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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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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娟儿大为兴奋,忖道:“这马如此快法,以后伍崇卿撞见了我,那是死路一条了。”她有意试一试红马的威力,当即提缰驾绳,催促道:“快跑、快跑。”啡地一声,红马骤然而停,险些把娟儿甩了下来,她心下醒悟,才知这马是个反骨,便道:“不许动。”
  轰!轰!轰!雷轰电闪了,眼前狂风逼面,娟儿全然睁不开眼,只能尖叫道:“慢点、慢点!”那马益发快了,快得无止无尽,娟儿啊地一声,尖叫道:“快给老娘冲!”嘶嘶马鸣之中,那马儿放缓了脚力,缓缓而行,随即停步下来。
  娟儿呸了一声,道:“你这怪物可狂傲了,要你快,你便慢,敢情也是个造反的么?”那马儿听得责备,自也不知不觉,只管低头张望,好似野狗闻尿。娟儿骂道:“你干什么?可是想在路边撒尿么?再不听话,我便给你取个难听的名字,让你一辈子翻下了身。”
  那马儿不理不睬,自管漫步而行,娟儿又道:“你别不睬我,你想叫什么名字,赶快说。”红马纵使听得懂人话,却也不能言语,娟儿自顾自地笑了,她拍了拍马屁股,又道:“不说话啦,好吧,那以后就叫你小红了。”
  那马儿悲鸣一声,居然人立了起来,向前飞奔而去,娟儿噗嗤笑道:“怎么,嫌这名宇寒酸么?”娟儿一向读书不多,毫无学问,想来想去都是“小黑”、“小白”之类,养狗也似,虽想给红马改名,却始终想不出个妥切的,正浑噩苦恼问,猛听一声惊叫:“赤兔马!”
  娟儿微微一愣,还不及作声,便见铁棍木棍围攻而来,四下更是骂声不断:“他妈的!又是这家伙!快宰了它啊!”娟儿吓了一跳,慌乱间驾马趋避,只怕又撞见了黑衣蒙面人,正要逃命而去,忽然眼角一转,背后却是十来名官差,个个手持棍棒,自在那儿大呼小叫。娟儿安下心来,忙调转马头,大声道:“别乱来,我是伍大都督的家人,大家有话好说。”
  黑衣人是坏蛋,不归姐夫管,可官差不同,个个都是大好人,果然才听得“伍大都督”的名号,便已定住了身形,待见马上女郎身穿貂袍,容貌颇美,霎时发一声喊,齐来叩首:“参见都督夫人!”娟儿满面通红,自知给错认了,也是怕多惹纷争,只得装出师姐的贤慧模样,挥手道:“行了,都平身吧。”众官差磕头三次,齐声道:“谢夫人。”
  娟儿平日少与官府打交道,眼见众官差必恭必敬,却也不知该怎么摆架子,喃喃便道:“你们……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为何要打我的马?”一名官差躬身道:“启禀夫人,卑职是刑部的官差,姓王,官职押司,不知此马为夫人所有,还请见谅。”娟儿皱眉道:“原来是刑部的王押司。你……你好端端的不在刑部看牢房,却跑到城西来做什么?”
  那王押司愣住了,道:“夫人,这儿就是刑部啊。”娟儿吃了一惊,左瞧右望,待见四周全是官衙,更远处的大街聚了好些乞丐,自在那儿烤火饮酒,才知自己真已到了东直门大街,想来这红马脚力飞快,转眼间便从城西来到城东,自己却是浑然不觉。她咳了几声,又道:“行了,那……那你又为何追打我的马儿?可是想偷它么?”
  那王押司苦笑道:“夫人说笑了,这马性情狂暴,连着几日冲撞刑部大门,连着踩断了五个弟兄的腿。咱们若非是气不过,哪里会拿棍子打它?”娟儿又咦了一声,她与红马邂逅片刻,倒不知它有这个怪脾气,喃喃便问:“这马经常冲撞衙门?为什么啊?”
  王押司惊道:“夫人,这该问您吧,这马儿不是你养的么?”娟儿脸上一红,不好明说这是终边捡来的,便道:“这……这马是我姐……我……我那个丈夫送给我的。”
  王押司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这马儿是这样来的。了不起,还是大都督身手高,不然可没人抓得住它了。”娟儿愣住了:“怎么?你们……你们也在抓它么?”王押司叹道:“可不是么?这妖孽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五天前在咱们刑部一带徘徊,每逢半夜便现身出来踩人。咱们赵尚书气了,便请勤王军的高手过来诱捕,却给它踩成了重伤,唉,说来还是正统军技高一筹,可总算逮住了这只妖孽。”说着恨恨不已,八成还想补它个两棍。
  娟儿见这马来历太怪,居然惹得各路人马围捕,也是怕惹祸上身,忙道:“你们放心吧,我……我以后会绑好它的,绝不会让它再来捣蛋。”王押司如释重负,躬身道:“多谢夫人。”
  眼见众官差转身走了,娟儿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等等,你们方才怎么称呼这匹马的?可否再说一次?”众官差脸上一红,不敢说话,娟儿柔声道:“别伯,我等着听呢。”
  众官差互望一眼,只得依实说道:“他……他马的。”娟儿呸了一声:“别胡说,你们说得不是这个名字。”众官差面面相觑,不知她要问些什么,却在此时,听得嘎地一响,刑部大门开启,走出一名官差,那红马一见门开了,立时昂首高鸣,前蹄人立,竟要冲入门去,吓得众官差惊慌奔逃:“他妈的!这赤免马又来啦,大家别给它踩断腿啦!”
  众官差转身欲逃,娟儿赶忙拉住缰绳,道:“别走、别走,就是这三个字,赤兔马、赤兔马。”她轻触马颈,安抚了马儿,又道:“你们怎知它是赤兔马?”
  众官差愣了,一时不明究理,王押司苦笑道:“夫人没听说书先生说么?这关老爷骑的马就是赤兔马,一身红毛,脚程也是快若闪电,这马如此快法,若不是赤兔,却是什么?”
  关老爷庙里挂了幅对联,称作:“赤面秉赤心,乘赤兔追风;青灯读青史,仗青龙郾月”,娟儿心下大喜,万没想到自己捡到了赤兔马,当真是大大赚了。她见众官差仍旧呆立在旁,忙摸出了几文钱,一人打赏一个铜板,嫣然笑道:“多谢你们了,这些赏给你们吧。”
  众官差收下了铜板,不觉咦了一声,王押司怒道:“还愣着做什么?都哑巴了。”众官差低声苦笑:“多谢夫人厚赐。”眼见官差们愁眉苦脸,娟儿自也不知自己败坏了师姐名声,便笑道:“好了,劳驾你们了,大家再见吧。”说着提缰驾马,再寻琼芳去也。
  哒哒、哒哒,一人一马离开刑部,娟儿亲吻马颈,微笑道:“赤兔马,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她见红马垂首低头,好似闷闷不乐,便笑道:“以后不许再去捣乱了,知道吗?”
  红马不会说话,啡啡几声传过,再无声息。娟儿有意带着红马四处献宝,心下便想:“师姐平日最爱看马,等她见了我这匹赤兔马,定是艳羡极了。”正喜乐间,转念又想:“我现下捡到了宝物,身价大大不同了,可得换身装束打扮,那才显得威风。”
  娟儿掩嘴偷笑,想来要骑这骑红马,定得穿红衣裳,衣柜里的几件红斗篷、红披肩,这下全都能派上用场,只是自己要学人家骑马打仗,倒是不能不找件长兵器来使,转念便想:“关老爷是有神力的,他老人家的青龙郾月刀太重,我可不敢用。得捡柄称手兵器才是。”
  她反覆忖量,只想找件应景的兵器,最好主人翁也是骑过赤免马的,那才叫做天造地设。可她平日少读史书,自不知还有哪位名将骑过赤兔马,她搜索枯肠,一时趴倒马背,寻思道:“梁红玉、穆桂英、柴郡主,这些都是女将,可她们有骑过赤兔马么?”
  赤兔,赤兔,骑过这匹马的定是骋驰沙场的威武大将,名气定也大得紧,可到底还有谁骑过赤兔马呢?她搂着马儿的颈子,感觉着马儿的魁伟温暖,莫名之间,心里一阵悸动,仿彿有些似曾相识,她仰首望向夜空,喃喃地道:“赤兔……赤兔……好像有一句话说它的吧……叫什么马中什么赤兔的……”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娟儿茫然望着天空雪云,轻轻地呼唤了几声,不知怎地,心下一酸,忽有悲伤之感。她哑然失笑,擦了擦自己的红眼睛,也不知自个儿是怎么了,当下用力摇了摇头,回首遥望刑部,待见官差们仍在瞧望自己,忙提疆驾马,急寻琼芳去也。
  蹄声隆隆,赤兔马绝尘而去,大街再次静了下来。官差们打盹地打盹、聚赌的聚赌,便如过去几十年的老糢样,再次清闲了起来。
  第五章 天知地知
  在朝廷的八十几个郡王之中,只有一个胸怀大志的,那便是封邑江南的“万税唐”。
  外号“万税唐”,唐王爷其实不姓“唐”,和其他皇族一样,他本姓朱,单名一个“郅”字。“唐”只是他的封邑赐号。至于为何会用“郅”这个怪名儿,据他父王的说法,那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万一“朱郅”有朝一日当上了皇帝,那就没有人要为此避讳了。
  当皇帝,这当然是说笑的意思。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朱郅不过是个郡王而已,纵使北京大瘟疫,皇族死大半,这皇位怕也轮不到他。所以“郅”这个字也和避讳无关,而是按族谱排来的,便如川王郢,徽王祁,他们的名字都长了个耳朵,这就叫祖宗遗教,更改不得。
  身为一个皇族,唐王爷还没出生前就有名字了,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东西等着继承,按本朝律典,每位郡王都有千亩封邑,另有俸禄万石,除此之外,他还有百来名亲兵、上千名仆役,当然他什么正事都不必去做,他只消每天躺在家里享福便成了。这听来很是快意,可对胸怀大志的唐王爷来说,却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
  唐王爷小时候喜欢念书,他想科考做状元,可他的父王告诉他,状元的官阶比郡王小,不考也罢。唐王爷想从军,他的父王也劝他莫做傻事,因为主帅的爵位没有郡王爷大,真要上战场,谁敢指挥他?所以了,父王劝他别要胡思乱想,平日里多赌博、多饮酒,偶尔再去讨个小妾回家,那才是正经事。
  不是每个人都爱赌博饮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讨七个老婆,至少唐王爷不喜欢,他对这些事情连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他想过要自杀,可他下不了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里还有股熊熊火焰……他要做事……他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最好是一件连太祖、成祖都没干过的大事业,那才叫做不虚此生。
  太祖杀人狂、成祖杀人魔,古来要干大事的,很少不杀人,而想要杀人不偿命的,便得掌大权。至于哪张位于权力最大呢?那就不必多说了。不过唐王爷自己也清楚,这条路事走不通的,他只是皇帝的远亲,连宝座的扶手也沾不上边,这个皇位决计轮不到他。所以唐王爷很早就明白,他若想超越太祖、成祖,高居王者之上,他便得走第二条路,那是足与帝王大权相抗的力量:
  “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大还是权大?唐王爷相信钱大。因为天下任何东西都有个价钱。小至一瓶酒,大至一块地,甚且男人的命、女人的腿,统通有价钱。而妙的是尽管货品一样,价钱却能南北不同。江南江北不同、春夏秋冬不同,甚且同一县、同一村,每个人愿付的价钱也不尽相同,所以只消时机一到、价钱一对,他便能从中牟利。
  唐王爷便是这样的人,他一旦相信了什么东西,就绝不会再怀疑它,所以唐王爷比谁都相信钱的威力,也比谁都敢运用那股威力。从烧黑的瓷瓶、发霉的豆腐、长不出稻米的烂地,乃至于落魄的秀才、不得意的小贩,只要是天下人眼里的拉稀,他都敢花钱买下来。也因此唐王爷成为有名的疯子。皇族里每个孩子都给耳提面命,要他们绝不可学那个“疯唐”朱郅。
  几年过去,唐王爷手下的两百名谋士告诉他,他的黑瓷瓶成了景泰蓝,霉豆腐成了臭豆腐,连烂地也盖满了精致园林,名商巨贾争相竞购。而唐王爷也摇身一变,从皇亲国戚眼里的“疯狗唐”,成了举世闻名的“万税唐”。
  哈哈!唐王爷发了,他虽无皇位在身,却能坐拥钱庄、布庄、大粮仓,加上爱将们替他跨足朝廷兵器监的生意买卖,钱滚钱、利滚利之下,他的钱财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所以每当唐王爷数着银票之时,他就很庆幸自己没当上皇帝,因为他的财富早已高居王者之上,再也不受朝廷节制。比起当年的太祖、成祖,他更逍遥、更快活、更随心所欲,他才是古往今来、排名第一的大人物!哈哈!哈哈!“万岁爷”算什么,还不是要靠“万税爷”供养?唐王爷益发快乐了,不过他的快乐在三十九岁那年嘎然而止,因为他撞见了一个人,这人也是个凭空崛起的大人物,刀兵点水工,两个字,“江充”。自此之后,唐王爷也才明白了一件事:“钱大还是权大”?
  钱大还是权大?按唐王爷的法子,这可以用价钱算。就拿柳昂天的兵权来说,他麾下共有十万大军,小兵月俸十两,全营月支总计达百万两,加上兵器战马、死伤抚恤,往往要以倍数计。所以柳昂天一个月得从府库里搬走近二百万两,看唐王爷号称钜富,实则家产不过三千五百万两,若要让他供养柳门大军,却能支应到几时?
  富不过三代,唐王爷若要供养全国百万军,至多撑上三个月,可柳昂天却能安享权位二十年。也是如此,唐王爷看似雄大,实则不堪一击。他连“征北大都督”都斗不过,遑论要与江充、刘敬两大权臣平起平坐?所以当江充看上他的染坊时,唐王爷只有忍痛割爱,之后江大人发觉军器生意有利可图,唐王爷也只有双手奉送。到得最后,无论唐王爷做什么,江大人必然笑眯眯地闻风而至,唐王爷忿恨之余,只能逃回封邑隐居,发誓再也不做生意了。
  “率士之滨、莫为王土”,在这八个字之前,纵使有个人能买尽全天下的地,他仍旧不是这个天下的主儿。所以唐王爷也懂了,原来这天下最大的生意既非染纺、也非造房,而是“为国、为民、为大我”。反正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既然这人间定要有个野猴王,最好这猴王是他儿子。所以唐王爷早已下定了决心,无论这回“立储案”里要杀人、要放火,他都要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不让他的儿子载昊坐上帝位,他是绝不善罢甘休的。
  元宵夜蒙,正月清寒,唐王爷抬头仰望,看到了权势之路的第一关,“午门”。
  “午门”正开三门,左右尚设掖门,宏巍高峨,号称“五凤楼”,不过不管这个门有多大,熟谙朝廷事的都知晓,这“午门”的用途只有一个,它是一道界限,一旦跨越了进去,便要闯入了一个地方,那便是“大内”。
  “大内”是个神秘地方,里头共有三种人,人数最多的是女人,独一无二的是男人,至于操贱役、受欺凌的,则是第三种人。他们既非男人,亦非女子,他们俗称“公公”,官名“太监”,现下唐王爷就是来找一个“公公”的。
  “公公……”唐王爷靠到午门旁,低声呼唤道:“房公公,你快开门啊,我是唐王爷啊。”唐王爷呼唤了几声,门后越是无动静。他眉头一皱,晓得公公又发脾气了,只得将头脸贴在门板上,改口道:“总管大人,我是那个朱郅啊,在下和您约好了,您老人家没忘吧?”
  唐王爷放软了身段,又求又嚷,奈何大门闭锁,关得十分紧合。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一旁随扈低声道:“王爷,您可是忘了什么暗号?”唐王爷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那件法宝,忙从怀中取出一叠纸片,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只片很薄,作用却像钥匙一样,因为上面写着一行字:“奉天银铺本票一百两”,银票塞入大门,但听嘎地一响,宫门果然开启了,只见左掖门里伸了颗脑袋出来,细声而笑:“哎呀,王爷啊……您可总算大驾光临啰。”
  世上最管用的钥匙,便是这张纸,好容易看大门开了,众随扈朝门内瞧去,只见面前站了个笑眯眯的老太监,看他肤质晶莹、发色全白,正是当今大内总管,东厂的房公公到了。
  “参见唐王爷。”房总管把手一挥,背后一十二名小太监全数下跪,两手高高举起。
  都说要饭的叫乞丐,要命的叫土匪,至于要钱的,自然是这些东西了。唐王爷是个乖觉的,一看人家掌心向上,忙从怀中取出了厚厚一大扎银票,正要分散打赏,却听“钦”地一声,面前来了一只手,已将银票半途劫走了。却是“大头目”房总管来了。
  给钱是有顺序的,大头目肚子没饱,不可以给小喽啰吃香蕉。眼看唐王爷一脸赔罪,房总管哼了一声,便把银票握入手里。看他手脚好生俐落,不过把银票一捏,稍稍伸指轻拨,便已测出掌中共有百张银票,面额一张百两,算来共是壹万两整数到手。
  “午门”乃是宫城第一道防线,要想夜半开启,价码自然不低。房总管俨然而笑,正要将贿赂收为已有,忽见小喽啰口涎横流,想来都在嗷嗷待哺了。房总管哼地一声,道:“瞧你们眼红的,全赏给你们了。”
  房总管真是豪迈,二话不说,举手一抛,竟将掌中银票悉数赏出,眼见上司如此慷慨,众太监自是惊喜交迸,赶忙接下打赏,细细数了数,待见银票厚达十张,赫然便是一千两银子,不由大喜道:“这儿有一千两啊!王爷出手真阔气!”正要就地分赃,猛地想起大头目还是两手空空,忙将银票分做了两份,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
  房总管眯眼道:“我的这份不用了,都给你们吧。”众喽啰慌道:“不行啊,大家一人五十两,总管拿个五百两,那也不为过啊。”五百两硬要塞来,房总管却也不推辞,便又揣入了怀中。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忽见唐王爷张大了嘴,只在骇然瞧着自己。房总管脸上一红,忙道:“王爷久等了,来、来,快请这边来。”
  “午门”之后的第二关,便是奉天门大广场,时在黑夜,房总管率先踏入大内,但见广场上黑沈幽静,望之深不可测,唐王爷深怕给御前侍卫撞见,自是提心吊胆,众随扈也是亦步亦趋,房总管吃吃笑道:“王爷啊,今晚万岁爷上红螺寺礼佛去了,这大内里就属您最大,您一会儿便算要直闯后宫,那也是悉听尊便啊。”
  后宫乃是帝王宠妃群居之所,实乃禁中之禁,唐王爷听得如此犯上言语,自是吓得魂飞魄散:“总管!本王生平从未进宫,难得来此,您……您可别开玩笑,朱郅吃罪不起!”
  房总管哈哈大笑,一旁小太监却是满面讶异,道:“王爷,您真是第一回进宫?”唐王爷叹了口气,道:“那还有假么?景泰年间本王与江充结怨,被迫避居外省,哪有资格入宫面圣?”
  唐王爷早年给江充欺凌,极不得志,房总管自也有所耳闻。听他笑道:“王爷别难过啊,您这回虽是首次进宫,一会儿咱家却要带您直捣黄龙,让您不虚此行。”说着勾肩搭背,压低了嗓音,嘻嘻笑道:“这立储案的考题,全都收在养心殿里,一会儿咱们溜了进去,把那考题……嘿嘿……抄上一抄,以后这皇宫便是您家,您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多快意啊!”
  眼看房总管仰天狂笑,众太监也是挤眉弄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说着将手一伸,掌心向上,唐王爷自也急急取出银票,一人赏个一张,算是见者有分了。
  却说唐王爷簧夜入宫,所为何来?原来是为儿子偷考卷来着。原来这回挑选东宫太子,为免人情舞弊,皇帝便下令采科举之法,分文武两关比试,以来考较八大世子的文武才略。本想这个法子公正,谁也不偏袒,没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房总管居然私底下卖起了考题,倒真是万万料想不到了。
  “总管……”唐王爷仍然有些担忧,低声道:“您这考题……应该是只卖我这一家啊?”房总管喝地一声:“当然了,王爷和本座何等交情,怎可能一题两卖?大小通吃?”说着拍了拍王爷的背心,安抚道:“放心,您这回是独门独家,到时进了考场,您便知道了。”
  这年头儿子上战场,阵亡的却是亲爹无疑,看一会儿替儿子偷到考卷以后,还得找个高手帮忙作答,只是几位翰林索价太高,答题功夫又不怎么样,说来倒也是个烦恼。只是麻烦不只一桩,毕竟答案拟好之后,还得要儿子来背,偏生载昊记心不好,到时他若吵着要小抄,不免又是一桩麻烦事。算了……还是易容术管用吧……反正皇上没看过载昊,干脆自己乔装易容,扮成十岁小孩上场,哪就什么钱都不必花了……
  唐王爷一路唉声叹气地走着,想起易容术,便想起九华山,想起九华山,立时想到了那张国字脸,忙道:“总管大人,本王那件‘百寿甲’如何了?您交给伍都督了么?”房总管笑道:“放心,东西早就进了伍家大门,包您万无一失。”
  听得大都督如此容易行贿,唐王爷倒是愣了:“伍定远不是很清廉么?这么容易就收下了?”房总管笑道:“清廉个屁?清官家里清一清,石头可以蹦黄金。告诉你啊,这伍定远敛钱手法之凶、积聚之广,连本座都自叹不如啊。”眼看众太监相视而笑,唐王爷也不敢多听这些秘密了,忙低下头去,快步走了。
  闲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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