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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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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伯:“你和我都快老了,等不及了。”

春雪瓶满腹猜疑地回到木屋,和衣上床,对适才罗大伯和她母亲口里传来的那几句听去似乎平常却又有悖情理的话语,细斟细酌,却总难识透话中包藏的秘密,她想来想去,不觉便已沉沉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起了一阵夜风,把木屋的小窗吹得嘎嘎直响。春雪瓶猛地惊醒过来,感到木屋充满了阵阵寒意。她想起了还露坐在树林里的母亲,更担心着她那病尚未愈的身体,怎能经得起这寒风的侵损。春雪瓶立即翻身下床,抱起她母亲放置在床头的那件貂氅,跨出木屋,匆匆向林里走去。篝火仍在熊熊地燃烧,闪闪的火光把周围的树林照映得又红又亮,垂挂在树叶上的露珠,缭绕在树林上空的雾气,在闪闪的火光中闪耀出各种彩色的光芒,远远看去,恍如来到一个神奇如画的世界。春雪瓶被这眼前所出现的境界惊呆了。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缓缓向前移去。当她已快进入火光照映所及的圈时,篝火旁的一切已完全清晰在目。她看到了:罗大伯坐在地上,背靠大树,敞开他那结实而宽大的胸膛;母亲紧依在罗大伯身边,她的整个右肩和头正偎贴在罗大伯那宽阔的胸膛上;罗大伯那粗壮的左臂环拥着她母亲的左肩,既可使她母亲睡得舒适,又为她挡住了侵来的寒气。眼前的情景乍然人目,春雪瓶也不禁感到有些羞涩难禁,本想立即转身避去,但不知为何,她还停了下来,怀着一种祝愿的心情,又举目向前望去,见罗大伯和她母亲互相偎依着,坐在一一团红亮的光球中央,在四周一片幽暗的守护下,显得特别宁静,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擅入侵拢。罗大伯那昂首挺胸、坦然入睡的雄姿,那磊落光明、泰然无畏的神态,使她感到一种尊严,一种深远博大。她觉得罗大伯这样的人,正是母亲常常向她称道的英雄豪杰那样一种人物,她以有这样一个亲人而感到心满意足。她再举目看看母亲,见母亲两眼低垂,双眉微锁,在睡梦中仍保持她惯有的端庄和矜持。她那玉琢般的脸上透着红霞,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她那安详的睡态显得分外温柔,清秀的面孔在火光的照映下变得更加美丽。春雪瓶看着看着,突然感到今晚的母亲有些变异,她那总挂在唇边的一丝悲哀,藏在眉间的淡淡凄凉,透在脸上的薄薄寒霜,这时似乎都完全销匿,浮在她脸上的却是一缕掩藏不住的甜甜的蜜意。春雪瓶凝望着、思量着,蓦然间,母亲在她眼里变成了贬谪人间的天仙,变成了华山受难的圣母。春雪瓶眼前闪起一片圣灵的光辉,心里却涌起一阵难禁的酸楚。她耳边忽然想起了母亲适才透出的那句话语:“十五年了,我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宁静的一晚!〃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啊!

春雪瓶不觉跪了下去,向相依入睡在火光中的两位亲人,虔诚地默祷:“愿林中长夜,愿篝火长明;愿二老忘忧无恙,相依沉睡百年!”

祝祷完毕,她才站起身来,慢慢向林外退去。她蹑着脚,把步子放得轻轻地,惟恐惊醒了他们。 





春雪瓶 第七回 驻马辨踪察微知警 飞骑夺刃惊寇扬威

春雪瓶一觉醒来,窗外天已大亮。她想起昨夜情景,恍如仍在梦中。她正要披衣下床,窗外忽然传来了罗大伯和她母亲谈话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很细,可在这异常宁静的清晨,却还是听得真切。

罗大伯:“德秀峰这番入疆,虽不知受何所遣,但我料他此来定与西疆眼前的局势有关。”

母亲:“德秀峰一向为铁贝勒王爷所器重,过去即曾在军机处行走。此人颇有胆识,又极干练,他若确为查访西疆军务而来,对你可能有利。只是……”她母亲话音到此忽又停住。

罗大伯:“没想到罗燕也随他来了。算来他们应已到达塔城。

我已决定赶去塔城见见罗燕,我和她一别又快近二十年,心里也真想念她啊。”

母亲:“塔城地险人杂,侦骑细作混处其间,你去恐有不便。”

罗大伯:“那儿有我许多兄弟,量也无妨。”

话音稍停片刻,又听她母亲说道:“让雪瓶随你一道去如何!

这孩子倒也精细,又认识燕姑。”

罗大伯:“你有病,身边也需要人照料,还是我一人前去好了,不会发生什么差错的。”他话音停了停,又说道,“雪瓶这孩子也真讨人疼爱!她已经长大成人,你下山后,也该为她留意留意啦!”

母亲:“我进关去,一半也为的是她。”随即,母亲便把话题拉开了。

春雪瓶坐在床上侧耳倾听着。当她听到罗大伯和母亲的这后两句谈话时,她的心突然一阵剧跳,脸上也顿觉热辣起来。罗大伯要母亲为她“留意留意”,母亲又说她进关一半是为了自己;罗大伯那“留意”二字的含义她已经隐隐懂得,而母亲进关去寻的却又是自己的弟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春雪瓶又陷入一阵迷惑之中。她正俯首沉思,母亲进房来了。她抬起头来向母亲送去娇羞的一笑,见母亲正带着些儿诧讶的神情注视着她,春雪瓶感到有些慌乱,忙说道:“母亲,昨夜风寒,你该没凉着身子?”

母亲并未答理她那关切的问候,却反问她道:“你半夜到林里去过?”

春雪瓶微微一惊:“去过。我怕母亲受凉,特给你送支貂氅,见母亲睡得正香,未敢惊动,便又折回来了。”

母亲只欣然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春雪瓶不解地问道:“母亲,你当时睡得正熟,怎知我来过?”

玉娇龙日视着覆在被盖上的貂蹩,说道:“这貂氅我原放置枕边,见已被移动,便知你来过丫。”

春雪瓶将嘴一一嘟,不服地:“单凭动了貂氅,哪能就此推断,母亲定是见我来了,才故作假寐的。”

母亲笑了:“怎会如此。昨夜风寒,我就料定你会来的。”

春雪瓶一拍手:“母亲,这兴许就是兵法上说的‘知已知彼’吧!”

春雪瓶这一说,竟把母亲也逗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春雪瓶正要掀被下床;当她刚刚伸出手去,忽又停住,转脸对母亲说道:“母亲,昨夜半夜你也一定回屋来过。”

母亲含笑不答。

春雪瓶:“这貂氅我折回屋时原是放在木椅上的,母亲怕我倦睡受凉,却来给我加覆上了。”

母亲似笑非笑,凝目而视,说道:“你这才是单凭推断得知的。”

春雪瓶有些懊丧地:“而且还是过后方知。真枉了母亲还夸我精细呢!”

母亲微微一诧:“适才我和你罗大伯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春雪瓶:“听到了。”

母亲沉吟片刻,说到:“那位德秀峰来西疆何事,你与他同行时,听他谈起过没有?”

春雪瓶春雪瓶:“他虽未提到过他来西疆干什么,但我却已猜出几分来。我看这多半与罗大伯的事儿有关。”

母亲不觉一怔:‘‘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春雪瓶:“一路上,就是那位德秀峰,曾多番向我打听罗大伯的情况,问得可仔细啦!”

母亲:“他问了些什么?你又说了些什么?”

春雪瓶:“他问我可知罗大伯的为人,我告诉他说,罗大伯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孝义双全的大丈夫’。他还问及罗大伯是否有率领马贼在乌伦古湖一带抗击外寇来犯的事。我说这是千真万确。还说这是全西疆的人都知道的。那位德秀峰听了我的话后,他也说了这样的话:‘那半天云虽是马贼,确也是条汉子。’他身为朝廷官员,如不是为查访罗大伯的事而来,向我打听这么详细干什么。”

母亲显得十分关切地:“那位德秀峰可还说了些什么?”

春雪瓶:“他还向我谈起玉帅。”她偷眼看了看母亲,“还对我谈起十八年前罗大伯大闹北京的事来。”

母亲眼里掠过一道亮光,嘴唇也微微颤抖了下。接着,她又淡淡地一笑,说道:“你罗大伯十八年前进关报仇,确曾在河北大闹过一阵子,不料竟因此引出许多流言来,我看多是些无稽之谈和不实之说。”

春雪瓶凝思片刻,喃喃自语般地说道:“我想也是无稽之谈!

哪里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屋里忽然陷入一片沉默。

恰在这时,窗外传来罗大伯的声音:“快出来吃饭吧,日已高悬,还要收拾下山哩!”

春雪瓶随即穿好衣服,和母亲一道跨出木屋,见门前土阶小桌上早已摆好菜饼,罗大伯已坐在桌旁等候多时了。春雪瓶望着罗大伯歉歉地一笑,紧挨着母亲身旁坐下,三人便开始吃了起来。春雪瓶一边吃着饼,一边不停地瞟着眼睛打量着她母亲和罗大伯。

她见罗大伯只顾埋头吃饼,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母亲又已恢复了平日的神态,正容端坐,举止不徐不急,显得凝重矜持。春雪瓶不耐这无端的沉寂,一扬头,冲着罗大伯问道:“罗大伯,你来接我母亲下山,你何不把我母亲送到艾比湖去。”

罗小虎:“我还要赶去塔城,我只能把你母女送到乌苏界内。”

春雪瓶毫不松口:“乌苏离艾比湖不远,你送到艾比湖后再去塔城也不为迟。”

罗小虎抬起头来瞬了瞬玉娇龙,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艾比湖是你母亲的天下,你问问你母亲,她能容我犯境吗?”

春雪瓶还想趁机撮合这两位在她看来是应该同住一起的亲人。她正要开口,却碰上母亲向她投来责怪的一瞥。春雪瓶只好嘟着嘴,不吭声了。

罗小虎吃完饼,站起身来,对玉娇龙说道:“我去把马备好,你和雪瓶赶快收拾收拾,只带走一些随身衣物就行了。”

玉娇龙也跟着起身回到木屋,一会儿便把必须随身带走的衣物包好,春雪瓶也用革囊装上一些干粮进屋来了。母女二人又在屋里逡巡一遍,检点一下有无遗漏的东西。说来也怪,这些粗制得不成形状的桌椅用具,平日在玉娇龙眼里,虽然离它不得,却也并未看重,此时此刻,在她看来,似乎都觉难弃难舍,依依恋恋。春雪瓶心里也自另有一番感触:若在平时,一听母亲说要带她下山,她都感到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哪还会顾及这些家俱和木屋,今天她要随母亲离开这里了,这里的一切东西却都使她倍感亲切起来,心里也感到沉沉的。母女二人又默默地在屋里站了一会,才迈步踱出屋外,罗小虎已将马备好等在林边了。

旭日已升上树梢,阳光从干隙里斜下来,把幽暗的林子透映得一片碧绿。夜霜又化成露珠,悬垂叶上闪闪欲滴;晨雾已变成薄纱,缭绕林空缥缈未散。这天山晨景,玉娇龙和春雪瓶早已看惯,若在平时,她母女二人只从中领享着宁静和安谧,静谧里还带些儿索寞和孤凄;可在这时看去,这静静的林子却显得郁郁葱葱,充满生机。春雪瓶看着看着,不禁惊呼道:“啊,母亲,我怎么直到今天才看到,这儿的景色竟是这般的迷人!”

玉娇龙略带忧伤地:“景生于情,这门前景色,每到夏天,年年岁岁原都是如此的啊!”

春雪瓶回头看看木屋,又凝望着那一片树林,不禁依依地说道:“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玉娇龙眼里掠过一道惊愕的亮光,随着亮光的熄灭,眼里忽然变得更加黯淡起来。她将手里的剑和包裹递给雪瓶,说道:“你去把这剑和包裹挂放好,我去去就来。”她说完话就转身回木屋里去。

春雪瓶随即走到林边,将母亲的剑挂在大黑马鞍旁,包裹系在鞍后,然后又走到白马身边也挂上她的剑和革囊。她很快地便已收拾停当。她抬起头来向木屋那边望去,见母亲还留在木屋里尚未出来。她有些焦急地向罗大伯看去,见罗大伯正站在大红马身旁,双肘曲搁鞍上,默默向木屋外边注视着,眼里闪露出一种困惑和不安的神情。春雪瓶受到罗大伯那不安神情的感染,也不禁自语般地叨念道:“母亲怎的还未出来?”

罗大伯立即放下双手,直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去。”他刚走了几步,忽见玉娇龙的身影在窗前一闪,随即便跨出房门向林边走来了。春雪瓶早已暗暗留意到了:母亲的脸色发白,唇边隐隐挂着一丝冷笑;手里并未携有余物,脚步也显得有些匆忙。她不觉暗自嘀咕了声:“母亲这是怎么啦?”

玉娇龙迳直走到大黑马身旁,攀鞍上马,回过头来对罗小虎说道:“你来带路,如何?’’

罗小虎欣然上马,正要扬鞭,忽听春雪瓶惊呼一声:“木屋着火啦!”

罗小虎举目向木屋望去,见窗口已冒出股股浓烟,火舌时隐时现地在浓烟是缭绕。罗小虎回过头来瞅着玉娇龙,困惑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为啥?!”

玉娇龙淡淡地说道:“去意已决,还留它何用!”

罗小虎十分惋惜地:“这又不比霸王渡河,何须破釜沉舟!留下这间木屋给那班逃亡至此的弟兄避避风雪,也是一桩功德。”

玉娇龙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和雪瓶栖居过的地方,岂容那些满身汗虱的汉子前来污玷!”

罗小虎摇摇头,闷声不响。

春雪瓶只轻声嘀咕了句:“这都怪我啊!”

木屋里的火焰越烧越大,屋顶上已经窜出条条鲜红的火舌。

玉娇龙坐在马上,木然不动地凝视着那正燃烧着的木屋,火光映照在她那玉白的脸上,闪耀在她亮亮的眼里,她望着望着,忽然间,从她的眼角里掉下两颗大大的泪珠。

春雪瓶轻声对身旁的罗小虎说道:“罗大伯,该起程了。”

罗小虎也不答话,只用力将缰绳一带,又猛挥起一鞭,大红马有如受惊一般,腾起四蹄,飞也似的向山下驰去。大黑马也不等主人催动,迅即放开四蹄紧紧跟在大红马身后。春雪瓶约住白马,等母亲和罗大伯也驰出一箭之地,又回过头来,满怀深情地环视一下周围景色,这才跨上马,纵马随后赶去。

天山本无路,徒步攀登已属不易,更不用说驰马下山了。可罗小虎却毫不在意,仗着胯下的大红马,仗着他二十年岁月在鞍上所磨练出来的马术,还仗着他那一往无前、睥睨一切的气概,他纵马当先,逢坡冲坡,逢林穿林,逢崖走崖,逢涧跳涧,时而如风驰电掣,时而似虎跃龙腾,只见蹄溅沙翻,直向山脚驰去。玉娇龙也毫不示弱,凝神注目,提缰勒马,忽如燕子穿杨,忽似惊鸿掠影,在后紧随不舍。不过半日功夫,二人便已驰下山脚。罗小虎这才回过头来,充满惊佩地说道:“没料到你马术竟达到如此境地!”

玉娇龙淡淡地一笑,说道:“别人能达到的,我也能达到。”

罗小虎又抬头向山腰望去,问道:“怎不见雪瓶人影?”

玉娇龙:“她也许早已下到山脚了。”

罗小虎半信半疑,又拍马向前面一片树林穿去。刚出树林,见雪瓶果已停马抚鞭等候在那儿了。他打量了下春雪瓶和她那匹白马,颇感惊讶地问道:“你怎会来得这快?”

春雪瓶:“我路熟,走捷道,所以先到了。”

玉娇龙瞅着雪瓶:“你怎不随在罗大伯和我身后?’’春雪瓶:“我见罗大伯一个劲地朝着险处闯,就仍走我的捷道去了。”

玉娇龙:“你胆怯了?!”

春雪瓶:“罗大伯闯险是天性,母亲是赌胜,我何须跟着闯来,让母亲为我分神。”

玉娇龙嗔她一眼,“嘴利!”随即举起马鞭向北一指,对罗小虎说道,“穿过这片荒野,从呼图壁西边斜插过去,只需一昼夜便可到达石河子了。”

罗小虎:“这一带我比你熟。且随我来!”他话音刚落,便一催大红马向北奔驰而去。玉娇龙也纵开大黑马紧跟在他身旁。春雪瓶仍然不急不忙地等他二人跑出半里地后,方始纵马加鞭,随后赶去。

三人两前一后,一路马不停蹄,饥食干粮,渴饮泉水,每驰三十里,便停下马来稍事歇息。三人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一路上,罗小虎对玉娇龙体贴温存,照顾备至,每逢打尖休息,推食让水,拂座披衣,全都由他料理,春雪瓶总是借故躲开,让这两位亲人在这短短的相聚里,多多装进一些暖意。有时,人并未饥,马也尚未乏力,春雪瓶却总寻找借口,央求停马小憩。正当停下马来,她却又跑开嬉戏去了。因此,三人一直走了三天三夜才算进入石河子地界。这儿虽然偶尔也能见到一些小小的村落,但放眼望去,仍是砂砾千里,荒凉已极。三人策马西行,向乌苏方向进发。春雪瓶忽然发现母亲已用青纱缠面,把整个口鼻都完全掩没,眼里也不时闪起惕然不安的神情。她感到惑然不解,想问又不便问,便向走在她母亲身旁的罗大伯投去探询的一眼。罗大伯只是笑了笑,眼里闪过一缕略带嘲讽的神色。春雪瓶正在猜度着,忽见罗大伯勒住大红马,一跃下鞍,埋头在砂地上察看着。春雪瓶也忙约马停蹄,埋头顺眼看去,见地下除了几堆马粪外,并无别物。而罗大伯在仔细察看的却正是那些马粪。春雪瓶好生纳闷,问道:“罗大伯,你看那些马粪何用?”

罗小虎并未答话,仍自逐一察看着那散落在地的一堆一堆的马粪,当他察看已过,忽又抬起头来举目四望,眼里露出惊诧的神色,自问自语道:“怪事,这儿怎会出现马队?!”

玉娇龙微微一怔,神情也立即肃然起来,说道:“莫非是巡哨官兵”

罗小虎摇摇头:“这里远离驿道,又很荒僻,官兵巡逻都是懒汉,哪会到此。”

春雪瓶:“会不会是游骑?”

罗小虎:“游骑意在抢劫,此地既无村落,又无牧幕,他们来此作甚。”

春雪瓶:“兴许只是几骑牧马过路留下的,何须去多费神思,还是赶路要紧。”

罗小虎不以为然地瞪了春雪瓶一眼,重又翻身上马,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对春雪瓶说道:“闯荡江湖,凡事都要小心在意,处顺境时要时刻想到可能遇逆境;走平路时要抬头注视前面可能出现的坎坡,这样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别看那只是几堆寻常的马粪,可我却已从那几堆寻常的马粪中看出不寻常的情况来了,这可能是个危 fsktxt。cōm险的兆头,我们应提防着些儿才是。”

春雪瓶一听有危 fsktxt。cōm险,精神立即抖擞起来,心里也顿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欢乐。她随即又显得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这兆头罗大伯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小虎:“这儿不是打尖之地,你看这地下同时洒下有五六堆马粪,且是牲口在行走中所遗,可见定是马群。这附近都无草地,哪来马群!那就只能是骑队了。”他停思片刻,又自语般地说道:

“既不是官兵,又不是游骑,那又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玉娇龙:“人们常说游骑,游骑与马贼何异?” .罗小虎:‘‘马贼中多是各部的奴隶和流人,专与官家、头人作对,也只打劫官家、头人,并不侵扰穷苦百姓;游骑乃各部中一些傈悍好斗的游手牧民,他们不去侵犯官家、伯克,却专门抢劫自己的兄弟。”

春雪瓶:“那些游骑也真可恶,他们还不时冒充马贼,弄得皂白难分!”

罗小虎:“游骑经常冒充马贼,入侵的敌寇又时时冒充游骑,把西疆搞得人心惶惶,官府也是浑浑噩噩。”

玉娇龙:“马贼游骑,同是抢劫,确也叫人难分,也无须去分个渭泾。”

罗小虎:“可在百姓们眼里、心中,还是泾渭分明的。”

玉娇龙默不吭声了。

春雪瓶偷偷瞟了她母亲一眼,忙把话岔开,问罗小虎道:“罗大伯,你可曾遇上过游骑?”

罗小虎:“遇上过。就在两月以前,我在去玛纳斯的路上,突然遇上一帮游骑,他们刚刚抢劫了附近的一个村子出来,马上驮载着大包大袋的衣物和粮食,还把耕牛也带上了。留在村里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幼,他们呼天嚎地跟在后面,求他们把耕牛和粮食留下。

可他们哪会动心,还不停地向哀求着的妇女们抛起套绳,将他们拖在马后,狂笑取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迎上前去劝阻他们。不料他们仗恃势众,见我又是单身一人,不容分说,一声吆喝,二十余骑傈悍异常的汉子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从四面向我杀来;立马外围的几骑汉子又轮番向我头上抛来套索,使我顾此失彼,陷入五面受敌的境地,我竟差点毁在那帮游骑的手里了。”

春雪瓶听得入神,见罗小虎把话打住,便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你又是怎样杀退他们的?”

罗小虎:“常言道,两拳难敌四手,我单刀独马,哪能轻易地胜得他们。还是多亏了一位路见不平的少年小子,拔剑相助,才把我解救出来。”

春雪瓶意犹未足,策马靠近罗小虎身旁,伸手抓着他的臂膀说道:“罗大伯,你仔细讲来听听,真是有趣极了。”

罗小虎不忍使她扫兴,又说道:“我正在危急的时候,忽听外围响起一阵叫骂和格斗之声,正在和我拼杀的几骑汉子也突然显得慌乱起来,我忙偷眼一看,见那几个向我抛丢套索的汉子,一个已跌倒马下,其余三个正在和一位少年的小子交手。那小子一边挥舞宝剑,一边骂道:‘人说马贼是英雄,原来却都是些败类!抢了老百姓,还来耀武扬威杀一个单身汉!’我明白他是助我来了,便趁近身那几骑汉子正在分神之际,奋力挥刀杀开一个缺口,纵马冲到那少年小子身边,砍翻一个正向他身后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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