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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石]琢玉点酥-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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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银子,才能理直气壮地说话,才能摆脱受人掌控的命运。
他忽然警醒了。
收敛起自己的锋芒,他凭借着一副轮椅,四处奔走。侯爷因着对他的愧疚,并未过多干涉他的自由。
他利用着他这层侯府嫡子的身份,打通了各处的关节,积累人脉。
五年来,他渐渐有了自己的店面,有了自己的庄子,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矿区。
在开了玄汐阁后,他毅然搬离了侯府,住进了客栈。
他以为他这辈子除了雕刻,不会再钟情别的任何东西。
不会再牵挂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
直到,他遇见了她。
☆、第84章 踏月来
莺歌掀帘进屋,禀道:“是靖江侯府的段公子。”
苏青荷怔忪片刻,缓过神来,一把抓过床头刚换下来的衣物,披衣起身:“引他去大厅。”
大厅内,燃着两盏青瓷油灯,火苗时不时地跳动一下,静谧而平和。
他披着皎洁的月光进来,周身的轮廓是冷白色,一进屋子,他遥遥看着苏青荷,烛光打在他脸上,紧绷的唇角好似缓和下来,眼底投着细密的剪影,整个人都变得柔和。
他不紧不慢地转动轮椅,直直地朝苏青荷而来。
苏青荷披衣站着,暗道一个月未见,他烛光下的面容疲倦,整个人竟是清瘦了许多。
眼见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一米,一直到了苏青荷跟前,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青荷微微一惊,只见他什么话都没说,长臂环上她的腰,深深得埋进她怀中。
苏青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紧紧地圈住,他的脑袋紧靠着她的胸口,好像在拥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觉察到她没有反抗,腰上的手臂一点点收紧,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莺歌不知何时合门出去了,此时空荡的大厅,只有他二人。
苏青荷原本有满肚子的话要问他,那天说的话究竟是不是认真的?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一个月?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
她现在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心中已有了答案。
苏青荷抬头,正好可以看见他身后门外那一地清冷的月色,他好似披星戴月,斩尽了荆棘而来,只为到这个点着烛光的温暖屋子里,见她一面。
他身上沾染了些许霜寒气,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好似在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跟我走罢。”他忽然沙哑着开口。
苏青荷下意识问:“去哪儿?”
“去哪里都好……跟你回兖州,或是其他州郡,总之,离开京城。”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没有任何狎昵的意味,只是这么静静地抱着她。
苏青荷的心忽然就柔软了,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打算,可能是他心血来潮,为了避免他以后会后悔,苏青荷有些犹豫地斟酌问:“你不做你的侯府公子了?你爹还有你娘他们……”
“我没有爹娘。”段离筝坚定而短促地回道。
感到怀中人微不可查地一颤,苏青荷自知这话可能戳到他的痛处了,众人都知他与侯爷关系不睦,且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是比普通人要敏感细腻的多。
苏青荷安抚似地摸了摸他脑后如墨顺直的长发,像是在为某种毛绒绒的动物顺毛。
段离筝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事情已过去多年,他早就将那些陈年旧事深埋进心里,并非是因苏青荷那句话而触动到什么,只是这一个月来的禁足生活,让他坚韧的神经变得敏感而脆弱。
他太害怕失去她了。
段离筝渐渐抬起头,环在她腰上的手,却是一直没有松开。
苏青荷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方才是把脸一直埋在她胸口之间,位置恰到好处。
苏青荷的脸腾地红了,还好烛火昏暗,掩住了她面上那两抹不寻常的绯色。
而罪魁祸首好似没有感觉到异样,一双黑眸幽沉似潭,烛光映在其上,反出点点漆光,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认真而笃定:“明日我将便玄汐阁转让,随你一起去兖州。”
苏青荷没想到他这般迫不及待,而且不留退路,转让玄汐阁也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苏青荷心里一阵感动,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做到这地步,将来的爵位不要了,经营了五年的店铺也不要了,抛开一切随她去兖州。
她想,大概找不到第二个人会为她割舍一切了。
虽然心中涌上前所未有的暖意,但是理智仍稳稳地占据上风,苏青荷垂下眼,小声道:“明日是国宴,我尚有官职,万不可缺席,按理说,你是侯府世子,也应当出席的,而且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先应付完明日,再做打算罢。”
段离筝想了想,也觉着是自己太冒进了,御用相玉师虽然是闲差,但说到底也是正二品的官,缺席了国宴,少不得要追究,届时反而会引祸上身。
五年前的那场变故,让他决心要脱离侯府,但从未想过要离开京都,毕竟从小他就在这里长大,他想离开,却也无处可去,然而苏青荷的出现,就像随水流飘逐的浮萍上被人牵起了一根无形的线,让他找到了方向。
苏青荷的那席话虽然是劝他从长计议,但相较于之前的置气和抗拒,段离筝感受到她对自己的转变,忍不住唇角弯起。
他想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却发现二人之间的距离虽只有半尺,却是他无法越过的沟壑,只有苏青荷俯身,才可以办到。
他垂首看着身下那一双全无知觉的废腿,嘴角的笑容逐渐黯淡下来。
苏青荷没注意到他微变的神色,心中正在谋划些别的事情。
忽然传来一声烛心炸开的声响,在这恬静的气氛中分外清晰,这一声清响宛如一声警铃,让对视的二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抽离。
苏青荷忽然有一种二人在商量私奔的即视感,微微偏开头,躲开他晦涩的双眼,嗫嚅道:“那个…天色太晚了,你…你先回去吧……”
“嗯。”
他应了,慢慢地转身,一如来时那样,不急不缓地转动轮椅,远离了烛光,他的身形有些模糊,直到出了屋门,寒冷的月光再次洒在他身上,背影有些萧条冷肃。
苏青荷莫名心中一疼,有种他就要隐入月光,再也回不来的错觉。
她左右摇了摇头,驱掉了这可笑的想法。
***
翌日一早,苏青荷早早地被莺歌叫起。
苏青荷也知今日的重要性,完全没有懒床,起身用凉水洗了脸,便坐在铜镜前,任凭莺歌帮忙通头梳髻。
苏青荷从来不傅粉,不描黛,而今日特殊,隆重的国宴上还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样去,未免会失礼。梳完了发髻,莺歌开始一丝不苟地在她脸上作画。
苏青荷的五官属于清秀小巧型,稍一傅粉勾勒,就很容易做出惊艳的效果。她的唇色偏淡,涂上鲜艳的口脂,瞬间便衬得肤色更雪白一分,她的眉色也极淡,描上小山眉,越发衬得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灵动。
夏国女官的服饰有些偏男性化,绛紫色绣玉蟒图样的大袖官服,弓样鞋,玉带束身,大绶小绶环佩一样不落,燕弁冠上面缀着金池、玉珠,还有几串直垂下来的朱缨。她施了柔妆,一身官帽朝服却显硬气端庄,然而这一刚一柔合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感,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独特气韵。
苏青荷带着这一身沉甸甸的装束,走出府门,正好看见对面停着两辆马车,侯爷和侯夫人及段离筝还有一干丫鬟随从站在门前,侯爷和侯夫人相携着上了前一辆马车,而段离筝正欲上马车时,忽然看见了站在对面的苏青荷。
二人对视了一眼,段离筝似乎被她庄重的装扮惊愣到,眼里滑过惊艳之色,但碍于周围簇拥着的下人,他极快地敛去神色,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二人隔着一条街,上了各自的马车,却往同一个方向——皇宫驶去。
☆、第85章 国宴(一)
自上了马车,苏青荷便开始闭目养神。
走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上,马车行驶得平稳,不知过了过久,听闻耳边传来说话声,苏青荷才恍惚睁开眼,一掀帘子,才发觉已到了东侧门。
守门的士兵拦在马车前,正询问着赶车的赵菁什么话,苏青荷伸手递过去瑰玉坊的玉牌,士兵看过,直接放了行。
过了宫门,马车靠边停下,苏青荷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只见此时宫门口停靠着的马车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来来往往的皆是头顶乌纱的官员,亦或是锦带加身皇亲贵胄。
熟识的、不熟识的迎面碰上了都要寒暄一番,较以往有些压抑冷清的宫墙内,平添了几分喧闹的人气儿。
有引路太监过来,笑眯眯地颔首辑礼,苏青荷没有多逗留,直接跟着他身后往长乐殿的方向走去。
进了大殿,放眼望去,全是摆满了碗碟酒壶的矮案,银灿灿的一片,煞是壮观,太监将她领到了左边第二排偏下方的位置,那空位的左手旁正坐着乔掌事,右手旁是颤颤巍巍的徐如海,前后左右俱是一众瑰玉坊的同僚。
苏青荷入了座,只见乔掌事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番。虽然她眼神有些没睡饱的迷糊游离,但这一副既精神又明艳的妆容是没得挑了,乔掌事心下很满意,含着笑意低声道:“不算给我瑰玉坊丢脸了。”
乔掌事这句话大有‘苏青荷的一举一行便是代表瑰玉坊脸面’的意思在,苏青荷看看她的左右,也是了,在这全是白鬓老头的阵容里,她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格外显得鹤立鸡群,若她还是暮气沉沉的,恐怕瑰玉坊彻底会被其他六局嘲笑“老年组”了。
整个大殿坐席分为左右两部分,中间隔着五丈宽的过道及空地,左边一片全是在朝官员,对面则坐得全是皇亲贵胄。
矮案上已事先摆满了各色果蔬和美酒,碗碟筷子俱是银器,而酒觞和配套的鸳鸯转香壶则是出自苏青荷之手,由瑰玉坊这一个月来拼劲打造的金镶玉。
苏青荷把玩了一番那转香壶,她和瑰玉坊众人对这壶可没少费心思,这壶可以倒出两种酒来,一种是绵长且带着清甜的蜜酒,适合不胜酒力的女眷喝,而另一种则是浓烈醇厚的杜康,适合痛饮。
听闻老皇帝对这转香壶的设计很满意,苏青荷把玩了一圈放下,她自己也觉着很满意。
欣赏完自己的作品,苏青荷偏了偏脑袋,在对面坐席里扫视,很快便找到了段离筝的身影。
他亦坐在偏下方的位置,今日是四方来朝的国宴,他没再穿乌压压的玄衣,而是换了一身暗红底云纹锦袍,平时披散下来的长发,也被尽数束进了玉冠里,一扫往常阴郁低寒的气质,衬出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
他同样是在摆弄着那转香壶,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苏青荷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像有心电感应似得,忽而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间就摄住了她的眼神,黑白眸子闪了闪,紧接着唇角漾起一抹笑。
苏青荷被这突如其来、扰人心魄的一笑弄得措手不及,脸一热,装作看风景似的,慌忙把目光移到了大殿门口处。
他们属于来得比较早的人,此时不断有引路太监领着贵人们进殿落座,苏青荷只是为了躲避段离筝的目光,而随意看了几眼,未料正好扫见了一对她熟悉的面容。
曳地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鬓发低垂斜插着瓒凤钗,脸如凝脂,眉如春水,皮肤柔光若腻,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走起路来款步姗姗,竟是许久不见的云映岚,而她身旁的男子一袭黧色蟒袍,几丝微白的鬓发,一副和煦的表情,正是三王爷。
他二人落了座后,云映岚依旧半挽着他的胳膊,在他耳旁低语说笑,而三王爷面带宠溺地听着,二人这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模样羡煞了旁人。
紧挨着三王爷坐着的、看模样打扮应也是位王爷的高瘦男子,见状笑着狠捶了三王爷一下,口中说了几句什么。
云映岚听了,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苏青荷远远看着他二人,心下奇道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以前她美是美,只不过身上隐隐透着骄纵的傲气,现在则完全柔成了一滩水,举手投足间俱是粉腻酥融娇欲滴的风情。
数月前韩修白刚到兖州的颓丧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看着对面容光焕发的云映岚,苏青荷抿了抿唇。
此刻的她定是忘了,在千里之外的兖州城,还有那一位为她断了心肠的伤心人吧。
三王爷微侧着身,和旁边的那位高瘦男子说话,云映岚有些被冷落,托着腮,开始偏头环顾着大殿,她这不经意地一偏头,刚好和苏青荷目光迎面一撞,云映岚先是愣了愣神,紧接着唇角勾起了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她转头唤来一位正经过她身旁的小宫女,一边望着苏青荷,一边对那宫女附耳说了几句话。
苏青荷不动声色地看着,只见云映岚说完,那小宫女果真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小宫女袖着手走到她面前,恭谨道:“苏掌司,雍王妃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同你说。”
苏青荷双眼微眯,云映岚这是玩得哪出?她俩之间有什么话可说的?
再说,她找自己有话,还让自己过去找她,摆那么大架子作甚……苏青荷随即又恍然,她现在是正一品的王妃了,自然不能屈尊来找她说话。
苏青荷岿然不动,对那宫女淡淡道:“你回王妃,国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不便走动,有什么话等散宴后再说罢。”
此时席间差不多坐满了人,皇上不知何时就会来,此时再起来走动,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小宫女颠颠地过去回话,感受到云映岚瞬间不豫的眼神,苏青荷装作没看见,盯着面前那一大盘挂着露珠的紫红葡萄发呆。
“皇上驾到——”殿外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破空似地传来。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迅速地从座位上站起,屏息凝神地俯身叩拜,苏青荷亦在其中。她虽伏着身子,却悄悄地微抬起头,用余光瞥着大殿中央空地的情形。
只见一抹明黄的袍角率先闯入大殿,应该是老皇帝,紧接着跟在老皇帝身后的,是一长队人马,这些人中有的穿雪白的齐踝羊皮短靴,踏在地上如踏在雪上,一丝声响也未发出,有的穿黑漆漆而厚重的卷边革靴,一步一个重响,咚咚咚地直敲人心,甚至还有几个光着脚丫子的,脚踝上戴着金叶玛瑙珠串,纤细的脚腕,蜜色的肌肤,走起路来叮呤作响像泉水般,让人浮现翩翩。
这些人应该就是远到而来的邻国使臣了,苏青荷心中诧异,这些使臣究竟是从哪个乡旮旯里蹦出来的,光是看靴子,风格差异就这么大?
“众卿平身。”
半年不见,老皇帝的声音虽然苍老低哑,但依旧中气十足,在这宽敞的大殿中,隐隐传着回音。
众人应诺,纷纷直起身来。
☆、第86章 国宴(二)
苏青荷随着众人起身,重新坐回位上,先是往段离筝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由两个太监帮忙搀扶着也坐回了座位,心下才放心了些。
苏青荷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她的座位虽然偏下首,但是距离首座也仅有不到十丈的距离,由此看得也算清楚,只见老皇帝同皇后坐在略高一层的高台首座上,老皇帝头戴九旒冕,身穿九章玄衣纁裳的冕服,显得十分气派。
而当她目光落在老皇帝身旁的皇后身上时,不由得顿住了,苏青荷完全想象不到,此时那位身穿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头戴翠鸟衔珠凤冠,周身散发出凌厉之气、仿若泰山压顶亦不会变色的女子,会是当初那个柔软可欺、笨嘴拙舌的婉婕妤。
这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啊,居然会让一个人的气质有如此大的转变。
苏青荷暗暗惊叹,果然,后…庭是最磨炼女子心志的地方,身居此等高位,她哪怕原来是只鹌鹑,此刻也被锤炼成会捕食的鱼鹰了。
同时,苏青荷也看清了那几位邻国使臣的样貌。
紧挨着皇帝宝座右侧的是一位通身胡人的装扮的年轻男子,身穿翻领袍,脚踏长筒马靴,腰间束着蹀躞带,佩带着蹀躞七事,即佩刀、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五官立体,而富有轮廓,浓眉深目,从双耳处至下巴蓄着半寸长的络腮胡,他身旁另一位中年男子亦是这副打扮,只不过服装没有其精致,也没佩戴蹀躞带,这估计就是从北疆国远道而来的突利王子及其使臣了。
紧挨着北疆国使臣的是位头缠白巾、卷发碧眼的高大男子,深眼窝、高鼻梁、略尖的下巴,同样是浓眉深目,却是另一种异域风情。
苏青荷想了想,这应该是西越国,近似于历史上的波斯人。
而坐在皇后左下首的是一位有着蜜色肌肤,身材火辣的女子,也是在场使臣中唯一一位女性,她身着纱丽,头上披着金色纱巾,赤着脚、露着肚皮及明晃晃胳膊与大腿,浑身缀满了珠串与宝石,浓密的睫毛宛如两把小扇子,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漾着水波,细长高挑的眉,饱满艳红的唇,简直是男人眼中的尤物。
不光是在场的男人,就连苏青荷都看痴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暗道不愧是盛产香料与美人的南曼国,
最后一位是东凪国的使臣,戴着高高的垂缨帽,身穿绫织狩衣,宽大的袖子,狩衣下是雪白的衬里,裤管也十分肥大,但在脚踝处束了起来,乍一看很像灯笼裤。那位东凪使臣眉眼细长,长相阴柔,脸上像扑了一层面粉,手持一把蝙蝠扇,神似地府鬼差里的白无常。
老皇帝清清嗓子,说了一堆“郭睦邦交”“以万世开太平”的场面话,各国使臣分别以其国的礼仪见礼。场面话说完,宴席也就正式开始了。
拖着水袖的舞女们从侧门鱼贯而入,丝竹管乐声响起,整个气氛为之一换,变得轻松而旖旎,宫女们亦端着托盘在席间穿梭,开始往案桌上摆菜。
煨鹿筋、生烤狍肉、滑溜贝球、龙舟镢鱼、仙鹤鲍鱼……
各种平时吃不到的珍馐美馔摆了满满一桌,苏青荷看得眼睛都直了。转动鸳鸯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蜜酒,入口美好的滋味让她惊喜地眼神发光。
石榴味的!好甘甜!跟比现代添加了各种添加剂的果酒比起来,简直是玉露琼浆!
苏青荷一下就喝上了瘾,不知不觉间,就着菜,小半壶酒已灌下了肚。
苏青荷自诩酒量惊人,千杯不倒,前世时应付各种应酬饭局不在话下,所以她根本没把这跟果汁无甚区别的果酒当回事,不过她全然忘了,她穿过来后用得是别人的身体,这对酒精的抵抗力自然也是不同了……
吃了半饱后,苏青荷端着酒杯,开始欣赏起美人跳舞。只见那舞女披着纱衣,露着一大片雪白的胸脯,在做一个下腰动作时,从苏青荷的角度,恰好将其胸前显露的风光尽收眼底。
忽然听见有吸溜口水的声音,苏青荷扭头一看,只见她身旁头发花白的徐如海,看得双眼发愣,吸口水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为老不尊……苏青荷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把,偏头看了眼段离筝,只见他放着大好的美人风景不看,皱着眉头,直盯着她手里的酒杯。
苏青荷会意,抿唇笑了笑,冲他遥举起了酒杯,紧接着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觞,却见对面男人眸色一暗,脸色更阴沉了。
苏青荷用手背贴了贴有些发热的脸颊,暗道这人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现在看样子,怎么像是生气了?
段离筝确实生气,她在一干瑰玉坊众人中本就扎眼,喝了酒后更是显出几丝媚态,白里透红的面颊,亮晶晶的嘴唇,无一不引人遐思,他已经不止一次地从周围侯府公子们的低声谈论中,听到她的名字了!
更重要的是,见她明明酒量浅薄,却把酒当茶水似的喝,这是上赶着买醉么?
见她遥遥对着自己又是饮掉一杯酒,末了还冲他傻乎乎地笑,段离筝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倏地拿过酒壶,亦给自己斟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苏青荷喝一杯蜜酒,他便跟着喝一杯杜康,只不过他越喝眸子越清亮,脸色亦没有丝毫变化,而苏青荷虽然脑子十分清醒,但也隐隐感觉到看自己不断发热的脸蛋,以及越来越飘忽的四肢。
此刻在另一边的高台上,老皇帝同几位异国使臣聊得很开心。
南曼使臣希瓦娜把玩着手中的鸳鸯转香壶,琥珀色的眼中满是惊艳,操着不流利的夏国话:“神奇!神奇!这酒壶可是用翡翠制成的?这翡翠生硬怕烤,怎么能将金丝嵌进去,还贴合得这般牢靠?”
老皇帝虽然面上端肃,但眼里是掩不住地骄傲:“此乃金镶玉,是半年前朕敕造的瑰玉坊研制出来的新工艺,不知比起你国的金银错来如何啊?”
瑰玉坊,希瓦娜对座这敕造作坊有些许印象,是专门管理制作宫廷玉器事宜的作坊,印象中尽是一班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犹记得去年国宴上,那些老头子们面对她出得难题,连闷屁都没放出来一个,不过短短一年时间,那些老头子们就开窍了?
希瓦娜虽然心下嘀咕,但面上丝毫不掩赞叹,如实道:“这技艺胜过金银错数倍,皇上,您的子民能有如此开创的想法,臣等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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