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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重烟水-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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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烟不吭声,让侍女备好一盆凉水一盆热水。
完颜亮懒散的躺在床上,目光中春情无限,眼神一转,便是凌厉的占有与霸气,一手翻转拉过珑烟,炙热的掌心扣在她腰际,做势压倒。
珑烟轻巧的一墩身,绕开他拿起那盆冷水泼在了他的脸上身上。
“完颜先生,今日开诊之前,需去除浊气。”她趁着完颜亮叉腰立在一边,似要爆发之时,又端起另一盆热水,“完颜先生是自己来,还是让我帮忙?”
完颜亮怨愤的注视着她,不出声。珑烟便双手一甩,将那盆热水也尽数泼在他的身上。
“莫珑烟你好大的胆。”完颜亮双眸犀利,像在觅食的鹰。
“不及完颜先生大胆,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若是死掉了,别人还以为是珑烟医术不精。”珑烟丝毫不畏惧。
完颜亮哑口不做声,任她在他身上种金针。半晌,才狠狠的说,“莫珑烟,你迟早是我的人,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会诊中,有人通报,是皇后身边的小太监前来拜访。金国没有大宋礼数繁杂,完颜亮当即让他进了来。
那人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皇后听说完颜亮身体不适而派人前来慰问。
珑烟暗自蹙眉,这完颜亮是真够大胆,才不让自己回避,还是他有足够把握,自己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才放心让她旁听?
双方你来我往尽是些没有营养的话,几个回合下来,那人便要离去。离开前,不忘恭敬的作揖,“海陵王多保重,这阵子皇上龙体欠安,都不太平呢。”
珑烟眼前一亮,机灵的开口道,“皇上得了什么病?”
小太监一愣,“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已经请了很多名医,都无法减轻皇上的疯症。”他看看珑烟手中拿着的金针,“不知这位姑娘是?”
珑烟一笑,“我是完颜王爷请来的名医,为他医治顽症。王爷说,等他的病情见好,就让我进宫替皇上诊脉。”
完颜亮一愣,怒上眉心,“莫珑烟,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太监却不介意,“我这就回去向皇后禀报,王爷有心了。”
珑烟见他走远,敛去笑容,“完颜王爷做戏太足,我便帮你演活了这个病人。”她见完颜亮亟待爆发,又软口道,“你要对付我,我总不能就地任你宰割,谁让你大意,这是我自保的方法,你也怪不得我。”
完颜亮瞥她一眼,嘴角一抹刀刻般的恨笑,“知道医不好皇上的那些医生都到哪去了吗?”他指了指脚底下,“你最好有那个能耐,否则就去地下见他们吧。”
六十九、今朝难寻
金龙床榻,珠帘漫卷。
珑烟坐在榻前,隔着床帐,在完颜亶伸出的手腕上搭着脉。据闻完颜亶近日时感头痛欲裂,有时病发心烦意燥,更是将这寝宫砸的没一处安好的地方。
珑烟三指搭在完颜亶腕上,只觉脉搏浑重有力,息息不绝,与健康人并无二致,若有异常,那就是过于强劲浑厚……
“听说这位大夫是海陵王找来的神医……”完颜亶话声虽沉落气闷,却似锤击钟鼓一般,没有衰竭。
“臣弟在中原遭人暗算,幸亏遇到了这位神医,才保得了一条性命。”完颜亮答道,身子微微前躬,头眼低垂,恭敬备至,“臣弟知道皇上近日龙体欠安,便将她找了回来,希望能为皇上一解烦忧。”
这番话说的珑烟直咧嘴,这人还真是会揽功劳,而且野心勃勃,分明巴不得完颜亶快点死!她强自克制用眼角瞄了完颜亮一眼,却发现他一派恳挚正经,目不斜视,视线卑微的定格在前方脚下。
“之前的几位也被称为神医、医仙,都只是徒有虚名,看不出任何所以然!”皇后裴满氏带着一丝不耐,冷冷开口,“不知莫大夫瞧出了什么?”
珑烟略微低头,搓着手指掐算,“回皇后,皇上的病不是能瞧出来的。”她见完颜亮和皇后同时抬头,深吸口气,“皇上的病并非身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皇后怔了一怔,眉心隐隐阴郁,蒙上一色防备的影,“你倒是说说皇上有什么心病?”
珑烟蹙眉,抬眸望了望皇后身边的完颜亮,辨不出他表情的变化,她心一沉,狠心咬牙,“皇上心意难测,非我市井庶民可以擅自揣摩,恐怕这些还要劳烦皇后和王爷来多多费心。”她见皇后眼中升起薄薄暴戾之色,轻咳一声,“不过,我倒是有可以减轻皇上头痛的方法。”
珑烟这番诊治其实真假参半,这世上的病痛除了心病便是身病,若望闻问切查不出个所以然,多半便是心病所致。历数各代天子,万人之上,可真正能长命百岁颐享天年的能有几个?皇上的心病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张龙床的问题!但这话她可不敢随便说,她心里明白得很,这里是金国,她没有任何靠山,完颜亮现在受她牵制,可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人类最原始的征服欲望,不可能为了保她而得罪皇室,唯有忍辱负重,力求自保。
珑烟给皇上配置的药倒是大受好评,皇上喝了之后,就没有再度出现头痛的症状。
“你不错啊,本来以为你会暗地里下毒,杀了完颜亶,替你大宋保江山。”完颜亮冷言冷语。
珑烟撇撇嘴,不予理睬。她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再说,以她看来,若是这个皇帝完颜亶能够坐稳帝位,才对大宋最有好处。而今皇权尽落在那个嚣张跋扈的皇后裴满和几个辅佐王爷的手里。
“不过,皇上服用了之后头痛是好了些,可是天天总是睡觉。”完颜亮嘴角一扯,冷笑讽刺,“慕容苏茹的女儿医术也不怎么样嘛!”
珑烟依旧笑笑不语。都说了那头痛是心病,而今心病找不到心药,索性在补药里添加些催眠陈剂,让他有空多睡,没空头痛。
出房时,正赶上皇后驾到。皇后没事到王爷府来走动,这若是在大宋,必定要遭人诟病,不过换做金国,却又有些不同。珑烟微觉奇怪,却也不敢妄自断定什么。再看看皇后裴满氏金碧辉煌,绫罗绸缎萦绕其身,看珑烟的眼神带着些许混沌质疑,而望着王苡彤的目光却是轻蔑犀利。王苡彤不敢抬头,半跪敛眸恭候。皇后故意缓步绕道王苡彤面前,久久端详,不屑的轻哼一声,又恰到好处的让所有人听到,才盛气凌人的离开。
莫珑烟看着王苡彤双颊涨红,抛乎尊严、忍耐不语的样子,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
“莫珑烟,”王苡彤站起身,并不看她的眼,脱尘冷傲道,“已经自身难保,还想多管闲事?”
珑烟低眉顺眼,倒是有些明白这两个女人的恩怨了,微笑和气道,“谁说是闲事,只要王姑娘一句话而已。”
王苡彤深吸一口气,唇角不自然的微微颤抖,似说不出话,像说服自己一般,坚定的摇了摇头。
这日,又有人传召。不过不是完颜亶的疯症,而是完颜宗弼感染风寒,多日不愈。
珑烟随来人前往宗弼府上,完颜亮也不乏紧张的跟在一旁。
几经漂泊离散,珑烟心中寄人篱下魂无所归的感觉所剩甚少,唯独听到“完颜宗弼”这个名字时心尖一颤,似乎把久违的离乡相恋牵扯了出,连同着,心中柔肠百转,几张熟悉的辗转过眼……十五岁的楚云焕,便是凭借与完颜宗弼对峙的黄天荡一役,声名大振。
照例珑烟诊脉,完颜亮侧立一边。
“亮儿,这位就是医好皇上的神医?”宗弼靠在床沿。
“是的,这位姑娘医术高明……”完颜亮垂首答道,再也没有江南时的豪气嚣张,身上的侵略性压迫感收发自如,掩藏的滴水不漏。
完颜宗弼盯着珑烟针灸的细腻手法,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直射珑烟的双眸,“不知师出何处?”
完颜亮语塞,他话锋一转,“莫姑娘,请回话。”
珑烟斜眼一瞥,正想个折中的办法,忽听得外面一阵刀剑相向的声音,随即有人大叫有刺客。
三个人都是一惊,珑烟一颗心更是提至了嗓子眼。刺客?天擎?赵靖玄?慕容家的人?到底会是谁!她心一急,抢先一步闯了出去。
外面乱作一团,三十多名侍卫围攻一人。更有两队人马来去如风,匆匆冲出王府,领头之人不断大喊,“追,一个都不能放过。”
珑烟搞不清状况,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背影,青衫上沾染点点血光,颀长骨络微微伛偻,肩膀宽阔,手中的兵器是从侍卫那里抢过来的,薄薄长剑舞的虎虎生风,却又力不从心的连连后退。
“天……”只是一眼而已,熟悉的身影,让珑烟差点尖叫出“天擎”两个字,只是话到一半,生生打断。
那人微侧过脸,依稀现出高挺的鼻梁,浓黑的眉眼,瘦削棱角的下颌……眼眸中不再流光溢彩,霞光飞扬,而是多了些世事的沉重与繁杂的积淀,下巴点点胡茬泛青,沧桑潇洒,倜傥如昨。
魂牵梦绕的这个人,心心念念便是此刻,可当这一刻真的降临,却又裹足不前,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珑烟双腿如灌铅,沉重无法抬起,迈出一步。眼前各色缤纷,可真正清晰的唯有那个被围困中央的青色身影。
“大哥哥……”她喃声轻吟。
身边立刻有人来报,说关在地牢的几派高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全部逃了出来。由楚云焕做掩护,其余人已经不知所踪。
完颜宗弼暴怒不已,连咳阵阵。而楚云焕早已身受重伤,力战之余,身上又是几道血痕。他挥手出剑,隔开偷袭的一名侍卫,忽的刺向完颜宗弼。
剑未至,力先软。剑势在半途中便已做收,无力再继。身后却另有一剑直至心口,一剑灌入。楚云焕屈膝低身,剑尖偏了一点,仍然鲜血四溢。
血水化成飞花,空中摇曳,飘落在眉梢肩头。
随带的点点腥涩入喉,珑烟猛然惊叫,想上前无路,欲后退无门。她伸出双手,仿佛想抓住些什么,却双手空空,连握紧的力量都没有。
右边攻来一侍卫,刀刃边缘直断楚云焕腰沿。珑烟当机立断,伸手推开他,暗自运息集中在指尖,纤纤十指伸出抓向长剑,手腕扭转,长剑应声这段,而她自己也震得虎口破裂,鲜血长流。
无奈,双拳难敌四手,珑烟救得了楚云焕一命,却换不来两人的自由。
“亮儿,这女子到底何人?”完颜宗弼惊怒。
“这女子,”完颜亮眼中透着狠意,决绝的摇摇头,“便是莫珑烟。”
珑烟只觉得身旁同样被押的犯人身子一颤,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她却没敢回过头与他对视,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就是多次坏我好事的莫珑烟?”完颜宗弼抓住珑烟的下巴,用力一抬,仔细端详,他咂咂嘴连连摇头,“九孤门的行动多次被你所阻,还抓走了令琨……现在是想混到我金国内部,暗中对我下手吗?”
完颜宗弼话是对她所说,可振臂威严,凶狠的目光直直瞪视完颜亮。
“王爷,”完颜亮单膝下跪,“这女子诡计多端,她暗中伤我,我本想将她抓回王府慢慢折磨,却不知她这身武功是何时恢复的!”
完颜宗弼不再说话,对着手下,“将他们拉下去关起来。杨昭远他们受了伤,逃不远,速速将他们捉回!”
谁知楚云焕突然仰天长笑,目光精亮不羁,“完颜老贼,当初你多次败在我手下,明争不过就暗中相逼。我楚云焕也算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你不要侮辱我,将我跟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关在一起。”
珑烟顿时头脑驽钝,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痴痴呆呆的望着楚云焕,“大哥哥……”
“我早在莫珑烟十岁的时候就与她相识,这女子绝不是莫珑烟。”楚云焕声音虽低却笃定,“莫珑烟绝不会听任别人摆布,被抓到金国还为金国的皇帝治病疗伤。这么低贱的女子,绝不是慕容苏茹和莫乾坤的女儿!”
他直视完颜宗弼,“完颜老贼,只怕你这侄子早就心有所图,他藏了这神秘女子莫不是要对你不利?”
珑烟忽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面前楚云焕那成熟俊美的脸不断的模糊又清晰,清晰再模糊。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可是心中那缕断魂,却似早已飘散。
他,竟然再也认不得她了。
七十、青青子衿
莫珑烟被押在楚云焕的身后,机械的跟着他,眼前背峦起伏,熟悉的身影,七年来头一次靠的这么近,却又格外的远。
楚云焕身上多处受伤,被推入地牢的刹那,倒在潮湿的地面。珑烟跟在他后面,伸出手想去扶,最终只化为一下轻颤,保留的收了回来。
楚云焕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稍稍侧头,眼角侧神,望着珑烟的眸子柔亮夹杂哀戚,又似睡意朦胧,欲语还休,径直昏迷过去,唯有唇角留有一丝温暖欣慰的弧度。
珑烟蹙起眉,听着身后稀里哗啦的关锁声,慢慢跪在他的面前。颤抖的伸出手,一点一点落触在楚云焕粗糙的肌肤,感觉指尖传来一丝细碎的痒,一直酥麻至心尖,变作难言的痛。她咬唇努力克制,随着一声哀叹似的悲泣声传出,眼泪再也无阻,滚滚不绝。
“你说我是完颜亮的人,那你就这样晕倒在我面前,不怕我对你下毒手?”珑烟违心的赌气道,心中不是完全不明白,却始终想让他亲自给她一个答复。
珑烟深吸口气,镇定心神,握住楚云焕的手,掌心相抵。涓涓内息流出,辗转楚云焕周身各处,为他疗伤。
珑烟在完颜亮府中的这段日子,没忘记修习无忧心法,内力恢复的虽然缓慢,却也比当初精进不少。
她撤回内息,自己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随手抹了去,又从衣袋中取出金针,展开楚云焕的衣襟,轻轻抵在他胸前穴位上。
似是灵犀相通,珑烟忽的抬起眼,赫然发觉楚云焕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你流血不止,我的内力不足,不能用点穴来止血止痛,只好用金针。”珑烟出奇的冷静,没有急着澄清或是相认,反倒像个无关的人。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再次重逢的这一天,他们可能有许多话要说,畅饮叙旧,也可能什么都说不出,默契十足的沉默不语。就是没想过,有一天她对他竟然会是这么客气。仿佛七年前那段生死相依的日子仅是悠长生命中的惊鸿一瞥,仓促的君子之交,转瞬即逝的萍踪浮影。
楚云焕勉力撑起身子,自己封了穴道。
他幽幽抬起头,半晌,只是凝视着珑烟的双眼,沧冷的目光忽而盈满纵容与慈爱,“小妹子,你这是在我生我的气吗?”
珑烟愕然,手中的金针掉落在地上,微细的铮铮声,萦绕碧野苍穹。
“你……”这一声小妹子,却似把珑烟带回到了七年前。七年间,她都不曾这样哭过,像个真正的孩子,她总觉得自己坚强一点,便可以距那个骄傲不羁的大哥哥近一些。也只有在楚云焕面前,她才可以抛却一切身份杂念,哭泣,便安然的哭泣。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珑烟道,“你刚才说,我来历不明,我以为你认不出我。”
楚云焕毫无顾忌,替她擦了眼泪,便将她揉入怀中,像从前一样,“怎么会呢!小妹子都没变,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他双眸绽彩,潇洒一笑,“都没变,连哭泣的样子都没变。”
珑烟蓦地脸红,火光摇曳,衬得脸颊娇艳如花,几分女儿家的羞怯,不自觉的嫣然媚态。楚云焕目光闪了闪,突生几分错愕,见珑烟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他又感慨的笑道,“小妹子毕竟是长大了,”他阖眼回思,唇角扬现一丝五味陈杂的笑意,似惋惜似留恋,“今年也一十有七,不知莫伯伯把你许配到何许人家了?”
珑烟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上下轻颤。她微微一笑,便像当年那样语出惊人,“大哥哥,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做主,但我们江湖中人,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念。我不喜欢,爹娘不会强迫我,若是强迫……”
“你也不会屈从。”楚云焕接口,他爽朗大笑,“小妹子,你我果然臭味相投!”
他突然酒性大发,踉跄站起,敲着铁杆呼唤,“告诉完颜宗弼,给我拿几坛好酒来。”
珑烟坐在一旁啧啧称奇,“完颜宗弼会听你的?你不怕那酒里下毒?”
楚云焕摸摸她的头,似在笑她天真,“我是完颜宗弼府上的‘贵客’,他自然不会亏待我。至于下毒,在他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是不会的。”
珑烟神色一凛,“他想要什么?”
早在十几年前,金国便认识到中原武林有志之士的力量,在相继除去岳飞、宗泽等大奖后,便把目光放在了中原武林之上。
正如珑烟所料,这个局布了长达七年之久。杀戮,收买,而后,妄想得到中原武林各派的武功绝学。就在去年,完颜亮操纵九孤门妄想一举击破四大山庄,却被珑烟误打误撞,坏了好事。
便是去年在长风山庄,珑烟不费吹灰之力力克九孤门,使杨家躲过一劫,让完颜亮对她留意起来。随后与冯青宗一战,更是名扬天下,珑烟自己不觉,可她在那时就已成为金国的猎物之一。
“小妹子,”楚云焕接过一坛酒,放在珑烟面前,又拿过一坛,自己一仰而尽,“杨昭远被关进来时告诉我,你也被抓了来,可却没有被关起来。前些日子我又听到狱卒说,有个汉人女子为完颜亶医好了顽疾。莫伯母医术高明,想必你也不在话下。所以我断定,那一定是你。”
他竟然早在她没出现时就知道了她的存在,珑烟心里一丝苦涩一丝甘甜,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努力,接近,营救,却没想到他同样在奔向自己。
“还记得我把‘雁飞天’传给你的时候说什么吗?”
“你说,如果哪一天你身陷囹圄,也许会要我来救你。”珑烟马上答道。
“没错,”楚云焕眼中放彩,惊艳似的看着她,“你都记得。可虽是这么说,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让你一个人以身泛险。所以你看到了,”他漫不经心的拿起酒坛,“昨日趁着他们送饭,我劫了狱卒抢了钥匙,掩护昭远还有千山、点仓的人逃走。”他喝口酒,笑道,“小妹子,虽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但你一出现我就认出你了。说你是完颜亮的人,其实是在救你。完颜宗弼惜才,知道自己的侄子有私心,顶多罚罚自家人,定会对你以礼相待,让你为他做事。”
“可你自己为什么不逃?”珑烟却没管那么多,放下酒坛,严肃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昭远他们还有伤在身,逃不了多远,说不定还会被抓回来。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只是白白牺牲……”
楚云焕的目光忽然闪烁,望着珑烟的神情古怪异常,着了魔似的伸出一只手抚摸珑烟的脸颊,珑烟一惊,奇异的心生恐惧,“大,大哥哥,你做什么?”
楚云焕面色忽阴,黯然笑道,“刚刚你的神情,和如倾好像……”
如倾,总是理智冷静的可以娓娓道来,邪道女子,眉宇间却尽是正经肃重之色,让人不敢轻易冒犯上前。
珑烟心中一凉,如同坠落,想问又怕听到答案,“那,如倾姐姐呢?她现在在哪?”
“她?”楚云焕垂下眼,看不出喜怒哀乐,无比冷淡又无限悱恻的说,“她无处不在。”
当初他们不顾世俗礼义,选择厮守终生,两人就已经是正邪两道的敌人。楚云焕为平息是非,与如倾隐居避世。但平静的日子没过得几年,玉鸾宫不断追杀,还有九孤门在后截堵。终于一次疏忽大意,如倾被王苡彤所擒,做饵引来了楚云焕。楚云焕虽然救出了她,却解不了她中的剧毒离魄散。如倾不是珑烟,迷蒙的感情青涩的爱意,痴痴傻傻的望着凌天擎喊着大哥哥的名字便能一生不用心。爱意深入骨髓,至毒无药可医。她终究是抛下了楚云焕,独自离去。
楚云焕一怒之下,欲血洗九孤门,却没有料到他们背后还有操纵者,最终被完颜宗弼使诈俘获。
酒入愁肠,珑烟知他心中悲思情切,也知他并不需要口头的安慰,她轻叹一声,“大哥哥,我给你吹段小曲吧。”
她拿下腰间别着的两截断箫和王爷赠她的晶箫,见他不解诧异的模样,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这本是大哥哥赠给我的生日礼物,可被一恶人毁掉。等我们回去之后,再找他算账吧。”
楚云焕便努力抛开对如倾的思念,纵情一笑,“不知是哪位王爷这么胆大,敢毁我小妹子的东西。”
珑烟惊讶的眨眨眼,装傻以示询问。
楚云焕摸摸她的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当大哥哥真是鲁莽之人?昨日之所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是因为有人在外接应。德王赵靖玄暗插的内应,救的虽是我们,但暗示的是你早日脱身。”
珑烟错愕沉默,纵然楚云焕奔向了她,奔向她的又何止一人?简单的归结为宿命,才真正是自欺欺人。
她轻叹一声,怅惘若失,缓缓将晶箫贴在唇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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