,如此残酷,如此惨烈。在这一瞬间,人世间所有的万事万物万种生机都似已被这种美所震慑而停止。小高只觉得自己连心跳呼吸都似已停止。这虽然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是这一瞬间却仿佛就是永恒。天地间本来就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奔马飞驰未停,钉鞋仍在奔跑,跑出去二十余丈后,孙通的尸体才落了下来,落在他们的人和马后面,落在像那柄大砍刀的刀锋一样冷酷无情的冰雪上。然后那千百点血花才随着一点点雪花落下来。血花鲜红,雪花莹白。奔马长嘶,人立面起,穿钉鞋的人也轻飘飘飞起。朱猛勒马,掉转马头小步奔回,钉鞋就像是一只纸鸢般挂在马尾上。道路两旁的青衣人,虽然已经拔出了腰刀,他们的刀锋虽然也和朱猛的刀锋一样亮,可是他们的脸色和眼色却已变成死灰色。朱猛又大笑。“你们看清楚,老子就是朱猛。”他大笑道:“老子留下你们的脑袋,只因为老子要你们用眼睛把老夫看清楚,用嘴巴回去告诉司马和卓东来,老子已经来过了,现在又要走了,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老子也一样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他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快滚?”青衣人本来已经在往后退,听见这一声大喝,立刻全部跑了,跑得比马还快。朱猛本来又想笑的,却还没有笑出来,因为他忽然听见一个人叹着气说,“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像孙通那么不怕死的人实在不多。”小高已经坐下,就坐在孙通刚才坐的位子上,而且还把孙通刚才拔剑时跌落的剑鞘捡起来,放在桌上,和他自己那柄用粗布包住的剑放在一起。他没有用正眼去看朱猛,可是他知道朱猛的脸色已经变了。然后他就发现朱猛已经到了他面前,高高的骑在马上,用一双铜铃般的锐眼瞪着他。小高好像没有看见。他在喝茶。杯子里的茶已凉了,他泼掉,再从壶里倒了一杯,又泼悼,因为壶里的茶也是冷的,可是他居然还要再倒一杯。朱猛一直瞪着他,忽然大声问:“你在干什么?”“我在喝茶。”小高说:“我口渴,想喝茶。”“可是你没有喝。”“因为茶已经冷了,”小高说:“我一向不喜欢喝冷茶。”他叹了口气:“喝酒我不在乎,什么样的酒我都喝,可是,喝茶我一向很讲究,冷茶是万万喝不得的,要我喝冷茶,我宁可喝毒酒。”“难道你还想从这个茶壶里倒杯热茶出来?”朱猛问小高。“我本来就在这么想。”“你知不知道这壶茶已经完全冷了。”“我知道。”小高说:“我当然知道。”朱猛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个怪物一样:“你知道这壶茶已经冷了,可是你还想从这壶茶里倒杯热的出来。”“不但要热的,而且还要烫。”小高说:“又滚又热的茶才好喝。”朱猛忽然又笑了,回头告诉钉鞋。“我本来想把这小子的脑袋砍下来的,可是我现在不能砍了。”朱猛大笑道:“这小子是个疯子,老子从来不砍疯子的脑袋。”钉鞋没有笑,因为他看见了一件怪事。他看见小高居然真的从那壶冷茶里,倒了一杯热的出来,滚烫的热茶,烫得冒烟。朱猛的笑声也很快就停顿,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件事。看见这种事之后还能够笑得出来的人并不多。能够用掌心的内力和热力,把一壶冷茶变成热茶的人也不多。朱猛忽然又回头问钉鞋:“这小子是不是疯子?”“好像不是。”“这小子是不是好像还有他娘的一点真功夫?”“好像是的。”“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是好小子。”朱猛说:“老子居然差一点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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